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转了个念头,握着火折子的手又往胸前摸出一把小刀,就势丢到宋承云脚下。
“让我放了怀夕也无不可,但二哥总要让我看到一点诚意吧。”他慢悠悠说道:“我向来羡慕二哥能写得一手好字,既如此,就先麻烦哥哥先挑断自己的手筋吧。”
闻言,他身后的怀夕看着宋承云,拼命摇头,嘴巴被塞住,她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声。
而宋承云不假思索,直接往前走了两步,蹲下,捡起那把小刀。
“说话算话?”
“呵……”不算话又怎样。
宋承林眼眸里是瘆人的惊光,“二哥可是觉得你还有与我讨价还价的余地?”
“不怕告诉你,今天,你逃不掉。” 宋承林扬了扬手上的火折子,“至于妹妹,你舍不得她受伤,我亦是。”
宋承云知道此刻不应激怒宋承林,他只想让怀夕尽快离开这处险地。
他抬头看怀夕,眼里含了几分温柔,“别怕,夕儿。”看着怀夕拼命摇头,泪如雨滴一般止不停,他心纠作一块,只能哄她,“乖,闭眼。”
说完后,他不再看怀夕,身躯往右侧了侧,正好让宋承林完全挡住怀夕的视线,然后,将刀递到左手,毫无犹豫,嘶拉一声……
血向外喷发,宋承林的脸上也喷到几滴血。
他先是有些震惊,未料到宋承云对自己也那么狠。
他摸了摸脸上的温热,放到眼前瞧了一眼,“不愧是二哥,对弟弟心狠,对自己亦是。”
见宋承云满手滴血,他心情似乎好了几分,转头把捆着怀夕和美人榻的那个绳结用刀划拉开……
绳结一断,怀夕手脚虽还被捆着,但至少能稍微挪动了些,她用小腿使力,拼命想往宋承云的方向挪。
但宋承林将手压在她肩上,轻而易举地制住她。
看着宋承云无力下垂的右手,宋承林温和笑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二哥既断了我一只手,弟弟总不能让哥哥失望才对。”
宋承林脸色阴鸷下来,扬了扬下颌,“再加一条左腿吧,断完筋,我就送她出去。”
宋承云紧皱着眉头,左手的刀紧握着……
而见宋承云开始往下蹲,手里的刀往脚脖愈来愈近时,怀夕不知哪来的力气,手肘带着身体用力撞向宋承林。
宋承林一时不察,竟被她撞得踉跄了几步,手里的火折子也掉到地上。
电石火光间,三个人的目光同时聚集到在地上哐当滚地的火折子上……
火折子撞到桌腿,又往宋承林的方向滚回来。
宋承林站稳后,下意识地弯腰过去捡……
宋承云亦是,只是他是蹲下的姿势,再站起来已经失了先机,况且,右手已经耷拉着无法再动。
千钧一发之际,他转而奔向怀夕,将捆着她脚的绳子划开……
“快跑!”
他深深地看了怀夕一眼,来不及交待什么,在宋承林转身之际,持刀向他扑了过去……
即便只有左手,他也很快将刀搭在宋承林的脖颈处。
刀没入肉里,宋承林滞在原地,还未反应过来局势的转变,下意识用力地把手上的火折子握紧。
“别动。”宋承云喝他。
脚终于得了自由,怀夕终于能站起来,可手上的绳子还未解开。
“夕儿,走。”宋承云催促她,他的右手还在滴血,他不知道能制住宋承林多久。
“哥哥!”怀夕下意识地想跑向宋承云,却被他制止。
可不行,她看到宋承林手里的火折子,她跑了,哥哥怎么办。
怀夕还是往前走……
可他们不知道,宋承林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设了这个局的。
他已经是废人,他不怕死。
不管怎么样,死之前,他一定要拉着宋承云当垫背。
看着怀夕愈走愈近,脖颈的刀愈压愈深,宋承林趁宋承云注意力放在怀夕身上时,将手里的火折子拉进,而后,对着它,猛然吹了口气......
那火折子因掉落,盖子早已不知滚到哪去。而宋承林抱着必死的决心,待火折子红光渐渐闪现时,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向一旁的火油桶里......
叮咚一声,火折子没入油里......
火油上立刻现出一层淡淡的蓝色火焰,几簇火焰杯溅到油桶外,落到早已浸过火油的硝石上......
一触即发,火焰厚厚地燃起来,与此同时,宋承林被宋承云一刀封喉倒地。
在晶莹而炙热的火焰将他们覆住前,宋承云伸手,紧紧拥住奔向他的怀夕......
一切发生的那么快,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怀夕凭本能地奔向宋承云......
她只知道,是生是死,她都要与哥哥在一起。
她并没有一丝恐惧,被炙热包裹住之时,她甚至分不清是火焰的温度,还是来自哥哥怀抱的温度。
当大火覆上身时,怀夕以为定会有炙人的痛苦,但意外地,身上没有任何痛感......
但她不知道,此时她的识海,她的心脏,正慢慢四分五裂,揉作一团,被融于火焰里,而后一寸寸血肉开始重铸……
当一缕不属于她却极其强大的神魂抽离出她的身子时,痛感如洪水般忽然铺天盖地而来……
痛......
如万把冰刃钻入心口,所到之处皮肉绽开又重铸,怀夕痛得喘不上气......
千万年来的的回忆趁着脏腑四分五裂的缝隙一丝一缕地钻入身体,痛晕过去之前,脑海里划过一段以身献祭皿灵阵时的场景......
血色火光印在瞳眸
,与她从前赴死前几乎一致。
便连钻进耳边的呼唤,也一如既往的熟悉。
若没猜错,那声音,来自她那个一向冷冰冰的师尊......
原来,怀夕也好,花石也罢,皆是浮生一梦。
她是九重天上的白虎星君,白芷。
第78章 第78章好在死得其所
九重天万壑碧海,云雾层叠缭绕,天地精纯灵气涓涓流淌于此。
五彩仙鹤翩跹飞舞在雄峙的殿宇间,碧蓝色与金光翻卷出美妙的光彩,祥和而威严。
天门往北,巍然耸立的天柱峰隐于云层之上。
夺人眼目的,是悬立在峰顶的一把剑。
那剑身被暗蓝丝线缚满,即使周遭金光和灵气流淌,整把剑依然暗沉无光,丝毫看不出它曾经的风采。
九霄之巅,琉璃仙宫群落的西北角,一处有别于九重天满目金光白云,各式仙草奇花缤纷绽放的玲珑水榭,时隔万年,终于迎回它的主人。
在满室熏染流转的药香中,躺在床上的女子手指颤了颤,紧接着,她清灵的眉眼深深皱紧,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仿佛有千万个碎片在识海里游走拼凑——皿灵阵前喷涌的魔气,遍地的哭喊和哀嚎,无数倒下的仙兵魔将,所有的场面止于一声熟悉的“白芷”......
那道清泠的声音穿透梦魇,将她带离那个血腥残忍的地方,女子猛然睁开双眼。
那是一双清灵透亮到惊人的眼眸,像是映着晨曦的山泉,流转间藏着世间最澄澈的灵韵。
因女子面色苍白,她微微睁大眼眸时,瞳孔边缘那圈极浅的琉璃蓝色显得更为清晰。
冷汗浸湿了云朵般轻柔的中衣,几缕散发黏在煞白的嘴边,白芷咬着牙忍着身上的剧痛,抬眸看了一眼眼前熟悉的场景。
她不是已经祭阵了吗?
虽然她常年在三界各处玩荡,留在九重天的时间并不算多,但若是她没看错,这里是她在九重天的居所,临云水榭。
记忆随着剧痛翻涌回笼......
——魔界起乱,仙界应付不及,恰逢她从北荒回来,闲着无聊,随着战神桑尤前往魔界镇乱......
虽说魔界的新任魔主后卿是罕见的天生魔骨,但到底年岁稚嫩。
白芷虽然修为上不太上心,但毕竟父神母神还在时她已是威赫一方的星君,镇压个魔乱自然不在话下。
更何况,还有桑尤。
一切理所当然的顺利,大战开始时,她甚至悠闲地想在魔界的皿灵台上刻上本君到此一游......
总之,只用了不到两日,魔乱便被镇压。
可谁也没料到,魔乱只是个幌子。
形势在一夜间翻天覆地变化,战神桑尤不知缘由在一夜间堕了魔,而魔主后卿借助桑尤堕魔时那股外泄的神力,重启魔界皿灵台。
皿灵台,用如起名,能皿万物生灵。
包括神。
众神诞生之初,天道赋予众神凌驾于众生的创世能力,而为避免有些神明滥用灵力,创神之时,皿灵台随之诞生。
而自创世起,皿灵台只由父神和母神开启过一次,第一代掌管魔界的创世神便陨落于此。
自此,皿灵台再无开启过。
白芷不知道魔界到底使了何种手段,竟能引得桑尤堕魔。
但他们的动机倒是不难猜测,无非是想借皿灵台开启,引起三界动乱,让魔界能问鼎三界。
因些际遇,白芷曾经在魔界小住了一段时日。关于魔主后卿,她有过几分交集,但因立场不同,交情也不深。
她怎么都想不到,他会用这样的手段掀起三界动乱......
桑尤堕魔很是突然,皿灵台忽然开启,除了仙兵仙将,当时留在魔界的,只有她和玄武两位上古星君。
她与玄武从前是母神的护卫神兽,曾亲眼看过皿灵台开启的盛状,即便有父神和母神的神力庇护,周遭几十里的生灵几乎无一不能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