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身形挺拔修长,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他撑着黑伞,隔着一条车来车往的马路,隔着一场不大不小的雨,静静地看了过来。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一瞬间,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嘈杂的车流,喧闹的人群,冰冷的雨声,全部褪去。
阮窈的眼里,只剩下那道身影。
霍衍之。
是他。
活着的,真实的,还没有被她拖入深渊的霍衍之。
前世临死前的画面和这个男人活生生站在眼前的样子重叠在一起。
他的眉眼深刻,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是她记忆中最熟悉的模样。
只是那双眼睛,隔着雨夜,此刻显得格外沉静,也格外疏离。
不像后来,总是盛满了对她近乎疯狂的占有欲和偏执,像一条伺机而动的蛇,缠的她透不过气。
阮窈的鼻子猛地一酸。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无法呼吸,连指尖都在发麻。
眼眶迅速升温,一层水汽模糊了她的视线,街对面那个撑着黑伞的男人,变成了一个摇晃的影子。
霍衍之还活着。
不是后来那个在霍家倒台后,眼底只剩下死灰的男人。
不是那个平静地签下离婚协议,说“以后没人再逼你了”的男人。
不是那个最后死在狱中的,她的前夫。
喜悦和酸楚,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冲垮。
阮窈就那么站着,隔着一条街,泪眼朦胧地望着他。
雪白的脸颊上,眼尾和鼻尖因为强忍的哭意而泛着脆弱的红,像是下一刻就支离破碎,看着可怜极了。
她看到霍衍之的眉头似乎动了一下。
然后,他对身旁的秦风说了句什么。
秦风立刻点了点头,快步跑过马路,回到了她身边。
“这位小姐。”
一把黑色的长柄伞递到了她面前。
“雨越下越大了。”秦风的声音把她从情绪里拉了回来,带着些轻声劝说的意味,“拿着这把伞,快点回家吧。”
阮窈的手指颤了颤,机械地接过伞柄,视线却依然越过秦风,牢牢地锁在街对面那个男人身上。
她想过去。
她想立刻跑到他面前,跟他说句话。
说什么都好。
她提步,刚要迈出去。
街对面的霍衍之却弯下腰,收了伞,坐进了那辆黑色的宾利后座。
他的动作没有一丝停留,眼神从她身上移开,再没有看过来一眼。
那是一种对陌生人的冷淡和疏离。
和前世他们初遇时,他眼中那种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炙热,完全不同。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
黑色的车子平稳地驶入车流,很快汇入远方的灯火,消失不见。
只留下阮窈一个人,错愕地站在原地。
第3章 阮家破产内鬼
雨还在下。
阮家别墅的灯火透过湿润的夜色,带着暖黄色的温度。
玄关的门被推开,阮窈走了进来。
屋内的暖光和饭菜的香气瞬间包裹了她。
是她最爱吃的,妈妈做的菜。
“窈窈?”苏婉晴从厨房里探出头,看到女儿,脸上是掩不住的惊讶,“怎么这么早回来了?棠棠的生日会结束了?”
阮窈看着她。
妈妈的脸上没有一丝病态的憔悴,气色红润,眼神温柔,还是健康的美丽妇人。
而不是后来那个骨瘦如柴,只能靠输液维持生命的脆弱影子。
阮窈鼻尖一酸,再也忍不住,冲过去一把抱住了苏婉晴。
“妈。”
她的声音埋在妈妈的颈窝里,闷闷的,身体因为压抑的哭泣而轻轻发抖。
苏婉晴被她撞得一个踉跄,随即稳住身子,好笑又心疼地拍着她的背。
“多大的人了,还撒娇。跟个小炮弹似的。”
苏婉晴嘴上说着,手却把她抱得更紧了。
她闻到了阮窈身上淡淡的雨水湿气和一丝酒味,眉头立刻蹙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出什么事了?”
阮明辉的声音从二楼书房传来,他走下楼梯,看到抱在一起的母女俩,脸上严肃的表情缓和下来。
楼梯上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阮晟叼着一片薯片,从二楼栏杆探出头。
“哟,我们家小公主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跟哥说,哥去给你出气。”
他的视线落在阮窈脚边那把黑色的长柄伞上,吹了声口哨。
“还带了别人的东西回来,这是谁的啊?”
爸爸的关心,哥哥的调侃,一句句敲在阮窈心上,让她对自己真的重生了更加有了实感。
前世,阮家破产后,一向爱美的妈妈因为亲人的背叛大病不起。
一向精明强干的爸爸一夜白头,被亲人的背叛和事业的崩塌击垮,变得沉默而苍老。
还有哥哥,去找苏明远理论时,被人打断了腿,从此一蹶不振。
而现在,一切都还好好地。
前世所有的委屈,后怕,在此刻都化作了巨大的庆幸。
阮窈深吸一口气,从妈妈怀里抬起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没有,就是刚才在酒吧喝了点酒,胃里不舒服,就先回来了。”
她吸了吸鼻子,看向餐桌的方向,声音也恢复了从前的语调,带上了几分撒娇的娇气,“好香啊,我闻到糖醋小排的味道了。”
“你这馋猫。”苏婉晴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拉着她的手往餐厅走,“快去洗手,马上就能吃了。”
饭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
阮明辉摘了眼镜,用软布擦拭着,细细问她毕业旅行想去哪里。
阮晟在一旁插嘴,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说要去热带海岛,去看比基尼美女,被苏婉晴敲了一下脑袋。
暖色的灯光,家人的笑语,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和饭菜热气腾腾的香气。
温馨的气氛让阮窈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小口地扒着饭,感觉自己像一个在深海中溺水的人,终于回到了坚实的岸上,每一次呼吸都踏实而珍贵。
她努力地扮演着过去那个无忧无虑的阮家千金,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刚我们还说呢,”苏婉晴忽然想起了什么,笑着夹了一块鱼肉放进阮窈碗里,“你表哥最近在公司可真努力,前几天还替你爸挡了好几轮酒,回来都吐了。真是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
阮窈夹菜的动作顿住了。
“他?”阮晟嗤笑一声,“他那是实力不行,就会拍马屁。又缠着爸给他升职了吧?前两天还说想去项目部做个副经理呢,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吃你的饭。”阮明辉瞪了儿子一眼。
苏婉晴也叹了口气,对儿子的话倒是有些认同。
“你表哥心是上进的,就是能力上还差了点火候,还是得再多历练历练。不过都是一家人,能帮衬就帮衬一把。”
阮窈垂下眼帘,将所有情绪都掩藏在长长的睫毛下,手里的筷子无意识地一下一下戳着碗里饱满的饭粒,没有说话。
吃完饭,阮窈借口有些累了,回了房间。
房门关上的瞬间,将楼下温馨的欢声笑语隔绝在外。
她整个人陷进柔软的公主床里,脸埋在熟悉的馨香被褥间,属于这个家独有的、安稳的气息包裹着她。
这里的一切都和阮窈记忆里一模一样。
干净,温暖,充满了被爱着的痕迹。
不像后来,这里被贴上封条,所有珍贵的家具都被廉价变卖,只剩下一片狼藉和冰冷的空洞。
阮窈闭上眼,回想起饭桌上的对话。
表哥,苏明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