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升成真仙……”
徐宴芝阴阳怪气地学着宇文令说话,她笑得止不住,仰面躺在地上。
歇了一会儿,徐宴芝又爬了起来,她转身伸出右手,试探地运转起灵力,想要启动这个法阵。
灵力仿佛一滴水,汇入了大海之中,法阵不过稍稍亮了一些,便又恢复了常态。
这倒是在徐宴芝的预想之中,在宇文令死后那几日,询天阁观天象后断言,山门莫约要在明年才能打开。
那时此界的灵力起伏会到达巅峰,天地之间,尤其圣山之上会充斥着巨大的灵力,届时只需一点灵力火花,便可点燃这个法阵。
这一次过来,徐宴芝只是想要确认宇文令有没有骗她。
她费劲心思去治伤,直到今日,方才有把握能独自一人走到这里。
去看一看她的亡夫对她的轻视与馈赠。
徐宴芝盯着法阵,撑着膝盖喘息了一会儿,等到灵力充盈在四肢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后,回头凛然地踏入了风雪之中。
来时路且险,去时也艰难。
她慢慢走,慢慢走,总能走到远方。
在徐宴芝独自上山之时,太阴殿中的顾青峥也走出了院门,乘着灵舟,拿着画卷,下到了天枢峰上。
徐宴芝的族弟徐广济是天枢峰的内门弟子,要来寻他,只需在弟子们都空闲时,来到天枢峰的后山弟子舍中即可。
以顾青峥对他的了解,徐广济性格古怪,在宗门里一贯独来独往,想来也不会在闲暇时与同门们相聚。
果然,当顾青峥轻叩弟子舍大门时,里头传来了徐广济不耐烦地声音:“谁啊?”
“我,顾青峥。”
顾青峥说罢,束手等在门口,听着里头传来一阵慌乱地碰撞声。
“顾师兄,您怎么来了。”
头发还乱着的徐广济打开门,紧张地抠着手,对顾青峥说道。
顾青峥对他笑了笑,朝着门后示意道:“来寻你有些事,方便进去说吗?”
“自然自然……”
徐广济连忙让出了地方,请顾青峥进了他的弟子舍。
这间不大的房子里头乱糟糟地放着一堆杂物,徐广济慌慌张张地清理出一张椅子请顾青峥坐下,自己直接坐在了床上。
他眼神闪烁,似乎疑心是自己犯了什么事,小心翼翼地问道:“顾师兄这回来寻我是因为什么事?”
顾青峥光风霁月地笑着,一边整理着衣摆,一边漫不经心地与他说着不久后的弟子大比,并未直接说明自己的来意。
两人谈了几句,顾青峥不吝啬地将自己参加弟子大比的经验向徐广济倾囊而授,让原本紧张地不得了的徐广济放下了戒心,专心与他讨论起来。
又说了一会儿后,顾青峥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拍手道:“对了,差点忘了这回寻你是因为何事了。”
他又笑了起来,徐广济如沐春风,追问道:“究竟是何时,您就别卖关子了。”
“我想过来问问你。”顾青峥嘴角慢慢回落,眼神倏地凛然起来,“听闻徐夫人在家时,曾有位奴仆,只是不知后来发生了何事,让我全然不知这个奴仆的下落了?”
他说话间,见徐广济笑容僵在脸上,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他们俩都沉默下来。
过了半晌,徐广济才阴恻恻地垂着头,低声道:“这件事是徐家家事,与宗门无关。”
这样愚蠢的男子,心中竟然也能藏着事。
顾青峥又温言问了几回,均被徐广济挡了回去,不论如何,他就是不愿意谈论起当年事。
既然如此,顾青峥叹了一口气,正想作罢,起身时心念电转,脑中猛地闪过一个可怖的念头。
他将收在贴身锦囊中徐宴芝的画卷拿出来,展开在徐广济面前,静静看着面前男子如遭雷劈的表情。
“你可认识她?”
顾青峥指着画中徐宴芝的脸,一字一句道。
“我不……她、她……”徐广济瞳孔巨震,嘴唇带动着全身颤抖起来,“她不是,她不是已经死了,她不是被我亲手……”
小小弟子舍中掀起波涛,而画卷上的徐宴芝,一如既往地笑着。
第19章 第十九章她的死亡与他的吻
“谁死了?”
顾青峥死死望着徐广济,不放过他面上一丝一毫细小的变化,将画卷往他眼皮子底下推去。
那灿然笑着的女人明
明美艳如花,看在徐广济眼中却像业鬼,下一瞬便要钻出画卷来啃食他的身躯,他惊骇地瑟缩起来,不愿多看一眼画卷上的女子,只哆嗦着摇头,好似遽然间谁将他舌头偷走了。
可顾青峥并不准许徐广济躲避,他倏地站了起来,极快地逼近了他,揪着他的脖颈狠狠拉到画前,语气危险地逼问道:“莫要让我再说第三次,看着这张画,告诉我谁死了?”
徐广济害怕画中鬼,更害怕身前鬼。
他面前的顾青峥斜斜上扬的眼尾泛着红,黑压压的眼沉沉不见半点光,嘴角却勾起,皮笑肉不笑地钳着徐广济,像他如猪如狗般任人宰割。
“海娜,是海娜死了!”
他终于抵不住恐惧,颤抖着说道。
顾青峥瞳孔一缩,手下更多了一分力,在徐广济痛到告饶的哀求中,他诡异地柔声道:“死的,不是徐宴芝,是海娜?”
“徐宴芝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她当了掌门夫人,在我头上耀武扬威了!明明是个长得丑陋的柴火棍!你们都跟没长眼一般捧她是北域第一美人!你们都瞎了吗?”
提到徐宴芝以后,徐广济被压抑许久的愤恨竟然冲破了对顾青峥的畏惧,兀自倾泻了出来。
他眼珠因愤怒凸出来,鼻孔张得极大,不堪且卑劣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
顾青峥松开了手,任由徐广济大喘着气,颓然跌坐在床上。
他移过视线,低头看着手中的画。
画中女子也笑着看着他,隔着画卷,恍惚也见到了她魅惑的眼眸,与摄人心弦的唇瓣。
“与所有人不一样时,你竟怀疑世人皆盲,也不愿疑心是自己瞎。”顾青峥从怀中拿出方巾,细致地擦拭着方才触碰到徐广济脖颈的手指,语气恍惚地抬头看向圣山的方向,“已经说到这儿了,便将事情都说了吧。”
徐广济偷偷掀起眼皮看向顾青峥。
他面无表情,眼中却布满了红血丝。
平静却狰狞,徐广济从未见过顾青峥这幅模样,曾经他远远见到的是光风霁月的君子,上前攀谈的是和煦温和的师兄。
这面具底下藏着什么怪物,他不愿意知道。
徐广济垂下头,低声说起关于海娜、徐宴芝的故事。
徐广济是父母唯一的孩子,自幼起便备受宠爱。
他出身在七峰山下,虽然徐家只是三流仙家,但因为家中生意做得很大的缘故,徐广济锦衣玉食地长到了十来岁,从未吃过半点苦。
除了他展现出天赋的时间有点晚。
北域寻常幼童,如他的幼时玩伴,早在七八岁便显出了对灵力的感知,十岁以前就通过了弟子大选,成为了宗门一员。
而徐广济却一直拖延到十六岁,才显出了不一样来。
他的父母几乎以为他这辈子与仙途无缘,要做一个普通凡人,私底下绝望了数年后,忽然又有了希望。
徐家父母喜极而泣,与儿子抱头痛哭,这一年恰巧又是大选的年份,同期入门的弟子一般都关系紧密,他们为了给儿子一点助力,特特遣人去旁**儿,接了几个同样有天分的子侄,想要让他们一同去参加大选。
要知道,按照以往的惯例,应当是旁支遣人来到七峰,带上许多礼物,祈求徐家家主安排孩子去大选才是。
徐家住在溟海旁的旁支十分震惊,连忙将也是大器晚成、养的如珠似宝一般的女儿送上了主家来接人的车,旁支的家主不舍女儿,也跟着一块儿护送女儿往七峰走。
在路上时,旁支家主害怕女儿若是没有选上宗门弟子,住在主家受委屈,行至一处仙城时,暗地里找了奴贩子,买了一个长得好看的女奴,陪伴女儿去七峰。
旁支的女儿名唤徐宴芝,她的女奴自称海娜。
他们一行人来七峰的路上,桀骜不驯的女奴因多次试图逃跑,受了许多教训,出现在徐家主家时,已经变得沉默又听话了。
徐宴芝带着海娜安顿了下来,她的父亲则重新返回了溟海。
她们入府那一天,徐广济正独自在外头与商铺的凡人伙计玩耍,回来的晚了些,并没有第一时间见到这一回到七峰山下来的几个旁支同辈。
第二日一早,他走出自己的小院,与出门为主人打水的海娜撞了个正着。
徐广济怔在了原地,海娜竟然长了这样一张好看的脸。
海娜似乎畏惧生人,见了他,她诺诺低头,想要立即离开。徐广济上前追问,费了一番口舌,得知她是旁支同辈徐宴芝的女奴。
或许是他的视线过于炙热,海娜飞快地与他见了礼,抱着东西逃也似得走了。
从那以后,海娜像是在徐广济心中扎下了根一般,时时刻刻出现在他脑海中。
他总是在水井处候着她,因家中住的同辈都还不曾修行,如凡人一样要吃饭喝水,在水井旁能等到畏惧他的海娜,战战兢兢地前来为主人打水。
徐宴芝不是好相与的主人,徐广济又如饿狼一般在一旁虎视眈眈,海娜在徐家过得很艰难,许多人都听到过她被责骂的声音。
为了躲徐广济,海娜愈发谨小慎微,每日来去匆匆,可没想到还是出了事。
那天海娜出门,为徐宴芝取食物。
她到底是在徐家,哪怕终日躲闪,也总算被徐广济逮住了机会,海娜被他逼在墙角住,左右都无法动弹。
绝望之下,她出手打伤了徐广济,这件事闹到了徐广济母亲面前。
儿子受了伤,徐母很生气,海娜与徐宴芝一同被责罚了。
而受了责罚的徐宴芝更是气得要命,她转而再次惩罚了海娜后,寻到徐广济,说要与他做一个生意,她将海娜卖给徐广济,徐广济替她在父母面前美言几句,让她父亲过来七峰山下,与主家一块儿做生意。
徐广济当时只有十六岁,正是下半身支配脑子的时候,闻言自然点了头,他跟着徐宴芝一块儿来到她的院子里,见到了狼狈不已的海娜。
脆弱的、蜷缩在角落里的海娜也那样美。
徐广济立即起了歪心思,他让徐宴芝替他关门,转身就要强行对海娜不轨。
他上了头,完全没察觉海娜眼神中的狠厉,上前掐住了她的脸,强怕她看向自己。
可这个女奴不知哪儿来的本事,他们对视后,徐广济忽然感到一阵头晕,海娜趁着这个机会,举起桌上镇纸,狠狠地打破了他的头,当即让他趴在了地上。
还未走远的徐宴芝闻声吓了一跳,折返回来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