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丑停下手上动作,不相信他的说辞,反驳道:“老婆已经不会瞒着我任何事情了,我们早就说清楚了,任何有关我的事情我们都商量再行动。”
鱼波旬翻白眼,冷哼说:“此时也不算直接与你有关系,也许没有瞒着,我只是恰好听到了,且我猜测,你不知道,否则嘛,你也不会这么高高兴兴留在落伽山了,呵呵。”
“什么事?”阿丑拧眉,好奇问。
鱼波旬说:“狮子……哦,现在叫金毛犼了,它吃了个活人,好像是叫吴忧吧。”
“……”
鱼波旬继续说:“它还和菩萨说那是你新认识的朋友呢,让菩萨想办法帮它瞒着,啧啧。”
“……”
“瞧瞧,瞧瞧,你果然不知道,瞒得真好呀!那金毛犼是半点处罚没有受,你看它有挨打的痕迹吗?啧啧,他们佛门就是这样虚伪的,要是换做我吃了个人,早不知道要杀我多少遍了,对吧,魔母?”
“我不信!”阿丑重重踹了鱼波旬一脚,又说,“你擅长蛊惑别人,我会自己去问清楚的,你别想挑拨离间我们。”
说完又踹一脚,阿丑转身就看见锦鲤带着观音过来。
第172章 阿弥陀佛 罪过……罪过……
兴许是锦鲤那鱼头鱼尾长出四肢的模样实在是过于怪异, 已被菩萨用法术变回了原本模样,只不过在空中游动带路。锦鲤一脸愤怒,说阿丑一回来就欺负它和它的新朋友, 居然想在落伽山吃烤鱼!是大不敬!是亵渎神灵!
观音走到阿丑面前驻足, 看向被按在地上的黑色大鱼, 竟是能在一条鱼的脸上看出阴险得逞的表情?
阿丑又踹了鱼波旬一脚, 问观音:“金毛犼是不是吃了我的朋友?为什么它没有受罚?”
“……”观音一怔, 便猜到是金毛犼那孽障隐瞒行凶之事不曾坦白。
菩萨微微弹指,一道金光飞出去, 将在紫竹林里酣睡的金毛犼拘了过来。金毛犼还没落地,看见阿丑与菩萨面对面站着表情不佳, 也猜到是事情败露,一个劲在空中扑腾想逃跑。
“菩萨饶命, 菩萨饶命呀,我不是故意不说的, 我是时间太久忘了说了!”金毛犼狡辩着,仍旧被金光拽下来。
眼见是躲不过这一遭了,金毛犼扑到阿丑脚边哭诉道:“阿丑, 是那个女孩自己要我吃掉她的, 天那么冷,她说我肚子里暖和, 我也是做好事呀。”
“你不是神通广大的神兽吗,怎么不用你的法术了?”
“我在人间行走, 岂能轻易显露神迹。”金毛犼眼珠子转溜不断想着解释的话语。
“哼,胡说八道,一会说佛门的神兽心怀慈悲,你做好事, 哼,你怎么不把你的皮扒下来给人当衣服,经书不是总吹嘘佛祖以身饲虎、割肉喂鹰吗?”
眼见阿丑如此计较,金毛犼又转身抱住观音的脚,说:“菩萨,哎呀……我已经向菩萨认罪了呀,该受的罚我也领了,如何能现在翻旧账呢。”
阿丑去拽金毛犼的尾巴,说:“你受了什么罚?没见你身上有半点伤,也没见你修为倒退又恢复成青狮。”
金毛犼说:“菩萨说那女孩寿命未尽,还有三年,因此罚我等她来世转生之时,自小陪伴三十年保其安稳无忧。”
听了解释后,阿丑瞪了瞪金毛犼,视线转向观音问:“需要神佛救人的时候,说生死有命,那人功德不足不可延寿。到了神兽吃人的时候,怎么又不管命数未到了?”
阿丑愤愤不平,道:“老婆你是菩萨呀,你有的是办法用什么东西变一个身躯,再将人的魂放进去,让她活够那三年呀。”
观音正要解释那孩子肉身被金毛犼消化,魂魄是不入幽冥直接轮回到百年后的,无法复活。
但话还没开口说一句,金毛犼就格外委屈地说:“我是看她可怜才答应的,她多活三年也是多苦三年。换三十年好日子,多大的福报。我吃了活人,还因此损了功德呢!”
“金毛犼。”观音皱眉叱责一声,这孽障怎如此不知道悔改,按说它与阿丑认识已久关系也不算差,即便隐瞒已久,被质问时坦诚认错,阿丑不至于如此生气,她向来是论个对错。
地上的鱼波旬不再跳动,悄无声息希望别被留意到才好,否则打断了他们的矛盾,愤怒就有了冷静思考的时间。鱼波旬用只有金毛犼能听到的声音传音蛊惑,金毛犼因心虚而用愤怒掩盖自己的错误,便被波旬趁虚而入。
“菩萨偏袒阿丑,难道因为是她的朋友就要追究我吗?!就算给那孩子多活三年,她是能有什么大作为吗!”金毛犼觉得相当委屈,不就是吃了个人吗?
它也回瞪阿丑说:“她死后的那三年你都在人间,你又不是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各地战事不断,民不聊生,她能如何?难道小小年纪被卖去大户人家为奴为婢遭磋磨而死,这样的三年有人愿意要?”
“反正她已经死了,在你肚子里连骨头都不剩了,你就能胡说八道了!”阿丑很生气,走到观音面前伸出手说,“瓶子借我,我要和臭犼子打赌,如果吴忧多活三年,一定也是能对未来做出改变的。”
金毛犼其实已经想要认错,却不知为何有些管不住嘴,说:“呵呵,好啊,我跟你打赌!输了,你也进我腹中。”
此言一出,在场的观音和锦鲤都感觉到不对劲,金毛犼岂会如此猖狂当着菩萨的面说要吃掉阿丑?
就在阿丑应下打赌的时候,金毛犼试着捂住自己的嘴,它分明不想打赌的。
观音拧眉,方才金毛犼那轻蔑得意的语调,和一听打赌就分外起劲的神态,到有点像是欲界逃出来的某一位。观音的视线越过阿丑,落到她身后不远处的一条黑色大鱼身上,鱼只是轻轻呼吸着,不想被人察觉自己在那看热闹。
刹那之间,观音眼前所见犹如定格,脑海竟有一瞬间的空白。
倘若是金毛犼与阿丑打赌也便罢了,此时反悔,菩萨从中劝和就是。如果是波旬假借金毛犼打赌,波旬与佛祖都是言语会化真的境界,赌约已定,弃权者就输。
阿丑不死不灭,幽冥界轮回隧道已无她的名额,但被神兽吞下则不进幽冥,而是转世到百年之后,那时……
“波旬,你可真是神出鬼没,短短时间又修为大进,竟连贫僧都未察觉。”观音深吸一口气,此时此刻竟有些恨波旬,不知不觉被他设下如此狠厉的陷阱。
鱼波旬这才活蹦乱跳起来,得意笑着说:“哈哈哈哈,谁能料想呢,不只是足够强大才能为所欲为,足够弱小,也能为所欲为。甚至当我魔力强大的时候,我是绝对无法混在落伽山这么久的,在我虚弱之时,却被你慈悲心的两个好徒弟亲自带了回来,哈哈。”
鱼波旬察觉到观音看向自己眼神有些陌生,这还是他头一回在观音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是什么情绪?
已经消失了,没能捕捉彻底。
观音不能恨,哪怕对方是佛门天敌魔王波旬。恨会成为波旬的养料,恨会让波旬强大,而菩萨的恨更是极其稀有的极品养料,波旬从来都没有见过呢。
鱼波旬语调一转,冷冷说:“丑东西,你转世了就没人能威胁到我了,快快开始吧,这可是你自己发起的赌约。”
阿丑回头看向鱼波旬,皱眉说:“我儿波旬,你竟要害我。”
“你刚才还要烤我呢!”鱼波旬大怒反驳。
面对波旬的质问,阿丑也是很讲道理的,说:“那是刚才的事情了。”
“……”鱼波旬气得腮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如此诡辩!断不能上当!否则她来一句,曾经的魔王已经消亡,现在的魔王永远不会是曾经的魔王,那他的修行难度又要提高数倍。
呵呵,休想害我!
赌约已定,此事不解决阿丑就算输了。
观音将净瓶中的杨柳拿走,递到金毛犼的面前。想要打赌吴忧少活的那三年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就需要吴忧作为瓶阎浮提的开启者,但吴忧已经身死转生,只能看看金毛犼的腹中是否还有相关之物。
在金毛犼缓缓张开嘴的时候,观音眼前所见的一切速度都变慢了,金毛犼张得非常非常慢,菩萨能够看到它嘴巴上每一根胡须的抖动,是什么……是希望能够找到残留之物。
否则赌约无法进行,因未见变化而得出无变化,阿丑仍旧是输。
不希望阿丑转世离去,不希望阿丑忘记一切。自己从前总劝她放下,现在却怕她放下自己。
当菩萨试着想象,百年之后转世的阿丑已不认得自己,面对神像不屑一句我不拜,然后转身离开。当自己显灵在她面前,她不再会高兴地跑过来拥抱,而是将信将疑一句装神弄鬼……
像是被人揪住的感觉,心口莫名发紧。
不要转世,不要忘记。
金毛犼的腹中,一定要有吴忧相关之物。
岂能这么想,岂可这么想。
“咚——”一个久远的,陌生的,会伴随着温度的声音。
是什么?是心跳。菩萨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不。
观音猛然回过神来,金毛犼张嘴的速度也已经是正常。净瓶缓缓递到它嘴边,等待,等待……
“咚——”贫僧能放下吗?
“咚——”贫僧自然是该放下。
“咚——”贫僧,放不下。
就在菩萨眼中盈满泪光就要落下时,金毛犼的嘴里有淡淡一缕白雾钻入瓶中。
那是女孩临死前的一滴眼泪,即便是心满意足温暖地死去,也仍旧带有对这个世界的不舍,对曾经自己与这个世界一切关联的不舍,所以她还是哭了。
观音抬眼,那一缕白雾已经全部钻入瓶中,阿丑扯着金毛犼没松手,抬头想与老婆说你不教训犼子我来教训,却见老婆泪汪汪看着自己。
“……”阿丑不由一愣,是自己太凶了?因为自己完全不顾老婆的面子要教训犼子,所以老婆伤心了?不可能,本来就是犼子的错,老婆是明事理的,岂会因为这事生气?
更何况自己也生气呢,凭什么因为是神兽就不罚?吃人又不是被波旬挑唆的,就算有挑唆,听信了去吃了,就是错呀!
白雾消失不见,净瓶发出淡淡光芒,那是属于逝者的阎浮提,代表着曾经的“可能”。
阿丑看向瓶中,看到的是一个静止的世界,被定格在女孩死去的那一个秋夜。
逝者已经无力修改“未来”,一切“可能”吗,都只在旁观者的叙述中。
阿丑拽住金毛犼的尾巴,一只脚踩着鱼波旬,说:“不管你们到底是谁和我打赌,都与我一并去看看。”
话音落地,三缕魂魄钻入瓶中,观音在瓶外俯视。
并非就这么看着,而是打算……作弊。
观音在最初金毛犼回来认罪时就掐算过吴忧原本的命格,那是非常凄惨的三年,所以菩萨也认同少活三年换来世多三十年荣华富贵。
那样沉于苦海的微末之人,又怎么可能对未来之事造成明显的改变。
不。
观音放下掐诀的手,不必以外力干预,阿丑说能改变,一定能改变。
“阿弥……陀佛……”观音垂目,只静静看着瓶子。
只有最伟大的神才能说到做到,只有最虔诚的信仰才会说什么就信什么。
“罪过……罪过……”
第173章 你输定了 我与你同去
当阿丑和金毛犼、鱼波旬来到瓶中, 静止的世界开始运作,从此时起的一切变化都与逝者无关,而是关联者的推算和猜想。
波旬与金毛犼合力, 将原本属于吴忧的注定寿命展示给阿丑看。
瓶子里的世界瞬息万变, 只在须臾之间, 三年便过去, 快速见证了吴忧那不曾得到的三年时光。
无依无靠的孤女, 又在乱世飘零,左右躲不过一个死字。
倘若那一天金毛犼没有将她吃掉, 关羽的队伍赢下襄樊之战后,后勤队伍也将另外安排。顾及她年纪小会就近安排, 战事才胜收了俘虏,又需屯田开荒。她年纪尚小, 干不了太重的活,便被一大户人家买走, 去当了婢女丫鬟。
为奴为婢者,日子好坏,全看主家的良心。遭白眼和辱骂已是小事, 过了两年出落得有些姿色, 就被主家的公子看中当了妾,第三年死于难产。
世界再次静止, 阿丑和金毛犼、波旬站在这一个简陋的小房间里,满是血污的矮榻上横着一个身形瘦小的女孩, 脸色惨白双目空洞地看着屋顶,她才十二三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