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抬眼看去，只见对方掏出挂在脖颈上的一个牌子，这东西她在码头上见过，整点薯条连锁店的店员们都有。
每只鸟都骄傲地把它挂在最显眼的地方，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们是有正经工作的厉害鸟。
见十九情绪稳定下来了，医士才笑着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你昏迷这段时间内排除了不少毒素，身体应该比以前要轻松许多。”
“只不过你这情况太严重，估计不能一下子把毒素全排完，得等明年才能彻底解决体内的余毒。”
要不是亲眼所见，她都不敢相信居然有人像这个鸦族一样浑身都是毒。
更重要的是，体内累积了这么多毒物，她居然还一点事都没有！
十九说：“你的意思是，我体内的毒可以彻底解决？”
她们这种从蛋里带出来毒只要没有按时服用控制它的药，身体就会渐渐进入石化状态。
她们成年那一天，社长就给她们安排了一场极具恐吓意味的入职培训：她们眼睁睁看着好几只鸦族前辈因为不够听话而化作一只只石鸟。
社长还走过去亲手敲掉了一只石鸟的脑袋，笑着对她们说：“我从来不做慈善，你们从小吃我的喝我的，是时候报答我了。以后谁要是对我没了用处，”他再次抬起手杖随意地敲掉那只石鸦翅膀，“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所以，她们要变得有用。
为了活着，她们什么都能做。
如果是以前，医士当然不敢这么保证。不过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们可是背靠一行省树麦资源的鸟！
而且十九的情况明显证明了她体内的毒素是能排出来的，那不就是正好对症吗？
医士信誓旦旦地说：“没问题，包治包活！你这毒是怎么回事的？怎么会累积那么多？”
十九沉默下来。
她不能说，说了会害死所有同伴。
见十九又开始对自己产生抗拒，医士也没再逼问。她说：“你先清洁一下自己，一会出去吃点东西吧。”
与此同时，外面的小圆鸟正飞来飞去指挥大家备菜。
有上次的经验在，大家都配合得很好，就连一些后面才迁徙过来的鸦族也干得非常卖力。
小圆鸟巡逻了一圈，发现没自己发挥的余地，就落到霍维勒肩膀上指点江山，语气那叫一个严肃，仔细一听却只是“该放米了”“该放肉了”之类的简单指令。
霍维勒都很认真地听从她的指挥，全程一点错都不出。
换上干净衣服的十九跟着医士走出房门时，看到的就是这热闹而忙碌的一幕，开放式的厨房里里外外都是正在备菜的鸦族。
每个人都认认真真把自己面前切好的菜串得整整齐齐，还有人提着块肉从外面走进来，催促正在切肉的少年：“雪你再多切点，不然一会不够吃。”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正在往锅里放肉的高大身影。
十九认得这个人，这曾是她很长一段时间的跟踪对象，霍维勒·海特林格。
他与十九以前跟踪过的贵族不一样。
他的生活非常简单，每天不是在训练就是在出任务，他有着被母神钟爱的毛羽与长相，无论是人形还是鸟形都非常完美。
即便社长再想用他来提升《太阳周报》的销量，最终也找不到他的任何问题，只能绕着当初先知醉后说出的那则预言大写特写。
《太阳周报》的读者们对此津津乐道，显然非常喜欢看这位与公主的爱情故事。
可是这一刻，那位曾经备受瞩目的帝国天才，正听从站在他肩膀上那只小圆鸟的指挥，把切好的青菜倒入冒着热气的深锅内。
一切仿佛都蒙上了一层热意。
处处都透着一种不真实。
霍维勒·海特林格也会有这么接近于“凡鸟”的时刻吗？
许是察觉到来自十九的注视目光，小圆鸟转过头看向打开的房门。
霍维勒也跟着小圆鸟转过头。
一大一小齐齐看向十九。
有那么一瞬，十九冒出了和“北鸦”众鸟一样的想法。
……这一幕太适合画下来了。
江灼灼飞过去绕着十九转了一圈，没闻到什么异味也没有看到什么脏污，高兴地说：“你没事了！”
十九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
“你的同伴们在吗？要不你把他们召唤过来一起吃点。”江灼灼说，“我们准备了好多吃的，够大家一起吃的！不过你不能吃串串香，我让霍维勒给你煮了粥。”
十九觉得江灼灼说的每个字她都知道是什么意思，组合起来却让她听不明白了。
霍维勒正在煮的食物，是煮给她的？
江灼灼现在看十九的目光，跟医士看向十九的目光是一样的。
来都来了，不如就别走了吧？
北鸦已经陆续迁徙过来了，要是能把南鸦也挖过来，那什么《太阳周报》的社长岂不就成光杆司令了？
一想到讨厌的人会非常难受，她比自己喝上了冰可乐还快乐！
霍维勒边搅拌着添加了蔬菜和细盐的青菜瘦肉粥边提醒江灼灼：“殿下，你刚才答应先吃一碗粥垫垫肚子。”
这锅粥可不是光给那个鸦族煮的。
小圆鸟一下子蔫了下去。
早知如此，她就不让霍维勒放青菜了！
她不是不吃青菜，只是觉得青菜瘦肉粥里的青菜不好吃！
小圆鸟立刻飞回正在搅拌锅中热粥的霍维勒肩膀上，凶巴巴地威胁：“你给我少盛一点青菜，不然我全挑出来放你碗里！”
霍维勒“嗯”地应了一声：“好。”
第70章
飓风见十九呆立在一边, 仿佛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凑过去跟她说话：“怎么样？是不是很想画下来？其实也不是不能画……”
根据江灼灼讲的发展规划，沃野行省这边很快也会出属于自己的报纸。
到时不是可以把这些画放出去打开其他地区的销量吗？
十九问：“你们叛变了？”
飓风耸耸肩, 笑着说：“我们这怎么算叛变, 本来我们与《太阳周报》就只是雇佣关系。一份工作而已，难道不可以辞职吗？”
十九沉默下来。
北鸦确实是雇佣关系，有时候她们暗中窥探着北鸦的生活, 心里也会有些羡慕。北鸦不像她们，她们是无法离开《太阳周报》的……
不对，她的毒是可以被彻底解除的, 这意味着其他南鸦也可以。
十九说：“你们没有正式辞职。”
飓风说：“族长是想回去当面辞职，但是我们觉得这份工作的薪酬不需要那么正式，只需要提交一个书面辞职信就好。”
至于社长同不同意, 那就是社长的事了。难道她们不想干了，社长还非要给她们发工资吗？
“希望下次见面，我们不要成为敌人。”
飓风说。
她们不了解南鸦的情况，但知道南鸦对社长有多忠心耿耿。
要是南鸦要为了社长与她们为敌，她们是不会因为种族相同就不反抗的。
十九的目光又落在霍维勒和江灼灼身上。
这两个人怎么会……跟她们鸦族坐在一起吃东西？
鸦族当年到底曾犯下过什么样的罪行，没有人知道。
但几千年来从来没有鸦族获得过母神的祝福是事实。
这让许多鸟族对她们的厌恶显得那么理所当然：就算你们鸦族拼了命地学习、拼了命地工作，还不是一直被母神厌弃？
放弃吧, 放弃吧, 你们适合永远生活在黑暗之中，最好不要出现在任何人面前影响旁人的心情。
你们从血脉里就带着肮脏。
记得有次社长亲自带着一个不愿当母体的鸦族去向巡逻员求助, 说是有人意图囚禁奸-淫她，那几个巡逻员却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别开玩笑了，谁会对鸦族产生那种兴趣？”
还有更多难听的话。
她们都藏在暗处, 静静地听着那些刺耳的笑声与嘲讽。
没有人会在意鸦族遭遇了什么。
……这个世界，真是太令人讨厌了。
可是，眼前这一切又是怎么发生的？
这些北鸦似乎都和……九公主相处得很好？
十九正恍惚着，忽然听到脚下传来笃笃笃的敲击声，像是在敲门。
十九下意识地挪开脚。
只见一颗长着大耳朵的脑袋顶开做成了暗门的地板。
是地精！
对于这种处于北大陆最底层的特殊种族，十九还是认识的。
“殿下！”
那地精竖着大耳朵向江灼灼问好。
“这个地下室翻修好了，殿下要不要进来看看？”
江灼灼来的路上遇到几只落单的地精，对方非要问她有什么工作，江灼灼就邀他们过来翻修一下据点这边的地下室。
人要思虑得长远一点。
得赶紧抓住冬天的尾巴在这里藏点冰，为夏天吃火锅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