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身神君正静静地望着她,孤身一神,令人心疼。
分身神君循着她的视线看去,二神的视线在半空碰撞。
如同他当初将分身舍弃时,那短暂的对视一般。
很快便收回了目光,再无波动。
在一片莫名的紧张气氛中,晚食终于做好了。
花浔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主动请缨由她来盛粥,并顺势将分身神君推出门去。
心中暗自祈祷原身神君和分身神君能趁此时机好好谈一谈,彼此认同彼此,令分身甘愿回归本体。
否则,她岂不是白白耗费心力,修复神君的神魂了?
这样想着,花浔盛粥的动作都刻意放慢了许多,足足一盏茶的工夫,才端着两碗粥回到房中。
“神君,粥好……”了。
最后一字,在房中方桌对面,两位一模一样的神君同时看向她时,硬生生断在了嘴边。
花浔抿紧了唇,僵了片刻,硬着头皮走上前,将两碗粥依次放在两位神君面前。
“您先喝粥。”花浔默默道。
两碗粥再次同时推到她的面前:“阿浔先吧。”
温和的嗓音重叠在一起,异口同声。
花浔看着眼前的两碗粥,重新推了回去,干巴巴道:“你们先喝,我再去盛。”
扔下这句话,花浔飞快转身跑回庖厨,又一次久久没出去。
房中,原身神君望着面前的清粥,平缓道:“你吓到阿浔了。”
对面的分身温敛垂眸:“你伤了阿浔的心。”
原身神君闻言微顿。
将阿浔驱离白雾崖后,他知晓,阿浔将自己困在流云仙阙中足足五日,未曾出门。
生性乐天的少女,那五日里,流了许多泪。
原身神君初次生出一丝类似愤怒的情绪:“若非吾,你不会诞生。”
分身神君感受着波动的心境,亦望向他:“若非吾,阿浔不会随你回白雾崖。”
此言一出,屋内一片寂静。
“你们……吃完了吗?”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花浔默默探出头来。
两位神君浩瀚的目光同时望过来,花浔一时难以承受,清咳一声:“我方才在外面吃过了,神君们如果吃完了,也该歇息了。”
快歇息吧!
花浔心中哀叹,她要好好理一理思绪。
她也不懂,事情怎会成现在这样,分身神君怎么会不认原身神君了?
两位神君这次倒是听话,安静地用完了清粥。
可安排屋舍时,花浔又犯了难。
她的小院不大,里外两间屋子、一间庖厨、一处院落便是全部。
自己独身一人时,尚显宽敞,可加上两个神君,便逼仄了许多。
最终花浔决定,分身神君才刚刚恢复神身不久,神光还不稳,住在里间。
原身神君无需睡眠,留在院中。
她在外间。
安置好后,花浔便率先熄了对几人来说并无作用的烛火,睡在了外间的榻上。
一阵沉默过后,两位神君终于如她所说,一个返回里间,一个走出房去。
花浔躺在榻上,自是睡不着的。
神君竟与分身之间生出分歧这种事,她从未想过。
莫不是在修复神魂时出了纰漏?或是自己忘记了什么?
不如明日去林中找青嫣问个清楚?
这样想着,花浔游移不定的心渐渐平静,正要翻身浅眠,余光却瞥见阑窗外有光芒闪烁。
花浔微怔,悄然坐起身,将窗子打开一条缝隙,朝外望去。
神君正负手伫立在花丛中,护体神光如仙雾般朦胧,孤独又寂寞。
花浔最是不忍见神君这般,尤其……神君特意以本体下界来寻她,她却未曾好好陪伴。
仔细想了想,花浔悄无声息地下了榻,推开门。
神君回眸望过来,看见她后,温和一笑:“阿浔。”
“神君,”花浔走上前,“我想为您修复神魂,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
“并非阿浔的错,”神君缓声道,“是吾该多谢阿浔,帮吾修复了神魂。”
花浔忙摇摇头。
“阿浔,”神君沉吟片刻,微笑着问,“当初阿浔随吾回白雾崖,可是因分身之故?”
花浔心虚地垂下眼帘:“如果是,您会不会生气?”
神君笑了,将她的发丝拢到耳后:“吾不会生阿浔的气。”
“吾只是……”他安静片刻,轻声道,“吾想,吾在难过。”
他的难过,与被众生欺骗后的悲恸不同,亦不似听见识海那些谩骂、诅咒、贪婪的心愿后产生的幽叹。
更像是,独属于长桑九倾的情绪被牵动。
花浔觉得自己仿佛也被神君的情绪所感染,胸口一阵酸涩:“神君怎样才能不难过?”
神君微怔,望着眼前眸光澄净的少女。
许久,他顺从着自己心中所想,俯下身,轻柔地吻上她的唇瓣。
屋内。
雪白的身影站在半开的门后,寂然伫立着,平静地看着院中亲吻的男女。
第65章 吾爱
由于昨夜那个吻, 花浔直到后半夜才阖眼。
再醒来已是巳时,天光早已大亮。
神君本体既然下界,花浔自然不必遵循“三日回白雾崖”的约定, 在床上又待了一会儿,方才下榻。
神君仍安静地伫立在花丛前,微笑着望着眼前的花。
每日清晨都叽叽喳喳飞来的雀鸟, 此刻正乖巧地围着神君飞绕, 时而期待地看他一眼。
神君浑然无觉, 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笑了:“阿浔。”
边说, 他边习惯地抬起手。
花浔走上前,笑看了一眼墙头的雀鸟:“那只鸟儿想要您摸摸它。”
万物渴望神的亲昵碰触,是生来注定的念想。
神君牵起她的手,安静道:“阿浔不想,不是吗?”
花浔一愣, 眨了眨眼:“您怎么知道?”
说完才发觉自己变相认同了神君的话, 耳根微热。
神君轻笑。
“阿浔。”又一声柔缓的轻唤自身后响起。
花浔身影一顿,转头便看见神君的分身站在庖厨门口,手中端着一碗杏仁梨水,朝她招手:“吾熬了梨水,来尝一尝。”
花浔眸光一亮,对原身神君眯眼一笑,便松开他的手, 走向分身神君。
原身看着少女的背影,垂眸扫向空荡荡的掌心,笑意变得浅淡。
花浔一心只当两位神君为一神,接过杏仁梨水, 本打算先尝尝,未曾想味道格外香甜,没忍住一饮而尽。
“慢些喝。”分身神君慢悠悠地说。
“很好喝,神君。”花浔拿着空碗,言辞难掩赞美之意。
“嗯,”分身神君轻应一声,目光落在她沾了水珠的唇瓣上,抬起手,将那滴水珠蹭去。
花浔一愣。
分身神君的手没有立即离去,好似想起了什么,眸光渐暗,指尖轻轻地摩挲了几下她的唇。
“神君?”花浔迟疑地唤。
分身回过神来,顿了一顿,将手收了回来,一抬眸,对上不远处原身的目光。
他似看破了什么,与之对视着,微微笑,一言不发。
花浔又一次感受到了昨夜那股莫名的凝滞,仿佛连时光都被冻结,正不知该说些什么打破沉默。
幸而此刻,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花浔,我才出山便听闻你回来了?”
金焕的大嗓门在门口响起,却在推开房门、看见院中的某道白影时戛然而止,转而变为拘谨恭敬的:“神君。”
行礼后,金焕谴责地瞪了眼花浔,干笑道:“你既有客人在,我便不……”
边说,他的目光边看向花浔的身侧,再一次愣住了。
花浔只看见金焕的视线飞快在神君的原身与分身之间来回移动了数次,才迟疑道:“……两位神君?”
花浔望着金焕一副懵懂又迷茫、错愕又震惊的神情,心中平衡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