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笙看着她的神情,不放过每一寸的变化。
在看不出一分一毫伪装的端倪后,他倏地收回了视线,冷笑一声朝外走去。
花浔紧绷的心渐渐松懈。
房门无风自开,百里笙却在门口停了下来。
花浔的心再次高高提起。
像是看出了她的惊惧,百里笙在门口僵持了许久,方才侧头望她,嗓音喑哑:“你觉得,清皎为魔后如何?”
清皎仙子?
花浔想到她姣好的面容,和善的性子,真诚道:“清皎仙子很好,与你很般配。”
百里笙背影微滞,下刻周身魔气翻涌地愈发狂乱,他一言不发地踏出房门。
不远处的梅树下,一道白影正安静赏花,闻声朝他望来,目中没有半分惊诧,只微笑颔首:“魔尊。”
百里笙死寂地盯着这个无情无欲的所谓的“神”,良久轻嗤一声,身形瞬间消失。
唯有房门“砰”的被一阵飓风关闭,又大力弹开,发出一声巨响。
花浔定定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四周的魔气与血腥气息也渐渐散去,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她迟疑片刻,走到院中。
神君仍伫立在原地,笑看着她,仿佛永远都是如此,不起波澜。
“神君,”花浔走上前,想说什么,可到了嘴边只剩下一句,“我想回白雾崖看桃花了。”
*
翌日一早,陈府门前。
神君九倾温和地立在一旁。
花浔则专心清点着手中的赏金,确定分毫不差后,才将钱袋妥帖地放进荷包,看向前来相送的陈长彦:“赏金刚好,多谢了。”
陈长彦轻嗤一声:“你救了本少爷,陈家岂会缺你银钱。”
花浔睨他一眼,又朝他身后望去:“陈老夫人和少夫人呢?”
陈长彦凝眉道:“怎得这么多话?”
“娘她老人家卧病在榻,病愈后说要去寺庙礼佛,至于方氏,”陈长彦眉头皱得更紧,“谁知她又犯的哪门子病,一整夜未出房门,连早食都没……”
他的声音在瞥见花浔的目光时停了下来,继而脸色一沉:“二位既已收了赏金,恕不远送了。”
花浔收回视线,走向不远处的神君:“先生,我们也走吧。”
神君朝陈长彦望去一眼,又看向花浔,含笑点头:“好。”
二人并排朝朝阳升起的方向走去。
陈长彦仍站在陈府大门前,目送着二人离去,待再不见人影,方才正了正衣襟,缓步朝府邸走去。
原本从容的步伐,在踏入熟悉的庭院时,不由多了几分焦切。
直到走到熟悉的房门前,陈长彦看着门外那株熟悉的白梅,恍惚了下,踟躇良久方才敲响房门。
房中一片死寂。
陈长彦犹豫了下,微微用力推开房门。
房中泛着熟悉的馨香,精巧的屏风上绣着的莲叶荷花,是与怀中香囊一样的绣工。
朝阳映入房中,染上温暖的光晕。
他抬手,终于触碰到了实物。
门外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响起,方青莲拿着包袱走了进来,在看见房中的男人时惊了一跳,包袱落在地上,散乱开来,露出她收拾好的行李。
“你怎么在这儿?”方青莲皱紧眉头,戒备地盯着他。
陈长彦定定望着女子,目光落在她额角淡淡的疤痕,那残缺一块的小指,受伤的脚踝,眼眶倏尔红了。
方青莲沉默片刻,从袖中拿出一纸书信:“这是和离书,你我二人尽快……”
“小莲蓬。”陈长彦突然开口,小心翼翼。
方青莲手里的和离书轻飘飘地飘落,她诧异地抬头,良久,泪如雨下。
朝阳映在二人身上,影子一长一短渐渐交叠。
*
-“若是少夫人一心认定的夫君,与你相处半生的那人,不是人族呢?”
-“不论他是人是妖,都是我此生认定的夫君。”
-“你想陪在她身边,须得放弃百余年的修行,成为一个只有数十年寿命的凡人,以你仇人的身份存活,你真的愿意?”
-“心甘情愿。”
*
花浔又被接引仙光接到白玉京了。
神君的分身受到本体召唤,早已化作一抹金光,被收神入体。
而花浔此刻正使着御风术,朝白雾崖飞去。
许是这段时日历练之故,她觉得自己体内的经脉都拓宽了不少,法力运转愈发丝滑顺畅。
飞到白雾崖上方,花浔远远便看见那原本一片雪白的崖上,此刻满崖的桃花悠然盛放。
漫山的桃花一树又一树,微风拂过,落英缤纷,花瓣随仙雾轻盈地舞动,织成一片延绵不绝的绯色云锦。
而桃花树前的那一道泛着神光的雪白身影,带着亘古不变的温柔,伫立在仙雾缭绕间,仅是轮廓都令人心动。
花浔不由看呆了,良久,才缓缓落在白雾崖的仙雾之中。
一片花瓣落在她头上,她看见神君转头望了过来,乌发垂落,眉目如画,目光如浩瀚的海,包罗万象。
花浔想,自己大抵也是叶公好龙之辈,在人界时,面对着掩藏神光的分身,明明想要看见神君的本体,可当真的看到了,她却不好意思直视了。
“神君。”最终,花浔只红着耳朵挤出两个字。
神君含笑颔首:“回了。”
简短二字,就像之前她每次去桃林采花枝回来,他总会说的那样。
就像……之后不论她去哪儿,他都会在这里迎她回来一般。
花浔用力地点点头,正要说什么,一声凄厉的鸣叫划破寂静的长空,惊起花瓣簌簌落下。
“喈——”
花浔循声看去,流火瞪着怒火中烧的双眼,展开火红阔大的翅膀,拖着快要着火的曳尾,张着尖利的嘴巴,直冲冲地朝她冲来。
再不见神鸟的半分风姿。
花浔想起什么,再也顾不上羞怯,慌慌忙忙地跑到神君身后:“神君救命!”
*
九倾是在半个时辰前收神入体的。
前一瞬,身侧还有人一口一个“神君神君”的唤,下一瞬,便只有白雾崖永恒的寂静。
他初次觉得,这里竟然这么安静。
哪怕他能听见习习风声,花瓣脱离树枝的声音,云雾漂浮的声音,可还是。
太静了。
直到此刻。
清脆的追逐讨饶声响彻云崖,驱散了漫山的寂寞。
第29章 爱是
花浔被流火追了足足一个时辰。
白雾崖的仙雾搅得四下涌动, 桃花瓣簌簌飘落。
便是白玉京的仙人都远远望见那传闻中的神鸟金乌上天遁地地飞腾,口中还不时冒出几声凄厉的叫声。
白雾崖许久没这么“热闹”了。
直到花浔经脉内的灵力不稳,她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一脸认命地瘫软在地上,不忘大喊:“神君!”
眼见流火的利嘴将要碰到她的头发,一旁和缓的声音适时响起:“流火。”
流火瞬间僵住, 看向出声的神君, 又看向花浔, 余怒未消地“喈”的一声,却还是收回了尖嘴, 改叼着花浔的后领往背上一甩,直接飞到它的宫殿。
一息之间,花浔便被甩到地上,眼前正是被自己凿去一角的玉榻。
晶莹剔透的白玉,少了这一块, 的确少了不少美感。
流火“喈喈”两声, 目不转睛地瞪着她。
花浔猜测它的意思:“你要我给你道歉?”
流火恼怒地看向玉榻。
花浔眨了眨眼,指着玉榻:“给它道歉?”
“喈!”
花浔默了默,看着那残缺一角的玉榻:“其实我……”
“喈喈!”
花浔无奈,从荷包中取出一纸包桂花糕:“其实我用凿下来的玉,给你买了这个。”
流火圆溜溜的眼珠瞬间亮了起来,看了看泛着香气的纸包,又看了看她, 矜持半晌,便要将纸包叼在口中。
花浔匆忙朝后躲了躲:“那还道歉吗?”
流火怒目圆睁,似乎在恼她的“威胁”,可目光总忍不住朝桂花糕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