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不止自己一人不自在。
“神君在这儿,我就不叨扰了。”金焕扔下这句话便要转身溜走。
“诶,金焕!”花浔想起什么,忙唤住他,“我今日有事想去见青嫣姑娘,你可知青嫣姑娘的下落?”
金焕头也不回:“林中往西五百里一处山涧旁。”
扔下这句话,他便径自离去,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没出息。
花浔腹诽一声,才关上院门,忽而听见门外传来李大哥的声音:“阿浔姑娘,上月采的浆果还给你留着呢,这会儿你在家,给你送来了。”
花浔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心中一慌,转头看着两位一模一样的神君。
若李大哥看见,定然会惊一跳。
思及神君的原身法力更高,花浔眼巴巴地看向原身:“神君。”
原身九倾眼睫微动,立于原处没有动。
分身仍噙着笑,安静不语。
眼看着李大哥就要走到近前,花浔眉眼浮现几分焦色,又唤了神君一声。
最终,李大哥敲响院门的前一瞬,原身神君的神躯渐渐透明,消失在原地。
花浔松了一口气,打开院门。
李大哥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竹筐,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鲜红浆果。
浆果是李大哥家自己种的,当初花浔和李阿嫂闲谈时,随口提了一句,没想到他们还记得。
“多谢李大哥。”花浔接过浆果,不忘道谢。
李大哥连连摆手:“几个浆果而已,”随后他才察觉到院中还有一人,愣了愣,“这位是……”
阿浔张了张嘴,还没等编出神君的身份,便见李大哥揶揄一笑:“阿浔先前离开,也是去找这位公子了吧?”
这话却也不算错,花浔含糊地点点头。
“了然,”李大哥笑了两声,“往后阿浔姑娘若有喜事,可别忘了知会咱们乡邻。”
花浔的耳根一热,忙摆手道:“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
“我懂我懂,”李大哥满眼“不用解释”的表情,“阿浔姑娘虽能活上成百上千年,成亲一事不急于一时,但若能找到知心人,我们大家伙也为你高兴。”
乐呵呵地说完,李大哥转身便离开了。
留下花浔一人面红耳赤地站在原地,良久才关紧院门,唯恐再有人出现。
她转过身,才发觉分身神君仍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花浔面颊一热,清咳一声:“李大哥只是说笑的,神君不用放在心上。”
分身微顿,似是不解:“为何不用?”
这回反是花浔愣住了:“您是神君,成亲本是人族的礼节,再者道……”她顿了顿,扯出一抹笑,“人族成亲的男女,本该因爱情而缔结。”
分身垂眸,在记忆中,少女曾问他对她的感情,是否是爱情。
而他回:不知。
“阿浔,”分身走上前去,抚上她的面颊,“吾……”
他的话未能说完,花浔的目光落在他的后方。
神君的原身渐渐现身,安静地望向她,目光最终落在她面颊的那只手上。
这一瞬,花浔莫名生出一种被“捉奸”的窘迫感,她不自在地清咳一声,唤道:“神君。”
分身唇角的笑意渐渐淡去,回眸望向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花浔望着两位神君,默默地将刚关好的院门再次打开,出声道:“神君。”
二神同时望向她。
“我先去找青嫣了。”花浔硬着头皮开口,这回不等他们应声,她便已走出门去,“我很快回来!”
说完已御风朝远处的树林飞去。
直到飞到林中,花浔才长舒一口气。
真不知神君这是怎么了?分身为何会与原身产生如此大的分歧?
还是快些找到青嫣,问清楚才好。
花浔循着金焕所说的位子,朝西望去,飞身而起。
却没等她飞离多远,忽觉腰间一紧,紧接着身前的景物飞速远去,如缩地成寸一般,两宜镇眨眼间便已消失在她的视野之间。
此处虽有妖物,可花浔并未察觉到身后人的杀意,下意识道:“神君?”
身后人的身躯微凝,嘶哑的声音陌生又熟悉:“这么希望是他?”
花浔浑身僵滞,面色惊愕。
她太久没有听见这个声音了。
属于……百里笙的声音。
许久,花浔终于找回了意识:“……百里笙?”
身后人低笑了一声,笑声中也尽是沙哑:“不错,还记得我。”
花浔看着身侧飞速掠过的景色:“你怎么会在这儿,你要带我去哪儿?”
百里笙却再未开口。
花浔用力地挣扎了下,他的手反而箍得更紧。
花浔紧抿着唇,掌心积蓄着幽蓝的光芒:“你放开我。”
百里笙望着她愈发精纯的灵力,哑声一笑:“不舍得打吗?”
话音落下,花浔手中的灵力狠狠打入了百里笙的胸口。
百里笙闷咳一声,手臂仍死死拥着她,一动不动。
花浔心口一沉,还欲再击出的灵力僵在手中,片刻后,猛然击向自己的胸口。
飞快后退的景色骤然停滞,一只苍白的大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
花浔只觉自己渐渐下落,脚着地的瞬间,她转过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挣开了腰间的手,却在看清身后人的模样时,猛然惊怔在原地。
眼前的百里笙浑身透着难掩的单薄瘦削,宛如形销骨立。
原本莹润如玉的肤色,此刻也褪尽了血色,只剩纸般的薄白,透着淡淡的青灰。
周身的魔气混乱不堪,那双曾盛满星辰的眼眸一片漆黑,眼白少得可怜。眼窝泛着淡淡的青黑,唇色一片苍白。
“我以为我能威胁你,”百里笙笑了起来,“可原来,你更狠。”
花浔顿了顿,掌心的灵力渐渐散去:“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接你啊,”百里笙理所当然道,林中一阵风袭来,他掩唇闷咳一声,“应当说,接我的妻子。”
“我不是你的妻子。”花浔否认。
“若那日长桑九倾未曾出现……”
“即便那日神君没有出现,我也会离去,”花浔认真道,“我不喜欢你,便不会嫁给你。”
百里笙的容色愈发苍白,薄唇紧抿着,想说些什么,唇角骤然溢出一丝血珠。
花浔微怔:“你……”
“关心我?”百里笙蹭去那滴血珠。
花浔凝眉,良久安静道:“百里笙,我们两不相欠不好吗?”她的语气中藏着淡淡的疲倦与厌烦。
百里笙微垂的睫毛颤了下:“如何两不相欠?”
“往后,若无必要,我们不必再相见。”
不再相见?
百里笙听着她一丝犹豫也没有的坚定话语,突兀地笑了下:“当那十年从未存在过?”
“没错。”
“你敢说,在你离开永烬城后,从未想起过我?”百里笙如同陷入了偏执,哑声追问。
花浔陡然沉默。
百里笙的眸光渐渐涌现一丝光亮:“所以……”
“我很少想起你,”花浔平淡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或许不知……”
“灵犀蛊一旦种下,若想起除阳蛊宿主外的人,便会头痛欲裂。”
“我痛过几次后,便不想再痛了。”
百里笙蓦地安静下来。
林中一片死寂。
痛过几次,便不想再痛了。
想过几次,便不敢再想了。
“……那便不想了罢。”百里笙呢喃。
花浔不解地看向他。
百里笙熟练地压下翻涌的情绪:“你知道你消失的这些时日,我在想什么吗?”
花浔没有说话。
百里笙短促地笑了一声:“我在想,若是当初你去翠岭山救我时,我未曾离去,而是折返回大河村,会如何。”
“你我会不会仍生活在那间小院中,就像你在两宜镇的院子一样。”
“每日你去采摘药材,我帮你晾晒,五方镇的李掌柜会觉得你我是夫妻,所有人都会……”
“那些早已过去了。”花浔打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