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执念是这世间最恐怖漫长的爱，一生不能和解。

　　“……从我的诞生开始算计，到我们都已经飞升神灵界，他终于找到复活你的办法。”司凌看着面前的女子，脸上露出笑容，“原来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他终于收集完你的灵魂碎片，将之投入三千世界，让你在三千世界中轮回，以轮回的方式修复你的灵魂，只要你的灵魂在轮回中能彻底圆满，你就能复活了。”

　　沉雾非怔然，心里想着，原来这只是她的某一世吗？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经历了无数的轮回。

　　那些轮回世界里，是否也有临渊，就像这一世，他们总会相遇，然后在一起……

　　这时，听到司凌说：“我爹为了能让你顺利复活，他封印自己的记忆，选择跟随你一起轮回，你们会在每一世时都相遇，宿世纠缠，直到永生。一旦你遇到生死危机，你的仙魂会觉醒，让你顺利渡过死劫。”

　　纵使只剩下破损的仙魂，然而作为上古仙人，代表她的强大，不是三千世界里的生灵能及的。

　　就算在诸天大世界，上古仙人也是极为特殊的存在，一旦让其得以飞升成神，将会拥有最强大的战斗力。

　　神灵不能及！

　　司凌想到这里，心里就乐呵。

　　她以前问过她爹，她娘这位上古仙人的战斗力如何，得知她爹也打不过为战而生的仙人。

　　要不是她娘正好被封印在天之谷，他趁虚而入，只怕根本无法与她娘交换命运，让彼此从此命轨相连。

　　沉雾非恍然，原来如此。

　　或许在第一次相遇，天魔提出“命运交换”时，他已经在谋划一个未来，一个有彼此的未来。

　　想到这里，她面上有些发烫，确认了一件事，原来……

　　司凌瞅着她娘，哪里没注意到她的异样，慢吞吞地说：“对了，诸天大世界的众生都知晓，我爹这个爱搞事的蛇精病魔族居然是个情种，对被封印在天之谷的上古仙人一见钟情，然后以毕生之力去复活她，数次逆天而行，甚至搞出了个天生魔神，屠戮了神灵界的十方天神……”

　　她爹每走一步都惹了众怒，偏偏没有任何人能左右他，阻止他，最后连神灵界的那些神都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由着他去了。

　　由此可见，她爹搞事的本事有多可怕。

　　沉雾非无言以对。

　　这里面的信息太多，她得缓一缓。

　　她虽然死得早，不代表她不知道神灵界的情况。

　　如果当初仙战结束后，天意不是抹杀为战而生的仙人，或许她能得以飞升神灵界成神。仙与神之间的跨度还是极大的，拥有屠神之力的天生魔神，确实可以称为逆天而行，也不知道神灵界算不算倒了大霉。

　　若天魔不诞生，那么魔神不会出现，魔神不出现，神灵界也不会被屠……

　　所以其实有没有她，神灵界的十方天神都要倒霉的吧。

　　这么一想，沉雾非就淡定了，只要不是祸及苍生，众生遇难，其他的也不算什么吧。

　　司凌絮叨道：“还好啦，魔神只是屠了那些曾经欲要阻止他降生的天神，并未破坏神灵界的秩序……”

　　“这么乖的？”沉雾非惊讶。

　　能称为魔神，想必这个魔神的破坏力绝对是令诸天大世界都惧怕的存在，一个不小心，甚至会毁灭世界，没有比天魔好多少。

　　“当然啦！”司凌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他可是我的昂儿，我爹教出来的，还有牵制他的帝霖仙草在，他不会任性妄为。”

　　沉雾非哦一声，问道：“昂儿是谁？”

　　司凌突然忸怩起来，有些羞涩，顾左右言他，“哎呀，你以后回归诸天大世界时就知道啦，现在说这些还早……”

　　沉雾非看看这孩子，猜测天生魔神和这孩子的关系，心里有几分明悟。

　　看来在她死后，不仅有女儿，可能连孙子都有了。

　　不过想到自己都死了几万年，也不怎么奇怪。

　　司凌轻咳一声，正色道：“好啦，时间不多了，我将你的记忆给你。”

　　时间不多？

　　沉雾非问：“怎么了？”

　　“我不能维持现在这副成年模样太久。”司凌老实地说道，“不过这一世能遇到您，在您身边长大，我真的很开心。”

　　说着，她面上露出一个纯粹的笑容，灿烂明媚，终于有了姑娘家的感觉。

　　沉雾非也露出了笑容，伸手摸摸她的脑袋，说道：“我也很高兴，你能成为我的孩子。”

　　长大后的司凌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然后伸出手，从自己的识海里取出一个光团。

　　光团从她手中缓缓飞起，朝沉雾非而去，进入她的识海。

　　沉雾非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在光团进入她的识海后，整个世界轰的一声震动不休，空间像是承受不住某种力量，寸寸崩裂，然后在崩裂中修复，周而复始。

　　束缚她的锁链也在这股震动中晃动不休，发出阵阵尖锐的铮鸣之声。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睁开眼睛时，空间只剩下自己一人。

　　那个孩子已经不在了。

　　看着依旧虚无的空间，沉雾非脸上的神色发生了变化，她记起所有的事。

　　这一世的轮回，她在千年前便已经降生。

　　千年前，妖魔横行，人族式微，她出生于一座宁静的村庄，和父母亲人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直到有一日，妖魔袭击了村子，村里的人死伤大半，而她也在濒临死亡时仙魂觉醒，想起轮回的种种记忆。

　　后来，她挑选一些体内有灵力的人，教他们修行灵力，让他们拥有抵抗妖魔的力量，守护人族，从此改变人族的地位。

　　这些人被称为灵师。

　　原来灵师的传承是由她伊始，由她而来，她便是人族灵殿记载中的“神明”。

　　血佛陀是她当时亲自封印在荒天原的污浊邪物。

　　然而在封印血佛陀时，因天意欲抹杀她，不得已只能相抗，仙魂的力量太过磅礴，她的肉身无法负荷终于崩溃，只能沉眠于荒天原的雪山高原深处。

　　直到千年后，涂灵城的灵殿灵师们在荒天原中发现她，将她带走，也有了她的苏醒。

　　只是因为伤得太重，导致她在轮回中的所有记忆都跟着被封印。

　　现在，不仅轮回中的记忆归来，还有上古时期、曾经被封印在天之谷的记忆。

　　沉雾非安静地坐在那里，心情难得有些复杂。

　　她不知道，当年她在天之谷彻底消亡时，临渊会做下那样的选择，执念贯穿了他的一生，让他为复活自己努力了一辈子。

　　正怔忡着，突然听到一些响动。

　　她抬头，正好看到出现在锁链空间外的魔族，他看起来十分狼狈，素来整洁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身上到处都是伤，血渍从他白晰俊美的脸庞滑落，一双紫眸比任何时间都要绮丽，如魔似魅，危险而森冷。

　　魔族手持着一把黑色的死神镰刀，慢慢地走过来。

　　他们隔着那血色的重重锁链，彼此相望，像是隔着时空，一如在天之谷初遇之时。

　　临渊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说道：“非非，我来接你了。”

　　沉雾非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狼狈的模样，纵使是在轮回的世界里，也很少能看到他这副样子。

　　似乎察觉到他的威胁，那些血色锁链剧烈地震动起来，发出一阵阵颤响。

　　作为天魔，这世间难有敌手，然而当他的对手是天意，是规则，是无法勘破的世界之力，纵为天魔，也无法对抗，只会越来越狼狈。

　　然而他仍是毫不犹豫地追过来了。

　　沉雾非心头有些涩然，想起曾经在天之谷时，没有因果的束缚，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时光，是她诞生以来，生命中最为宁静惬意的一段日子。

　　上古的仙战不曾善待过她，却在现世遇到天魔时，获得了安宁和归宿。

　　他们朝游仙岛，暮宿苍山，闲时寻觅曾经的仙灵之地，在夜色中拥抱缠绵，定下永生誓言。

　　相识的时间很短，却像宿命一般无法违抗这份感情。

　　天魔初见上古仙人，成为他毕生的执念。

　　上古仙人垂眸，与天魔定下永生之约。

　　她记得自己最后魂归天地时，他当时的神色，晦涩而疯狂。

　　原来他早就作好准备，终其一生，倾尽所有，逆天而行，也要复活她。

　　沉雾非缓缓地站起身。

　　束缚她的铁锁似是知道她要做什么，震动得越发的厉害，整个空间都在颤动，欲要阻止她，将她彻底地封印在这里，让她甘心受戮，应劫而去。

　　可是她生出了妄念，想要活下去，想要——和一个天魔在一起。

　　沉雾非双手扯住一条束缚自己的血色铁锁，只听得清脆的一声铮鸣，铁锁被她硬生生地扯断。

　　那声铮鸣，宛若这片空间发出的哀鸣。

　　随着越来越多的铁锁断裂，空间也摇晃得厉害，似是在阻止她，又似是最后的挣扎。

　　铁锁之外的魔族平静地看着这一幕，面容紧绷，唯有从那双颤动的紫眸能看出，他的心绪并不平静。

　　纵使没有诸天大世界的记忆，但他知道自己等得有多辛苦。

　　他等了几千万年，记忆不曾退去，终于等到了这一幕。

　　他要让她不再被天意抹杀，让她能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世间，让这个世界接受她，让她可以逍遥三界之外，存于这千万世界之中。

　　所有的筹谋，都只为让她得到自由。

　　纵使是为战而生的上古仙人，也不应该被天意随意抹杀。

　　沉雾非扯开了束缚自己的铁锁，就像挣开曾经束缚在她身上的命运和枷锁，奔向属于她的自由。

　　所有记忆的归来，也代表灵魂终于完整，她终于可以脱离命运的束缚。

　　她是上古之时为战而生的仙人，以战止战，拥有绝对的仙人之体，是神性与人性共生的仙人。

　　终于，所有的锁链断开，沉雾非走出这片封印她的空间。

　　她朝等在那里的魔族走过去，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变成奔跑。

　　魔族的瞳孔紧缩，也朝她奔来，然后张开双臂，就像当初在天之谷时，为她解除封印，伸手接住了从天而降的仙人。

　　临渊紧紧地抱住向他奔来的仙人，心满意足地发出喟叹之声。

　　他终于抓住了他的神明！

　　这一次，不会再有任何存在能分开他们，纵使是天意也不能，他们会一直在一起，直到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