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毫站在门外继续说道:“公子说,如果姑娘...”
话还没说完,大门就传来叩门声。
松毫只得先去开门。
是画眉。
——原来丁心兰的丈夫也被留在书院。
好不容易订到春风楼的阁房,丁心兰不想放弃,故遣画眉来问怀夕要不要一同前去。
——当然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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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楼座临长安街,北面是凌阳河。
凌阳河每到冬日结冰,水面会结厚厚的冰层。因湖面宽广,又流经闹市之畔,每年这里举办花灯节都热闹非凡。
商家小贩想出各种巧思,在冰面上架起连绵一片十字交结的网状绳索,每个交结处挂上形态各异的花灯,燃灯万盏,灯光印在冰面上,金光璀璨。
而立于春风楼,便能将这一繁华景象尽收于眼下。
丁心兰陪丈夫来到金陵城已有两年,不巧前年元宵因伤了一场风寒未能来观赏这一盛世奇观,今年却是怎么说都不愿放弃。
皇城脚下,安全倒是不足为惧。况且,内宅女子原本就少有出门的机会,这样难得的机会,怀夕也不愿错过。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决定结伴前去。
长安街人头攒动,茶坊酒肆灯烛齐燃,杂耍表演,火树银花,热闹非凡。
因丁心兰有孕在身,两人并没有流连街巷,直奔早已订好的春风楼。
月色如水,楼阁错落,春风楼不愧为金陵城最富盛名的酒楼。
楼内有五层之高,临水处向书面悬挑,一二楼布置散座,二三楼以上皆为雅间。
一楼正中,圆形台上歌姬舞姬笙歌曼舞,丝竹箜篌,流光溢彩,在此便可窥京城之繁华。
丁心兰年前便在这里订了三楼雅间,进来后小坐了一会,菜肴依次上完,小二拱手笑退。
怀夕瞪圆着大眼新奇地看着桌上的菜肴,小二报的菜名她记都记不住,什么桂花酿鸽,八宝瑶池,牛乳酥,珍珠豆腐......道道色香味全,叫人垂涎欲滴,就连近日没什么胃口的丁心兰,看着也有些心动。
丁心兰是商贾之女出身,规矩礼法上并不十分拘谨,让画眉和小艾也一同围坐,主仆四人围坐桌前,欢声笑语地品尝这些美食。
酒足饭饱,几人走到窗前,俯视凌阳河。
底下花灯焰火长明不绝,屋檐梁栋之间彩灯摇曳。
丁心兰和怀夕都是南地人,元宵节这日常见的是舞狮、舞龙和各种杂耍。
花灯也有,但规模和种类远远不及此刻场面。
看着河上的各式花灯,丁心兰心里恨不得立马融入到街上人群中。
可摸了摸肚子,还是将心头的渴望压了下去。她转头看向怀夕,笑着道:“妹妹,你不必在这里陪我。在这里干看着有什么意思,那么多好看的花灯,你去河边逛逛,替姐姐也挑一盏,可好?”
怀夕听完甚是心动,并不推辞。原本就是出来玩的,自然要玩得尽兴。
她语气活泼,弯着眼睛问:“姐姐想要什么式样的灯?我买了便回来,姐姐稍待我一会。”
丁心兰想了一下,说:“就兔子吧。”
怀夕笑着应了下来,披上圈毛边云纹披袄,不待小艾系紧,便迫不及待就要往外走。
“怎地同小孩一般,半点都等不得。”丁心兰走向怀夕,将她披袄上的兜帽往上翻,“底下冷,莫要着凉了。若你冻出病来,我可没法同你哥哥交待了......”
最显灵动的清透杏眼没入兜帽内,底下半张俏脸嘴角压不住,“知道了知道了,姐姐啰嗦。小艾,我们走。”
见她如此孩子气,丁心兰忍不住也笑出声。
第18章 第18章对着妹妹的时候敛尽冰霜……
从春风楼出来,怀夕紧牵着小艾,在熙攘的人群中穿行。
各式花灯叫人目不暇接:十二生肖憨态可掬、花鸟人物栩栩如生......怀夕挤进一摊卖着十二生肖灯的小摊前,先挑了一盏五彩兔子灯,让小艾付了钱,又挤了出来。
“小艾,你喜欢什么式样的?”声音一会就没入喧吵的人流声中,怀夕只好凑近小艾耳边,又问了一次。
小艾听到了,同样附过来怀夕耳边,“姑娘不是说喜欢那边摊上的双鱼灯,奴婢也去那里挑一盏。”
怀夕应好,二人又回到初次停留的小摊前面。
小艾很快便挑了一盏四方灯,四角坠着黄流苏,十分别致。
而怀夕左手挑着一盏波纹双鱼灯,右手挑着一盏花丝葫芦灯,犹豫了好一会,还是没定下哪一盏。
摊上人来人往,老板今夜生意兴隆,嘴角就没落下过,看怀夕挑了好一会,他指了其中那盏花丝葫芦灯,对怀夕说道:“姑娘好眼力,小的摊上花灯百十来盏,盏盏皆是亲手所制。其中,这葫芦灯最是费时费力,你看,单是葫芦上的花丝,就花了不下一个时辰......”
怀夕确实挺喜欢这盏灯,听老板这么说,便犹豫着把那盏波纹双鱼灯放回。
可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立马反悔,伸手就要将双鱼灯拿回。
不巧的是,她刚放下,灯就被旁边刚凑过来的人顺势挑起,待怀夕反应过来,那人已经转身要走,只留下身后的小厮结账。
......
双鱼灯只剩这一盏了,怀夕在那人将灯彻底拎走前按住花灯前侧。
身着鹿皮靴的主人似有一顿,可能是惊奇有人敢在他手里截东西,他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挑鱼灯的小棍一前一后被拿住,不待怀夕开口,旁边就有人清喝一声:“大胆,小世……”
......
“退下。”
清朗的声音入耳,怀夕看着抢走花灯那人缓缓转过身。
朗眉星目,发束金笄,一袭华贵的赫红绣金云纹锦袍在雪地里衬得人如一灼骄阳。
小厮在他的命令下退到一侧,不再说话。
怀夕见他不似不讲理的人,声调稍稍提高了些,“这是我先看上的。”
可说完,那人握着花灯的手不见松动......
......
怀夕手上的劲也跟着用多几分。。
那衣着华贵的男子看着怀夕毫不相让的语气和动作,有些不可思议,轻轻嗤笑了声:“所以?”
他慢悠悠说道:“你付钱了?”
见那人不按常理出牌,怀夕皱了皱眉,还是据实解释道:“我还没想好挑哪一盏,不过这盏,确实是我先看中的。”说完,怀夕转头对小艾说,“小艾,问问老板,这盏双鱼灯和你那盏四方灯一共多少钱。”
摊贩老板见二人扯着花灯毫不相让,在一旁打着圆场说道:“确实是这姑娘先到,公子,咱这其他灯盏盏精致,公子不妨再看看?”
那男子似笑非笑看了眼怀夕,在怀夕毫不退让的眼神下松了手。
他并不是有意同眼前这姑娘争抢,若不是随行的几个妹妹缠着要他买花灯,他不会从温暖如春的酒桌上来到这冰天雪地里。
没想到随手拿的一盏灯,引得这姑娘如临大敌。
姑娘他倒是也见得多,端庄的,温柔的,娇媚的......怎么说,他还是第一次在别人的眼神里看到似嫌弃,或碍眼的情绪。
一时觉得有趣,才在这里多浪费了点时间。
随手指了几盏灯,欲离开时,又听到刚刚疾言厉色的姑娘放柔了声音,对那摊贩老板说道:“老板,真是不好意思,我们的荷包不知在哪被偷了......”
男子轻挑下眉,呵笑了一声,转身便离开了。
意料之外的状况,怀夕一边安抚身边的丫鬟,“没事,小艾,本来荷包里也没多少钱。”一边跟老板商量着,“这两盏灯你能否先帮我们留着,我回那边酒楼取了钱,再过来付,可好?”
老板摊上其余几盏灯都被华衣男子买走,如今只剩她这两盏......
看着老板双手窜在袖子里,衣物也不是特别厚,脸上因冻久了有些干裂,怀夕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快一些,绝对不耽误你收档......”
那老板虽心里急着收档,但毕竟是做生意的,爽快道:“姑娘去吧,我这还得收拾会,准能等到您回来!”
怀夕道了谢,把灯放
回去,就听到刚刚呵斥她的那名随从同那老板说:“老板,这些,加上那两盏,一共多少钱?”
老板在那人冷厉的表情中愣了愣,脱口而出:“一共三两银子。”
那随从掏出三两银子给老板,将刚刚主人指的几盏灯拎在手上,转身就走了。
......
看着摊上仅余两盏灯,怀夕和摊贩老板互相看着,眼里双双疑惑。
怀夕:什么情况?灯还是被抢走了?
老板:什么情况?这灯到底卖给谁了?
最后,看着那群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视线里,怀夕叹了口气,牵着小艾就要离开,
算了......不买了。
还好圆圆姐的花灯买到了。
那老板见她们要走,急忙拦下她们:“姑娘,你们的灯也要拿走呀!”
小艾回道:“那灯不是被他们买下了吗?”
那老板心里也大约理清这事的来龙去脉了,“我刚刚听清楚了,那公子临走时对他手下的人说,‘摊上的灯都买了’。那随从特意问我加上您这两盏灯的价钱,摆明了是替您俩付了这钱。”
“这灯我已收了钱,姑娘就拿走吧。”
......
最后,怀夕和小艾在老板三寸不烂之舌的劝说,和不拿就要害得他在雪地里多冻一会的压力下,真的将灯拎走了......
两人就这样拎着三盏灯回到春风楼,或许是被冻得,又或许是对今夜的离奇遭遇感到无语,怀夕和小艾一路都没有说话。
直到进了春风楼,被楼里的热气一股脑烘了满脸,两人理智才稍稍回笼。
小艾提着两盏灯,左右看了看,问怀夕:“姑娘,你说那公子为何要替我们付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