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它要带我去哪儿呢?
“母后,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取帝冕,这可是个麻烦事儿。”海桑王后幽幽地说道,“司命师说,这里没有修士能答对那道题,他们也不配继承山阳国。”
李忘情当然也收到了那张白纸,往狂了想,她大可写自己的剑器之名,但冷静思索一下,出题的人可是轩辕九襄,他的“最强之剑”,其意义和刑天师眼里的绝对不一样。
她问道:“那母后知道答案吗,世间真的存在所谓的‘最强之剑’吗?”
“阳帝出的题,母后怎么知道呢?”
李忘情不着痕迹地拔下锈剑簪,口气变得冰冷:“你不知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海桑王后突然停住脚步,慢慢回过头,她身后的人面蛇发鸟垂下头来,其面孔与之重合。
一瞬间,她的五官模糊起来,逐渐变成一面镜子。
然而下一刻,镜子上“咔”一声,不等它再说什么,其头颅直接被神色森然的李忘情一剑贯穿!
“几个胆子!让你骗我师姐!”
……
“噗。”
简明言疑惑地看着前面领路的障月突然停下来,肩膀抖动,闷笑出声。
简明言:“不是说要让我去帮个忙吗,笑什么?”
“没事。”障月仿佛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抹了一下眼角,道,“人性真是个极有意思的变数,所有出人意表的行为都可以以此为解释。就像你我,本来是一口井里打出来的水,有人在你心里种了一朵花,你便以为自己是那朵花。”
简明言不解,他眼神里的空茫逐渐散去,紧接着,他这才发现自己被障月带到了一个四下皆是黑暗的地方,而正前方,被一缕缕星砂笼罩缠绕的,是一枚封着一团金色血液的水晶。
他的视线瞬间被那团金色的血液夺取了,连所思所想也很难挣脱开去。
“熟悉吗?”障月说,“我本来应该在见到你的第一面就把你收服融合,接着和你一起归顺于‘我’所散落在这个世上的其他部分。但我现在改主意了……我不想把自己现在的意识交给别的我,在我尝试融合它的时候,需要临时地吞噬你来均衡一下。”
简明言呆呆地看着他:“我……”
障月如魔魅般低语:“所以,现在想起来了吗,想起来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到底是谁捏造了你的身世,还把你当成孩子去养育?”
简明言颤抖地按住头,一条被锁链束缚的“光阴鲤”虚影缓缓从他天灵飘出。
障月等的仿佛就是这个时刻,他转身轻轻点向身后的水晶,随着“咔嚓”一声恐怖的碎裂响动,金色的光芒吞噬了他和简明言,也吞噬了那来不及逃脱的光阴鲤。
这光芒并没有停止在此,被它所照亮的黑暗处,逐渐显露出这片空间的真相——
这里是一片白色的沙漠,如同盖碗般被上方千条万绪的树根所封禁,每一根上都趴伏着一个奇形怪状的怪物。它们形态不一,有的是一团漆黑的线构成的大掌,有的是一块蠕动的五彩肉块,有的是充血眼球聚集成的虫豸,甚至还有燃烧的火焰巨人。
祂们正是围绕在山阳国外的天外邪神。
一道道贪婪而凶戾的视线集中处,金色的光芒收束凝成一架怪诞的“天平”,它缓缓降落在一只金铁机括做成的手里,当天平的一端落下,迟来的恐惧终于充斥了这些奇形怪状的眼球。
“来吧。”声音冷漠了许多的障月低声道,“为我的回归,付出一点掌声,与死亡。”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噬 “那一些的,也……
“碎玉式·扫霞。”
当李忘情口中清冷地吐出这几字后, 锈剑上的血锈仿佛是因为寻到了合心意的猎物一般,嗡鸣中, 锈迹又脱落了些许,赤玄的锋刃在幽暗中划过一道血霞似的残影。
死寂又暴-虐的气息中,剑气穿过假海桑王后的身躯,一瞬间,她的身影如同镜子碎裂成千万片,而四周的烛火也在一瞬间熄灭了。
黑暗中,李忘情知道这邪神并没有轻易就死, 闭目以神识探测,向前数步,某一刻, 她霍然睁开眼睛。
锈剑抡出一道半圆形的火花, 向身后斩去……
“忘情?”
刹那的光亮中,李忘情剑锋猛然一停, 剑尖停在一张欺霜赛雪的面容前。
李忘情脸上的杀气迅速如雪融般消解, 收剑诧异道:“师姐, 你怎么在这里?”
羽挽情脸侧被她剑气扫到,一条细线般的血痕扩大, 她愕然中,不可置信地抹了抹自己脸上的血。
李忘情上前:“我剑上有燬铁锈渣, 得快点弄干净。”
说着, 她便要上手去抹除, 却被羽挽情挡开手,退一步,似有戒备。
“不急,你是真的忘情, 还是假的?”
李忘情一愣,便晓得对方和自己一般境遇,道:“我入门时,师姐第一次教我拿件时曾告诉我……持剑当依心而施为,正所谓鹅羽飞轻,刀剑难辟。”
“下一句是,重峦千钧,风烟可夷。”羽挽情松了口气,继而皱眉,“那魔修把你掳走之后,你是怎么脱身的?”
李忘情不由得飘过障月临走时那可恶的笑脸,掌心泛起灵光除干净羽挽情脸上的燬铁锈渣,道:“三言两语很难说清楚,能进阶碎玉境算是侥幸。”
羽挽情点点头:“三都剑会中突破者不在少数,等剑会结束后,便请师尊为我们进阶藏拙境铺路。这地方诡异,眼下先想法子解开这山阳国之谜吧。”
提到师尊,李忘情本能地有些抗拒,但也没说什么,她望向身后,在她斩伤那只邪异精卫鸟时,祂流下的血凝成了一条长长的血痕通路。
羽挽情问:“那是什么?”
李忘情:“我遇到了一个邪神,想诱我献出自己的血,可惜不巧,祂把我错认成你了。那是被我斩伤的痕迹,跟着走,应该能找到祂的源头。”
羽挽情张了张口,没有继续问,示意李忘情一起走,边走,边听她挑挑拣拣地将这几日分别的事大概说了说。
“……我同御龙京的二太子汇合之后,便打算来这观星司查一查山阳国被邪神侵蚀的谜团,眼下能肯定的是,大概正是因为邪神入侵,山阳国为了保住邪神不进入洪炉界作乱,便用‘陨兽之血’招来火陨天灾,玉石俱焚。”
羽挽情露出沉重的神色:“若七百年前的这段历史是真的,作为活下来的受益者,我本没什么好谴责他们的,可……我得查清楚这一切的源头,我们眼前看到的种种,到底是当年邪神的幻境,还是可以更改的历史。”
李忘情深吸一口气,冷静道:“师姐,你是不是在想,如果我们成功解决了邪神的源头,那山阳国会不会不会灭掉,等我们出去……海桑国会不会还在?”
仿佛被戳穿了一丝心事,羽挽情道:“我没有奢想那么多。”
“铁师叔以前总说我是石头做的心肠,是你教我明白人心是肉长的。”李忘情拉了拉羽挽情的袖子,“师姐,别总是憋着了,跟我说说海桑国的精卫鸟吧。”
“……正如六首蛟是山阳国的镇国图腾,精卫鸟,也是海桑国的图腾象征。听我父王说过,海桑国原址是一片汪洋大海,当阳帝分封十王酋时,忽然有一只神异巨鸟飞到大海上化作万千羽毛,羽毛坠地,便如同息壤生出沃土,阳帝见了便攫取天书中的一个传说的名称将其命名。”
李忘情:“只是传说?”
羽挽情脚步一顿:“是真的,我见过它……在亡国前夜,我看到精卫鸟盘旋在王宫上方,哀鸣不止,所有的海桑之民都出来看它,然后……”
……
“然后呀,天上就降、降下火流星,将精卫鸟一下子点、点燃了,烧得像太阳似的。好在我当时在河里捉鱼,一下子被浪头卷到下……下游,不然就没你咯。”
风树村里,随着地震暂且止息,村民们也只能回到家中等待葳蕤门的消息,毕竟这个时候拖家带口地出去逃难,被山石砸中,活下来的可能更小。
荼十九捂着耳朵躲在床边,心里杂思不断,不耐烦地对着石大娘道:“讲什么睡前故事,我又不是睡不着!”
石大娘笑眯眯地说:“你以前可、可喜欢听这个了。”
荼十九:“差点死在悬崖下面,亏你笑得出来……把药吃了就快去睡,别烦我。”
石大娘好似口吃也不怎么犯了:“明天,给你换点儿石榴吃。”
荼十九对着石大娘的背影翻了个白眼,看着手里的药瓶,回忆起和沈春眠的匆匆一晤。
行云宗的那位药师既然都这么说了,死壤母藤必定是知道了他在山阳国失踪,这才动了怒,要把根系蔓延出苏息狱海,说不准,来百朝辽疆的路上已经吞了几个小国了。
不知怎么地,荼十九对此有点不太舒服。
“大祭司,我按你的安排获得了自由活下来了,可你呢……你根本承受不了背叛母藤的代价。”
喃喃自语间,荼十九脑子里不免又闪过石大娘羸弱的身躯去救他的那一幕。
“你想让我过的日子,就是当个凡人,将来像她一样老死在这山坳里?”
越想越烦躁,荼十九辗转难眠,拖着伤腿起来打算出去走走,路过外间时,看见石大娘住的小厕屋房门虚掩着。
他侧首瞧了一眼,看见石大娘倚靠在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拿着针线,缝补着荼十九险些掉落悬崖时,被碎石割裂的外衫。
荼十九慢至无声地走过去,从石大娘手里轻轻拿走针线和外衫时,目光不由得落在石大娘的手背上——那是一截半隐藏在衣袖里的陨火疮。
荼十九觉得刺眼,本能地拉过被子盖在石大娘身上,做完之后他又是一脸古怪。
“我这是在干什么……”
作为一个天生恶种,荼十九茫然之余,对自己的行为本能地产生了一丝反感,退出去,拿了根木柴当拐杖,一瘸一拐地披着月色出了家门。
……
“也就是说,山阳国的象征,那祥瑞的精卫鸟不管是不是传说,都已经死于天灾了,刚才的一切,都是那邪神想要掳走你。”李忘情总结道。
得到羽挽情的肯定之后,李忘情不由得猜测起来:“可为什么是师姐你?”
羽挽情一愣:“什么意思?”
李忘情陷入沉思。
如果每一个剑修,其本质都是如缇晓一般的剑灵化身,这说明他们在邪神眼里也不过是一个个有思想的、可以掠夺的法宝。
选中羽挽情,读取她的过去以营造幻境,这个行为必然是有目的的。
这说明……羽挽情在那些邪神眼里有特殊之处,或者说,这些天外来的邪神,认为羽挽情就是那把不世之剑。
“弄错了,祂们弄错了。”李忘情喃喃道。
羽挽情:“你怎么自言自语的,难道是中邪了?”
李忘情蓦然抬头,道:“师姐,你试着把剑穗给我一下。”
“你要这东西做什么?”羽挽情虽然这么说着,手上已经在解开剑穗了,但就在她碰到剑穗的瞬间,周围黑暗的空间一阵蠕动,一双双眼睛从黑暗里睁开。
“给我。”“给我!”“是毁灭!”“我要那权柄!”
细碎的鼓噪声里,李忘情和羽挽情耳鸣不止,背靠背双双举起剑,看向四周那些邪神的阴影。
“这些声音扰人心智,速速除去。”羽挽情沉声道,“忘情,剑阵。”
李忘情一点头,刹那间,羽挽情剑上白羽飞散,勾连为剑阵,李忘情以剑插地,剑上的血痕蔓延至剑阵周围,二人同时吐出两字。
“起阵!”
电光火石间,剑气爆发出一道炽白的光,暴风骤雨般撕碎了四周所有的黑暗。
当光芒收束,李忘情发现自己周围的场景一变,她们此时正在一座地宫里,地宫四面幽深至极,中央则有一棵根系浸在水中的枯树。
而刚才被她们以剑阵炸碎的邪精卫,此时只剩下半颗头颅,一只眼睛镶嵌在鸟首上,既愤怒又恐慌。
“原来刚才我们在你肚子里。”李忘情冷冷道,“那些邪神招数倒是挺花,说,山阳国正史到底藏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