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死了……”
……
山阳国。
和其他人一样,羽挽情踏入山阳国城门时也被眼前的山阳古都镇住了心神。
一座城门之隔,外面的血腥与荒芜对比眼前熙熙攘攘的山阳古都,一时间叫人分不清是虚妄还是真实。
“师姐。”险险跟进来的同门道,“如意镜上说,这里是国都幻境,我们和御龙京的人大多进来了,但经过刚才那一劫,如意镜上只余七百余人。”
羽挽情眉心紧锁,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手腕上有一圈浅淡的竹纹,此刻竹纹隐约有灵光闪烁,表明她给李忘情的五色玉竹镯就在附近。
还活着。
羽挽情默默在心底长出了一口气,但同时也有些担忧。
刚才的那一切到底是什么?那邪神消失前,她好似隐约看到了御龙京的大太子……
“哎呀,李师姐竟然也在,我们明明是看着城门打开的……她是怎么进来的?”同门疑惑出声。
“忘情的下落我自有决断。”羽挽情道,“此地看似升平,但铁师叔说过,此地幻境均由人心所生,或许还有未知的险象。速速清点伤亡,我们先……”
言未尽,随着身后的长街上,一串细小的竹铃声传来,羽挽情的瞳仁倏然扩大。
她腰后的折翎在剑鞘中第一次失去了冷静,颤抖着发出一声低低的、悲切的哀鸣。
“师姐?”
视线的尽头,一队华美的仪仗车队缓缓行来,他们的车驾由木头做的马儿牵拉,神奇的是,这些木马没有灵力驱动,仅仅依靠两名扈从在前方牵引缰绳,轻轻一拉,四两拨千斤之下,木马上机括滚动,带着身后千斤的大车前行。
山阳国的守卫鸣锣开道,羽挽情这边的修士从来没有给凡人让路的经历,但看羽挽情只是呆滞地站在原地,也不敢妄动,只能躲在一侧观望。
一边观望,他们还一边啧啧称奇。
“这就是山阳国的景象吗,难怪书里说过山阳国之富饶可压两京,这木马偃甲倒有些巧思,不过比起我辈修士还是差远了。”
“等等,那车上是五色玉竹吗?怎么让凡人做了饰品,真是暴殄天物。”
“可五色玉竹不是海桑国独有的特产吗,怎么会……”
洪炉界修士对凡人素来高傲,不等他们动心,便有一同进入山阳国的散修先就动手了。
“区区凡人岂配坐拥此等至宝,给道爷我交出来!”
动手的修士不止一个,可就在他堪堪飞到那辆豪车前时,斜刺里一道雪白的剑光飞来,同时,天上不知何处落下一片星辰。
白羽先发,但星辰更快,笼罩在那修士身上的瞬间,他就凭空消失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留在了原地——
“海桑王,速来观星司接任帝冕。”
“多谢相助。”那车上玉帘掀起,一对相貌慈和的夫妇出现在帘后,回过话之后,海桑王后目光看向窗外,“小仙师,也多谢你出手义助,我等虽是阳帝敕封的十王,却是抵不过修士的。”
羽挽情嘴唇微微颤抖,含着泪笑了一下:“你们……不识得我吗?”
海桑王后面露疑惑,但还是温善地笑道:“今日之后便识得了,小仙师是外地来的?”
“好了,我们还有要事要忙。”海桑王对羽挽情道,“今日多谢仙师出手,若蒙不弃,得位大典上,还望不吝相至观礼。”
车轮再次滚动起来,海桑王夫妇回头看了看远处如石雕一样仃立在原地的羽挽情,低声交谈道:
“倒也不是没有好心肠的仙师,但愿此次受诏接任阳帝之位能顺利。”
海桑王点头:“是了,倘若一切妥当,阳帝的修为便会降下。你我都久病缠身了,此番脱胎换骨,不知是挣脱凡人苦痛,还是寻了些新的苦恼。”
“你我都是一把老骨头了,要我说,灵湫颇有天分,该传给她才是。”
“那还是别了,阳帝帝冕是何等地腥风血雨,我只盼她无忧无虑地长大,哪怕只是做一生凡人。”
“话是这么说,却不一定管得住。”车驾停了下来,王后指了指窗外,“喏,你看这丫头,都迫不及待地撵在咱们前面到观星司了。”
她指的方向,是一座星砂流转的水宫,无数道飞遁进去的灵光下,三个人站在门口,其中一人,手腕上套着一只象征着海桑王女身份的五色玉竹镯。
一串金色的刻文烙于其上——赠爱女灵湫公主。
……
“嘶。”
李忘情倏然觉得手腕上的五色玉竹镯烫得惊人,等神识探下时,这玉竹镯又消停下来。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知道我师姐会不会来。”
李忘情长长地叹了口气,以她现在所知,所有进入山阳国的修士很快就会知道这国都里最大的至宝就是阳帝这个帝位。
为了求生,修士是不可能选凡人那条路的,只会拼命来争这个帝冕。
刚才她掏出如意镜看了一眼,和她预想的一样,行云宗和御龙京大部分人都来了,至于没来的,大约都葬身于此了。
看得出李忘情有些郁郁,旁边的简明言道:“三都剑会,生死无眼,从摸剑开始每个剑修就各有觉悟了,无需太过伤怀,重要的是在剑会结束后脱胎换骨,想法子灭除天灾,以解洪炉界千年祸患。”
“岂是那么简单的,我还不知如何下手。”
简明言一脸复杂地看了看李忘情,又看了看捞星砂湖水玩儿的障月:“在进去搞正事儿之前,我想问件事。”
李忘情:“你说。”
简明言:“你到底是喜欢他还是讨厌他?上回帮你逃婚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不管不顾的,真就这么抛家去宗了?”
李忘情:“喜忧兼有,我可没有不管不顾,我第一喜欢的是我师姐,他只能屈居第二。”
“我不信。”简明言指了指他俩牵在一起的手,“你告诉我,比起在父亲面前明媒正娶,逃婚私奔真的就这么刺激吗?”
李忘情语塞,不由得看向障月,对方回望过来,眼神透着一股清澈的蔫坏。
李忘情捂脸:“我说不出口,你说,口气柔和一点。”
“是挺刺激的。”障月对简明言道:“你没有老婆,你不懂。”
简明言勃然暴怒之前,一阵黄钟大吕的巨声传遍观星司,一个低哑的声音传开——
“请帝冕,山——阳——显——圣——”
第一百一十章 天外钟火 “但是我可以……
山阳国的三司中最神秘的“观星司”在阳帝陨落后第一次向国中拥有“天爵”与“地爵”的人敞开大门, 但这对于刚进入山阳国的修士、且没能取得官印的修士而言是一记重击。
“凭什么不能进?你们也听到了,里面在请‘帝冕’!”
“是啊是啊, 连凡人都能进去,我们凭什么不行?”
山阳国没有所谓皇宫,三司围绕神决峰而立,凭直觉也晓得山阳国必定有重要的秘密压在此地。
有人嚷嚷道:“在外面的守卫不过是结丹境上下,还有很多拿着武器装腔作势的凡人,只要我们联手未必不能强闯进去,这儿可是山阳国的中心。”
“够了。”御龙京的一位碎玉境剑修冷冷道, “你们不过是指望有个冤大头替你们去试试这观星司的底细罢了,都走到这一步了,冤大头都死完了, 剩下的人又不傻。”
这个时候, 这位御龙京的修士眼见行云宗的人马也陆续到此,便径直走向行云宗队伍里沉默不语的羽挽情。
“羽少宗主, 经过刚才城外一场逃亡, 我等皆是灵力不满。眼下这观星司里好似在举办皇位继位大典, 刚好我们收到了二太子报平安的消息,你看是分兵在外, 还是大家一起进去?”
羽挽情依然发怔,直到旁边的人再次提醒, 她才略显茫然地抬头:“什么?”
御龙京修士:“对了, 还有一事, 贵宗的李少宗主也正与二位太子同行,正在其中。”
一听李忘情也在里面,这一下羽挽情彻底清醒过来,心里默念“皆是幻境”, 往复数下后,眼神平静下来:“山阳国都周围皆是邪魔环绕,难保这城中没有什么凶险。不妨以我们为主,各派十数人进入内中打探。”
这是个中肯的提议,大家到底是两方势力,终极目的皆是为了宗门谋利,公平一些也方便齐心。
行动马上敲定,羽挽情看着手上的两样官印,此时她手上还有两枚官印,一枚属于伏妖司,另一枚被称作“冶金中郎”,看起来像是个负责管铸炼的凡人官职。
“师姐,官印不够众人分的,他们都说天爵能保住修为,你拿着吧。”旁边的成于思主动道。
“也好。”
羽挽情没有多想,带着众人迈入了观星司里面,果然,守门的卫士没有拦住,而是拱手请他们进入。
一路上,修士们对观星司的星湖啧啧称奇,好似被这里的气氛一浸染,迅速遗忘了刚才还在被邪魔追杀,时不时作出感慨。
“要我说,山阳国也是有望成为洪炉界第四大宗的,可惜轩辕九襄脑子坏了,不去广招修士大能培植势力,非要娶拿有限的资源去喂凡人。”
细碎的讨论声里,羽挽情却没有如以往那般出声呵斥,而是被视线尽头的一口大钟吸引了视线。
那是一口被银丝笼一样的观星仪包住的大钟,大钟呈银灰色,表面斑驳不平,看不出材质如何。神奇的是,它是钟口朝上,内中有一蓬蓝色的火焰在寂静地燃烧。
在这口奇特的大钟周围,是一处比外面看起来大得多的广场,大多是穿着山阳国特有服饰的本地修士,都聚精会神地凝望着那口大钟。
羽挽情放眼一扫,修士群体里最低的修为都在切金境与结丹境上下,在这座奇异大钟正对面,正爆发着一场争吵。
台下的人群中,一道春雷般的怒吼炸开:“姓缇的老儿!你要谋取阳帝的帝冕,凭修为争个高下,我便没话说,交给凡人算怎么回事?!什么考验,莫不是尔等编出来哄骗我等的!”
便是以羽挽情的修为,也被这声怒吼吵得眉头跳了跳,立即判断出这位的修为必然压了她一个境界。
她放目望去,当她看清楚远处台上的人时,目光登时凝住了。
两个修为深不可测的老者正在互相对峙,而在他们身后,明显是王位的位置上,正坐着一对年长的凡人,正是海桑王,与海桑王后。
让羽挽情一时僵住的是,她看见海桑王后,正亲切地握着李忘情的手,而她的手上,正戴着她相赠的五色玉竹镯。
……
半个时辰前。
当海桑王和王后在一片质疑和轻鄙的目光中缓步踏上受冕台时,便有不少修士蠢蠢欲动,本能地认为让凡人来当这个山阳国的皇帝是个笑话。
“凡人生命羸弱,这二人骨龄四十许。身有沉疴,如何能担当得起山阳国!”
“凡人!哪怕你是阳帝亲封的十王酋,这帝冕之重你也是万万承受不了的,倒不如退下来,换一些延年益寿的丹药吧!”
“若想坐这个国主之位我是没话说,但我等断不可能奉凡人为主!”
一片反对的声浪中,海桑王虽是凡人,此刻脊背却挺得笔直,他向天空点了点头。
瞬息间,观星司上方的晴空白日里浮现了一片夜幕似的屏障,一束星光从屏障的四面八方汇聚过来,落在了海桑王身前,轻轻一拂袖,四面八方所有刺来的无形杀机宛如雪融般迅速消失。
下一刻,人群各处喷出一蓬蓬血雾,正是来自于一些想对海桑王下杀手的修士。
杀鸡儆猴之下,观星司的缇氏沉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