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现在。”谢黄麟轻笑道:“他定是在房中辗转反侧,猜测你为何迟迟未归,是遇到了危险,还是……存心躲着他。而你,大概从x未为他如此牵肠挂肚过吧?”
南星指尖一顿。
她眼前倏然浮现出谢澄苦等她不得、暗自神伤却不肯离去的模样。她的确没把那句随口约定放在心上。
谢黄麟乘势放缓语气,语重心长:“你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对爱的期待自然不同。他要的是全然交付两心相许,而你的天性注定做不到。一时的吸引终会褪色,长久相伴,需要的是灵魂的契合。”
话至尾声,他才图穷匕见,露出几分真实的意图。
“你或许,该考虑一个和自己更相似的人。”
烛火噼啪轻响,在南星脸上投下摇曳的暗影。
她沉默了许久,就在谢黄麟以为她已被说动时,她却忽然轻轻笑了。
那笑声里没有嘲讽,反而带着一种拨云见日的恍然,甚至……一丝隐秘的悸动。
“如果我说,”她抬起眼,目光清亮而坚定,“你口中所有的不合适,恰恰是我看中的呢?”
谢黄麟似乎愣住,难以置信、带着几分逼迫道:“你想清楚再说。”
可南星终于想清楚了。再没有这么清楚过。
为什么她对谢澄如此信任呢?
因为谢澄让她心安。
在他面前,她很自在,无论她做什么,回过头去,他永远都还在等她。
原来在别人眼中这种“爱”很偏执啊。
但,那种细水长流、相敬如宾、随时可以好聚好散,相忘于江湖的爱,她不喜欢。
她就喜欢他非她不可,非要她喜欢他不可的固执。喜欢他吃飞醋,喜欢他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实则明显的要死的占有欲,喜欢他的目光永远追随着她。
爱意沉重、难以割舍、深入骨血、至死方休。
如果说谢澄想要的爱太偏执,那她又何尝不是呢?
但她没法把这句话说给谢黄麟,因为听起来显得她有点扭曲。所以她只是说:“我觉得我们很配。”
谁说了都不算,她觉得配那就是配,谁不同意证明谁没眼光。
“他等我很久了,谢家主。”说罢,南星利落行礼,转身就走,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仿佛在说恕不奉陪。
“慢着。”谢黄麟长叹一口气,出言挽留。
他起身,缓步踱到南星身边,看着她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庞,忍住了冒犯的冲动。
他不想吓到她。也不屑强制。
所以他只是借助境界,给她施加了一层限制行动的封印。
他语气很温柔,说出的话却令南星如坠冰窟——
“别怕,我准备了一份礼物,带你一起去看看。也许看完,你会改变主意。”
“我们才是真正的同类,天造地设,你只是还没有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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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南星:因为我是这样的人,所以选择这样的你。
谢澄:呵呵,这章没有我,但处处是我。她嘴上不爱我,心里……
南星:闭嘴[化了]
与其说这种爱极端,不如说极致,俩人都是眼里揉不得丁点儿沙子的类型,堪称情感洁癖,在别的地方可以算计、权衡,但感情no。
断情绝爱,可证大道;至情至性,方证我心。
第90章 故人之姿假作真来
夜风穿过水阁,拂动鲛纱,带来远山模糊的轮廓与近处水波的微响。
谢黄麟手从她侧腰和小臂的空隙中探入,莫名其妙地摩挲着她挂在身后的长生剑柄。
这个姿势太过暧昧,隔着层层鲛纱望去,就像一对儿缱绻拥吻的眷侣。
南星腰间不属于自己的那枚黄玉佩,似乎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突然发烫,又很快归于平静。
她挣着使不上劲的手臂,冷笑一声,“你不嫌恶心吗?”
他不嫌,她还嫌呢。
谢黄麟倒没有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只是取下长生在大掌中把玩,但也没解开对她的封印。
长生居然没有抗拒他的接触。南星瞪大了眼,几乎要怒斥长生的不争气。
喂,你可是我的剑,怎能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
还是晦明好!
谢黄麟将她的疑惑尽收眼底,解释道:“这柄剑,是我和她联手打造的。”
“用天外天的百年银杏枝,取首山之铜,择南海之玉,还有近乎半个仓库的碎星金。”遥远的记忆、活色生香的佳人,令谢黄麟的眼中盈满温柔,“长生这名字,还是我取的。”
“……你什么意思,扯了半天是来讨剑的?”南星眉头一皱。
谢黄麟再次噎住。真不知道谢澄平时是怎么跟她谈情说爱的,她眼里除了剑就是混沌珠,哪有半分情爱?
“你长得很像她。”
一语落,满堂落针可闻。
这下,于情事上再迟钝的人也听懂了。
南星眯起眼,双拳慢慢攥起,咬牙切齿道:“你敢拿我当替代品?”
谢黄麟见她气狠了,伸出手想哄哄她,却被她扭头躲过。他毫不怀疑,倘若没有那层封印,南星估计早就一巴掌扇他脸上了。
“跟我在一起,好处会很多。权势、地位、财富,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你和王玄腾有仇,我可以替你杀了他。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我能给你实打实的东西。这种关系,远比爱更牢固,这不是你最看重的吗?”
南星冷嗤道:“这些东西,我自己也能得到,不需要你。”
谢黄麟揉揉眉心。南星的油盐不进让他心力交瘁,她和沈留清相貌像、实力像,性格却大相径庭。
于是他幽幽望着南星,南星也冷冷盯着他。
还没等他决定好是否要采用更激进的方法逼她服软时,南星忽而道:“她为什么没选你,因为你们不配吗?”
真是睚眦必报啊。
他说她跟谢澄不合适,她就要说他跟沈留清不相配。
而且一击毙命。
“天底下,只有我配得上她!”谢黄麟额间青筋凸起,压着怒火道:“我们早有婚约,可有个花言巧语的混蛋骗了她。”
察觉他波澜不惊的心情被掀翻,南星忽而冷静下来。她顺着话说:“哦?仅凭花言巧语,就能骗得一任仙首的芳心,我不信。”
“留清是个剑痴,只知道修行,又被保护得太好,才会被那一点不知所谓的新奇蒙骗。”
谢黄麟的记忆被拉回那年深秋。
天外天的银杏金黄,碧空如洗,年少成名的少女呈“大”字型躺倒在草地上,跷着腿点评道:“天外天十年如一日,无聊死了。阿瑜,我最近认识个讨厌鬼,本事不大,嘴巴特毒,还说天上百年,不如人间一夜,什么嘛。”
彼时,还未继任家主、还未改名为谢黄麟的谢瑜递给她枚瑶果,说:“谁敢惹我们的未来仙首?你告诉我,我去教训他。”
少女翻了个身,豪爽地啃着果子,耳朵却红了,“嗯……不跟他一般见识。”
后来,她笑着跟他说,她把那个讨厌鬼抢回来了。说她毁了人家清白,该负责的。
一个从来没守过规矩的人,偏偏要守这条规矩。
那他呢?他们之间的婚约是自幼定的,她宁肯顶着压力对那个男子负责,也不愿顺应人心对他负责。
谢黄麟当时觉得自己差劲透了。
他面色沉沉:“那崔氏男子,天生体弱,无法修行,只会算卦,给她提鞋都不配,居然妄想做仙首的夫君。”
事关沈酣棠的亲生父母,南星打起十足的精神,一个字都不敢错漏。仙门瞒着沈酣棠,必有缘由,可她是沈酣棠最好的朋友,她得替她多打听才是。
于是南星斟酌再三,试探道:“留清前辈卓尔不群,她自己选中的人,想来定有不同凡响之处。”
“如果不是他哄骗,她绝瞧不上他。他一个天生体弱的病秧子,如果不是为他寻药,留清也不会死于非命!”谢黄麟再也维持不住淡定,双目赤红,整个人颓然不已。
这就是沈酣棠的身世……
仙门不认可这桩孽缘,便强硬地抹去沈酣棠生父的存在。可沈留清没做错任何事情,为何也成了被掩盖的禁忌?
直觉告诉她,谢黄麟没骗她,但这事没那么简单。
出于道德,南星没有继续补刀。但她真的很想问谢黄麟:既然你对她情深,怎么能做出找替身这种荒唐事,不光侮辱了她,也是背叛了沈留清,玷污了自己的情意。
换做是她,就算谢……心仪之人死了,她也不会找替身来慰藉自己的。
那是对彼此的亵渎。
呸!
她一向嘴臭,不能说不吉利的话。
谢黄麟只情绪崩溃了片刻,很快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又恢复了以往清冷出尘x的尊者样子。
他似乎没觉得尴尬,而是弓身至和南星平视的高度,勾起一抹带着邪气的笑:“你问我不觉得愧对谢澄吗,我的答案是不。”
“他的母亲害死了我的兄长,他的舅舅害死了我的爱人,我难道不可以迁怒于他?崔家那对儿姐弟,就是祸水。”
南星猛地抬头直视他。
听到这里,她心中已有了脉络,但她此刻的怒火并非源于沈留清的往事,而是眼前这荒谬的局面。她盯着谢黄麟,语气冰冷刺骨:“所以呢?你告诉我这些陈年旧事,是想证明你用情至深,深到……需要找一个替身来慰藉自己?”
谢黄麟眉头微蹙,似乎想辩解。
南星却不给他机会,言辞愈发犀利,如同淬了冰的刀刃:“你说你爱她,天下无人比你更配得上她。可你现在在做什么?你看着我的脸,想着她,做着这些暧昧的举动——谢家主,你这究竟是在怀念她,还是在玷污她?!”
他身形猛地一僵。
“你口口声声的爱,就是在她死后,找一个容貌相似的人来扮演她,满足你那可悲的思念和占有欲吗?”南星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你这根本不是爱,是亵渎。是对沈留清,也是对我最大的侮辱。你真恶心。”
“你懂什么!”谢黄麟低吼一声,周身灵力因情绪激荡而瞬间失控,水阁内卷起一阵狂风,吹得鲛纱狂舞,器物嗡鸣。他眼底爬满血丝,“我若能留住她,何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