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怕的就是你知道此事!”姚宝祯高声道。
“人人有人人的不堪,此事说小也小,说大连我未来夫君也会遭人讥笑,说‘你的未婚妻和伶人长得真像’?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愿意忍受这样的羞辱、娶这样的女人。”
“兆光,我真的拦过父亲,我没想要她们的命,可、可他……”
“可你父亲没去教训那些腌臢男人,反而选择向更无辜的弱者挥刀,真够有种的。”
人未至,声先来。
在场者都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金色符咒的涟漪褪去,南星不知何时出现到来,也不知听见了多少。
谢澄目光微微闪烁:“你怎么来了?”
南星神色疏离,笑意冰冷:“不希望我来?”
“当然不会。”
南星语气淡然:“为什么要在我们彼此心知肚明的事上撒谎?谢澄,真的没必要。”
“……”
“姚黄姐妹同我有缘份,沾了因,须有果,我来这里只是想替她们问个原因,不至于死得不明不白。”南星走到寒石面前,用厘魂刀在他脸上划出一道伤口。不深,却寸寸噬心伤魂。
寒石出了一身冷汗,硬是扛着没叫出声。
南星冷笑:“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姚黄、姚绛,两个明妍鲜活的生命,就因为一则荒谬不堪的流言,香消玉殒。
一个卖女求荣之辈,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推向豹口,遑论别人的女儿。
可笑。
她接受不了。
谢澄连忙接话:“我知道,我明白你在乎的是什么。”
“你不明白。”
南星摇摇头,深吸一口气说:“你的谋划和布局告诉了吴涯跟酣棠,却独独瞒着我,无非是不想让我插手。现在真相大白,真凶落网,此事便到此为止,我不会再管。”
善恶黑白她自有分辨,她又不是嗜杀失智的魔头,不至于滥杀无辜。姚宝祯表面风光,却也只是父亲结交权贵的筹码,没有话语权。姚家姐妹的账,算不到她头上。
至于姚宝祯设计谢澄的账,他自己都不追究,她更不会管了。
谢澄一听,便知她误会愈深,一把将绑寒石的金绳甩给吴涯,大步流星走近南星,解释道:“我不是为了袒护她才瞒着你的。”
欲盖弥彰。
南星置若罔闻,如波纹消散在原地,徒留谢澄在原地心慌不已。
本尊取代替身,南星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皇甫烨身边。
皇甫烨还在呆呆出神,见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儿,南星原本差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在他脸旁打了个响指,没好气地说:“折腾大半天了,饭呢?”
再不开席,她真要饿死了。
皇甫烨很快恢复往日面面俱到的完美形象,勉强挤出个和煦的笑,抬手说:“这边请。”
南星是被皇甫烨亲自引进宴席的,就坐在主位右侧首席,给足尊荣和体面。
这安排随在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一个无族无派的强者,对任何势力都是极大的诱惑。
不巧的是,谢澄在左一,只能和南星遥遥相望。更不巧的是,南星一记眼风都没扫给过他,连相望都算不上。
她在同右二侃侃而谈。
右二是皇甫枫。
跟右侧的谈笑风生对比鲜明,左侧上席三人动作整齐划一,眼巴巴地望着南星。
第一次受南星冷落的沈酣棠完全无法接受,托腮瘪嘴,教训吴涯和谢澄,“都怪你们!我说了瞒不住南星的,现在倒好,她连我都不理了!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吴涯将剥好的一盘荔枝推至她手边,语气平淡道:“不关我事。”
沈酣棠吃人嘴软,塞了两颗荔枝后,当即改口,嘴里鼓鼓囊囊地还不忘骂:“谢澄你真不是个东西!”
谢澄转着手中的酒杯,望着眼前人同旁人巧笑倩兮的样子,转着转着就把酒杯捏碎了。“咯嘣”一声,清脆又响亮,包括南星和皇甫枫在内的不少人都看过来。
碎片划破掌心,鲜血淋淋,原本被晦明戳出的血洞还未痊愈,又添新伤。他缓缓站起身,跟皇甫烨低声交谈几句,便离席不知去向。
皇甫枫瞥了眼谢澄的狼狈又寂寥的背影,心中畅快不已。他转身,还想跟南星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见过狍子吗?等你闲暇时,我们去寒州围猎可好?”
“……”
南星低头盯了桌上的酒杯半晌,抬手将它倒扣在桌上,提箸用膳,一口接一x口,顺理成章地不接话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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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呜呜呜~我的小红花没有了,伤心难过躲被窝哭(夸张了)来迟且没报备,跟大家道歉orz
今天很忙,但我以为能写完的,就没挂请假条,结果写完后不太满意,修修修到现在一点,可恶!
第106章 定情
酒盏碎片残留席间,锋锐处鲜红血迹斑斑,屡屡闯进视线,避无可避。
南星没了胃口,放下银箸,想灌口清茶解腻,孰料席间只供果酒。
酒总会放大人的情绪,轰轰烈烈,昏昏沉沉,她不喜欢。即便是果酒,也半滴不肯沾。
晦明察觉到剑主心情的低落,无召自动,化作水墨小龙钻出剑印,蹭了蹭南星的脸。
“这是……?”皇甫枫震撼不已。
王朝遗孤总自称龙子龙孙,但真龙他还是第一次见。
南星抬眼:“我的剑。”
皇甫枫下意识想摸摸晦明,但被这昂首挺胸的高傲小黑龙觑了一眼,便悻悻收手。
“早听说神器有灵,自择人主,今日方知所言非虚。”他笑得丰姿冶丽,“可以给我看看么?”
南星心不在焉,随手将晦明召唤到身后。
那是一柄无鞘巨剑,三臂宽,剑身几乎和坐时的南星等高。很难想象,南星居然能挥舞这样的巨剑来去自如。
皇甫枫凝目细看,不由有感而发:“此剑声势赫奕,却稍显笨重,与你的气质并不相配。”
忽觉失言,他又连忙找补,语气带了几分真诚的歉意:“当然,你的剑,自是好的。”
南星闻言,忽而掀起眼皮,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轻笑出声。
虽然不知她在笑什么,但皇甫枫也跟着展颜。
她也觉得这笑来得古怪,只是忽然想起上辈子,也有人说晦明不适合她,当时还是天外天弟子的谢澄罕见地插话:
“晦明乃裁决之剑,一剑劈出有开山断海之威,难以轻易挥动便是时刻警醒剑主——落剑无悔。晦明遇上一个从不挥剑的剑主,也算求仁得仁。”
那是南星初次觉得,谢澄和她是一类人。
恼也是他,喜也是他,南星纤长的手指搭上那只倒扣的白玉酒杯,轻轻将它翻了过来,心里那股莫名的郁气,竟也随之散了大半。
跟他发脾气自己心里也不痛快,她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虽说现在回过味来,意识到谢澄的确不会那般恶意揣度她,但无缘无故隐瞒也是错。错处在他,总不能她先低头。
“谁在吹箫?”皇甫枫拧眉问。
只听缥缈的箫声忽自远方来,如一线清泉注入喧嚣,打断了南星的遐思。
这箫声情丰意沛、风月无边,定是首浪漫抒怀的情曲。可她不通音律,偏偏从中听出一股自由洒脱的决心,就像意中人飞奔而来,朝你伸出手,朗声笑谈,漫不经心道:
要不要同我去浪迹天涯?
她远眺箫声传来的方向,似乎是骊山旁的荡云峰,荡云峰人迹罕至,无山路可攀援,想登顶,只有……飞上去。
宴席上宾客都竖起耳朵品乐。
“《凤凰台上》。”皇甫烨喃喃道。
《凤凰台上》是当年羲黎女君的王夫所编,靠这首曲子成功挽回女君的圣心,在羲黎和其王夫双双逝世之前,此曲一度被引为佳话,广为流传。
可时移事迁,此曲早已绝迹于世。
皇甫枫神情不虞:“这首曲子居然还有人会吹?当真晦气。”
宾客闻言,也都纷纷低头,当作什么也没听见。
能登顶荡云峰,还无所顾忌吹奏此曲的,也只有那位了。
南星静静听了半晌,忽而起身离席,不顾席间众人的打量,御剑飞行,直赴荡云峰。
荡云峰名副其实,云生如涌泉,云散如翻水,至险之境,往往有至美之景。谢澄斜坐在迎客松枝干上,背对云海,面向她。
一曲终了。
谢澄笑如朗月入怀,洞箫在手中转了几圈,指尖一扣,将其收起,似是笃定她会来。
南星在他几步外站定,双手抱臂,下巴微扬:“别人用膳你吹曲,弄得我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长臂一撑,轻巧地跳下树,稳稳落到她面前,带起一阵清冽的风。他将手背在身后,微微俯身:“送你个礼物补偿下胃口,猜猜左手还是右手。”
“右手。”
谢澄藏着的手没动,只是微微歪头,眼底笑意更深,带着点戏谑,摇头:“猜错了。”
她伸出手,语气坚持:“不信,给我看看。”
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纵容:“……你应该说:那左手呢?”
南星不为所动,依旧盯着他:“给我看看右手。”
谢澄拿她丁点儿办法没有,摇头轻笑一声,这才从背后抽出一直藏着的左手,摊开掌心——
一只狗尾巴草编的小兔子,耳边还簪了朵酢浆草的小黄花,栩栩如生。
南星拿起草兔,在指尖转了转,挑眉看他:“拿我编的兔子送我?亏你想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