“把国王的走狗赶出去！让吸血鬼们去见上帝！”

　　但今天的圣马科斯大学一改往日宁静的学术氛围，到处都是乱糟糟的，还有一些头上绑着丝带子的学生聚集在一起，喊着口号向其他学生发起攻击。

　　“卡洛斯，事态已经挑起来了，我们是不是要先撤了？”与乱哄哄的校园相比，图书馆的塔楼上要安静的多。两个人影分别站在窗户的左右，望着外面的乱象小声交谈。

　　“也不知道这群家伙能不能把事情闹大……我们干脆再推他们一把，让火烧得更旺些吧？”

　　被称作卡洛斯的人好像对学生们的行动不太满意，看了看外面，又回头看了看楼梯下的图书馆，阴阴的提出了一个建议。

　　“火……你要把这里烧掉！这、这是不是太疯狂了？”另一个人顺着卡洛斯的眼神望下去，马上就意识到同伴要做什么，脸上露出了一丝慌乱。

　　“赫苏斯，掷出的骰子是收不回来的。既然我们接到了命令，又付诸了行动，为什么要半途而废呢？听我的没错，只要把这个任务完成好，等大明军队攻占了利马，我们的好日子就来了！”

　　卡洛斯有些激动，双手比划着向同伴解释这么做的必要性。由于动作比较大导致兜帽滑落，露出一张带着明显白人五官特征，但头发和肤色又比较深的脸庞，大概四十岁左右。

　　“大明军队真能攻下利马城？这里可不是瓜亚基尔的小渔村，厚厚的石头城墙舰炮根本打不动。阿普里马克河也无法通行大帆船，想攻占很难的。”

　　赫苏斯根本没戴兜帽，他的年纪比卡洛斯稍小，但相貌特征相似，都是有明显欧洲白人血统的混血，也就是梅斯蒂索人。

　　但梅斯蒂索人里面还有更细的分层，由欧洲白人与印第安人生下的混血地位最高，梅斯蒂索人与欧洲白人的后代次之，被称为卡斯蒂索人。欧洲白人与非洲黑人的混血后代地位最低，叫做穆拉托人。

　　“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么坚不可摧，总督夫人就不会慌慌张张出城了。早上打扫卫生时我亲耳听到教授们在悄悄议论，总督和主教都在往波西托运细软，每天好几马车，由军队保护，已经好长时间了！”

　　卡洛斯好像打定了主意，无论同伴愿不愿意都要把图书馆点火烧掉，一边说一边顺着楼梯向下走。

　　“可是城里还有几千军队和上百门大炮！”赫苏斯则使劲儿找借口不愿意点火，跟着也走下了楼梯。

　　“你没听船上的水手说嘛，大明海军的舰炮能打很远，半岛人的大炮根本够不到。这是灯油，我这边、你那边，撒在书架上再点火，然后到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汇合。”

　　卡洛斯嘴上不停说着，脚下也没停，轻车熟路的从杂物间里拿出两罐油脂，分给赫苏斯一罐，转头就开始往书架上泼洒。

　　“等等，卡洛斯！如果大明军队占领了这里，他们会比半岛人更好吗？”赫苏斯赶紧一把拉住同伴的胳膊，郑重其事的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他们这样做是要帮助大明军队攻占利马城，然而如果大明军队统治之后日子过得并不比西班牙人强多少，那就没有必要瞎折腾了。

　　“……我从来没去过大明帝国统治的地方，只听葡萄牙水手说过。看在这些年从未中断的经费面上，我宁愿相信大明帝国皇帝比西班牙国王更有信用，毕竟我们也都没去过西班牙！”

　　卡洛斯还真被问住了，站在原地使劲儿想了想，好像没有直接答案。不过他有另外的解释思路，西班牙人烂是事实，大明帝国烂不烂是未知。反正都烂成这样了，一辈子也翻不过身，索性拼一把，万一来个不太烂的呢！

　　“好吧，地下室楼梯口见！”对于同伴很偏门的解释赫苏斯认可了，他倒是痛快，想通了马上行动，拎着罐子走向另一头，边走边向书架上泼洒油脂。

　　从肤色和相貌上看，卡洛斯和赫苏斯应该都是卡斯蒂索人，那就肯定不是大学生。这一点从年纪上也能得到印证，但他们又怎么会出现在大学图书馆的塔楼里，还要放火烧掉图书馆呢？

　　这话说起来有点长，要往前倒好多年，简单点说是王大头在统计司时期通过濠镜澳的葡萄牙商人，在秘鲁总督区发展的编外情报员。

　　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有数的几次传递情报一直都没正式启用过。这次再不用估计以后也不太用得上了，顾问处索性把名单全交给了总参谋部，由军方统计司决定用不用和怎么用。

　　十天前，15艘货船和7艘战舰借着夜幕的掩护悄无声息的钻进瓜亚基尔湾，以双列纵队顺瓜亚斯河北上，于凌晨四点半突然出现在瓜亚基尔港外。

　　不等瓜亚基尔的西班牙守军反应过来，头一批2个百户的陆军已经用小艇登陆迅速占领了码头。然后就是一艘跟着一艘的货船靠上，士兵和装备鱼贯而下，稍作集结后马上对附近的高价值目标展开进攻。

　　不到2个小时瓜亚基尔港宣布陷落，300多名西班牙守军大部份被堵在军营里缴械投降，数量不详的雇佣军有零星抵抗，在天色大亮时一哄而散逃出城不知去向。

　　当瓜亚基尔居民看到满城穿着灰色服装、拿着火枪的大明陆军后仍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还因为不能随意走动与陆军发生了几起小规模冲突。

　　直到把当地主教从被窝里请出来，押上马车走街串巷用拉丁文和土著语言宣讲了一个多小时，城里的百姓才知道西班牙人被打跑了，这座城市易手了。

　　好像是被一伙自称大明帝国陆军的人给占领的，看样子凶巴巴的不太好说话，看长相与欧洲人差距很大，倒是有点像这里的原住民。

　　至于说大明帝国到底来自何方，为什么要攻占瓜亚基尔港，今后又该听谁的话，肯定还有一大部分人不太清楚。

第1329章 得陇望蜀

　　这就是塞特尔和杜文焕商量了半个月的新计划，从结果上看应该算是比较圆满的到达了预期效果。别看过程简单，实际上每一步都需要缜密安排。

　　从舰队进入瓜亚基尔湾开始，瓜亚斯河口和岸边就一直有人用灯火信号指引航向。等舰队逆流而上抵达瓜亚基尔港外，码头上还有人举着火把当信号，引导小艇准确登岸。

　　然后就是各种带路党，从瓜亚基尔市政厅到西班牙军营，包括西班牙官员的住宅和店铺，基本上没有遗漏，全在第一时间被连锅端了。

　　此战陆军共投入了第25卫的3个千户，歼敌不过百，俘获西班牙正规军、雇佣军、官员400多，缴获武装巡逻船、货船7艘，占领岸防炮台3处。

　　作战过程中11人受到轻伤，有掉水里差点淹死的、有被百姓一拳打掉门牙的、有被狗咬了的、有被驴踢了的，唯独没有被枪炮打了的，说是兵不血刃估计没人会反驳。

　　“真想不到啊，都过去整整一年了它居然还没修好！早知道这样应该把临近的几个港口全拿下，免得他们通过陆路沟通消息。如果不出意外，利马那边一两个月都不会发现这里易主了。”

　　塞特尔百分百履行了承诺，没有四处乱跑，死忠跟在杜文焕左右，最后一批才登陆，然后一头扎进了北边的造船厂，望着船坞中破破烂烂的三桅帆船懊悔不已。

　　这艘船他认识，隶属秘鲁总督区海军都督指挥，是仅次于两艘新旗舰的大型战舰。在拉斯帕玛斯群岛海战中，这艘船被多次击中，却没有沉没，最终去哪儿了谁也不知道。

　　现在答案有了，它居然拖着重伤的躯体跑了回来，而且看上去主体结构还算完整，只需把破损的船板更换掉并不影响继续使用。

　　这要是放在马尼拉或者岘港造船厂，不夸张的讲，只要主副龙骨和主要肋条不更换，最多一个半月就能以崭新的面貌重归战斗序列。

　　然而这艘从战场上归来的老将，带着满身伤痕在船坞里等了一年，不光没焕然一新，连伤口都没完全清理完。那两处被炮弹炸开的船尾板就像一双空洞的大眼睛，死死盯着天空，欲哭无泪！

　　“都督，末将有个想法，不如……不知当讲不当讲。”作为海军，自然是把船当做半条命，尤其是战舰。

　　塞特尔看到西班牙人如此懈怠很是悲切，同时又冒出了一个比较大胆的想法。刚想和杜文焕念叨念叨，发现随行的几位陆军参谋全都皱起了眉，赶紧压住情绪改成了询问。

　　“塞总指挥与杜某权限平等，有话不妨直说。这里是军中，一切以指挥权为尊，没有那么多瞎讲究。”

　　杜文焕当然看出了塞特尔欲言又止的缘由，也没明说，而是把战场指挥权再次重申了一遍，就是说给身边的参谋们听的。

　　通过这次作战，他对塞特尔的观感又上升了些许。胆大心细、做事缜密是肯定的，很难得还通晓御下之道，驱使投降的海盗没少出力。既然又有了新想法必须值得听听，还要为其撑腰避免干扰。

　　“此次东征的舰船都来自海军和亚洲海域各国，与西班牙人惯常使用的船只有很大区别，熟络者距离几公里外就能清晰分辨。

　　这艘战舰原本是秘鲁总督区的主力，一年前受伤在此维修，不知是什么原因没有修复好。若是能把它修好，再加上另外几艘货船一起出航，就是标准的运银船队，可以混淆视听，混入其它港口实施突袭。”

　　有了杜文焕的背书，塞特尔就不在意陆军参谋们的目光了，当下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说了出来。目的还是一个，以最少的代价获得胜利。

　　“这个嘛……万一其它港口知道此船还未修复岂不是弄巧成拙？”

　　对于塞特尔的提议杜文焕本意上还是支持的，这很符合皇帝的作战理念，能偷就偷、能骗则骗，实在不成了才强攻。但在具体细节上，还拿不太准。

　　“若是去往利马港恐怕会被识破，然而巴拿马城虽也属秘鲁总督区管辖，但其地理位置特殊，西班牙人在那里专门设有都督管理，互相之间联系并不是特别紧密。如修理船只这样的小事，大概率不会实时通禀。

　　现在瓜亚基尔港被占了，就等于切断了利马到巴拿马的海上通道，走陆路半年也到不了。我们可以利用时间差先派偏师去围攻利马城，让秘鲁总督无暇多顾。主力则北上巴拿马城，利用此船潜入港区争取一战克敌。”

　　关于乔装打扮利用西班牙舰船混入巴拿马港的风险，塞特尔一边说一边评估，越算越觉得靠谱儿。而且根据总参谋部的要求，巴拿马城将来会是重点建设对象，少被战火波及就少花重建的费用，怎么算都值得试试。

　　“修复这艘船需多少时日？”杜文焕和参谋们也在一边听一边琢磨，互相用眼神交流了下，没有原则上的歧义，但细节问题还需搞清楚才能做决定。

　　“每艘战舰上都有工匠，新造一艘船不太可能，修修补补正是他们的专长。依末将估算，若是完全修好，材料齐备也得两个月，怕是来不及了。

　　但不用完全修好，只需让它在近海顺利航行到巴拿马港就可以。这样的话一个月应该就差不多了，甚至更短。具体时间要把工匠们召集过来仔细盘算，都督先去处理后续战事，末将在此等候，午饭时就能有准确答复了。”

　　修船对海军不是难事，即便这里没有设备也不妨碍修理。但塞特尔还真不敢妄下结论，毕竟只是简单看了看，这艘船的具体伤情还得让专业人士鉴定一番才能有定论。

　　好在时间上不是很急，瓜亚基尔港的战事还未结束。除了城区，陆军要把周边十几公里内的村镇全都扫一遍，彻底消除隐患。同时还得重新布置防御力量，没有半个月时间肯定弄不完。

　　在总参谋部的作战计划里，对美洲西海岸几个重点港口城市的攻击不以速度见长，而是要求一步一个脚印，打下来一处就要稳定一处。

　　除此之外，还要求陆军充分考虑到日后管理的需求，再决定作战方式。言外之意就是希望陆军在不影响作战效果的同时，注意下手别太狠，多拉拢当地居民，少制造仇恨。

第1330章 连锁反应

　　之所以有这么奇怪的安排，主要还是受限于秘鲁总督区的地形地貌，不得不采取的因地制宜之法。

　　秘鲁总督区主要用来管理西班牙王国在南美洲占据的殖民地，大致上包含了后世的巴拿马、哥伦比亚、厄瓜多尔、秘鲁和智利北部、玻利维亚西部，从北到南绵延3000多公里。

　　不光距离远，地形还复杂，整个总督区几乎就建立在南美洲最长的安第斯山脉以西，沿途不是郁郁葱葱的热带丛林就是此起彼伏的山川河流，海拔高度能相差几千米。

　　不要说在17世纪，就算到了后世，连铁路带公路都加在一起，想纵向穿越这片地区也不是很方便。

　　西班牙殖民者统治时期，会在局部地区修建由大城市向周边辐射的道路，但远距离交通基本都靠海运。恰好秘鲁总督区就是贴着海边的一长条，只要是海船能停靠的地方就会成为一个节点，向内陆辐射。

　　当初西班牙人也正是靠着大帆船的便利才击败了原住民，得以用少数人统治了多数人。但凡事都有两面性，这种过分依赖海运的交通方式一旦失去了制海权就等于深陷泥潭，全身动弹不得，首尾不能相顾。

　　塞特尔和杜文焕不声不响、毫无征兆的拿下了瓜亚基尔港，除了要借助这里的造船厂和港区为后续行动创造有利条件之外，还有一个重要考量，就是要切断利马和巴拿马之间的海上交通线。

　　这样一来，秘鲁总督从利马发出的一切指令大部分都无法按时送达，总督区里的重要城市也无法反馈消息，用不了多久整个秘鲁总督区会逐步陷入混乱。

　　就像是一个人的腰椎受了伤，造成中枢神经损害，使得大脑不能给手脚发送命令，手脚也不能给大脑反馈感觉。这不就是全身瘫痪嘛，时间久了还可能成为植物人。

　　而瓜亚基尔港就是秘鲁总督区的腰眼儿，目前却被一根锋利的铁刺扎穿，如果不能及时拔除后果不堪设想。

　　可惜的是西班牙人的肌体有点病入膏肓了，腰眼儿上狠狠挨了一下，大脑愣是不知道。差不多过了一个月，才从一些侥幸逃出瓜亚基尔港并成功抵达附近渔村，还能驾驶小渔船躲过大明海军封锁的雇佣军嘴里听到零星消息。

　　若是放在一年以前，利马总督府上上下下都不会认为这些传言是真的。大明帝国远在万里之外，怎么可能跨越大洋突然攻占了防御力量很强的瓜亚基尔港，完全就是一派胡言！

　　然而经过了一次让殖民地舰队几乎全军覆没的大海战，现在大明帝国海军的名号在所有西班牙殖民地里都要比地狱恶魔还响亮，闻者无不变色，听者人人心惊。

　　终于还是来了！大多数西班牙人，包括总督在内都会在心底暗叹一声。

　　这个结局并不难猜，自打殖民地舰队覆灭那天起，但凡对世界格局有点认知的人就会想到。可光想到了没用，想避免恶果必须得有实际措施，还不能慢。

　　可是一年过去了，西班牙政府都做了什么呢？战舰没派一艘，尽管总督多次给国王以及大臣们写信极力要求，仍旧毫无所获。士兵倒是从哈瓦那增援了400多，可一直停留在巴拿马城不愿南下。

　　运银船的问题倒是给解决了，西班牙政府决定不再通过巴拿马城转运产自波托西银矿的白银，而是由毛驴运送穿越卡塔马沙漠先集中在伊基克港，再由从本土启航的白银舰队每年一次沿着麦哲伦海峡运走。

　　这个办法一看就是国王和贵族们拍脑袋想出来的主意，这些肥头大耳的家伙对殖民地的关注度远没有白花花的银子高。

　　可他们又拿不出足够保证殖民地海权的舰队，干脆退而求其次，先不管秘鲁总督区的安危，只需把白银运回国供其享受再说。

　　然而作用总是相互的，做为母国从实际行动上放弃了殖民地，那殖民地也可以用同样的态度对待母国，尤其是当危机来临时。

　　一听说瓜亚基尔港被大明军队攻占了，最先反应过来的肯定是总督区的高层。已经挨过一次揍的德卡夫雷拉总督二话没说，当晚就让家人收拾细软，准备向波托西矿区转移。

　　但光靠家人这一路上肯定不保险，所以还得拉上军方将领。将领也不可能一个人护送总督家眷出城，必须还要带上亲信军官，军官再挑一支比较信得过的部队……

　　结果秘鲁总督要跑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了利马城，再结合瓜亚基尔港被大明军队攻占的传言，一时间利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无不惊慌失措，千方百计的抛售产业，带着家眷和细软向波托西矿区转移。

　　然后繁华的利马城顿时成了不法之地，各种偷窃、抢劫、杀人案件层出不穷。以往被半岛人和克里奥尔人骑在头上作威作福的混血、土著和黑奴们终于迎来了翻身的日子。

　　虽然还不敢正大光明的跳出来当家做主，却已经有了明显迹象，彷佛一锅开水正在不断翻腾，只待压力足够就要冲破束缚彻底迸发。

　　面对此种局面，德卡夫雷拉总督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表面上强作镇定宣称自己从未有过离开利马城的打算，暗地里还是马不停蹄的把细软和家眷偷偷送出城。

　　指望着近期能有更准确的消息送达，告诉大家瓜亚基尔港还在，战争还远。然后再标榜一下自己与城市共存亡的英雄气概，顺手低价抄底一些优质产业，重新恢复原本的生活状态。

　　然而发生在圣马科斯大学的一场大火，彻底点燃了民众的情绪，让整座城市顿时陷入混乱。到处充斥着暴民和成群结队的武装份子，所有商业店铺、库房、码头都遭到了洗劫，还有不少半岛人的宅邸受到波及。

　　最终德卡夫雷拉总督不得不命令城内的军队集结到武器广场，分拨分批保护半岛人家庭出城。他也带着最后两辆马车细软，从教堂后面的侧门离开了这座令人怀念又痛恨的城市。

　　这次德卡夫雷拉总督终于选对了答案，如果他还抱着幻想希望不会被母国抛弃，那迎接他的有可能是暴民的屠刀，也有可能是大明陆军的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