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笙再次变得沉寂,良久,低声问:“若是你我再回到那时呢?”
花浔不解地凝眉:“什么……”
话未说完,赤黑色的光芒钻入她的眉心,花浔只觉眼前一暗,渐渐失去了意识。
瘦骨嶙峋的手接住了她晕倒的身体,百里笙原本漆黑的眼底竟现出一抹近乎狂热的光芒。
“会来得及的。”
*
院中,神君与分身仍静静伫立,无人做声。
不知多久,分身缓声道:“方才,为何不敢听下去?”
“为何不敢让阿浔听见,吾因她而生。”
神的分身,亦有命数。
而他,因陪阿浔下界而生。
神君望着自己的这片分身,仿佛在望着另一个自己:“吾不知。”
分身静静凝望着他,温声质问:“如往日般不好吗?”
“你回到神域,依旧当高不可攀的神,而吾不过是你的一片分身,代你去陪伴你想陪伴的人。”
“记忆、感知,皆如你亲身经历,无丝毫偏差。”
神君笑意渐渐消敛,良久声如低叹:“吾呢?”
他便该如过去千万年,孤身守着早已寂灭的神域,漫无目的地在云崖走来走去,看一轮又一轮的花开花落吗?
他便该继续高座莲台,任世人的声音充斥识海,看敬他之人虔诚跪在神像前祈拜,不舍昼夜,恨他之人咬牙切齿骂他无情冷血,天不怜见吗?
而后千年万年,无人能将他毁灭,亦无人能将他拯救。
分身望向他。
原身亦凝望着他。
如同一场神明对神明的审判,自我与自我的对峙,这一瞬,一丝了悟在心底油然而生。
“吾不愿回到往日,”神明轻声道,“吾爱阿浔。”
吾爱阿浔。
话出口的瞬间,分身的识海也烙印下铭心刻骨的印记。
小院的房门再次被人撞开。
金焕气喘吁吁地赶来,迎上两个神君的视线时,又一次没忍住缩了缩脖子,却很快回过神来,飞快道:
“神君,花浔被魔尊带走了!”
-----------------------
作者有话说:大概还有两三章,正文就要完结啦!
第66章 如果
傍晚的翠岭山深处, 渐渐起了一层雾霭,弥山亘野。
花浔背着竹篓,踩着远处夕阳映照下的余晖, 脚步轻盈地沿着山路朝山下走着。
临近山脚下时,花浔停下脚步,疑惑地探了探丹田, 眼神中流露出几分迷茫。
不知为何, 往日她走到这里, 早已累得气喘吁吁,今日却万分轻松。
甚至……她觉得自己今日经脉内的灵力格外充沛, 丹田与妖丹也强大了许多。
施展法术时,经脉内的滞痛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奇怪。
花浔凝眉。
昨日她还因为法术始终停滞不前,请求百里笙再好好教教她,怎么今日便进步如此神速?
花浔心念微动,灵力在体内流转, 下瞬掌心竟凝结出精纯牢固的幽蓝结界。
花浔惊了一跳, 惊恐地甩了甩手,将结界散去,迟疑片刻,还想继续尝试着运转法力。
“阿浔。”远处,有人温和地唤她的名字。
花浔抬头看去,一袭雪白的身影朝她走来,那人面颊苍白却剔透, 眉眼惊艳且昳丽。
正是百里笙。
花浔弯起唇角,眉眼开怀:“百里笙!”
唤完才迟疑地看了眼他身上的衣裳:“你今日怎的穿成这样?”
往日,他不是最是厌恶白色的吗?
他说,白色是上界那群虚伪的神与仙最爱的颜色。
百里笙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目光专注地凝望着她,像是许久未见她一般,而后莞尔一笑:“今日想试试不同的衣裳,阿浔不喜欢吗?”
“喜欢啊,”花浔点点头,莫名的对那袭白衣生出几分亲切感,旋即又察觉到什么,“你今日有点奇怪,怎么突然唤我阿浔?”
“想唤便唤了。”百里笙安静道,停顿一息,抬手便要牵起她的手。
花浔的手不由自主地朝身后缩了缩,避开了他的动作。
百里笙的手僵在半空,良久才若无其事地抬头:“阿浔?”
花浔也不知怎么了,方才竟对百里笙生出一股陌生的排斥与惊惧。
百里笙的手继续向前,将她身后的竹篓接了过来,提在左手中,右手捉住了少女的手,握在掌心。
他竭力忽视着她手掌的僵硬,仍笑着道:“今日阿浔收获颇丰啊。”
花浔看向竹篓,里面装满了草药,眼底再次浮现一丝茫然。
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采来的这些草药,也不记得自己怎么来到山中的。
她只记得前两日有修士来大河村,她担心暴露百里笙的下落,便自己引开了修士,还因此受了伤。
而后……便出现在了这里。
难道她受伤后昏迷了?不记得中间发生的事了?
太阳穴猛然一阵闷痛,花浔脸色微白,抬起空闲的右手,用力按了按额角。
“怎么了?”百里笙面色微紧,抬手抚向她的眉眼,无形的魔力注入她的眉心。
花浔紧皱的眉渐渐舒展,摇摇头:“没什么,刚刚有些头痛。”
“定是阿浔前几日为护我,被修士所伤,至今还没好利落。”百里笙拢了拢她的发,“明日便不采药了吧?”
花浔点了点头,抬头仔细看向近在眼前的百里笙:“百里笙。”
“嗯?”
“你看起来瘦了很多,”花浔小声嘀咕,“好像许久没休息似的。”
百里笙指尖微颤,看了她好一会儿,笑道:“今晚便能好好休息了。”
花浔闻言,生出几分愧疚:“你是为了照顾我才脸色不好的吗?”
百里笙顿了下:“是我自作自受。”
花浔不解。
百里笙却再未言语,拉着她的手朝山下走去。
花浔看了眼自己被拉住的手,蜷了蜷手指,越发疑惑自己今日为何只想逃离百里笙。
“对了,你今日怎么出来了?”花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来接你,”百里笙笑,“往后,我每日都来接你可好?”
花浔一愣,曾经有过期待的场景真的实现,她竟在心中寻不见半分欢喜。
她最终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二人不多时已下了山,大河横亘在不远处,夕阳的余晖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如同一幅古老的画卷。
只是……花浔看向远处。
她的耳力与目力也莫名提升了许多,比如此刻,她的识念竟轻易覆盖了整个大河村,并敏锐地察觉到,大河村中竟再无其他村民。
“今日的大河村怎么空荡荡的?”花浔问。
百里笙循着她的视线望去,目光微恍:“那些修士说此处有魔族,村民们听闻后便连夜搬离了此地。”
这样吗?
花浔犹疑地点点头。
百里笙已拉着她的手走进了那间熟悉的小院。
院中依旧是她离开时的样子,凤仙花、银丹草还有其他的小花,栽满了小院,柴房门外整齐地晾晒着药材和山参,窗框上拉起的绳索上,还晾着几件衣裳。
花浔的目光一点点掠过院中的一草一木,心中疑虑更深。
她很喜爱自己的小家,可不知为何,此刻,她对此处寻不到半分依恋,甚至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陌生。
“怎么了?”百里笙缓声问。
花浔忙摇摇头,唯恐自己说出真心话来伤了他的心,扯出一抹笑:“你竟然还记得晾药材。”
“你交代的,我怎么会忘,”百里笙低笑一声,将竹篓放下,“你身子才痊愈不久,先回房休息,我来处理这些草药。”
花浔没有坚持,点点头走进屋中。
外间她的床榻上,还倒扣着一本话本。
花浔走上前,将话本拿在手中,是她看过的狐狸与书生的故事。
花浔凝眉,她记得这个故事,由于书生优柔寡断,她没看完便被气得将话本塞到了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