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看着根据木村长告知的哪一首祭祀推测的三个地方,“折瞻,我先将彭老板幅画修复好,有了钱再去这三个地方转转,行吗?”
折瞻应好,等了那么久,也不着急半月时日。
“江江,是哪里啊?”阿酒也垫着脚去看地方。
“这三个地方。”江溪拿出地图指给阿酒看,“这三个地方都有几条江河汇集,和兽皮地图上的暗示有些相似,只要找到南国,找到兽皮地图上这个地址,咱们就找到真相了,就知道折瞻的来源了。”
阿酒点点头,真希望快点找到,等凶巴巴的折瞻恢复了记忆就能回家去,以后就只有他守着江江了,嘿嘿嘿~~
“傻笑什么。”江溪疑惑的看他,折瞻也淡淡扫他一眼,傻子。
阿酒捂着嘴不说,江溪也懒得再追问,这会儿古玩店外面传来敲门声,彭老板派人送来了几箱颜料矿石和上等绢布。
收下颜料的第二天,江溪便帮忙修复炽盛光佛并五星图,日夜不停的仔细修复,十月下旬便全部修复好。
修复装裱好,彭老板便上门来验收了,看到修复得很完美的炽盛光佛并五星图,不由赞叹,“江老板,这幅图修复得极好,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之前其他修复师告诉他,无论怎么修复都会留痕,若是留下痕迹价值必定会大打折扣,他实在不甘心,最终才托王老板找到江溪。
原本还觉得她年轻,担心技术不够好,现在看来是他以貌取人了,她虽年轻,但修复得又快又好,简直天才。
其他修复师至少两个月或是半年一年,说慢工出细活,江溪不到一月时间就修复完了,还修复得这么好,彭老板觉得五百万给少了。
“够了。”冒然涨价影响口碑,江溪拒绝了彭老板的好意,只说以后若有想修复的朋友找她。
修复虽然累,但整个十二桥都需要她养,古玩图鉴也需要她花钱买古玩填上,所以江溪想多接一点修复工作,价贵更好。
彭老板当即应好,之后陆陆续续为江溪介绍了不少富商收藏家,让她赚了不少,不过都是后话了。
修复好炽盛光佛并五星图已经是十月末深秋时节,榕城的天一日日的冷下来,江边公园玩耍的人日渐增多,连带着古玩店的生意也好了许多。
因此古玩店里的普通古玩、字画有些不够卖了,江溪只好让玉娘去古玩市场转转,若是有年代的就都收回来。
不过榕城的古玩市场里已经被淘过很多遍,挑不出太好的,江溪只好带折瞻、阿酒、金宝以及想和她一起出门的十二桥去榕城下辖以及周边城镇转悠捡漏,顺便去祭拜下张老头。
江溪生活的福利院在榕城下面一个叫云江的小县城,大概在和江城交界的地方,有些偏僻,但因小城临江而建,周围山林环绕,是个自然风光还不错的地方。
“我就在这里长大。”江溪领着折瞻几人走到县城外已经废弃的儿童福利院,坍塌的墙壁上长满了爬山虎,绿油油的一片,像绿色的地毯挂在墙上。
“在我考上大学那年院长去世了,因为人数不多,就直接安排和市区的合并统一管理了。”江溪指着里面破旧的屋子,“以前我们住在三楼,一楼二楼是做手工、上课的地方,右边那栋垮塌的是饭堂。”
“饭堂不大,桌子也不多,所以需要靠抢才嫩占据位置,没有位置就只能自己端个碗蹲到屋檐下吃或是回教室回楼上房间。”
但离开了老师、院长的视线,食物就会被抢,很多年纪小的孩子哭着想要回来,却怎么也抢不过,还被欺负得更狠,为了不被欺负,只能忍着,也因此总是吃不饱饿肚子,江溪也不例外,直到后来遇到张老头。
听她这么说,折瞻脑中浮现出一个小可怜形象的江溪,捧着空荡荡的饭碗蹲在屋檐下,委屈得哭着抹眼泪,令人十分心疼。
他眉梢微蹙,身上压制的凶戾倾泻而出,铺天盖地涌向四周,吓得周围的虫鸣都消失了。
阿酒也脑补小小的江溪被抢食物的画面,心疼的抱住江溪,“江江,是哪个王八蛋欺负你,我去吓死他丫的!”
十二桥也抱住江溪,眼眶红红的,“我都不知道你过的这样的生活,如果早知道......”
“阿桥,早知道什么?”江溪看她欲言又止,终于要主动说了吗?
十二桥嗫嚅着嘴巴,将想说的压下去,“没什么,就是想帮你揍欺负你的人。”
看她又不说了。
江溪有些失望。
相处这么久,总能看到阿桥用熟稔的眼神望着自己,她直觉她们以前肯定有渊源的,可是她不愿意说,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呀?
不会是上辈子欠了她的债吧?
自己被叫来继承古玩店是为了还债?
江溪很想追问她,但想了想还是不问了,尊重她,等她愿意告诉自己再说吧。
因此,她抬手揉了揉十二桥的脑袋,“乖,不用你帮我揍,我早就已经揍回去了。”
不止将欺负过自己的小孩揍了,还将学校里欺负自己的也坑了回去。
“江江这么厉害?”阿酒上下打量着着江溪,觉得她这么纤瘦柔弱,竟然能揍人?
“因为张老头帮了我。”江溪领着几人顺着外面的柏油路往江边的街道走去,去的路上她简单告诉大家,自己和张老头认识的过程。
没有父母家庭的孩子总是容易被欺负,福利院的小孩在学校更容易被排挤,那时刚上小学不久,她在学校被年纪大的小孩排挤欺负了,浑身脏兮兮的回到福利院,又错过饭点,自己攒的面包又被其他大孩子拿去吃了。
又饿又难过的她觉得活着没有意义,哭着走向江边的方向,那时的江边还没建设好,都是一两层的民居,住着的都是本地村民。
她哭着走到一处房子的后院,蹲在门口偷偷抹眼泪,越抹越委屈,哭声慢慢变大,还吵到了屋里的张老头。
那时的张老头正在修复物件,被打扰了很不高兴,一瘸一拐的走到门口,耷拉着脸瞪着她:“哭什么哭?不怕引来狼?”
“狼好吃吗?”饿得肚子疼的小江溪天真的问张老头。
张老头被她的话给惊到了,长得挺软和的一个小姑娘,竟然敢想吃狼?细问了一下才直到小姑娘被欺负了,还被抢了食物,现在饿得能吞下一只狼。
老头板着脸但仍好心的给她煮了一碗馄饨。
是他亲手包的。
里面放了小虾米,味道很香很鲜。
那一天的小江溪觉得那碗馄饨是有史以来吃过最好吃的食物。
也正是因为这次机缘,她肚子饿了、被欺负了便会跑到严肃但好心的张老头家去,张老头每次都会给她煮上一些食物,顺便还教她怎么反抗回去。
等她吃完就板着脸让她早些回福利院,毕竟他一个单身老头收留一个小姑娘不妥当。
那时的江溪不觉得害怕,反而因为能吃饱而开心,时不时的去张老头家,次数多了,张老头会自动给她留一碗饭食,她吃完之后就自己写作业,写完作业回福利院,偶尔也会去他做事的房间看一看。
得知那是做什么,得知修复一件古董能赚很多钱后,江溪便对张老头修复古董升起了浓厚的兴趣,“爷爷,我能学吗?我如果能赚很多钱,是不是就能一直吃饱饭了?”
“想赚钱啊?那得看你有没有天赋。”张老头打算随意教一下小江溪,然后就打发她回去,但教了一次后,便舍不得将她赶走了。
为此还专门去了福利院,找院长商量让小江溪每天跟着他学鉴赏古董,院长觉得能省下一个人的口粮,还能学一门技术也挺好的,于是便答应了。
之后小江溪便跟着张老头学鉴赏古董和修复,她就像天生就适合吃这一行饭,一点就透,短短几年便学会了老头不少本事。
慢慢的,江溪将张老头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家,将老头当做依赖的对象,还说以后给他养老。
老头说等她长大了再说拜师的事,现在就叫老头吧,因为他希望她成年心性定了再做决定,不能因为想在他这里吃饭就随意应下。
江溪那时觉得离长大已经不久了,可是世事难料,张老头没等到她长大,在某次出门时遭遇了车祸。
如果老头没有出车祸,她后续大概会按部就班的拜师,大概会更早接触古玩这一行,江溪望着早就焕然一新的高楼,叹了口气。
“江江不难过。”阿桥和阿酒左右牵着江溪的手,想要安慰安慰她,“我们陪着你。”
江溪垂眼看着两个关心自己的小家伙,笑着嗯了一声。
不难过了。
只是遗憾。
遗憾没机会和他道别。
遗憾没有真正喊他一声师父。
第89章
虽然没有正式拜师,虽然张老头让她叫他老头就行。
可在江溪心底,早已将他当做唯一的师父。
也是幼时的她唯一亲近信赖的人。
如果没有他,她可能永远吃不饱,长不高,变成一个小矮子。
如果没有他,她或许会因为排挤欺负而自卑软弱。
如果没有他,她就不会接触这一行,或许会因为没钱而辍学。
师父师父,师也是父。
张老头全心全意的对待她,让自卑孤独的她体会到了关心,体会到了亲情,让她拥有了一段最快乐最轻松的日子。
其实院长、老师时不时也会关心她,可他们很忙,手下那么多孩子,能分到她的关心也就一点点。
所以在她心中,她更依赖老张头,也慢慢将他当做唯一的亲人。
可惜好景不长。
如果他没有出门就好了。
如果......
太多遗憾了。
可人已经不在了,除了缅怀,她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江溪望着曾经张老头家的位置,熟悉的人不在了,熟悉的建筑街道也都大变样了,她轻轻叹了口气。
江边的风迎面吹来,路边的大树摇晃着落下一些黄,秋风瑟瑟,有些冷,她抬手擦了擦泛红的眼角,树欲静风不止,欲养而亲不待。
“江江?”阿酒、十二桥担忧的望着江溪,折瞻向来淡漠的脸上也浮出忧色,每个人都有伤心的过往,江江也不例外。
“没事,都过去了。”江溪朝折瞻他们挤出一抹笑,笑眼弯弯的说:“走吧,去山上墓地给他扫墓,顺便拿一些东西。”
她语气轻松,但折瞻他们知道她心底是难过的,不过没有劝说,安静陪着她穿过早就大变样的街道,朝山上的墓地走去。
云江县城的公墓在山上,山上密密麻麻全是墓,山间凉风吹着,阴冷凉意蹿上脊背,江溪裹紧外套,去墓地入口买了祭祀用品。
入口看守的老大爷认识江溪,“你又来了?”
江溪点了点头。
张老头刚去世时,她难过极了,每天下午都会去他的墓地坐一会儿,天快黑时老大爷便来提醒她下山,长此以往便混了个熟脸。
后来来得少了,只有伤心难过想念他时才会过来坐一坐,再后来便是去了外地,每年清明和十月底祭日时才会过来看看。
她走到墓碑前,看着只有张老头三个字的墓碑,心底默默念了一句:师父,我来看你了。
你之前说人心难测,如非必要尽量别显露自己的修复技艺,就淘淘小古董混个日子就行。
一直谨记到今年,如今最终还是走上了这一条道。
比想象的难一些,也比想象的有趣一些。
原来万物真的有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