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翠莲轰得脸一烫,炸刺似地捣他肩膀,“胡咧咧啥呢!谁要跟你生崽子了?就一个儿子你都不关心,老娘还再给你生一个?!”
“生了也是累我,不累你!”
“我错了。”
陈孝先直直盯在她脸上,内心是汹涌又坚定的。
他第一次开口认了错。
杨翠莲听傻了。
陈孝先脑子里只有一个目标:
他与三弟或许这辈子都无法“悲”相通,既然如此,就换条路,“喜”相通!
他可以学着他俩年少夫妻的样子,把他跟翠莲所有稀里糊涂的东西全都补回来。
“翠莲。”
他勇敢地攥着她的手,一字一句道:“不生崽也可以,先把生崽的事好好做一回吧。”
“你没发现吗,咱俩掰着手指都能数清楚的几回全都是喝了酒的……”
“我没敢多喝,我没醉。”
“你现在,也是醒着的吧?”
“……”
第87章 “他,他肠子都叫人捅出来了。”
翌日清早,陈孝先脸上顶着一个红通通的巴掌印到堂屋吃饭。
稀罕的是,却没像从前埋着头遮掩,反而是像恨不能叫旁人看清楚一般高高仰着。
陈宗明对着他瞅了又瞅,饭都吃的不用心,还以为自己是仍没睡醒,眼花了呢。
忍不住看向他大嫂,更是一震!
杨翠莲端着碗,都要怼到脸上了,呼哧呼哧地扒拉着粥……
天爷呀!
这、这咋还调过来了呢?
不是应该打人的大嫂昂首挺胸,被打的大哥耷拉脑瓜吗?!
葛招娣更是看得清楚,吃过饭就钻伙房找杨翠莲去了。
陈孝先唇角隐隐牵起,对着杨翠莲几近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膨胀得要命。
她第一次那样打他。
一边害臊,一边使劲抽过来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分明是她在打人,又着急忙慌地裹了被子说困了。
她头一次,输给他了。
尤三妹没注意到其他人的小动作小表情,心里是想着事的。
今儿早起的时候她才想起余满金说的话,陈劲生沉默半天后说吃完饭要去麻子家一趟,随即问她能不能跟着一起去。
他以后都要听她的话,无论是看人还是看事,她都要比自己明白,而且全都为了他们好。
于是吃过饭后,陈劲生就拉着尤三妹要走。
只是今儿突然冷不丁停下,跟许令华说了一声:“妈,我跟三妹出去一趟,不远,中午前就回来。”
许令华正要起身回屋,动作蓦地僵住。
直到听着他俩的脚步声消失了,才十分复杂地投去一眼。
“……”
她许久没数落他了,也就许久没咋跟他说话。
因此才陡然察觉,原来只要是不数落他,她甚至跟他之间都没啥别的可说。
许令华又坐下了,不自知地皱眉拿起抹布,有些忙乱地来回蹭着已经擦干净的桌子,蹭了好长时间……、
*
麻子家只有他的老妈妈和他两个人在,因两家离得不近,她又不时常与人过多交流,便只算得上对陈劲生是有印象的。
瘫在炕上的麻子听见陈劲生说话了,霎时间瞪大眼珠子嘶着嗓子喊:“妈,妈!快叫生哥进来!”
颤抖着声音,恐慌又心急,听上去竟像是变了个人。
陈劲生皱了皱眉,拉着尤三妹的手往他屋走,到门口先定住,“你穿好衣服了吗?我要带我媳妇儿进来。”
麻子短暂一愣,忙答:“穿着呢穿着呢,嫂、嫂子也来了?”
“快进来!”
“我还起不来炕……”
起不来炕?
陈劲生听得直纳闷,尤三妹也懵懵的。
不是说只是折了胳膊吗?
结果推开门往土炕上一看,二人皆是惊了一惊。
麻子原本就瘦得很,现下更像是副骨头架子,眼睛底下还有俩大黑眼圈,眼眶都凹进去了。
不过确实是只折了胳膊。
陈劲生也没客气,直接搬把椅子叫尤三妹坐着,立在炕边看烂肉一样俯视他。
“你咋成了这副鬼样子?”
麻子闻此又是一阵颤栗,“吓,吓的。”
他咽了咽唾沫道:“这两天就没睡着的时候,一闭眼就想起杆子叫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样子……”
“他,他肠子都叫人捅出来了。”
“想起来我就盗汗,看见饭也想吐……”
“杆子他爸知道的时候也昏死过去了,他老妈是吊着一口气还得伺候他爸,但我估计他们俩都挺不了多长时间。”
听到如此血腥的场面,尤三妹忍不住揪住手,陈劲生面色也顷刻骤变。
他是很怕死的,难免会心里发寒颤。
麻子连起来说太多话都要捯气,稍微缓缓就让陈劲生也赶紧坐下。
等他坐下以后就一五一十、断断续续地全交代了。
赵伦开始带着他跟杆子去西四胡同入了个啥帮派,之后就叫他俩骗陈劲生过去跟着打场争地盘的仗。
他看上陈劲生的个头跟身手,还同他俩说他俩不了解陈劲生,陈劲生那双眼睛里有股劲,是憋着的、没被激出来的劲,他是个有能耐能跟别人搏命的主儿。
但是他脑筋不多,所以用点心思,应该不难把他骗去当把主力的枪使。
赵伦又说,这回的仗但凡要是打赢了,帮派就会给每个表现比较出色的人足足一千块钱的奖金。
杆子跟麻子听得心里怦怦跳,哈喇子都要淌下来。
回去商量后,发现都害怕要是真叫了陈劲生,他跟帮派别的人万一多打听几句知道有这笔钱得要求跟他们分,就撒了谎,说是叫了,实际没有。
他们俩自顾自的认为,原先都没少骗人、浑水摸鱼,这回应该也没问题。
打仗嘛,那么乱七八糟的。
瞅准了机会上去偷个机取个巧,不就能立功了?
可谁都没想到。
那真是动真格的。
来的那帮人没一个善类,手上的家伙事抄起来就是能要人命的。
杆子跟他眼睁睁见着有个人脖子上挨了一刀,噗通一声栽进臭水沟,没一会儿就把小沟里都染红了。
他俩当时就想跑,可杆子腿一软摔个狗吃屎,麻子被他带着磕到石头上折了胳膊,一转头就见刀子已经扎进杆子肚子里。
惊惧之下,他忽然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在头脑嗡鸣声中疯了似地滚起来就跑,直到半路,才终于感受到手臂断裂的疼痛,可他也顾不上,又生忍着使劲往前跑。
竟是那样一路从西四胡同用两条腿跑回了家。
等到了家,进了屋,再一看。
裤裆全叫尿给浸湿个透彻!
赵伦和那几个小头头都让派出所带走关起来了。
麻子跟杆子因为才去没几天,一个死、一个伤,派出所又打听过他们家里的情况。
想着家中的老母亲老父亲都是艰难的,特地出了几个人低调地摸到家里来做笔录,也亲眼看到了麻子不太正常的精神状态。
便给他一个星期的时间休养,过后就要去警局报到,到底是会不会判刑,判什么刑,还得到时候再说。
这件事他们也跟下洼村大队打了招呼,还在大队留下两位民警,要在这一个星期的时间内盯住麻子家。
果不其然,尤三妹和陈劲生才让麻子的老妈妈送出门来时,就有两位穿着便衣的民警把他们带到大队去了。
陈劲生坐在办公室椅子上,脑门上的汗不住往下淌,张开嘴就是结巴。
尤三妹温柔拉住他湿透的手,从兜里拿出帕子给他擦,笑着同民警说:“警察大哥,不好意思啊,我家这口子向来胆子小,你们先让他缓缓。”
警察看着觉得还挺有趣,忍不住调侃了一句:“小伙子挺大个子的,长得也挺结实,心理素质可不咋地啊?”
“还得让媳妇儿给哄着呢?”
尤三妹淡然道:“他就是因为没胆子才不敢去参与那些危险的事呢,这不是挺好?”
警察一愣,很难不认同地点了点头:“妹子这话说得倒也不假……”
“成,那你就好好缓,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