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穿着玄衣白罗带的魔族,皎月浮云般的俊美无瑕面容，令天地为之失色，属于魔族特有的一双幽深的紫眸直勾勾地看过来。

　　立于云端的上古仙人，与跨越空间而来的魔族，在此相遇。

　　临渊？

　　沉雾非看着他,恍惚间觉得眼前的这一幕非常熟悉，似乎以前也曾经发生过……

　　“你是……被封印在天之谷的上古仙人？”

　　临渊缓缓地开口，声音低沉悦耳，有着男性特有的磁性，以及蕴含在声音中的魔性。

　　沉雾非的眼瞳微动，瞬间就意识到，这个“临渊”并不认识自己。

　　似乎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浮云所化的枷锁束缚在她身上，令她动弹不得，甚至有一道无形的力量阻止她开口。

　　在她难得怔忡中，俊美的魔族已经跨越浮云而来。

　　他的动作不紧不慢，虽是不慎误入此地，却没丝毫的紧张，目光紧锁着被封印在此的上古仙人，眼眸倒映着浮云之中的仙人身影，像是深深地烙印在心中。

　　他露出一个轻浅的笑容，彬彬有礼地问：“需要我为阁下解开封印吗？”

　　只一眼，作为上古仙人，便已经看透眼前的魔族。

　　这是天生的魔，即世间独一无二的天魔，天魔既出，命轨难测。

　　生而为魔，无情无心，不为死便为战。

　　太容易得到的强大力量，对于任何生灵而言都不是好事，更何况是天生强大的天魔，受魔性影响，在玩弄生灵与毁灭众生之间徘徊。

　　直到他误入被遗弃在三界之外的仙人封印之地，遇到一位被封印的上古仙人，于天魔而言，这个无趣的世界似乎变得有趣起来。

　　沉雾非张嘴，听到自己说：“条件。”

　　天魔仰望着浮云之中灵光无瑕、明净淡漠的仙人，说道：“我想与阁下……交换命运。”

　　天魔与上古仙人的命运在这一刻交汇。

　　交换命运，命运之锁将两者的命轨相连，宿世纠缠，直到永生。

　　狡猾的天魔大胆地以自身的命运作赌，不惜将本应在上古之时便消散的仙人从彼世拉出来，强留在当世。

　　沉雾非瞬间明白他的算计。

　　但奇异的，她心里并未生出任何的恼怒不悦，明白自己也想挣脱上古仙人消亡的命运，想要——继续活下去。

　　上古已经过去，人间依旧，为何不能继续活下去？

　　“好！”沉雾非听到自己如此说。

　　她接受了天魔的条件，愿意与他交换命运，彼此纠缠，直到永生。

　　天魔为她解开封印，当浮云散去，仙人从云端降落，被等在那里的天魔接住……

　　下一刻，沉雾非眼前一黑，奇异的天之谷和天魔纷纷在眼前消失。

　　再次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虚无的空间，周围是重重血色的锁链，将她困在其中。

　　沉雾非坐在地上，身体被几条血色锁链束缚住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有些明悟，看来刚才的那些应该是她曾经的记忆，原来她是上古仙人，不容于人间，本应自绝于天地。

　　虚空之中是重重铁锁，天不欲她活，设下无数陷阱……

　　不对，她可能真的死了！

　　沉雾非不是个喜欢逃避的人，虽然记忆不全，但她很清楚，上古之时为战而生的仙人，本应该在上古战场中消逝，这是天意！上天不会让她继续活着，被封印在天之谷，直到消亡，本就是她的归途。

　　虽然明白这道理，心里却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怅然。

　　明明应该坦然地接受上古仙人的命运，却生出了想要活下去的妄念。

　　而让她生出妄念的，居然是闯入天之谷的天魔。

　　“娘！”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沉雾非抬头，看到前方出现一道灵光，点点灵光汇集，变成一名成年的女性。

　　她的容貌美丽得日月失色，一身广袖流仙裙，隐约能看到流动的灵光，身姿婀娜，体态优美，只是站在那里，便像是汇集了这世间所有的美好于一身，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美人。

　　美得如梦似幻，不似这人间之人。

　　只是一眼，沉雾非就认出面前女人的身份。

　　“司……凌？”她轻声问，望着面前成年的女子。

　　这是司凌，但她的眼睛并不是紫色的，而是一双如星空般璀璨的黑眸，并不是那双妖魔之眼，看着就像一个纯粹的人族。

　　“是我啦！”司凌的双眼弯起，虽然绷着脸，面无表情，但语气能听出高兴，“我还以为娘认不出我的样子呢。”

　　沉雾非道：“不会，你和临渊长得很像。”

　　两者实在太像了，只是一个是男性，一个是女性，但并不会让人分不出他们的性别，似乎这样一张完美到被上天眷顾的脸，不管是身为男人，还是身为女人，都是极为适合的，也是极为出众的。

　　司凌道：“没办法，我爹他逆天而行，导致我无法正常出生，便用他自己的血肉给我塑造出一具肉身，所以我就长成他那样啦。”然后又瞅着她娘，“不过娘你看起来好像很喜欢我的模样，不会是因为你喜欢，他才将我的肉身塑造成这样的吧？”

　　困扰她数万年的谜团终于解开，原来她爹是这样的便宜爹，为了讨她娘的欢心，居然做到这地步。

　　沉雾非是个很诚实的人，点头道：“我确实喜欢。”

　　回想先前在天之谷时的记忆，会这么爽快地答应他的条件，未偿不是基于对天魔那张脸的喜欢。

　　或许正因为他是天魔，得以拥有这世间最完美的容颜，这张脸也是天魔的武器之一，让众生为之惊艳，为之失神。

　　司凌扁嘴，认定便宜爹就是仗着这张脸讨了她娘的欢心。

　　她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她娘面前，压根儿不在意自己此时的打扮本应该是美丽淑女的，有种属于男性不做作的潇洒豪迈，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又看不出丝毫的窘迫。

　　沉雾非看着她，觉得这孩子有些怪，明明是个姑娘家，怎么看着又像个男人似的？

　　原来长大的司凌是这样子的吗？

　　司凌不知道她娘心中所想，伸手去扯了扯缠在沈雾非身上的血色锁链，发现无法扯开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庞终于露出怒气。

　　“没关系。”沉雾非安抚她，“我很快就能脱困的。”然后又问，“你怎么突然间就长大了？”

　　说起这个，司凌就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我并不是小孩子。”她挠了下脸蛋，大概是在亲生母亲面前，向来大大咧咧的小凌子也有些扭捏起来，“娘，你的记忆在我这里，你想知道你以往的记忆吗？”

　　沉雾非望着面前明明努力绷着脸，做出一副冷艳高贵的模样，却又因为随性的举动，看起来有些憨憨的孩子，难得笑起来。

　　这世间能让她由衷感觉到高兴的事情不多，或许是仙人的本性如此，她对这个世界抱以温柔，却不会留恋人间的繁华喧嚣，万事难入她的心。

　　然而面前的这个孩子，总能勾动她的心，让她心生喜悦、怜惜、呵护。

　　“你先和我说一说。”沉雾非说，“我想听你说。”

　　司凌哎了一声，自然没有不应的，只是要从何说起，她一时间又没有头绪，最后道：“要不，就从头说起吧。”

　　沉雾非点头：“好啊。”

　　她很愿意听女儿说一说自己曾经的事。

　　司凌一边扯着那些缠在沈雾非身上的血色锁链，一边说：“娘你曾经是上古仙人，为战而生，当上古仙战结束，作为仙人的你们也应该随之消亡，却因错阳差中被封印在天之谷……”

　　天之谷游离三界之外，因果不负，让本应该消亡的上古仙人以封印的状态活下来。

　　时间匆匆流逝，三界不平，天魔诞生。

　　终有一日，天魔误入天之谷，看到被封印在天之谷中的上古仙人……

　　“我爹他啊，就是个天生反骨的魔族，居然敢觊觎上古仙人，所以就对你……”司凌瞅了一眼她娘，继续说，“他想要救你，让你能离开天之谷，不受因果束缚，让你能好好地活着，不被天意抹杀，于是为此筹谋两千年，将诸天大世界的所有生灵拖下水，算计诸天大世界的人妖魔……”

　　在司凌看来，这是一个非常漫长的故事。

　　想到那些被她爹迫害过的受害者们，小凌子半夜都要坐起来说一声：我爹真是该死啊！

　　不过想到她爹是为了复活她娘，她又安详地躺回去。

　　这没啥，让蛇精病的魔族有个目标，好过他没有目标，无聊到只能到处搞事，不知道哪天就要将世界搞崩，想必大家还是愿意的。

　　如此也不怪他爹的后代都只能逆天而生，出生便险象环生。

第213章

　　“上古仙人不容于世, 虽然我爹他已经很努力了，但你最后还是……”

　　“为了复活你，他做了很多，甚至算计了我的出世,只是此举是逆天而行,我无法正常降生,我尚在你的肚子里时,他便将我的灵魂抽取出来，投入彼世之中,让我以善鬼的身份成长，获得魂力……”

　　“直到我完全成长后, 便被带回诸天大世界, 然后获得了身体……”

　　说到这里, 司凌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 像是嫌弃, 又像是无奈。

　　“怎么了？”沉雾非不解地问，难道临渊的筹谋失算了？

　　她知道天魔的魔性难改, 狡猾善诡，一旦这世间没有让他牵挂的存在, 便会成为无视规则与秩序的毁灭者。或许, 这也是她在天之谷遇到闯入的天魔时, 愿意与他交换命运的原因。

　　或许彼此有情,但也有想要牵制天魔，不欲让他堕落成无情无心的毁灭者。

　　她是上古的仙人，是为苍生而战的存在，不会无视众生的苦难。

　　他们都选择以感情作赌，彼此束缚。

　　“怎么说呢。”司凌叹气, “因为我无法正常降生，所以我爹他根本不知道我的性别，在我回归诸天大世界时，居然给我弄了一具男性的身体……”

　　善鬼成长后，已经有性别意识。

　　在她心里，她就是个女孩子，哪知道获得身体后，居然变成一个男人。

　　更让她无奈的是，明明都当了百年的男人，适应自己已经是个男人的事实，也准备以男人的身份一直活下去，偏偏她在战斗中差点陨落，肉身毁灭，没想到重塑肉身后，居然又变成女人……

　　沉雾非听到这里，总算明白这孩子为什么明明是个姑娘家，举手投足间，却有着男性不做作的豪迈和洒脱，形成一种奇特的魅力，是个非常特别的姑娘。

　　确实挺不靠谱的，没想到临渊也会干这种事。

　　不过可能临渊也觉得，长得像他的孩子应该是个男孩子比较好，所以给孩子塑造肉身时，就选择了男性。

　　司凌和她娘吐槽了一遍便宜爹的不靠谱后，接着继续说起便宜爹为了复活她娘所做的事。

　　这是一场持续数万年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