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墨白委屈地看着她,九雾将他推出去,刚关上门,他又从门后冒出,趁她不备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笑着看她气得瞪圆了眼后赶紧逃走。
晚上,两个人坐在屋顶看月亮,九雾认真地看向许墨白:“你想去帝京吗?”
许墨白沉默一瞬,而后摇头:“不想。”
其实,他将江山社稷图绘制完毕,本是打算去帝京的。
可他遇见了她。
“真的不想吗?”
九雾的追问令许墨白心中升起一丝危机感,她是魔,他若去了帝京,她该怎么办?她为何如此问,难道是想与他分开?
许墨白紧紧握住她的手,认真说道:“我不想,我不去。”
九雾弯起唇角,重重点头:“嗯,你不去。”
她很开心,她本就不愿他去帝京,如今开口问他,是对他的感情与先前不太一样,想给他自己选择的机会。
如今看来,她可以决定放弃做这个任务了。
“宿主,现在要选择吗?选定任务后,时限半年内完成。”
九雾转头看了看隔壁的木屋,那冥檀这段日子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连个人影都没有。
“明日我想出门一趟。”
她得去寻一寻冥檀的踪迹。
谁知话一说出口,许墨白突然抱紧她:“不要,不许。”
九雾意外:“为什么?”
许墨白摇头:“我在家陪你,你不许出去。”他声音里带着颤意:“好不好?”
九雾看向他,虽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但他这副模样实在可怜,她下意识点头:“那好吧。”
算了,为了自己的小命,还是等冥檀出现再选任务吧。
做任务也有时间限制,能拖几
天是几天……
次日,九雾醒来已是日上三杆,桌上一如往常放着许墨白为她准备好的餐食,她摸了摸还是温的,她起得晚,不知他又热了几遍。
九雾走出房门,院中不见许墨白身影,她走到案台旁,蹲下身捡起扔在地上皱巴巴的图纸,地面上有许多这样的废纸,九雾打开,缓缓皱起眉。
四象阵,聚风阵,戮魔阵。
这些阵法不简易,对九雾来说堪堪可以看懂,可对于书中的帝师,不该如此啊。
全都是废阵,图纸上凌乱的墨痕仿佛已经表达了着画阵之人的心绪。
九雾放下手中皱巴巴的纸张,走到另一个房间,许墨白靠在角落,眼里没了平时的温润疏和,取而代之的是疲倦与狼狈。
九雾走到他身旁环住他,许墨言语中压抑着苦涩的情绪:“我好像失去了对自然道法的感知能力。”
风的方向,被云层遮住地星辰的落点,不同位置彼此之间的晖晕连接……这些都出现了感知上的偏差。
他知晓自己因何而改变,在选择她之时就知道。
可他自傲地以为,以他之能,可以无视所谓的“知天命者,无尘之身。”
他紧紧抱着九雾,脑海纷乱。
从前,他的师父对他说过,他所拥有的,是这世上最独一无二的天赋,若有一日苍生浩劫,江山荒芜,他的问天之能,或许可窥得一丝生机。
他曾也是灵根出众的修士,亦有雄心壮志问鼎剑仙,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预言,他自废灵根,抽出仙骨,只愿来日能窥得那一线生机……
他嗅着九雾发丝上的馨香,他,做错了吗?
院落外,一门之隔,身披狐裘脸色苍白的青年掩唇咳了咳,身后的紫衣上前,担忧地看着他。
“少主,您不进去与她见一面吗?”
紫衣到此时才得知,少主所爱之人,竟是九雾。
九雾没有闭关,沾染了魔气……
作为万树宗的长老,他该即刻将此事汇报给宗门,可做为看着他们二人长大的长辈,他亦有私心。
不知为何,看到九雾后,他心里反而隐隐觉得本该如此。
少主对她几十年不闻不问,在紫衣看来,九雾亦是他看着长大的,有时甚至会对这个执着的姑娘心生怜悯。
如今,少主喜欢上九雾了,九雾却入了魔,对少主失了情意,实在是造化弄人。
玄意摇头,眉眼间萦绕着孱弱的病气:“不去了,等回来再见她。”
紫衣叹了口气:“少主,无尽深渊本就凶险,您这身上新伤加旧伤,为何不能拖个半月再去?”
玄意又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而后转身:“我想把她早些带回去。”
“那房间中的另一人呢?小九雾若是真的喜欢上了那人,又该如何?”
也不知是紫衣的话刺激到了玄意,还是重伤后一路匆忙过于劳累,唇边竟溢出血色来:
“她若真喜欢,便一同带回去。”
第29章
澜鸦城的修士越来越多,这些人都是去往无尽深渊路经澜鸦城的各大宗门弟子,青云宗,九仙派,圣道阁,据传言半辈子不曾入过揽月的南海丘沙和尚也来了,但真正进入无尽深渊的,只有万树宗仙门少主。
城门郊野,许多仙门弟子驶过。
“要我说这玄意少主当真无愧仙门少主之称,你看咱们这些人,最多是在无尽深渊外探一探,仅凭一张不知何人所绘的图纸,谁敢进入那诡气阴森的魔域啊……”
“玄意少主身负剑骨,魔气不染,此行只要不碰上那万年魔神,寻常魔物根本不是他对手,当然,前提是那地形图所绘为真。”
“若玄意少主能活着出来,我们自是能知晓那地形图是真是假,等着吧。”
那人说着话,视线突然定格在不远处的枯林方向,连脚步也顿住。
荒芜的枯林里,一位身着浅色衣裙的少女正探头望着他们,乌黑的青丝被冷风吹起,明眸粉靥,一双水润的猫儿瞳盛满了水润,漂亮地像是白雪凝成的精魄。
他身侧弟子循着视线望过去,也有些挪不开目光,下意识抬起手对少女挥了挥,当身后许多人看向枯林时,那异常美貌的少女又不见了……
九雾被许墨白攥着手腕带回院落,她手腕有些疼,想甩开许墨白,但看到许墨白难看的脸色时,又没有动。
许墨白紧抿着唇,眼下因疲惫覆着浓浓的阴影。
许墨白已经整整几夜没睡,观天象,绘图,他不信他所拥有的东西,仅仅在那一夕之间倾数化为乌有,饶是如此,他依旧没忘给九雾买她喜欢的甜糕。
离开时她还在睡着,回来时人就不见了,那一瞬间,如洪水淹没口鼻般窒息,几乎要失去理智,脑海中有无数念头,她会不会是被魅魔抓走了,亦或是知晓了玄意进入无尽深渊,去找他了……
“你为何要出去?不是说好在家不出去的吗?”许墨白握着九雾的手微微发抖,语气中不掩质问。
九雾轻声解释道:“我听闻外面有动静,就循着声音去看了看。”
她说完,许墨白的脸色并未因此而好转,握着她手腕的手也没有松开。
九雾白皙的腕间已经被勒出一圈红痕,她怵起眉:“你先松开我。”
许墨白垂下眸子,看不出眼底眸色:“你乖乖的,不要出去了好不好?”
九雾没有回答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你先松开我。”
她不明白许墨白为何如此失态,她只不过是去了一趟村口的枯林,他为何如此激动?
她看向许墨白,这几日,他整个人像是覆着一层阴云一般,就连她,也有些透不过气来。
九雾已经很久不曾把许墨白当做某个人的替代品了,她想去试图喜欢上真实的他,他们约定好一直在此处生活,可许墨白落在她身上愈加黏腻的目光,让她感到不适。
就好似,她全然沦为了他的所有物。
许墨白松开九雾的手腕,紧紧抱住她,就像溺水之人用尽全力抱住水面上唯一一根浮木。
“阿九以后不要出去了,我会担心,你答应我好不好?”他柔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
他只是个凡人,根本无力真得禁锢住她,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握着主动权的,是她。
倘若有天,她厌了他腻了他,他被抛弃,也根本没有任何办法留住她。
他只能卑微的恳求她,盼着能得她垂怜,以此来约束她,避免节外生枝。
他引以为傲的感知能力没有了,他只有她了……
少年的声音太过委屈可怜,纵使九雾心中觉得他担心她这个理由,不足以解释这几日的异常,依旧在他呢喃着一声声“阿九”中软了心肠。
系统说,若想试图接纳一个人,就要学会包容。
她想,她应该试着包容他。
这个想法,在两日后,又一次产生了迟疑——
九雾默默将碎裂的茶盏捡起,她看向靠在案台处神色萎靡之人,轻叹了一声。
“若是画不出,就别画了。”
少年恹恹的抬起眼眸:“今日再画不出,明日,无尽深渊会逃出许多魔物来,村落里无辜的村民势必要受难。”
九雾猛地看向他:“为何会逃出魔物?”
许墨白没有回答,缓慢地站起身,又拿起毛笔。
九雾走到他身侧,将他手中的毛笔抽出,扔到一旁:“那日我看到许多仙门弟子路经此地,想必便是去无尽深渊,有他们在,魔物不会逃出,村民更不会有事。”
“他们不会永远守在此处,若他们离开呢?此处村落又该如何?”他捡起一旁的毛笔,握在手中。
九雾耐着性子说道:“你是凡人之躯,如今已许多时日不曾安睡歇息过,你先去休息可好?莫要将身体熬坏了…”
她话还未说完,桌子上的砚台便被打翻,墨汁迸射到她裙摆之上。
九雾指尖一颤,手心不小心被碎片割出一道血痕。
她紧皱着眉看着许墨白,许墨白垂着头,拄在案台上的指尖泛白:“说到底,你觉得我画不出阵法来没关系,庸碌无为也没关系,是因为我只是个凡人……是不是?”
九雾杏目圆睁,此刻只觉得他不可理喻。
她从未觉得他是个凡人就该怎样,她只是在关心他……
“许墨白,你先冷静一下吧。”她说完,将手中的茶盏碎片放在案台上,一言不发的向院门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