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几个时代,不是同一个人,却说着同样的话,有着相同的遭遇。
江溪沉默的抿直嘴角。
巧吗?
不巧。
只不过是从古至今大多数女人的人生写照罢了。
她们都以为嫁人了就能过上不一样的生活。
但运气不好,可能又是一个魔窟。
婚姻不是一个女人的避风港。
而是一场赌博。
运气好,幸福美满。
运气不好,落到尸毁人亡的下场。
物灵点点头,红秀和刘盼运气都不好,下场才那么惨。
只可惜自己意识不够强,没有帮到她们。
物灵回头看了下屋里一动不动的尸体,转头朝江溪笑了笑:“我没能帮到红秀,但我这次帮到刘盼了,虽然迟了一步。”
在地下埋太久了,她几乎已经快消散了,被刘盼带回家打磨干净带来这里后,长期听到她的哭诉,感受到她的痛苦和眼泪,她才缓缓恢复了意识,但直到最后感受到她无尽恨意才能出来。
虽然迟了一步。
但至少有了交代。
她轻轻叹气,“她们都说:明明成亲之前待她恨好,成亲后没两年就都变了。”
“人心怎么变得这么快呢?”
因为已经娶回来了吧。
默认是自己的附属品了,可以不装了。
江溪轻轻叹气,“所以成亲要找一个本身很好的人,而不是因为他对自己好。”
物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红秀也是觉得那人对他好,可以带她走去期望的生活,刘盼也是。”
因为有期待,希望怀孕生孩子就好了,希望过几年就好了,希望以后就好了。
只可惜没有以后。
江溪心底轻轻叹气,看了眼布满血腥的房子,远处还有警笛的声音传来,“警察快来了,你跟我们离开这里吧。”
物灵低头看着竹篮里的小衣服,轻轻摇头,不愿意离开。
“你想帮她们报仇,现在已经报了,留在这里也没有任何意义。”江溪试图劝她跟着自己一起走,但物灵摇摇头,她哀伤的视线扫过院子里进进出出的村民,确实留下没有任何意义了。
“你......”江溪想叫她的名字,但话到嘴边才发现自己不知道她的名字,她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都不知道怎么唤:“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物灵回想起自己被红秀的娘送给年幼红秀时的场景。
会绣花的温柔妇人将一套绣花工具交给小红秀,“红秀,每个绣娘都有一套自己的剪裁刺绣工具,它们就像自己的伙伴,只要诚心对待它们,它们也能让你事半功倍的。”
“好好收着,以后就用它们来剪裁做衣服。”
“谢谢娘,娘你对我真好,我会好好用它们的。”小红秀捧着工具回到房间,一一擦拭干净,耐心用油涂抹,让剪刀、尺子、绣盒等显得油亮油亮的,质感极好。
“以后你们都是我的工具啦,小剪刀,我以后我会用你剪裁漂亮的布匹缎子,针线盒,我以后会用你们绣出最好看的图案!”
小红秀满怀豪情壮志的对小剪刀、针线盒喊着口号,“我们一起做出色的绣娘!”
那时的小剪刀虽然没有意识,但她能感受到小红秀的快乐和开朗。
可不久后小红秀的娘去世了,爹娶了后娘,她只能抱着娘送她的这套工几寄忆相思,对着最上面的小剪刀诉说着自己的难过。
后来慢慢的又多了对爹对后娘的怨,再后来有一段时间的欢喜,但更多的还是怨和悔恨。
“我叫小剪刀。”
她是在红秀的怨念、痛苦和恨意中出现的物灵。
江溪闻言,轻轻唤她:“小剪刀。”
被唤作小剪刀的物灵怔了怔,江溪的声音很温柔很好听,有些像红秀最快乐那段时间喊自己的声音,轻松又温柔,像一抹阳光照进自己压抑、痛苦、黑暗的心底,让她沉重又喘不过气的心口得以喘息。
“她也是用这样的语气喊我的。”她朝江溪笑了笑,思绪飘出很远,又想到红秀以前喊自己的画面。
找不到自己时,红秀就会翻来覆去的寻:“小剪刀小剪刀,我的小剪刀去哪里了?”
将它打磨干净时,她又会说:“我的小剪刀是最锋利的。”
那时她的声音很轻松很温和,只是后来再也没有了,声音是低沉的,是痛苦的。
红秀的痛苦、悔恨一直伴随着她,她觉得很难过很痛苦,她喜欢红秀以前开朗快乐的样子,她希望她变回去以前那样,可那时她太弱了,帮不了她。
等她能帮她了,又已经再无可能了。
一直懊悔的小剪刀,捂着心口,感受着沉重压抑的情绪,最终下定决心,她缓缓站了起来,看向江溪,“你能再这样喊我一声吗?”
“小剪刀。”江溪轻轻喊了一声。
小剪刀朝她笑了笑,轻轻嗯了一声,“谢谢你。”
江溪刚想说不用谢,就看到小剪刀在她面前瞬间化为点点星光碎片,像老菜一样消散了,只留下一把磨得铮亮的剪刀落在地上。
“小剪刀。”江溪张了张嘴,但声音却堵在喉咙里,什么都说不出来,心口沉重得像压了一块巨石。
她闭上眼,用力压下心中的情绪,弯腰将剪刀捡了起来,小心拿在手心里,上面还残留着一些小剪刀的痛苦情绪。
又是这样决绝。
有勇气消散,为什么就没有勇气活下来呢?
一旁的折瞻轻声说:“意识里全是痛苦和怨恨,太痛苦了。”
有时候失忆或许是一件好事。
虽然不清楚来处,
但至少能忘记痛苦。
“是这样吗?”江溪感受着剪刀上逐渐消散的情绪,它似乎变得轻松了。
折瞻说的是对的。
消散对小剪刀而言,比留下活着更轻松。
四周的雨又下大了。
淅淅沥沥的,落在身上有些凉。
警察已经过来了,江溪她们这些无*关人员被驱赶离开。
她们配合的没再逗留,折回船停靠的位置。
回去的路上,大家情绪都不高。
小剪刀可能对于其他人来说,并不存在。
但对于她们而言,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我还以为十二桥里又能多一个物灵,没想到她那么决绝。”李秋白叹了口气,但也能理解,“刘盼和红秀的遭遇几乎一样,帮刘盼报了仇就相当于帮红秀报了仇,心愿算了了。”
江溪嗯了一声。
李秋白低声说:“就是她完成心愿了,但警察那边估计不好受,几个村子都死了人,还不知道怎么查。”
“那么多人说是凭空出现的,看他们怎么编吧。”江溪心底对他们有一丝不满,如果能尽职尽责一点,刘盼也不会因家暴难产大出血而死,之后也不会发生这些事。
同时也对刘盼有点恨铁不成钢。
她其实可以理解红秀身在封建朝代以夫为天的规训下的不敢反抗,但无法理解刘盼。
她明明有机会的,要么跑得远远的,要么报警发疯,或者上网寻求帮助,总会有办法的,但她仍然被吃掉了,被吃掉了三次。
小小年纪被强制辍学,打工赚钱养家。
为了给弟弟结婚凑钱被嫁出去。
死了还再被卖了一次。
李秋白也不懂,明明有机会的:“她在怕什么?”
江溪想了想,“她没钱,她还抱有期望,还有认知问题。”
“耳濡目染的都是相夫教子、贤良淑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一套,从未想过还有另一种人生。”
李秋白叹气,觉得可惜,刘盼还不到二十岁吧?
江溪嗯了一声,红秀也不到十八。
李秋白叹了口气。
阿酒、八宝他们也跟着叹了口气,忽然感慨一句:“男人真坏。”
玉娘深有同感的嗯了一声。
“玉娘,别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啊,我就很好的。”李秋白赶紧向玉娘辩解,还默默挺直腰板,展现出自己好看的侧脸:“你看看我,神仪明秀,朗目疏眉,腹有诗书气自华......”
第73章
天黑了,雨还在下。
水库边上房子里亮着昏黄的火光。
主人家周大爷和周婆婆两人正用砂锅做土豆腊肉豆角箜饭,锅里咕咚咕咚响着,腊肉的香气不停往外冒,勾得阿酒、八宝几个都馋了。
江溪坐在屋檐下的长凳上,隔着雨幕看向垂头丧气走过来的李秋白,“怎么了?”
李秋白走过来坐在她旁边,双腿随意支着,抬手扒拉两下湿漉漉的头发,仰头望着漆黑的天空,一副我很伤心的样子。
江溪望向刚才到周家后李秋白就跟着玉娘的方向去了,忽然猜到点什么:“莫不是被拒绝了?”
垂头丧气的李秋白指着自己的脸:“江姐姐,我很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