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中暗自回味着刚才闻到的香味,因为盖子自始至终没打开, 宋栾还真判断不出那里是什么,只听到刚从灶上拿下来的瓦煲里的食材呲啦呲啦的唱着歌,仍在持续着烹饪过程。
赵煜祺拿了菜单看:“我就是冲这个来的。”
啫啫煲没有大锅,都是一到两人的小锅,一是批发来的瓦煲就这么大,二是啫啫煲讲的就是瓦煲升温快,食材在极短的时间内烫熟,一点水都不加,只在出锅前沿着瓦煲锅盖边缘倒入一小杯米酒或花雕酒,用酒蒸发出来的灼热蒸气让食材熟得更快,同时还提味去腥。
这样的流程就要求锅里的食材不能太多,一大锅食材进去,瓦煲温度就升的慢,火候不够,食材开始析出水分,最后一锅菜都软趴趴水汪汪的,完全是一份彻底失败的啫啫煲,一到两人份的食材分量就恰到好处。
赵煜祺:“我要紫苏啫排骨,再来……”他又点了几样小菜。
宋栾连忙道:“那我点一份鲍鱼鸡煲。”他比对着菜单,思来想去,觉得刚才闻到的香味多半是这个。
郑颖初选了一份鲜啫鱿鱼须,几个人凑了凑,差不多把店里几种啫啫煲凑齐了。
这就是默契,赵煜祺把大家叫来,就是打着一次尝遍啫啫煲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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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一排排灶头上的瓦煲正在加热。
啫啫煲的标准就是热爽干香,从食材就开始控水,蔬菜要洗干沥水,腌制好的肉也要用厨房纸吸干水分,各种比例更是要拿捏适当,免得烹饪过程中产生过多的水分。
食材准备好,
瓦煲也要提前加热,用手在上空感受到瓦煲的热度差不多了,才能放油和准备好的料头。
油用的是南荼事先炼熟的葱香鸡油,其实制作啫啫煲,花生油、菜籽油、调和油差别都不大,如果自己下厨制作,要求完全不必严格到油。
只是南荼习惯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把菜品做到尽善尽美,一个个细节堆积起来,客人就会发现,在南来饭馆吃到的啫啫煲,比起自己制作或在其他餐厅吃到的味道都更上一层楼。
一个月前天气转凉时,南荼就想上啫啫煲这一系列菜了,天气一冷,就得吃这种带着火热镬气的食物。出锅时热气腾腾,盖子一掀香味弥漫,食材油亮色正,吃到胃里只觉得十分熨帖。
之所以拖到现在,是因为南荼在反复斟酌酱料的各种配料用量,许多大排档和馆子生意兴隆的秘诀,有时就只是一道独门秘制的酱料。
啫啫酱不仅要用上柱候酱、沙茶酱、海鲜酱、排骨酱、虾皮打粉、南乳、干葱等近二十种材料,炒制时也不能心急,下粉勾芡的确能酱料迅速粘稠,可要追求更极致的风味,只能靠小火慢熬,水分熬干了,浓稠细腻的酱料也做好了。
直到调整好了酱料比例,南荼采购了一批专用的瓦煲,啫啫煲正式上了菜单,果然一出场就火爆极了,还不到一个星期,光是烧裂的瓦煲就有几十个。
料头下锅翻炒出香味后,就可以下主料了,稍微翻拌让食材受热均匀,加入调味料和啫啫酱,盖子盖上稍等几分钟,素菜就能直接端给客人,荤菜还剩下最后一个步骤——烹酒。
荤类的啫啫菜,在上桌之前是一定要烹酒的,南荼挑选的是一种优质花雕,沿着盖子淋入一小杯酒,大约是二十毫升上下,一瞬间火焰从瓦煲中燃起,周围细小的酒液在热力的作用下迅速蒸发,化作袅袅白汽散开,不过更多的蒸汽却是被封在了瓦煲内,与锅内的食材进行着美妙的交融。等酒燃尽,一道啫啫煲就做好了,一套流程行云流水,看时间不过才用了五分钟。
啫啫煲不仅制作的时候紧锣密鼓,这种紧迫感还体验在送菜上,服务生都脚下生风,务必把最火热最干香的啫啫煲送到客人桌上。
赵煜祺几个人坐下聊天,正说到火热时,几个服务生就端着瓦煲进来了。
别看瓦煲个头不大,一个个都是浓缩的香气炸弹。啫啫煲盖子一掀,包厢里立刻刮起了一道鲜香的风暴,不仅有食材在一方瓦煲里烹熟积累的香气,还有上锅前烹入的花雕酒,酒类中的香气物质容易挥发,混在食物的香气中,气势磅礴。
桌边的几人本来聊天正到兴头上,此时也不由自主地转移了注意力,都去看桌上的瓦煲。
瓦煲下垫着厚木板,服务生也反复提醒过小心烫伤,煲体的温度还很高,里面的食材还在滋滋作响,吃的就是这一口火热。
宋栾迅速找到了自己指名的鲍鱼鸡煲,此时盖子掀开,香气格外真切,刚才在过道闻到的那股香味儿果然是它!
定睛看去,瓦煲里一丝多余的汁水也没有,干干爽爽,酱汁均匀的裹在鸡肉和鲍鱼上,切成块的彩椒和嫩生生的小葱铺在上面,颜色鲜亮,看着就诱人。
宋栾刚从国外回来没几天,时差倒的乱七八糟,人也跟着头昏脑胀,饭也吃不下多少,本来赵煜祺喊人出来吃饭,他是不想来的。只是想着朋友们好久没见了,就算不吃饭聊聊天也好。再加上点评软件上那条“不要来”的评价激起了宋栾的逆反心理,这下他还偏要来。
结果被这香味一冲,宋栾完全忘了原来的想法,一马当先去夹他心心念念的鲍鱼鸡煲。
先吃一块鸡肉,鸡块切的大小均匀,剔去了骨头,裹着油亮的酱汁,在猛烈火力的洗礼下焦香味十足,口感却极其鲜嫩,皮滑肉爽,鸡皮上带着一点焦边,味觉层层递进,越吃越香。
鲍鱼也出色,不大不小的一个个打了漂亮的花刀,受热后像花瓣一样绽开,让深处都入味。配上调味精准的酱料,丰厚的鲍鱼裹着咸香的酱汁,吃着鲜美弹糯,酱香从每个缝隙深处钻出来,在嘴巴里汇集。
宋栾一口鸡肉一口米饭,一口鲍鱼一口米饭,轮流交替着吃,雨露均沾,只觉得哪个都吃不够。
鲍鱼弹牙,鸡肉软嫩,鲍鱼的鲜美又和鸡肉的醇厚在热力的作用下交织在一起,这道鲍鱼鸡煲,简直是从视觉、嗅觉、味觉全方位的俘获人心。
“这简直是我心中最完美的鲍鱼鸡煲!”宋栾赞不绝口,还想多说什么,看见大家的筷子纷纷伸过来,分量不多的鲍鱼鸡煲一下少了一半。
还是什么也别说了。看他这破嘴!
桌子上一下安静起来,只有筷子和碗碰撞的声音,宋栾和旁边的郑颖初暗暗较起劲来,我吃两块的时候你居然吃了三块?这可不行,我要追回来。
短短几分钟,一碗饭吃了大半。
最近几天都没什么胃口的宋栾恍然大悟:“吃饭还是抢着吃香!”
“谁要跟你抢着吃了,是你像饿狼一样,我们是被迫跟着一起卷的!”郑颖初终于受不了了,找来服务生,“再加两份鲍鱼鸡煲!”
终于不用和旁边这个嘴上说自己胃口不好实际上吃的比谁都欢的宋栾比谁的筷子挥的快了,她也是脑子锈了,明明人就在南来饭馆,不够吃多点几份就行了,竟然一下没想到。
郑颖初喘了口气,这才有余裕吃自己点的鲜啫鱿鱼须,鱿鱼须这种食材,做起来很少出错,只要不是烹饪时间过长炒到老了,味道一般都不会差。
“啫”这种做法本身就和过度烹饪一点都不沾边,几分钟一锅,鱿鱼须当然也做的鲜嫩。在高温的作用下,鱿鱼须卷曲着染上金黄,肉质变得紧实而有弹性,入口十分爽脆,咬在嘴里咯吱咯吱又毫不费力。
她不紧不慢地吃着鱿鱼须,注意到平时话多的赵煜祺格外安静,忍不住观察他在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吃饭。
宋栾把火力都吸引到了鲍鱼鸡煲这里,赵煜祺面前的紫苏啫排骨就显得冷落了,只见赵煜祺夹来一块肥瘦相间的排骨送进嘴里,脸上顿时浮现出一种享受的神情,随即仔细的把排骨上每一丝肉都剔干净了,扒上一口饭。整个人都沉浸在紫苏啫排骨带来的享受中,两耳不闻窗外事。
郑颖初二话不说探出筷子,刚才光顾着鲍鱼鸡煲,这紫苏啫排骨她还一口没吃。
其实紫苏啫排骨香味浓郁,硬是在这一桌子菜中生生杀出一条血路。都怪宋栾非要和自己较劲,把她的注意力都转移走了。
刚尝到排骨的滋味,郑颖初就知道赵煜祺为什么不声不响了,宋栾就是前车之鉴!事实证明,闷声不仅能发大财,还能吃到最多的美味。
排骨啫得外焦里嫩,汁水全被锁在排骨里,每一口咀嚼都能感觉到浓郁的肉香在口中回荡,紫苏的香气浓烈,这好像还掺杂了些别的鲜味。仔细一看还加了一把茶树菇做辅料,吃着干干焦焦,更把茶树菇的那种香味催出来了。
赵煜祺敏锐的发现自己多了一个竞争对手。
在紫苏啫排骨争夺大战一触即发时,郑颖初熟练地一招打断:“服务生,再来一份紫苏啫排骨!”
第56章 青花椒啫牛蛙 提着筷子围着瓦煲站了一……
初冬的清晨, 江姚下起了雪。
雪下的不久,还没有积雪,地上薄薄的撒了一层盐似的, 雪花轻飘飘的落下来, 又干燥又轻盈。这是江姚市今年的第一场雪, 难得不是让人狼狈不堪的雨夹雪, 而是清清爽爽像绒毛似的细雪花。
南来饭馆的伙计们都跑到门口看雪。
辛欢一溜烟的跑出门去,伸手接了一层雪粒, 又急匆匆跑回来给其他人看。
雪花那么小,一会儿功夫就化了,在手掌上留下了亮晶晶的水珠。
南荼看见了说:“想出去看雪的就去吧, 到时间了我会提醒你们的。”
几个伙计都是末世位面的人,那里气候异常, 天陵城的居民守着安金沙漠,好几年没见过雪了。对于辛欢和施文宣这样还
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关于雪的记忆都遥远到模糊不清了。这会见到江姚市下雪,兴奋坏了。
南荼向系统确认过了, 离开南来饭馆, 辛欢这样的异位面来客最多能停留半个小时就会被本位面排斥, 难得大家想玩雪, 二十分钟后南荼就把人叫回来就好了。
两个年轻人闻言嗖的一下就窜出去了。其他感兴趣的人慢腾腾的挪出去,不知怎么的, 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在外面站了一会儿, 大家的情绪放松了不少。天气不算冷, 雪花温柔地落在头上、手上,脚下踩过薄薄的雪面时,那种细小的沙沙声让人莫名的心情愉悦。
“洪钰看见下雪也会这么高兴的, 要不今天把她叫到饭馆吃饭?”洪兰芝心想,她要给女儿留个靠窗的位置坐。
只有少数佣兵在冬季依然活跃在安金沙漠。于是相对应的,第三营地冬季常驻人员规模缩减,不少人都放了长假。洪兰芝的女儿洪钰本来也有机会回天陵城的,只是不愿意和洪兰芝分开,主动和同事换了班。
洪兰芝怕女儿委屈,洪钰却说:“回天陵城也没什么好的,你又不在。妈妈,你在哪儿哪就是家。”
洪兰芝的心柔软的一塌糊涂。
今天下了雪,她又想起之前江姚有次下暴雨,大雨如注,像一条条拧紧的鞭子似的从天空中抽下来,对他们这些人来说也新奇的很,洪兰芝对洪钰说起,洪钰却只能羡慕地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感受那个场景——那时第三营地还没建好,洪钰也没来。
别让洪钰又错过了下雪。洪兰芝望着天空,只盼望着雪下的再深、再厚一点,千万别轻易化了。
她这么想着时,听见薛以莲对宁钊说:“老板说上午有牛蛙送来,今天的菜单加一道啫牛蛙。”
宁钊问:“活的?”
薛以莲点头:“老板说现宰现杀的放心,怕人家拿冻货和次等品糊弄她。我刚才没出来,就是想着一会牛蛙说不定要拿到外面杀,订了那么多呢,在厨房里还不弄得鸡飞狗跳,结果老板说,今天下雪天冷,牛蛙就别在外面弄了。”
宁钊管着厨房的切配工作,店里没有客人的时候,薛以莲几个服务生也要帮忙处理食材。这种事来问他也不奇怪。
宁钊不假思索道:“我拿到沙漠去处理就行。”在南来饭馆附近找个空旷的地方,皮和内脏直接就地埋了。
洪兰芝听了忙到:“我也去。”她想顺路去一趟医疗所,喊洪钰中午来南来饭馆吃饭。
丁露听见探头过来:“洪姐你还敢杀牛蛙呢?!”丁露把薛以莲和宁钊的交谈听得清清楚楚,只盼着杀牛蛙这个活千万不要落在自己头上,干别的活她二话不说,杀牛蛙她真的有点怵。
没想到洪兰芝还会主动跳出来揽下这个活。
洪兰芝的动作僵了下,杀牛蛙,她没杀过,想想牛蛙那模样,那触感,她手臂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过牛蛙肯定是要杀的,巴掌大的小东西,能有多难杀?洪兰芝给自己打气,要说牲畜家禽里,洪兰芝只杀过鸡,有一次下刀偏了,大公鸡脖子上一道呼呼冒血的大口子,脑袋都要抬不起来了还能在院里到处冲,还是洪兰芝追在后面逮回来的,不比牛蛙难杀多了?
“反正牛蛙也没多难杀。”洪兰芝逞强道。
果然不到一个小时,送货的人就来了。几个服务生麻利地把笼子搬进店里,直接就抬到出后门。
南荼目送着牛蛙远去。
宣传牛蛙是现宰现杀的商家不少,其中一大半用的都是处理好的速冻成品,可冲着这个名头来的客人还是络绎不绝。
毕竟无论何时,食材新鲜对食客来说都有致命的吸引力。现在有规定了,餐饮单位的经营场所不需宰杀活的禽畜类动物,否则主卖鸡、鸭之类禽畜的馆子也肯定会把现宰现杀这个名头顶在招牌上。
南荼听南元海说过,他给人当学徒的那个年代,鸡鸭都是老师傅带着学徒去市场挑的。学徒不仅学厨艺,还跟着师父学怎么挑选活禽。
就以鸭子为例,羽色和身量都是考察点,有经验的师傅扫过一眼就心中有数。再上手掀开鸭翅膀摸一把肋下,要是能摸到两块核桃大小的、弹动的、充盈有力的肌肉,那就是有活力的好鸭子。
师傅一次挑上几十只鸭子,学徒从市场一路赶回店里,鸭子们一路走一路清空肚肠,到了店里也什么都不喂,宰杀的时候干干净净。
现在没有这种事了。赶着一群鸭子在街上走,城管和环卫在后面追就算了,分分钟上热门新闻。
学徒们也不用跟着挑鸭、宰鸭,给鸭子一拔就是几个小时的杂毛了,送进后厨的全是处理的干干净净的光鸭,省了不少麻烦,也少了点从成鸭就开始控制品质的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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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蛙杀起来简单,去头、去内脏,剥皮。
宁钊用一把剪刀,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只牛蛙处理得干干净净。
洪兰芝有样学样,一咬牙下了剪子。壮着胆子处理过一只后,后面就越来越顺手了。
别说,处理好的牛蛙看着还挺肥美的,蛙肉洁白有光泽,一看就很好吃。
紧赶着把所有的牛蛙都处理了,宁钊拿来铁锹,要把他们制造出来的厨余垃圾就地掩埋。
洪兰芝趁这个机会说:“小宁,我去趟医疗所,给我女儿捎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