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花浔将纸包打开, 拿出一枚糕点便要放入口中,流火“嗷”了一声,将糕点连同纸包一块抢了过去。
花浔望着流火飞出去的华丽身影,笑了开来。
走出宫殿,花浔一眼便看见仍站在桃花树下含笑的神君,精纯的神力中,衣袍与乌发如海藻般悠悠浮动。
“方才多谢神君开口相救。”花浔小跑过去,笑盈盈道。
神君望着她,语含无奈:“那桂花糕。”
“嗯?”花浔不解。
神君:“无需一块玉石。”
花浔眨眨眼,瞬间反应过来,可怜巴巴道:“神君不会告诉流火吧?”
神君瞧着她故作可怜的神情,微微笑了起来,指尖金光闪过,涌入她的眉心。
花浔微怔,随后发觉自己方才因奔逃而紊乱的灵力渐渐平和下来,安然地在经脉流淌。
花浔立即高兴起来:“多谢神君。”
神君笑着,再未多言。
花浔看着这样好的神君,想到自己在人界时做的事,心中不由升起几分愧疚。
“神君……”她踟蹰道。
“嗯?”
花浔犹豫半晌,想要坦白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怕神君会对她失望。
神君看她一眼,叹道:“百年后随吾去青木镇看上一看。”
花浔疑惑反问:“为何?”
神君:“去看方青莲与灵狐的后代,会否如预兆一般。”
花浔猛然抬头,诧异道:“您知道?”
神君垂眸看她。
花浔心虚地垂下眼帘,不忘小声说出自己的想法:“若是陈长彦活着,方青莲不会像预兆那样,为他诞下子嗣的,更遑论三代四代呢?”
神君:“嗯?”
花浔:“因为方青莲爱的不是陈长彦啊,她爱的是灵狐的灵魂。”
神君沉吟几息:“爱?”
“对,爱,”花浔用力地点头,抬头看着眼前似乎在困惑的神,“除了给予、守护、怜爱众生的大爱,还有一种爱,包含着独占、渴望、欲求与心甘情愿,便是男女之爱。”
神君安静了下来,良久他微笑着说:“神无需此种爱。”
这一瞬,他好像又成为了一尊受人供奉的神像,无悲无喜。
花浔心中升起的微弱希冀刹那间熄灭,又恹恹地垂下头。
白雾崖渐渐陷入夜色。
花浔并未失落太久,左右她已知晓自己身边的是高高在上的神,并不期盼着他的回应。
“神君,我们何时去寻找洛禾神君的其他魂?”
神君平和道:“不急。”
花浔见状,知道神君定然心中自有打算,便道过“夜安”后回了自己的宫殿休息。
流火早已把一整包桂花糕吃完,此刻正餍足地躺在榻上打盹儿,见到花浔总算没了之前怒气冲冲的样子,但也没什么好气,“啾”了一声扭过头去。
花浔理亏,没打扰它,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
一晚上的安稳调息,花浔成功调理好自己的情绪,第二日一早神采奕奕地下了床。
“早,流火。”花浔对仍赖床的流火打着招呼。
流火咕哝一声,睁开眼又阖上了。
花浔走出宫殿,借着精纯的仙灵气息,认真将试炼得来的心得化入自己的经脉之中,看着经脉又徐徐拓宽了些许,妖丹也愈发强大,心中更加高兴了。
再看白雾崖四周盛放的桃花,以及那桃林中夹杂的几株摇晃的小花,花浔只觉得说不出的满足。
这个原本属于神君的地盘,如今渐渐拥有了她存在的痕迹。
花浔并没忘记自己早起的目的,一头扎进神君送给她的小膳房,不多时便端出两碗粥和一碟清淡的青笋。
才走进神君的宫殿,花浔一眼便看见端坐在仙幔后的高大身影。
许是太久没看见高台上的神君,花浔一时有些不适应,愣了愣才走上前:“我准备的早食,您要吃吗?”
仙幔后的神君温和道:“都可。”
花浔闻言,将清粥与小菜放在一旁的书案上,又准备好竹箸与玉匙,正要唤神君,却见仙幔后神光散去,神君渐渐在书案后显形。
他正看着那碟青笋。
花浔看见神君便忍不住笑:“您可能不知道,在人界时,陈家请您入宴,您当时只吃了白粥。”
神君轻叹:“吾知道,”说完,又补充了一句,“除非分身陨灭,其所历之事,与吾亲历无二。”
花浔:“神君的分身还会陨灭?”说完,她想起百里笙说,神君的分身只有十之一二的法力,不由急问,“若分身陨灭,神君会如何?”
“神的分身不会轻易陨灭,”神君声音平缓,像是安抚,“便是陨灭,也不过神魂有损,调养些许年岁,便无碍了。”
只是这个“些许年岁”,要久一些。
后半句话,在看见花浔焦切的眉眼时,莫名没有说出口。
花浔闻言放下心来,继续道:“这青笋味道清淡,是我在人界的时候买的,您尝尝,很不错。”
神君看着青笋:“神不知饥渴,吃下也是浪费。”
“怎么会是浪费?”花浔疑惑,“如今人族又不是饥荒大旱,您吃食物,不一定是为了果腹,也可以只是为了品尝食物本真的味道啊。”
“而且……”花浔睫毛抖了抖,小声道,“青笋是我最爱吃的蔬菜,所以我也想让您尝尝。”
这是她的私心。
她喜欢的,她爱的,都想让喜欢的神去品尝一番。
神君安静地看着她,许久夹起一块翠绿剔透的青笋,尝试着放入口中。
新鲜清爽的口感在唇齿之间弥漫着,这是他数千年来未曾尝试过的味道。
“怎么样?”花浔期待地问。
神君颔首,柔和道:“甚好。”
花浔的心情雀跃起来,多喝了一碗粥。
因神君仍需淬炼洛禾神君的天魂,花浔这几日无须再修炼,用完早食,她便离开了宫殿。
在桃花树下欣赏了许久的桃树,看着花瓣缤纷落下,时辰久了,没有神君在身边,难免觉得无聊。
花浔不知叹了几次气后,朝安静的神君宫殿望去一眼,再看头顶的花枝颤动,忽而想起神君那垂落的乌发。
瞬间,她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念想:她想送给神君一个花环。
她们乌族总是护巢的,花浔不舍得折白雾崖上的桃枝,索性御风去了下方仙界的桃林。
如今她的御风术早已十分熟练,不过片刻便已落到桃林之间。
一边捡起那些才飘落不久的柔软花枝,花浔一边顺手编着,眼见花环的雏形已经显现,脚下蓦地一阵地动。
花浔心中一惊,低头看去,却见地上升起一束桔黄色防御法阵。
她匆忙闪身避开,法阵中瞬间迸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掀翻在地,溅起花瓣飞扬。
花浔只听见脚踝一声骨头歪曲的闷响,一阵刺痛传来。
想来是扭伤了。
她忍不住哀叹自己今日太过倒楣,挣扎着站起身,还未等站稳,便察觉到远处一阵仙气翻涌。
花浔忙屏息躲在不远处的桃林后。
久久没听见动静,花浔皱了皱眉,探出头去。
一枚石子突然砸到她的左额。
花浔摸了摸额头,环顾左右,依旧空无一人。
她收回脑袋,又一枚石子砸在她的右额,不偏不倚,与方才那下极为对称。
花浔护着额头朝前后望去,依旧不见半个人影。
石子细微的破风声再次响起。
花浔猛地抬头,一枚石子正中她的眉心的同时,她也终于看清了正坐靠在一株桃枝上的火红身影。
少年一腿支着树枝,一腿随意垂下,桀骜俊俏的眉眼微扬,正俯视着她:“桃林有外人擅闯的迹象,前段时日便已设下防御法阵。今日法阵触动,我当是谁如此大胆,原来是你啊。”
花浔揉了揉眉心:“你怎么在这儿?”
那树枝上的少年,正是一袭红衣马尾高束的萧云溪。
萧云溪闻言一滞,从树上飞下,马尾随之晃荡了几下:“本仙君为何不能在这儿?”
花浔被他反问住,抿了抿唇:“那你在这儿吧。”
萧云溪一滞,脸色黑沉沉的:“玉昆神府不是有桃树,你还来捡桃枝作甚?”
花浔沉默片刻:“白雾崖的桃枝是白雾崖的……”
越说越是心虚,索性住了口。
萧云溪却气笑了:“所以来此处捡,没想到这里被设下了法阵?”
被说中的花浔垂着眼帘,心中期盼着他快点离开。
萧云溪自然看出她面上的逐客之意,胸口一阵气闷,抬脚便要离开。
转念又想到什么,垂头看她:“你方才是不是被法阵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