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还没有教过你,看好了,这才是不世之剑应有的力量。”
澹台烛夜信手一指,燬铁剑的剑尖向下,盘旋着坠落,某一刻,它的剑尖扫过神决峰下的悬崖,只是轻轻一磕这天柱的岩层。
“叮”地一声轻响,细微得似乎无人在意,下一刻,李忘情突然觉得身子下面一空。
继而一道暴烈的火光照入眼帘。
李忘情挣扎着向悬崖边爬去,让她哑然失语的一幕撞入眼帘。
这创界以来便存在的神决峰,如同被切割过的蜡烛一般,腰部处融化为岩浆,只剩下一半岩体,还没有反应过来这突然的一剑,遍逐渐被同化为了金红色的焰流。
与此同时,李忘情惊恐地发现,自己经年累月的饥饿感得到了一丝缓解。
“感觉到了吗?”澹台烛夜看着她,“只有毁灭和杀戮才能喂饱你,这就是你与生俱来的命数。”
澹台烛夜说罢,燬铁剑上铁锈逐渐剥落,银白色的刻印闪烁,强行裹挟操纵着剑身飞向远处山阳国外的障月。
确切地说,不是飞过去,而是燬铁剑与障月之间的距离凭空被摧毁消失了,当障月猛然睁开眼时,那缕充斥着毁灭的剑光已经来到了他身前。
然后,风停、云止。
“……忘情。”障月口中发出一丝干哑的低音。
是剑穗,燬铁剑的剑穗挡在了他面前,而剑尖碰到这剑灵之心的一刹那,就崩解开,化作一片暗红色的飞灰。
与此同时,李忘情躺倒在地上,胸口不断起伏,甚至笑出了声。
“师尊……任凭你将我抽筋炼髓千万次,也没想到剑灵有心,有心的剑,怎么去杀心仪的人?”
第一百一十六章 宣判 “萤虫航于星河……
一头浑身由手掌组成的怪形的邪神匆忙逃窜, 心中不断怒骂。
“见鬼,是谁说的天幕陨落, 能吞噬者得权柄……这洪炉文明何德何能,装得下秩序与混沌的两大权柄……”
它一边怒骂,一边仿佛看到了求生的曙光,只见它刚要靠近那片熟悉的星空,一个冷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吃啊,怎么不吃了,不是来吃我的吗?”
邪神全身上下的手掌张开, 无数只眼睛里,映出一张冰冷的面容。
障月目中并无它的存在,而是冷冷看着下方被澹台烛夜用结界撑起的神决峰。
李忘情正被关在里面。
他抬起手上天平, 锈剑落在其中一个秤盘上, 随着一声轻响,手掌邪神当即溃散, 一丝毁灭之力被吸纳, 他则借着这一丝毁灭之力, 让锈剑从天而降,斩在那结界上, 如同斩在厚厚的冰层上一般,冰晶四散, 却无法突破。
“还不够……”
障月轻喃着, 抬眼看向了天外窥视的那些眼睛。
“都给我下来。”
……
暴蹿的灵力流中, 李忘情看不到外界的一切,但不祥的气息让她越发不安。
“忘情,你向祂低头称臣了吗?”
当锈剑拒绝袭击障月后,澹台烛夜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明显的变化, 甚至有些不解。
他半跪下来,抬起李忘情苍白的脸。
“我没有向谁称臣,他也不会视我为奴。”李忘情倔强地盯着他,“他和你不一样,不会明面上做个世人敬仰的尊主,背地里却用火陨天灾屠戮无数。”
“有什么不同?”澹台烛夜说,“你也曾见到过‘愚公星峦’摧毁轩辕九襄构筑的星环,很快,祂就会把他们引导到洪炉界,到时候也不过是一样的下场。”
心底顿时像是被投入一块铁石,李忘情哑声道:“那你的行径,是在拯救苍生吗?”
澹台烛夜停顿了一下,说:
“这不是一把剑该在乎的问题。”
李忘情笑了,笑得悲凉。
“如果我真的是一把剑,我就不会去想着给这人间求一条出路……师尊,你把顽铁炼成人形,磨砺千年万载,只为求一丝灵性,可你还是不明白,灵性也是人性。”
澹台烛夜的神色终于起了一丝变化,好似开裂的冰面,短暂的茫然过后,又否定了她的言语。
“你还是想得太简单了,混沌法则,贪欲无穷,他今日不杀众生,不意味着将来不杀。”
“可我能怎么办呢?你们各有各的宏图霸业,各有各的纵横之志,可没有一个人愿意看一眼莽莽凡生。”李忘情嘶哑道,“如果这世上有救世的神,他愿意救一日,我便信一日。”
“或许让挽情带你,是我的失误,她教你慈悲,也教你短视。”
澹台烛夜闭眼摇了摇头,此时山阳国上空的太阳产生了一丝扭曲的波纹,一束光从太阳中坠落到了澹台烛夜的脚下,烙印下来一行字。
【邪祟入界,神骸愈强,火陨降世,毁弃山阳。】
澹台烛夜拂袖扫灭那行字,但李忘情仍然看了个分明,一时间有了个恐怖的猜测。
“你们要召唤火陨天灾摧毁山阳国?!”
他轻叹道:“忘情,这里只是轩辕九襄的忆念幻境。”
“那师姐他们呢?!”李忘情激动道,“山阳国封锁,天灾降下,她们怎么离开?!”
澹台烛夜只是爱怜地拍了拍她的头,口中的话温柔得恐怖。
“如果你觉得寂寞的话,等到我们离开洪炉界,你会有新的师姐,新的同门。”
言罢,他抬手在虚空中划出一道裂痕,下了命令,“沈春眠,开炉,落陨火。”
裂缝那头,沈春眠的声音传出来。
“是……尊主。”
这声音疲惫至极,仿佛早已麻木不仁。
紧接着,锈剑嗡鸣起来,山阳国四面八方都传来了百里剑鸣之声。
天空一片赤红,浓烈的陨火云急速聚集。
“山阳无主,这护国大阵,也不必存在了。”
澹台烛夜再次一点虚空,一道雪白的幽光入侵了神决峰上的百目黄杨。
这棵黄杨是承载整个山阳国的史书,李忘情眼睁睁地看着它一点点化作冰晶,而神决峰下方的护国大阵也被慢慢打开,那些莽莽凡生一个个抬起头,茫然地看着苍天之上,那凶邪的火陨天灾。
绝望,还是绝望。
“沈师叔!”李忘情朝着裂缝那头的沈春眠高声厉喝,“我不管你是从什么时候和他一起勾结的,别用火陨天灾,别再帮他杀人了!”
沈春眠迟疑了一下,传音问道:“……尊主,忘情在你那边吗?”
“我在!”李忘情咬了咬牙,开始恳求,“师叔,求你……至少让师姐他们活着出去……”
沈春眠那边陡然沉默,片刻后,他回复道:“对不起,忘情,只有尊主能让缇晓复生。”
李忘情的心顿时沉入谷底,她茫然无依地看向天空。
“你在等祂来救你吗?”澹台烛夜淡然道,“等不到的,天地玄力有数,不法天平,燬王杀之不死,到了这井底般的洪炉界,却也只能调动有限之力,而灭虚,则占到了这洪炉界天地之力的九成。”
他口吻冰冷,浇灭了李忘情的希望。
“三尊合力,我们永远压在秤盘这头,他出不去,也翻不了天。”
澹台烛夜宣告完之时,天上的火云中,那些陨火也成形,即将把整个山阳国,连同无数邪神、凡人、修士一同葬送。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李忘情的双眸红得似血一般,被愤怒烧灼的感觉她不陌生,但此刻她只想让眼前的人挫骨扬灰。
当一行血泪顺着眼尾落地,一个疲倦的声音讥嘲地响起。
“刑天师,太上侯,老子允许你们动老子的山阳国了吗?”
轩辕九襄!
那五十年为一瞬的旁观中,李忘情眨眼间就听出是他的声音。
“轩辕九襄。”澹台烛夜眉头微紧,但很快又松开,“你当年被我们所杀,如今不过是一方鬼魅,还左右得了这片废土吗?”
“我是鬼没错。”轩辕九襄大笑,“但是老子可以传位给活人啊。”
澹台烛夜的神色倏然一震,他的神识铺天盖地般弥漫开,横扫半个山阳国,挖地三尺,誓要将轩辕九襄这缕残魂挖出来。
“你在哪里?”
他说完,猛然看向李忘情。
只见李忘情的乾坤囊不知何时已经敞开,一只小鼎,一本天书,分别落在她左右手中。
“丫头,还记得山阳之主的考验吗?”轩辕九襄的声音从小鼎中传出,“世间最强的剑,到底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
李忘情看向天书,这一刻,她突然看明白了上面写的是什么。
有人觉得那只是一些柴米油盐之道,一些……上不得台面,入不了仙神法眼的东西。
现在她好像终于明白了。
李忘情抬头看向星空,她仰望过,也恐惧过,愤懑过……但此刻,她突然又发觉了它的美丽之处。
“轩辕九襄,你在助她证道。”澹台烛夜察觉的瞬间,刺目的白芒绽出,一轮雪月在脚下蔓延开,但不巧的是,此刻的结界陡然崩裂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障月的目光从缝隙中投射下来。
轩辕九襄还在继续引导。
“世间最强的剑,他们有的说是合道神器,有人说要稀世罕铁,还有人说要以杀扬名,丫头,你的答案呢?”
“不是神兵利器,也不是屠戮万千……是……”
李忘情突然笑了起来,眸中灿若星海。
“萤虫航于星河……是百转千年,奋飞不朽之志。”
“轩辕九襄!”
整个神决峰都在因刑天师的怒意而重新熔铸,但却止不住山阳之主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