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方格子，思考了一下。
其实在写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思路，在草稿纸上记录了不少。
深呼吸，周鹤鸣写下了标题。
《我有五个妈妈》。
*
交卷铃声响起。
早已放下笔的周鹤鸣看到前面还有考生正在奋笔疾书，似乎抓住这最后的几秒，就能抓住整个人生。
收卷老师将试卷徐徐收起，等到检查清点完，教室才喧闹起来。
语文能讨论的其实不多，最多吐槽一下默写又出了啥偏门题，对一对选择题答案，周鹤鸣刚收拾好东西，就有七班在这个考场的同学过来找他对答案。
“......错了三题。”
那男生和周鹤鸣有三题不一样，顿时脸色一黑。
换成高考，这心态怕是直接要崩掉了。
“也有可能是我错了。”
周鹤鸣安慰了一句。
那男生的脸色更难看了，在他看来，周鹤鸣这种语文尖子生错一道选择题的概率，和中彩票大奖似的。
果然，陆白说的没错，虚伪的客套话，有时候比沉默更伤人。
周鹤鸣走出考场，准备中午去多媒体教室午休顺便准备下午的数学。
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了陆白。
“你几号考场？”
“当然是十二号。”
和周鹤鸣并肩下楼，陆白理所应当地答道。
“哦，你上次缺考了。”
不是所有人都像程霜降一样有特权的。
“正经考试也差不多是这个水平。”
陆白瞥了周鹤鸣背着的书包。
“你中午去多媒体教室？”
“嗯，待会儿和程霜降吃个午饭就去。”
周鹤鸣颔首。
“那正好一起，你们吃啥？”
陆白自然地问道。
“食堂吧？”
毕竟高三考试比高一高二下课要早，现在去食堂不用和学弟学妹们抢。
“土豆炖牛腩？”
“还记着呢。”
周鹤鸣来到一楼，看到程霜降正在门口和两名女生说话，似乎是在聊刚才的考试。
“阿鹤~”
看到少年，少女立刻绽放出笑容。
那两名女生瞅见周鹤鸣，识趣地没有再继续，而是拿起包离去。
“刚才遇到了她，说一起吃午饭，然后去多媒体教室。”
周鹤鸣指了指身边的陆白。
“好哦~”
程霜降颔首。
周鹤鸣顺手拿起她的粉蓝色的书包。
“嘻嘻，阿鹤好体贴呀~♪”
少女与他并肩而行。
陆白在两人后面，叹息一声，跟了上去。
*
两天的月考很快结束。
这也代表连续七天的课程的终结。
仿佛为了庆祝这漫长的课程，周五考完英语之后，天气顿时阴沉了下来，等到高一高二放学，淅淅沥沥的秋雨便弥散在了大地之上。
程灵均收起卷子，回到语文组。
周末两天对学生而言是放假，对他们可是得加紧加急批改试卷，在下周一出成绩的。
随意在食堂的教职工窗口吃过饭，他回到办公室，准备加班加点，今天批改一部分卷子。
语文组交叉改卷，不同的老师批改不同的题目，程灵均批改的是作文。
卷子已经扫描进机器里，他打开电脑，迅速浏览。
“这篇立意偏题了，很明显题目要的是侧面，结果全写不要片面观察问题了。”
“这篇论点还行，论证的素材有点儿生搬硬套了，一般。”
“这篇不错，论据很新，结合了网络热点，就是字有点儿难看。”
议论文最好改，看论点，论据，论证，最后扫一眼卷面字迹，六十分的作文，如果能这些稳妥做好，五十多分不成问题。
对绝大部分学生而言，作文其实早已成为了新时代的八股，大家宁愿写些老生常谈拿个基础保底的分数，也不会试图挑战自我，去搏一个更高的分数。
当然，身为语文老师，程灵均自然也要求学生们稳妥起见，想发挥文采可以去网上写小说，犯不着在决定人生的考试里赌博。
不知不觉，夜已经深。
“程老师，我们先回家了，你也别太晚了。”
另外两名高三的语文老师收拾东西回家，而程灵均因为单身，回宿舍也没有事做，干脆继续改卷子。
十二点，久坐的程灵均伸了个懒腰，喝了口枸杞茶。
“改完最后一篇就回去吧。”
看了看时间，他点了下鼠标。
“......《我有五个妈妈》，什么玩意儿？”
然而，看到标题的那一刻，程灵均一度怀疑自己改的不是作文而是什么抽象短视频文案。
不过，当他随意瞥向那端正又蕴藏笔锋的字迹时，却发现，好像这篇作文没那么简单？
第42章 反正，我又没什么好怕的
看完作文，程灵均沉默了。
就卷面而言，这篇作文非常漂亮，字迹漂亮清晰，是足以拿满卷面分的好书法。
至于内容。
程灵均想作出客观的评价，但他发现自己很难客观。
因为这让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在程霜降出生之前，程灵均的母亲就已经因病逝世，甚至于，他当年没能去往那女孩儿所在的有着清澈而自由的风的阿勒泰，其中也有一部分照顾生病母亲的缘故。
当时，程霜降的父母从部队里打请假条回来，下午到的医院，那时候，母亲说着感觉自己这两天好多了，让待在医院守了好多天的程灵均回家，明天再来。
当天夜里，她就去世了。
就好像，撑着到最后，只为了再见自己的子女一面般。
回过神来，程灵均发现自己已经对着这篇作文看了十几分钟。
“......虽然全篇没有提到一次侧面，但其实这篇作文写的就是母亲的各个侧面，最后，这些互有矛盾，截然不同的侧面，汇聚成了一个完整的母亲形象，就连最后点题爱意，也是利用的侧面描写。”
程灵均敲击键盘，将一段评论总结输入进电脑里。
这是他们系统的设计，普通的作文自然不需要这般处理，要写这个，就代表一件事。
程灵均要给满分。
对他而言，好的应试作文有两种。
一种是运用切题的论点，新颖的素材，优美的辞藻，稳健的结构写出来的议论文，这种作文也有拿高分甚至满分的，只要不偏题，这样的写法分数低不到哪里去。
可以说，这是凡人通过步步为营构筑的通天塔。
另一种，就是另辟蹊径，要么记叙文，散文，甚至文言文，以一种无法复制的方式写出来的作文，要么低分，要么满分。
这是天才创造的天空之城。
程灵均要求学生们写第一种，但当第二种真正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这位高三语文组的组长还是忍不住轻叹。
“不知道是谁写的。”
电子阅卷无法看到考生姓名，程灵均不禁好奇。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忽然愣了愣。
“这卷子，该不会是周鹤鸣的吧？”
他有点儿睡不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