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怒气冲冲,好像受了多大侮辱的上司,燕不死的脸上终于有点苦涩了。但也就是那么一点点,逐客令依旧是逐客令,无非再加上两句注解,听上去不那么生硬而已。
“怎么就不划算了!王某到此仅一日有余,已经击沉敌舰4艘,击伤10余艘,即便多半靠水雷助力也不能说毫无用处吧!”
这话王铁锚就更不愿意听了,没错,自己不是纯粹战将,可参谋人员也不能算废物啊。不就是作战经验少点嘛,其实学的东西都差不多,稍微熟练熟练谁能比谁厉害到哪儿去!
“参谋长息怒,可能是末将没把话说清楚,且听我仔细道来!水手长,赶紧找人弄杯热茶,注意灯火管制!”
见到王铁锚已经有扑上来肉搏的趋势了,燕不死才想起待客之道。合算说了半天,一口水都没给上司准备,难怪不招人待见。
可是在泡茶的吩咐后面他又加了句命令,这样一来还不如不泡茶呢,万一舰队位置暴露了,会不会算成烧水的责任呢?
“我不喝,不渴,你把话说清楚!”果然,王铁锚的火气一点没消,都咣咣拍桌子了。
“参谋长请看,这是敌舰队目前所掌控的海域,这里是我们的位置。如果武装货船分舰队抵达,务必让其先停靠在这里。这里有个小海湾,水深足够,还能避风,晚上必须灯火管制。
我之所以这么安排是有用意的。请看这里,它是两座距离很近的岛,上面有熬制鲸油的作坊,科萨人就叫它大小鲸鱼岛。
鲸鱼岛距离港区直线距离70公里多点,距离岸边只有6公里,位于恩鸟港海湾的最东边。那里的水文情况很复杂,周围布满了暗礁,除了科萨人的捕鲸船没有船只愿意靠近。
本来岛上是有灯塔的,但在敌人来袭的时候让科萨人破坏了。据我观察,欧洲人至少在那里损失了两艘单桅快船,都是被海浪冲上暗礁搁浅所致,所以他们在附近也没有设置锚地,就是怕被大风刮过去。
我计划派几名熟悉那里航道的水手偷偷上岛,灯塔肯定短时间内无法恢复,却可以用汽灯暂时代替。
有了航标灯指引,武装商船就能从鲸鱼岛和岸边的水道进入港区了。中途肯定会遭遇欧洲人的拦截,他们在恩鸟河口外停泊了至少20多艘战舰,主要是为登陆部队提供补给和保护。
但这不是问题,我们可以在武装货船进入港区之前突然发起夜袭,尽最大可能吸引欧洲人的关注。如果不出现太大意外,船队应该能安全进入港区。
然后他们就可以停靠在港区里当固定炮台了,或者把舰炮拆下来放到陆地上使用。等到欧洲人想撤退的时候,还可以追在屁股后面占点便宜。
多了这两个千户的兵力,朱能和萧偲要是再守不住港区就该上军事法庭了。只是这样一来我等就没了用武之地,做为驻守舰队司令我的职责就是守住港口,只要港口在,即便城市丢了敌人也是无根浮萍。
但参谋长和支援舰队再留在这里就没什么意义了,此地海域风高浪急,近海还有很多暗礁浅滩,不熟悉的船只很容易出危险。欧洲人这些天光触礁的船只就有七八艘了,稍不留意,停泊的船只就会被洋流冲向岸边。
我不打算向欧洲舰队发动进攻,主要是犯不着拿兄弟们的性命去冒险。再好的船也有走背字的时候,明明能令敌人不战而退何必铤而走险呢!”
燕不死果真和大部分海军将领的想法不一样,他居然要放弃海战,靠耗的方式让欧洲联军自行撤退。而出发点更不可思议,只因为怕出现伤亡。
第1443章 除了外患还有内忧
“……就按照你的计划执行吧,但在海军参谋部的命令下达之前支援舰队不能擅离岗位。你也说过了,欧洲人久攻不下肯定要撤退,到时候我们可以尾随攻击。
恩鸟港是大明领土,外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坚决不可以,必须让其付出足够沉重的代价才能记忆深刻,免得过不了多久还旧病复发。”
王铁锚思考了许久,愣是没找出反驳的理由。燕不死的计划看似消极,实则很符合因地制宜的原则,更契合皇帝陛下的作战思路。
在好望角海域进行大规模海战,意外因素确实会被放大,再经验丰富的舰长和水手也不敢对着大自然拍胸脯。而拿海军官兵的生命去和欧洲人拼消耗,当然有点划不来。
然而支援舰队却不能随便离开,燕不死有职责,自己也有,在恩鸟港没有解围之前必须履职。那该怎么平衡两者之间的分歧呢?这时就该展示参谋长的本领了,把此战的意义再拔高一层,上升到战略高度,燕不死就没法反对了。
“……也罢,那我就先去安排登岛事宜了!”燕不死也没继续坚持,只要不逼着他向欧洲联军发起进攻,爱留不留,多十几艘战舰总归没坏处。
“好,我会把计划细节都写出来,等武装货船一到再开会布置!”
王铁锚亲自指挥大规模海战心里没什么底,但弄作战计划就爱谁谁了。燕不死的计划只是个框架,里面还需要填充很多材料,这活儿本就该由参谋部干。
战争已经进行了整整半个月,受限于通讯技术,发生在西域、中东、恩鸟港和美洲大陆的战况都无法短时间内送达。
贵如大明皇帝,洪涛最快也只能看到一个月前的战报。说不着急肯定假,但也达不到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的程度,因为他还有其他事情可干。
相对于朝廷,大明百姓对这场战争的感受仅来自于报纸上的只言片语。西域也好、中东也罢,都离他们太远了,甚至搞不清在什么地方,想关注也没能力。
大明帝国在景阳皇帝的力主下,进行了二十多年大刀阔斧的改革,成绩有目共睹,每年开垦的荒地不计其数,各种各样的工厂如雨后春笋。
多了商税降了田赋,大力兴修水坝水渠,在很多商人积累财富的同时也让更多农户有了盼头,一年忙到头总算能剩下足够的口粮了。要是赶上老天爷给脸,说不定还能售卖些余粮,给家里人都换身新衣服。
但仍旧有很多交通不便边远地区的百姓没享受到改革红利,没灾没难还能饥一顿饱一顿的凑合活,但凡赶上点天灾人祸就会倾家荡产。
人一旦肚子饿了,体内的兽性就会压制人性,眼睛里除了食物看不到任何危险,想方设法的去搞吃食,然后匪盗四起,杀人越货。
对于这部分百姓,皇帝和朝臣们想破了脑袋也没找出好办法接济。赈济粮倒是有,可来不及送。按照目前的通讯水平,偏远地区都遭灾了,附近的州县却还没得到消息呢。等知道信了,又受困于交通不便无法快速送达。
这么一来二去的耽误,等赈济粮送进去,要不人死的差不多了,要不已经酿成了暴民和匪盗,为时已晚。
可这又不能算当地官府失职,洪涛亲自安排锦衣卫去几个地方驻点考察过,确实是自然条件太恶劣,非人力能改变。
最终洪涛也放弃了努力,不在这种问题上频繁下旨指导当地官府工作了。但他并没完全放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虽然慢一些,却能治本。
两个字,迁徙!别误会,这次不是官府组织的强迫移民,而是自发的迁徙。这些地区之所以贫穷,并不是当地人懒,而是自然条件太恶劣。
既然人定胜天暂时做不到,那就别和大自然较劲儿了,咱就不能换个地儿生活吗?只要离开家乡,去个交通便利的地区,官府就敢保证在勤劳的前提下人人不饿肚子,不受冻。
可是该往哪儿迁徙呢?大明本土适合生存、交通便利的地方,早就被开发光了,就算还有些边角料也不够分的。
这时候就该把眼光往海外看了,从开发了二十多年的安南、吕宋,到刚刚纳入开发目录的巴达维亚和亚齐等地,都有大片良田、种植园、矿山、伐木场、港口需要劳动力。
当地确实还有些问题没彻底解决,比如疾病、自然灾害、民族冲突等等,存在一定的风险。可是和饿肚子相比就轻多了,只要付出相应的努力,吃饱喝足肯定没问题,保不齐还能抓到小富贵。
想的挺好,然而实际效果却不尽如人意。每年大明本土都有几万人主动报名去外海领地讨生活,然而从户部、海关、税务部统计出来的数据上看,很容易就能发现个怪现象。
这些背井离乡的人大多来自沿海富裕地区,尤以江浙、福建、广东沿海为最。只要村子里有一户人在海外领地站住脚,感觉生活比较容易,立刻就会有七大姑八大姨跟进,拖家带口的往外跑。
为什么会这样洪涛能理解,不同的地理和自然环境造就了不同的文化。这些地区要不土地少人口多,要不土地贫瘠,不做生意不出海全家都要挨饿。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不恋家,哪儿的机会多就往哪儿跑的风俗。
但这么一来就有悖于朝廷的初衷了,越穷的地方越不爱换地方,那就越待越穷,好机会全让见过世面的人占了,会越来越富。
咋办呢?按照洪涛之前的作风,大概率会蹦出两个字,移民!不愿意挪窝是吧?拿朝廷的苦心当驴肝肺是吧?讲道理听不懂也不想听是吧?那就别动嘴说了,直接派兵围剿,村子全烧了,人全抓走,往大海船上一扔干净利落快。
啥?仇恨?洪涛真不怕这种仇恨。等他们在新家收获了以前不敢想的物产,一天吃上两顿干饭之后,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不会有仇恨了。
就算有也没关系,这点人分散到那么多地区几乎等于零,达不到影响更多人的程度,根本翻不起浪花。
第1444章 朝鲜养胖了
然而这次洪涛却一反常态,没有快刀斩乱麻,而是选择了一个见效最慢的笨办法,以理服人!
皇帝给锦衣卫下旨,每年从100多个上了榜的贫困地区随机挑选500名适龄儿童,由内帑出资将其安排到州府新学读书。
毕业之后成绩好的可以科举、可以考皇家学院,成绩一般或比较差的,送到建设部、工业部、化工部、农业部自建的职业学校里去,两三年之后就是一名预备役技术工人,照样能挣钱养家。
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与海户司里的孤儿比起来,这些孩子肯定没那么忠诚。人家都有父母,被强迫离开家的,保不齐还得埋怨皇帝不讲理呢。
洪涛要的不是忠诚,而是人性中的炫耀。这些孩子成年之后,要不成了有学问的人,要不成了技术工人,不光能养活一家人,还比大部分百姓挣得多、活的好。
这时候该干嘛了呢?九成会选择带着大包小包、穿着最好的衣服、拿着积攒起来的银币,不远万里跋山涉水往家里赶。
衣锦还乡,是汉文化圈里的基本元素之一。上到大臣下到贩夫走卒,不管身在何方,只要有所成就,第一个想到的必然是回到家乡显摆显摆。不管在外乡有多风光,也不如在家乡父老面前抖落的过瘾。
这个习惯到底是好是坏,洪涛懒得琢磨,但怎么利用他真没少费心。喜欢显摆是吧?那好,我给你们创造使劲儿显摆的机会,不想显摆都不成!
哪个孩子毕业了,当地官府都会连吹带打的去孩子家里报喜,同时再给村里人讲讲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好像只要出去了,不光吃饱穿暖,还遍地都是发财致富的机会。
爱信不信,等孩子们衣锦还乡了,肯定会有人动心,忍不住也要出去看看。不用多,每个村有一两个孩子当榜样,就能号召几倍、十几倍的当地人鼓起勇气背井离乡去经济更发达的地方讨生活。
他们当中肯定有失败者,但不会太多,大部分都会比守着穷乡僻壤活得容易。倒不是外面有多好,而是偏远地区太穷了。哪怕外乡的雇主不给工钱,每天只给三顿饱饭吃也比窝在家里好。
除了衣锦还乡之外,人性里还有个习惯,攀比。你家男人出去一年,回来的时候大包小包,全家人都能吃饱饭,甚至把家里人接出去享福,那我家凭啥不成啊!
这样一来,偏远地区的人口会逐渐流向发达地区,当流失到一定程度之后有些村庄就荒废了,这时候官府再提迁徙的事儿阻力就会小很多,甚至得到当地人的拥护。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之后,真有可能把大明本土里的贫困人群数量降到最低。至于说这些地方怎么办,不用办,在生产力达到一定水平之前没必要劳民伤财去开发,有这些资源不如投入到自然条件更好的地区效率高。
那些偏远的山山水水就让它荒着吧,也算是给子孙后代留下一些白纸,到时候该怎么规划是他们的工作,无须自己越俎代庖。
“万岁爷,朝鲜国王病重,驻朝鲜大使派了军医前去诊治,说是很大可能熬不过冬天了。李氏没有子女,旁枝也断了血脉,如果真的无人继承,该立还是该废,礼部那边都有预案,可还需请旨才能定夺。”
今天一大早,洪涛又在午门亲自接见了11位来自偏远地区的优秀毕业生。先用话鼓励一番,再赏赐些物品,就把这些火种放出宫,让他们衣锦还乡去了。
回到养心殿还没畅想几分钟,王承恩就把一份奏折递了上来。朝鲜李家经过这么多年的食物和药物摧残,终于断了子嗣,到了该收获的时候。但最终是继续找个傀儡国王还是划归大明版图,礼部不敢擅作主张。
“先让礼部把找到李氏私生子的消息放出去,看看还没有心怀鬼胎的家伙冒头,到时候再视情况而定吧!过几日把朝鲜特区的案卷拿出来在御前会议上讨论讨论,找找还有什么需要添加修改的。”
朝鲜国早在十五年前就可以划归大明版图了,不能说一点反抗没有,但也翻不起多大浪花。
此时朝鲜的主要城市里几乎都是大明商人经营的工厂、商店,满朝文武经过数次清洗也全都成了投明派,从民间到朝廷不存在特别的阻力。
可洪涛一直在等,等的就是朝鲜李氏彻底断了血脉。这么做倒不是怕有人不服,而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以朝鲜的自然资源,很难与其它外海领地相比。做为属国存在,大明帝国不用担负太多责任。说句不好听的,就算饿死多一半朝鲜人,也没人会指责大明皇帝草菅人命。
如果将其划入大明版图,那朝鲜人就成了大明百姓。这可是大几百万人口,不能饿着、不能冻着、不能风吹雨打,每年至少有一半粮食要由大明提供,是个纯纯的大负担。
但随着时间推移和世界格局的变化,现在朝鲜的地位有了明显提高,可以考虑并入版图了。虽然半岛上没什么比较容易获得的资源,还要不停输入粮食,但那几百万人口升值了。
依靠武力攻占了秘鲁总督区的大部分城市只是第一步,想真正在美洲大陆上站住脚,大规模移民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然而有一亿多人口的大明帝国居然有点闹人荒了,荷兰人被赶走之后,爪哇岛和苏门答腊岛都出现了势力真空。这个是必须马上填补的大窟窿,即便还不打算开发也得先占个窝。
战争结束后,恩鸟港总督区也得开始移民,继续巩固其在当地的堡垒作用,让欧洲人从此之后断了偷袭的念头。
科伦坡港同样要输入人口,那是艘印度洋上的不沉母舰。一手掐着印度半岛的卵蛋,一边还能照看着阿拉伯海周边各国,值得大力投入。
光是这几个地区,粗略算算,没二三百万移民就起不到什么效果。一亿多和二百万听上去好像相差很多,实际上却很难凑齐。主要是大明本土的穷人越来越少,但凡能凑合活下去的就不愿意背井离乡出去闯荡。
所以这些移民就不能光靠大明本土百姓填坑了,朝鲜成了最容易获得、成本最低、风险最小的人口来源。
第1445章 兵工厂炸了
洪涛计划至少迁徙一百到一百五十万朝鲜人,把他们与大明百姓打散之后转移到上述各个地区去。只要坚持执行同化政策,一代人之后就全是大明人了,二代人之后就没有朝鲜族和朝鲜国了。
“……兵部也是,什么事儿都要上疏请旨。万岁爷,王家桢又来叫屈了,想把弹药库爆炸的责任推给工业部和总参谋部。”
按照皇帝的意思,王承恩在奏折上一笔一划的写完批红,又拿起另一份兵部奏折,刚翻看没看几眼就开始不耐烦了,嘴里嘟嘟囔囔。可是碍于皇帝定下的规矩又不敢私自隐瞒,万分不情愿的递了上来。
“弹药库爆炸?朕怎么不知道!”听到这个事儿,洪涛不由自主的把眼神从军用地图上抽了回来。
“不是啥大库房,上个月兰州城外有个小工厂的弹药库无缘无故炸了,兵部、总参谋部、工业部一起派人过去勘察,结果又在回来的路上遭遇了车祸,轨道列车脱轨滚下山坡,四个人全殉职了。
眼下前方战事正吃紧,武器弹药生产是重中之重。总参谋部和工业部索性就没再派人过去调查,采信了当地工厂自行调查结论,勒令其快速整改恢复生产。
可兵部却不想就此完结,非要让工业部和总参谋部再派人手共同前往调查。为了此事王家桢与王徵、谭不明吵过好几次,这不又上疏来告状了,真是不让万岁爷省心!”
见到皇帝有心想听,王承恩赶紧把奏折拿起来。其实不用看他也能大概说清楚个中缘由,这件事已经在小范围内闹腾半个多月了,早就传入了他的耳朵。
“此事与兵部何干?”洪涛听懂了,然后就有些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