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段年轻而美好的恋情，是否能敌过漫长的时光走到最后呢？
罗温亲王想，也许会的，但是她应该看不到了。
她也活得足够久了，久到女皇陛下都已经要步入衰老期。
最近这种感觉尤其强烈。
她会想起一些遥远的回忆。
她开始想，他看到自己头上的白发的时候，有没有为此伤心过——两人携手走过那么多年，他终归没有获得凤凰的爱意。
罗温亲王看向喝完布丁奶茶后又摊成鸟饼一脸满足的江灼灼，抬手轻轻替她梳理有点凌乱的羽毛。
一直这么无忧无虑也挺好。
对于这么小的小鸟来说，距离死亡将她与她的伴侣以及朋友们分开还非常遥远。
……
与此同时，远在皇都的女皇陛下在魏尔德送进宫的华丽梳妆镜里看到了几根白发。
即便只有那么几根，也足以让人注意到一个事实——
女皇陛下真的步入衰老期了。
蓝恩伯爵是第一个注意到这件事的，心里不由泛起阵阵忧虑。他的身体情况比刚离开藏书塔时好了不少，只是每到思虑深重的时候旧疾还是会复发。
女皇陛下本人反而宽慰起他来：“就算步入衰老期，也还有近百年的时间可以让我们挑选好继承人，你不必这样忧心。”
在最开始察觉自己临近衰老期的时候，女皇陛下也曾经彻夜难眠，一度觉得看所有仍然年轻的鸟都不太顺眼。
即便她掌控帝国那么多年，在所有鸟族眼里都是最接近于母神的存在，但还是未能幸免于衰老迫近时的惶惶不乐。
怀揣着这种心态度过了二十几年，现在看到镜中的白发时女皇陛下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倒是蓝恩的身体……
女皇陛下的手掌落在蓝恩的发顶，叹息着说：“当时你有没有想过……”
说到这里，女皇陛下没再往下讲。
她并不是一个多么深情的人，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过于无情，连自己的伴侣与孩子都吝于关心。
只是当知道蓝恩使用上古禁术孵化女儿的时候，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他活着。
蓝恩确实活了下来。
虽然只剩下那么一口气，但所有的医者与贤者都对这个结果难以置信。
哪怕整个人都已经支离破碎，需要十几二十年的时间一点一点拼凑起来，他还是按照她的意志活了下来。
“别人都说你是第一贤者，”女皇陛下说，“其实你骨子里是个赌徒。”
他赌她对他有那么一点爱意。
并且赌赢了。
只是从今往后，他的生死永系于她。
当她的生命走到尽头，他也将与她同归永寂。
蓝恩浅笑着说：“这正是我的心愿。”
他并不需要多漫长的生命。
他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她还爱他的证明，这就足够了。
第216章
皇都关注着女皇陛下近况的人并不少, 即便很少有人敢紧盯着女皇陛下不放，却还是难以避免地被人发现了她头上的白发。
女皇步入衰老期的消息亦真亦假地传扬了许多年，到这一刻总算是有了确切的证据。同时贤者院那边也传出消息, 蓝恩伯爵同样也有步入衰老期的迹象。
这件事比女皇陛下的衰老更令人震惊, 因为蓝恩伯爵相对于女皇陛下来说算得上是非常年轻的存在。
在过去两百年中，蓝恩伯爵无论是作为学者还是作为贤者，都为帝国的未来以及鸟族的发展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不应该是这个寿数。
唯一的可能性是，当初八皇女和九皇女的孵化过程果然有问题，而蓝恩能在抽光神识后活下来全凭女皇陛下的庇佑。
现在女皇陛下步入衰老期, 他也将随女皇陛下老去。
只是许多人在见到蓝恩伯爵时横看竖看，也没看出他哪里衰老了。大概是因为他无论羽毛还是头发颜色都浅，肤色又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白, 是以旁人很难从他身上看到衰老的痕迹。
连首席执政官在偶遇蓝恩时都忍不住多看他几眼，想知晓传言是否切实可靠。
蓝恩一如既往地朝首席执政官笑了笑。
首席执政官顿时收回目光。
她果然还是不太喜欢这位皇夫。
一想到自己的小女儿去了沃野行省，只写了一封信回来猛夸在那边的日子过得有多快乐，她心里就更不得劲了。
即便九公主现在已经摆脱了“痴傻”的名声，想更进一步还是很难的。如果九公主永远只能是九公主——或者以后变成永远的亲王，跟着她的人就只能一直待在沃野行省那种偏远的地方。
等她们真正长大了、生儿育女了，肯定会为今天的选择后悔不已。
只是面对一腔孤勇的女儿, 她又能做什么呢？
何况首席执政官也没空为儿女的事情烦忧。
年初大皇女的事引出皇都的不少问题, 各行各业都揪出一些败类，难免会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
现在女皇陛下和皇夫同时步入衰老期的事情都传开了, 她必须要加强对市政大厅的管控以及对皇都防务的管理。
再忧心儿女的未来，也只能先往后放放。
如果在这时候捅出大篓子来，女皇陛下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换掉她这个执政官。
首席执政官礼数周到地跟蓝恩寒暄了几句就步履匆匆地离开。
蓝恩若有所思地在原处立了一会，才笑了起来。他的两个女儿顺利长大了, 终归还是在皇都这些人心中有了一定分量，连带他这个当爸爸的都受到了礼遇。
晚饭时，蓝恩饶有兴致地跟女皇陛下提起这件事。
他也是享到女儿福了。
女皇陛下：“……”
一时也不知道他到底算是告了状还是没告状。
最近首席执政官确实有点年轻时的样子了，女皇陛下一时半会倒是没准备再换人。她已经步入衰老期，以后会有人坐到她这个位置上来，而执政官的位置也会换上新皇的心腹。
这个时期没必要更换执政官。
……
云上餐厅正在举办一场独属于上流社会的舞会，不少人得了家族的授意，正借着舞会的机会相互试探彼此的态度。
在最大的落地窗前有个圆形沙发环绕而成的私人空间，几个贵族男女正在里面围坐着聊天，聊着聊着有人转向最靠窗的位置，问坐在窗边的少女：“舒尔茨，你什么想法？你难道真的想支持九公主？”
那个名叫舒尔茨的少女手里捧着本书，正是还没传到皇都的最新漫画《葬送的芙莉莲》，这是她手底下常驻沃野行省的记者以最快的渠道送回来的。
听到有人特意点名自己，舒尔茨抬起头无奈地说：“为什么非要卷进皇位之争里？”
要不是在场这群老朋友邀请了好几次，她根本就不想来这种地方。
她对各地的奇闻异事挺有兴趣，所以最开始是《太阳周报》的忠实读者，后来发现这个报纸有极强的引导性，而很多她感兴趣的内容根本不会刊出。
所以舒尔茨自己做了个《星辰周刊》，最初并没有想过取代《太阳周报》，纯粹是想花钱看点自己想看的东西。
现在《星辰周刊》占了《太阳周报》的市场份额，她不得不承担起一些社会责任，比如接过《太阳周报》以前铺开的宣传摊子，再比如效仿沃野行省建立几所平民学校。
这些都由《星辰周刊》的盈利出，不用她自己掏钱，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来自各方的拉拢与试探。
不仅仅是因为她掌握《星辰周刊》这个舆论利器，更是因为她继承了家族留下来的巨额财产——她名下甚至拥有一整个帝国为数不多的还能继续开采的能源晶矿。
她的支持不能说是决定性的，但绝对不能说不重要。
“舒尔茨你知道的，”坐在她对面的年轻雄鸟开口，“有时候谁都不选，就等于得罪了所有人。”
在和平时期固然没有人敢对舒尔茨下手，但如果皇都乱起来了呢？她拥有一条能源晶矿脉，但没有相应的武力去保护它，秩序一乱首先遭殃的就是她。
舒尔茨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种不得不抉择的气氛，最近笼罩在皇都每个家族上方，所有人心中的紧迫感都越来越浓烈。
她只是想好好地看个书，怎么就这么难呢？
想到最近林格曼家提出跟她们家合作研发摄像技术，推广更多类似晚间新闻之类的节目，舒尔茨又打起了精神：“不瞒你们说，我确实决定支持九公主，我以为我的立场已经表达得很明白了。”
《星辰周刊》一开始大肆报道沃野行省以及九公主的消息，一方面是因为九公主间接让她们接下了泼天流量，另一方面则是那位九公主的兴趣爱好和她十分相近。
即便舒尔茨懒得进行政治层面的交际，此前并没有当面跟九公主说过话，但她能从沃野行省的种种新鲜传说中了解到九公主的性格与喜好。
等明年百鸟祀，她也许会带着自己挑选出来的好书去跟九公主交流交流。
如果非要选出一个自己愿意追随的皇女，她会选择九公主。
即便最终没能继承皇位，九公主展现出来的实力也足够护佑愿意追随她的人。
毕竟她不仅有霍维勒这个很有可能成为帝国第一骑士的伴侣，还带走了海特林格家半数精英。
那些年轻的鹰族在霍维勒的操练之下，必然会成为极为强大的战斗力。
在意识到家中再也不可能培养出另一个霍维勒·海特林格的时候，那个屹立数千年的骑士家族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分出去的那一支，将来很可能才是海特林格家的主支。
留在皇都的不过是些弃子。
当然，若是九公主在皇位之争中败落得太惨，这些弃子可能就没那么安分了。
舒尔茨放下手里的书，抬眸看向环坐在周围的几位好友：“你们呢？你们家也做好选择了吗？”
众鸟对视一眼，过了一会才开口说：“家族的选择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但我们……想跟你选一样的。”
这意思是舒尔茨选择谁，他们也选择谁。
这也是他们反复邀请舒尔茨出来赴宴的原因，他们在家族里的发言权太小，他们自己的选择无人在意。只有大家捆绑在一起，才能有一定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