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里是你家吗?南星是我朋友,离她远点。”说罢还回头冲南星眨了眨眼。
“别怕,我罩你。”
南星嘴角一抽。
沈酣棠虽然根骨极佳,境界也比如今的她高,但招式却都是花拳绣腿,一看就是金楼玉阙中养就的锦绣姑娘,没吃过苦,没诛过妖,更没杀过人。
她有信心在三招之内撂倒沈酣棠,后者居然扬言要罩着她?
南星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古怪,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跟她讲话。
“棠儿。”
一道浑厚嗓音自问仙岛深处传来,在周围人不掩艳羡的目光中,酣棠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松开南星衣袖。
“走啦!”她翻身上了五彩仙禽,临行前还不忘冲谢澄做个鬼脸。
灵鸟驮着主人,往那座仙气飘渺的空中楼阁飞去,在苍穹上划过一尾流云。
南星抬手捻住一根飘落的禽鸟尾羽,觉得这位姑娘有些特别。她的那只鹦鹉周身不见半点禁制,却乖顺通灵,实属异数。
“沈酣棠是天外天仙首亡妹的遗孤,被惯得无法无天。”谢澄见南星仍望着天际出神,只当她是被沈酣棠的唐突搅糊涂了,又补充说:“她素来以貌取人,俗得很,你别理她。”
南星却无动于衷地往旁边挪了几步,与谢澄保持距离:“她那只灵兽鹦鹉,不似以术法强拘来的,粘人得很。”
谢澄将她的疏离尽收眼底,却没放在心上,更没想到她关注点在这里,不由失笑:“那妖兽是她幼时从膳房救下的,养在身边多年。”
谁能想到,屠妖成风的天外天能生出这样一朵奇葩。
南星浅浅一笑,有些意味不明。
谢澄的思绪被这一笑笼回,他还是不能想象这般温软模样下,藏着个在鬼市招摇撞骗、敛财无数的白无常,更遑论之前冥河肉搏、方才花枝为棍的利落身手。
天外天之中,还有这般人物。好像被家里强押来这测灵大典,也无甚不好。
云开雾散,光彻仙宫。
太湖的水面骤降,万千朵金叠玉莲次第绽放,竟在湖面架起一道触手可及的长虹。
前来拜师问道的年轻人无不惊叹连连。饶是南星,也难掩惊艳神色。
天上人间佳景,太湖一瓢舀尽。
伴随着清唳昂扬破空,天外天仙首沈去浊脚踏镇坤环,赫然出现在湖心。
“今日群英荟萃,添我天外天荣光,测灵大典正式开始。”
队伍中人都按顺序领到玉牌后,忽见靠近湖岸的问仙岛上空出现四把环列天际的交椅。沈去浊与三大世家的家主同时现身落座,方才还人声鼎沸的湖畔,霎时鸦雀无声。
三大世家的家主齐齐抬手结印,磅礴的灵力波动竟盖去金叠玉莲的华光,最终聚合成三色的虹霓向湖心冲漱而下。
水雾氤氲处,古老的青石巨碑破水而出,上接霄汉,下临无地。碑身青苔斑驳,古拙的字符歪歪扭扭,如稚童随手粗凿,却散发着苍茫道韵。
测灵碑封印解除,紫裳玄带的少女自沈去浊身后娉婷走出。她头顶飞仙髻,正是梳妆后的沈酣棠。
“由我来为诸位道友演示测灵过程,烦请专心。”沈酣棠收起素日的娇蛮,此刻盈盈有礼,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惟有南星瞧见,沈酣棠悄悄攥住袖角,擦去手心冒出的薄汗。
她回首望去,攒动的人头绵延到山门脚下,看不见尽头。心道不怪沈酣棠紧张,这般浩大声势下,稍有不慎便会贻笑大方。
沈酣棠已然飞落在测灵碑面前,她指着五颗深陷在青石碑中的宝石,深吸一口气解释道:“此碑乃上古神明造物,五色宝石分别代表‘兵、阵、乐、医、咒’五道,可测人神眷资质。”
语罢,沈酣棠率身垂范,将手覆于测灵碑上。
眨眼间,一道玄光自迸现,象征兵道的黑色宝石便从碑身中弹出,如燕归巢般依附于沈酣棠掌心。
戈矛戟殳,刀剑斧钺,诸般兵戈皆属兵道,南星早见其挽弓之姿,倒也不觉意外。
只见沈酣棠匆匆诵完教谕,便似惊鸿掠影般遁回沈去浊身侧。得到沈去浊赞许的颔首后,沈酣棠微微松活酸麻的手腕,竟透着几分如释重负的仓皇。
“你是几号?”谢澄适才已经搭话数次,他不知道南星是真的神游太虚,还是单纯懒得理他。
南星这才想起身旁还杵着这位煞神,她虽觉谢澄莫名其妙,但为了给谢氏少主暂时留个好印象,还是答道:“我在你后面排着,自然是九十九号。”
谢澄轻咳一声,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正想找补说些什么。
“九十八号!”
他抿唇暗恼这不合时宜的传唤。
南星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方才的疏离淡漠一扫而空,竟显出几分勃发的胜负欲。
她暗自思忖,能让上古第一神剑“轩辕”认主之人,究竟拥有何等惊世的兵道天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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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鼠是自《山海经》改编。
天罗神,地罗神,金绳铁锁化微尘。出自道家。
第5章 双强冤家再续前缘
谢澄想到族人对自己的千叮咛万嘱咐,不免心烦。他天资过人,向来心高气傲,却也不在意那些虚名。
可如今的他临危受命成了少主,担着谢氏全族的荣辱,无论如何也要在今日一展锋芒,震慑住那些想趁火打劫的宵小。
南星灼灼的目光盯得谢澄生出几分疑惑,直到召令第二次响起,他才御剑而起。
足下纯钧剑光华流转,如旭日初升,载着主人划破长空,向湖心疾驰而去。
南星耳尖微动,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那是谢澄吧,前些日子《黄莺小报》不是说他离家出走了吗?”循声侧目,是方才被她一棍撂倒的王氏子。
三界命脉尽握于三大世家之手,王氏掌管人界,营生盘根错节,利益往来更是剪不断理还乱。
也不知王、谢两家平素关系如何,出于谨慎,得罪过人的南星还是后退几步,借人群掩去身形。
“王进宝,《黄莺小报》三分真七分假,当个玩笑打发,你还真信呢?”
“说了别叫这个名字!我是王十一!”
“哎呀差不多,我看啊,这根本就是谢家放出的烟雾弹,好在这紧要关头保护好谢澄,总不能再死一个少主吧?”
“要不说人家命好,有个惊才绝艳的兄长替他扫平障碍,结果出了那档子事情,他白捡个少主之位。”
“谢家可没x有等闲之辈,变数多着呢,瞧好戏吧。”
几个王家子弟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活像一群争食的麻雀。
南星总算明白这传播仙门秘辛的小报为何取这样一个怪名,此情此景,再合适不过了。
太湖中央突然爆开一团金色灵气,刺目的光芒令人难以逼视。
周遭人群不约而同地扬袖掩面以避其锋芒,惟有南星倔强地眯着眼,一眨不眨地盯住风暴中心。
位于动荡漩涡眼处的谢澄似乎未受到任何影响,那些狂暴的灵气在他周身流转,竟似温顺的煦芒,仿佛本就与他浑然一体。
他悬停在半空中的手还未触及碑面,一枚宝石已主动朝他飞来。
谢澄随手一握便将其抓住,肆虐的灵气风暴,就这样被他轻描淡写地平息。
“奇才啊。”沈去浊满眼欣赏,“测灵碑立世千载,从未有人能引动如此异象。”
谢氏家主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目光扫过场下围观的众人。
最后还是王氏家主抚掌而笑,酸溜溜地打破沉默:“谢家后继有人啊,贤侄如今已是‘纯钧剑主’,如此天资,怕是连天外天的几位大弟子都要黯然失色了。”
虽说三大世家中的神眷者大多都拜入天外天的仙门百家修行,却从未有人能成为天外天仙首。
是机缘未到,还是另有玄机?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恐怕只有那些活了千百年的老怪物才说得清了。
南星眉心微蹙,熙攘人群之中,无人发现她已僵硬多时。
她为何能听到三姓七宗代表的私语?
南星所知的咒术大都非此时境界可使,此时的她没有傍身武器,为防招致横祸,只好不着痕迹地向僻静处走去。
太湖旁的百年银杏树后,南星正思忖该用何种符咒探查体内异状。
“吱吱——”
什么动静?尖锐声响刺得耳膜生疼,她本能地捂住双耳,掌心却触到一团温热绒毛。
南星迅捷地并指横劈,却在命中目标前两寸险险顿住。
《万妖谱》有载:菟首鼠身,顺风可聆千里之音。
趴在自己肩膀上瑟瑟发抖的东西,分明就是她从王进宝脚下救出的妖兽“耳鼠”。
此刻这小家伙如兔子般的双耳耸动,将沈去浊等人的对话一句不落地传入南星耳中。
“九十九号在何处,召令过三便顺延下位吧。”
“你这个小妖胆子也太大了,这里可是天衍宗,我在你身上施加了一重蔽气咒才暂时盖住妖气,被发现你会死很惨的。”南星双手抱臂于胸前,教训着胆大妄为的小妖。
耳鼠抖动胡须,似乎有些心虚,它前爪着急地比划着,偏生修为尚浅口不能言。
南星实在不明白它的意思,只好将这些暂时记在心里。
“你怎么了?”
南星的注意力都在耳鼠身上,竟没有发现从身后靠近的谢澄。
她暗道不好,左手下意识挡住肩膀,强装镇定地说:“我肩膀扭到了,无碍。”
余光扫过,肩头的小妖早已不见踪影。
南星故作轻松地活动了下肩膀:“我得赶快去应召了。”随即脚底抹油般溜走,生怕谢澄发现端倪。
谢澄用靴尖拨开地上堆积的银杏叶,鼻尖微动,若有所思地靠在树干上。
他注视着南星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南星没有灵禽,也不会御剑,更别说像仙门最强的沈去浊一般,有冯虚御风不借外力的本领。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心跳,抬脚踏上那道半透明的长虹,竟稳当地行走起来。
“王进宝,这是不是刚害你出丑那人?”
“叫我王十一!还真是她,人长得娇弱,身上连个法器都没,估计就是个没啥攻击力的乐修,呵,穷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