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溪看着旁边的神情严肃且极尊重的折瞻、阿酒、阿桥,他们是最真挚最有情的人,也是她最信赖最在意的人。
十二桥歪过头,脆生生的问道:“江江?”
江溪扬起嘴角,笑着说道:“很高兴遇见你们。”
“我也是。”阿酒抢着回答,遇到江江后,他觉得自己是最有的物灵了。
一侧的折瞻也说了一句:“要是能再早些遇见你就好了。”
一个人熬那么长的岁月,太痛苦了。
他想,如果早些遇见,就能早些宽慰江溪,早些陪着她,她就不必一个人过那么长的孤独岁月。
闻言,江溪心中动容,嘴角上翘。
明明他也是一个人独孤熬过漫长岁月,却还偏偏惦念着想陪伴她。
阿酒也这么想着,十二桥也这么想着,她抱住江溪,将头埋在她侧腰处,闷声闷气的说:“早些找到你就好了。”
“现在也不迟的。”江溪嘴角上扬的幅度大了一些,轻轻拍拍十二桥的后背,“其实别觉得我过得苦,有张老头在,我的日子其实没那么难熬。”
张老头像一座指明灯,为幼年迷茫的她驱散了恐惧,指引了一条与其他小孩不同的路。
而且他还将攒下的一点钱给了她,还有一些书和修复经验手札等东西,钱都花在学费上了,东西则被她放在了墓碑下面的盒子里。
之所以放在这里,是因为他住的房子被房主收回了,带回福利院又要被其他小孩随意翻弄,她便放到这里当做陪葬。
那日听王老板提及他曾经有研究过图腾文字,她仔细回想了一番,好像恍惚的看过一眼,但具体实在想不起来,趁着这个机会取出来,看看到底有没有。
“挖墓吗?”跟来的金宝对这事儿跃跃欲试,他给三三守墓那些年,没少看人盗墓寻宝,他也学了一手,“你带洛阳铲了吗?”
“......想什么呢?不挖墓!”江溪蹲下,将墓碑周围的杂草清理干净,将墓碑往旁边移,下面就露出一个长方形的小空间。
“这里竟有机关!”金宝诧异的看着墓碑下的位置,他只知道古代人喜欢设机关,现代人怎么也喜欢?“他也怕盗墓贼吗?”
“是他以前特意设计的,不是防盗墓贼。”江溪告诉大家:“近些年大多是火葬,他希望放一些随葬物品,便单独弄了一个。”
墓地是张老头早就买好的,他说自己无儿无女,身体不大好,又是个瘸子,怕老了没人照料,必须提前安排好身后事。
所以提前买好了,还请人制作了墓碑,墓碑下还挖了个石坑,他说等他死了,要将他喜欢的烟杆,用惯的修复雕刻工具全放在这里陪着他。
幼时的江溪听了几耳朵,便牢牢记住了,等他去世后,便将他用惯的东西都放进去,还顺带放入了几本书和经验手札。
“很巧思,很能防盗墓贼。”金宝觉得张老头设计得挺好的。
江溪嗯了一声,将书和手札拿了出来,都用塑料袋包装好的,除了一些霉味,基本完好无损。
这会儿天飘起了蒙蒙雨,怕弄潮这些东西,她小心收起来,再小心将墓碑还原,“老头,我带回去慢慢看。”
“如今我常帮人修复,有些经验也用得上。”这原本就是给她的,江溪现在拿走也是可以的,她轻轻摸了摸石碑上的名字,心底小声念叨着:放心吧,师父,我会好好修复古玩的,不会丢了你的脸的。
师父,我走了,有时间再来看你。
江溪站起身,带着阿酒他们鞠了下躬,便拿着书和手札朝山下走去,赶在雨下大前回到县城。
临时找了个江边酒店住下,住下后便坐在窗边慢慢翻看着。
金宝看她看书了,觉得无聊,叫上阿酒、十二桥去四周转转。
江溪没有阻拦,提醒他们三个别在人前露面,随后便继续翻着,几本书是教各类修复、鉴赏的书,经验手札主要是他做修复遇到的问题。
翻到后面,她果然看到有记载修复一件画满图腾的祭祀陶瓷,旁边还放着一张草纸黄的树皮纸,上面用小篆写着一则传说:传说有古国南国,居于沃野之南、溪流之北,富饶安乐,珍宝无数,有通天之术、有长生之法......”
这哪来的?
以前怎么没注意过?
而且看修复日期是张老头出车祸之前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江溪被院长约束着在福利院帮忙,去学修复的时间不多,完全不知道他修复陶罐这事,只知晓他要外出一趟,之后便出了车祸。
江溪心底忽然联想到一个不好的猜测。
难道和修复的陶罐有关系?
一直守在旁边的折瞻注意到她的神情变化,“怎么了?”
江溪将手札上面的内容递给折瞻看,“本来只是想找找有没有关于图腾文字的资料,没想到发现了这个,这倒是和溶洞、木村长说的祭词对应上了。”
“所以南国真的有宝藏吗?”江溪定定的望向折瞻,所以他记忆力偶尔闪现的血腥战场也是因为这些而起?乌润的眸中闪过一丝不忍,不敢将这个猜测告诉他。
“我不知道。”折瞻也想到了这个可能,一直压制的血腥凶戾忽地泄了出来,好似有什么血海深仇要冲出来了一般。
房间里忽然吹起了大风,窗帘飞扬,桌上的衣服书页被风卷到地上。
江溪忙看向折瞻,他双眼忽地通红,周身气息翻涌,好似又想起了什么,伸手抚过他紧拧的眉心,“折瞻,你冷静。”
“我好似看到很多人冲入城池,烧杀抢掠,要拦住他们,要拦住他们。”折瞻忽地头疼欲裂,脸色苍白,嘴里也不停重复着这一句,要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都过去了,已经过去了。”江溪怕他的凶戾气息吓到四周的住客,抓着他的胳膊晃悠着他,试图让他清醒一点:“这里不是战场,没事的。”
“我看到了他的背影。”折瞻听不到她的声音,猩红的双眼里恍惚又看到了那个对自己说‘观天之道,执天之行’的男人,只是一道黑色肃杀的背影,他拿起了自己,骑着马奔向了远方。
“好多人死在了马蹄下,好多人死在了剑下,血流成河。”折瞻声音低沉沙哑,此时仿佛能感觉到那人挥动重剑时带动的风声,砍伤敌人时脖颈断裂脆响,伤口裂开热鲜喷涌而出的声音......
很吵,很乱,很血腥。
暴戾、阴鸷、残酷、麻木。
各种阴暗厚重的情绪汇集在他心口,让他快压不住了。
“你冷静冷静。”江溪看他陷入进去了,轻轻抱住他微颤的身体,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安抚他。
她温和的声音像光像风,轻轻驱散折瞻身上汹涌澎湃的血腥凶戾。
她身上的淡淡香气,也缓缓窜入鼻尖,让混沌的脑子恢复了一丝清明,脑子清醒一些后努力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也慢慢压制住心底嗜血的凶戾,“江溪。”
江溪轻轻嗯了一声:“我在。”
第90章
江溪好像天生有一种魔力,给人一种很舒服宁静的感觉,尤其是笑起来、特意放轻声音说话时,总能轻松让物灵放下戒备,压下心中的烦躁戾气。
折瞻只觉得她的声音,具有极强的力量,轻轻松松的将他心底汹涌的戾气压了下去,眼底的猩红也跟着退去,但眼底仍残留着一些来不及遮掩的戾气。
“你还好吗?”江溪察觉到他气息收敛了一些,想放开他来看看。
折瞻没有应声,垂下眼看着江溪瘦削单薄的肩膀,心底莫名有些不愿离开这个虚虚的怀抱,微微低头,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
察觉到他的动作,江溪僵了一瞬,但想到他刚才的状况,大抵还在难受痛苦吧,抬手又拍拍他的背后,一下两下三下,像哄孩子似的。
没有被推开,折瞻紧绷的神情又松了松,淡淡梨花香窜入鼻尖,深邃如漩涡的眼睛缓缓安静下来,模糊记忆里带出来的凶戾也慢慢消散了。
有些贪恋的嗅了嗅乌黑发梢间的淡淡香气,有些不舍离开。
察觉到他的身体身体放松,察觉到他身上气息逐渐在敛去,江溪轻声问着:“好些了吗?”
“好多了。”折瞻脑子已经恢复清明,坐直了身体,垂眼看着江溪乌黑如瀑的发,看着她白皙柔和的侧颜,“多谢。”
“和我客气什么?”潜移默化间,江溪对折瞻已经有了别一样的情绪,自然不愿意看到他痛苦难受,“刚才你很痛苦,能帮到你就行。”
“帮到了。”折瞻顿了顿,“你总是能很轻松帮我安抚住那些残留的戾气。”
江溪闻言扬起嘴角,冲着折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可能是因为我有亲和力吧。”
以前一直有人说她笑起来很阳光明亮,尤其是她特意放柔了声音后,更有亲和力,更招人信任。
“你不一样,和他们不一样。”折瞻醒来后见很多人笑过,但都没江溪的效果,她就站在那儿,便让人很想亲近她。
他声音还未恢复,声音有些沙哑低沉,简简单单四个字,落在耳边勾起一丝悸动,江溪莫名觉得心口有些酥酥麻麻,白皙脸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似饮了酒。
江溪心跳咚咚的,嗯了一声。
你也是不一样的。
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第一次生出了喜欢,忽然想要说出来,这样等他再头疼不舒服时,便可以光明正大的抱住他,安抚他。
心底做下决定,张嘴想要告诉折瞻时,门口传来砰砰砰的几声,随即就看到十二桥、阿酒、金宝三个穿门而入了,阿桥最为紧张的看着坐在地上的江溪和折瞻:“发生什么了?我们感受到好多戾气。”
阿酒跟着点点头,“街上的猫猫狗狗都吓得乱叫了,树上的鸟也吓跑了。”
“你们怎么坐在地上怎么靠这么近”金宝则注意到江溪和折瞻之间的异样。
“没什么,他忽然头疼了。”江溪无奈的朝折瞻笑了下。
折瞻咬了下后槽牙,无奈的揉了揉还隐隐作痛的眉心,“没事,只是忽然看到了一些战场画面。”
他转头对江溪抱歉的说了一句:“我又看到了他,但仍然只看到了背影。”
“你怎么没有跑到他前面去看看?看到了或许就想起一切了。”阿酒觉得折瞻笨笨的。
“你傻不傻?你以为是现实世界,想看跑过去就看到了?”金宝嫌弃的白他一眼,大傻子。
“你才大傻子,大傻子!”阿酒气鼓鼓的冲向金宝,小嘴叭叭叭的开始输出,吵得金宝赶紧往外跑。
江溪没理两人,拍了拍折瞻肩膀,“不着急的,迟早会看到的。”
折瞻捏了捏眉心,他不着急,他只是好奇自己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他忘记了所有。
知道她他的困惑,江溪想象着那么一个人,持着重剑在战场上厮杀,应当是个心中有家有国有义的人,“折瞻,我觉得能为你取这样一个名字的人,一定是文采斐然、通晓诗句的人,而且心中有期盼,也有家国大义之人,是个很伟大很厉害的人物。”
“是吗?”折瞻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当然,你都这么厉害,他肯定也厉害的。”不然怎么驾驭得了他,江溪捡起刚才被戾风刮落的书和手札,“现在大概确定南国发生战乱的缘故了,那张地图也多半和它从历史上消失也有关,我们找到南国曾经的地址一切真相都将大白。”
“之前我猜测有三个地方,溪南边界的一处浅丘平原,隔壁挨着的越城平原,还有越城往下游方向的一片流域,现在我们一一去查探吧。”江溪比较倾向前面两处平原,但最后一处江流很多,也有很多和兽皮地图相似的三条江河交汇的地带,所以还是要去看看。
“正好这里离下游流域不是太远了,我们顺道过去看看。”江溪做了决定,拿出手机搜索最方便的前往线路。
“江江,我也要去。”阿桥眼巴巴的望着江溪,之前江溪答应她出来是因为云江县属于榕城地界,往返两天就够了。
“但我们这次出去要好些天,十二桥离了你能行吗?你不在家,我怕八宝、陶翁他们闹翻天。”江溪和阿桥打商量。
阿桥瞅了眼门口的方向,确认阿酒不在后靠近江溪小声嘟囔着:“最闹腾的是阿酒。”现在还有个八宝。
江溪噗嗤笑出声,“对,我把俩捣蛋的带走,你就在家镇守,有你在,我才放心。”
“好。”阿桥听到这话,默默挺直腰板儿,有她在,十二桥就永远不会坍塌。
有她在,江江就永远都有家。
“真乖。”江溪轻轻捏了捏她粉嘟嘟的脸颊,小姑娘不再虚弱后,和普通小孩一般无二,干净漂亮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