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这种荣耀,就是维诺瓦的了,就是智慧女神的冠冕明珠,而非只能在锈齿轮这种小组织里沉沦着。
执微一听,无语极了:“都这时候了,就别给老东家拉票了。”
自己都快保不住了,怎么还满脑子都是给组织拉人的事情呢?
这么喜欢招聘的话,下辈子去做人事好不好?背着招人的kpi,带着招人的恳切热情,一定可以把自己的工作做大做强的!
神明,就这么定了,下辈子做点人事!
胤华听不见执微在心底的吐槽,祂只是幽幽地望着执微。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没有我,还有其余的神明。我从来不是唯一的选择,但你是,你是唯一的那个。”祂望着执微,气势和执微相比,处于弱势。
胤华意识到了这点,于是苦笑一声。
“真不愧是执微竞选人。难怪你要竞选唯一神。”胤华叹道。
显然,神明把前后因果逻辑关系给弄反了。祂以为执微先知道自己有这个操纵污染的能力,然后才决定去竞选神明的。
不,不是这样的!这不是彻底倒过来了吗?执微稀里糊涂开始竞选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她可以玩弄黑色史莱姆啊!
这该怎么解释呢?这完全没办法解释!执微也不想解释。
她习惯了,她认命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就是各种被误解,生活里面也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无奈,她服了她早就服了!
执微不回话,但她还有坏心眼儿哩。
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原则,执微盯着胤华,显然是把祂当作了大型的实验对象。
执微握着神明的手腕。剖去那些外人以为她心中有的,实际上不存在的,所谓的人类对神明的尊崇,她切实地握住了神明的脉搏。
她稍微用了点力气,指尖在神明的手腕内侧肌肤上游走了一圈儿。
执微试着沿着胤华体内废墟链路般的经络逛了一圈,梳理了一下祂体内的通路,她其实没什么恶意,只是这么稍微试探一下,但胤华的脸色刹那间就惨白了下来。
胤华抖着嗓子,咬着牙,从喉咙底挤出颤颤巍巍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神明在人类面前,目光一向温和,表情一贯慈悲。但是此刻,胤华望着执微,分明胤华是神明,执微是人类,但胤华的目光里已经流露出对执微的恐惧。
“我说。”胤华低垂下头颅,瓮声瓮气道,“我什么都说。”
祂明白,这就是执微的威胁。别管她是怎么做到的,但她可以捏着祂的命。神明在她面前,不过是羔羊一般。
胤华所有的傲气和骄矜,在祂领悟到执微可以随时倒灌污染将祂的躯体撑开,让尊贵的神明化为点点猩红碎片的时候,就再也不复存在了。
在陨落的唯一神面前,胤华悖逆了竞选纲领和誓言。那一刻的恐惧,远远没有此刻这么多。
胤华在执微面前,膝盖都开始颤抖了。
胤华:“我从唯一神那里,骗取了神明的力量,用竞选纲领化作的神职来遮掩我的野心。我有罪,我愧对选民和唯一神!”
祂对上了执微清澈的眼神,心中愈加寒冷几分。
“可是,可是去你家不是我的主意!我的能力是维系贵族的长远昌盛,我只是一个吉祥物而已,我没有动手,犯下灭门案的不是我。”
胤华心里发慌,自然什么都说了。
执微在祂惊颤的眼神里,后知后觉意识到,喔现在胤华这么老实了,不是因为祂惭愧了忏悔了觉得自己对不起祁入渊了,而是因为执微拿捏住了祂。
她真的,可以将邪神作为污染的培养皿,用作她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蓄电池。
执微明白了这点,当然,胤华也明白了。瞧给人家吓得,能背弃支持自己的选民,被放弃自己的竞选纲领,自然也可以出卖维诺瓦。
现在胤华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祂在这里咔咔说,执微反而有些出神。
她想,哇,她真的可以抽取胤华体内的污染,也可以将污染打进去。
胤华仿佛只是她的耗材似的,在她面前,神明毫无还手之力。
……这是什么反派剧本?这是什么新奇人设?执微有些恍惚了。
不是,这是谁?这是她执微吗?这应该是她的能力和她的剧情吗?
她之前可是被叫作是救世主的啊,哪有救世主把神明当作充电宝用的,喔是邪神,邪神也不行啊,拿邪神充作充电宝,听起来更邪了。
现在这分明是魔王剧本!救世主剧本没有了吗?!用完了吗!
执微陷入了沉思。
她在这边思考,胤华被她控制着,祁入渊听完了这些,更是情绪激动。
祁入渊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好心情。她抿着唇,字字句句都咬得很死:“我知道。那不是你自己的决定,那是……”她的目光直直空空地望着远处,“那是一个组织,一个利益集团的事情。”
“你真的没有动手吗?”祁入渊回头,看向胤华。
事已至此,胤华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我只去过一次,去你家附近,我只去过一次。”胤华语气很是焦急,语速也快,“当时不只是我自己,几个维诺瓦的决策层都在。”
神明的眼神偏移了一瞬,补充道:“还有一个……虔诚的智慧女神信徒。”
执微听着胤华的话,大概能想象出来当时的场景。
“我那时才即位神明不久,平日里什么事都不用做,只是要花大精力隐藏自己。因为只要一不小心,污染就会溢出来,神明就会成为笑话。”
“那天,我被要求放一点污染出来。我做了,但放出的污染无法收回。”
想想那是什么场景,污染团飘浮在空中,它不会如人类惯性理解的那般亲近不忠者,相反地,它会……
它会亲近虔诚的信徒。
胤华:“智慧女神的信徒愿意为女神献祭。”
执微指尖蜷缩了一下。果然,维诺瓦让胤华放出污染,但污染不会如他们所想的那样攻击祁入渊的家里,于是在场的只有虔诚的信徒迷茫又惊恐地被污染侵蚀。
而后,疗养院前来收容,判定他为污染者,他的亲近血缘堕为污染种,自此永世被钉在耻辱柱上。
“真够荒唐的。”执微气笑了,“智慧女神死了,但祂的神职已经成为宇宙的规则,高悬星际间看着这一切呢!”
她不信神的都觉得这玩意儿对不起太多人了,信神的是怎么做出这些事儿的?
执微:“你们用维诺瓦冕下的名字为组织命名,之后,就这么对待祂的信徒?!”
胤华避开了执微的注视,嗫嚅几下,继续道:“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祂怕执微和祁入渊不信,强调道:“是真的!我的能力是保佑贵族的命格,我没有处死你家人的能力!”
“你也做过许多检测的,不是吗,那种力量,不仅仅是污染……”
祁入渊听着听着,缓缓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她鬓角梳得光滑,黑色发丝向上束起,执微恍然间看见,她额前已经有了一根白发。
执微轻声说:“有异能是庇护贵族的命格,就一定有异能可以不留痕迹地杀人。”
她想到了祁入渊之前和她说的,关于灭门案情况的一些描述。
“当时的确检测不出痕迹,到底是因为唯一神定下的反噬,留下了污染的一点证据。”
祁入渊这么多年,也就是凭借着这点证据,和滔滔不绝的信念与仇恨,一直坚定地追查着。
胤华忙不迭道:“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所以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做的。”
胤华的声音弱了下来:“我并不想伤害你,我接近执微竞选人,也有她是你的竞选人的原因。我想看你好,只是,只是……”
祁入渊将手放了下来。她眼底有些泛红,很难说是伤心还是悲愤。
可她的语气倒是平和许多,声音也恒定,字字分明。
她似笑非笑地望着胤华,补充出了胤华的话:“只是,我可以好,但不能好过你。我可以做梦提起理想主义,但不能真的那样去做。”
“先是邀请我做你的祭司,后是参与执微的集会,你一定以为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结束了,你的日子多欢实地过着,像我这样被困在过去的人,你只会觉得我是麻烦,对吧?”
执微还想安慰祁入渊。
但祁入渊此刻的心情,那叫一个难以形容。
恨意和夙愿,在此刻有了勘破视线的可能,她终于捕捉到了真相的一角,悬在心头的憎恨可以化作一拳飞快利落地打出去。可剩下的,剩下的,只有一片更多的空荡。
执微偏头去看她的表情的时候,发现祁入渊面上没什么神采,只是目光依旧如她之前见她时候那样,飘忽地没有定点。
“老师。”执微轻轻叫她。
她犹豫了一下:“这是好事,老师,这是你捉住的真相尾巴。沿着掳上去,猎物自然逃脱不掉。”
祁入渊也不是多愁善感的性格,她心绪放空了一会儿,马上就振作了一些。
“暗地里的事情,一旦被放到明面上,就会产生不可估量的后果。”祁入渊知道,关于邪神的事情,这才哪儿到哪儿,怕不才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她轻轻感叹了一声:“哎。银红这两个组织被一起称呼为银红,本质就是因为它们的利益是在一起的。这绝对不仅仅是维诺瓦的事情,执微。”
祁入渊的目光扫过胤华。
“有组织的诱导,但也一定有隐藏着的个人,不会只是胤华一个。”
她声音冷漠:“这是彻底的背叛神明,和你们比起来,污染者算什么呢?”
祁入渊想到了地肤,想到了温厘,想到了贪狼鹑火兄妹。这些人她都是通过执微认识的,她便为他们不忿,也替执微不平。
“凭什么他们生活在疗养院里,你们反倒住在神殿里?”祁入渊轻声道。
这要胤华怎么回答呢?神明无法张口。
胤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祂像是陡然间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说着说着,竟已然是有了几分怨气。
“我当然尊重唯一神,祂是一切的起源,怎么会有谁不尊重祂?”
“我只是……明白我永远无法成为祂。”
胤华看向执微:“无数的神明想毁灭祂、想否认祂,大家分明是祂的碎片般的继承者,只得到了祂的一点力量就做了神明,祂是起源,是开端,是我们抵达不到的终点。”
“所以,你的竞选纲领真是,惊天动地啊,执微竞选人。”
执微疲惫道:“谢谢,谢谢。我也不想的,但是谢谢。”
她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但句句发自肺腑,怎奈没人听得懂。
在胤华说话的时候,执微一直看着祁入渊。
她想知道祁入渊会怎么处置胤华。祁入渊对神明的信仰破碎,她也有了伤害神明的力量,就算那力量无法屠神,但也足够人类骄傲。
执微犹豫着,想着自己要不要做些什么。
但执微和祁入渊对视了一会儿,祁入渊对着执微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