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那么好看。
仿佛由春风、月华与亘古的温柔糅合而成。
神色间不见丝毫不耐与异样。
在这样宽和的目光下,花浔渐渐放下心防,将被子掀开,坐起身,不忘确认道:“神君真的不觉得……可怕?”
神君含笑道:“不。”
花浔抿了抿唇:“那难看吗?”
神君:“不。”
花浔得寸进尺:“好看吗?”
神君未曾言语,只沉吟几息后,安静望着她。
花浔却因这细微的差别而开心起来。
她知道自己此时必然谈不上好看,可是,神君却没有直白地说出口。
“神君。”前几日的郁闷与委屈也渐渐烟消云散,花浔仰起头,额角的长角也随之朝后仰去,明明已化成黑窟的双眼,却仿佛仍透着光亮。
她凝望着眼前的神,刹那间突然理清了前段时日烦乱的思绪。
她因不想远离神君,而做出远离神君这样的事,只会让自己陷入无休无止的纠结与郁结中。
不若坦然处之。
若有一日神君真的因发现她的心意,而将她赶离,最起码,她得到了更多时日的快乐。
神君仍在看着她,似在等她接下去的话。
花浔笑了起来:“我与云溪仙君今日去调查了妙手居。”
神君:“吾知。”
“我是在那里中了妖毒的,”花浔想到什么,略显激动,“原本蛟蛇想吞噬云溪仙君的,是我危急时刻救了他……”
神君笑意微敛:“吾知。”
“您这也知道?”花浔错愕。
神君忆及方才所见的妙手居的来龙去脉,沉默片刻后问道:“为何救他?”
“谁?”花浔不解。
神君又静了一会儿,吐出二字:“云溪。”
花浔实话实说:“因为我打不过蛟蛇,而云溪仙君法力高深,且当时能保护我逃走。”
神君观她神色,良久:“嗯。”
许是终于想开,与神君恢复先前的亲近,花浔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如同今晚的月色,明媚皎洁。
却没等她高兴太久,身体与脑海便涌现出一阵阵难以克制的饥饿。
花浔习惯地将手拂过荷包,待发觉荷包仍旧一动不动时,猛然察觉到自己如今只是个凡人,早已没了法力。
没等她抬头,一抹金色闪过,荷包徐徐打开,几块桂花糕从中徐徐飞出。
花浔惊喜地仰头看了眼神君,拿出桂花糕正要吞入口中,却又想到什么,将糕点拿给神君:“您吃吗?”
神君看她一眼,伸手接过,放入口中,香甜的滋味在唇齿之间徐徐漫开。
神与生俱来的高贵使得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分外赏心悦目。
花浔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神君,我的识海不见了,灵犀蛊可也会随之消失?”
神君咽下糕点,平静道:“灵犀蛊入肉生根,正附着于你的脑髓之间。”
花浔一怔,凡人的脑髓不似识海一般阔大,脑髓极其脆弱,稍稍刺激便可能痴傻,甚至就此一命呜呼也说不定。
吃下几枚糕点,缓解了饥饿之感后,倦意紧随而至。
可方才的噩梦仍令她心有余悸。
“睡吧。”直到神君开口,嗓音如温玉。
花浔不由放下心来,重新躺回床上,才阖眼便再次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神君凝望着少女的面容,片刻后,目光落在垂落在床边的被衾一角。
手指微动,被衾被一缕无形的力量轻轻托起,端正地落在少女的身上。
待做完这一切,神君走出厢房,定定看着自己的指尖,直到天光渐亮。
*
花浔再醒来,已是日头高升。
神君早已不在房中。
若非床边还放着她昨晚残留的两块桂花糕,她还以为昨夜发生的一切不过一场梦。
想到昨夜之事,花浔忍不住抱着被子笑了一声。
待笑够了,她才起榻,用凡人的方式洁面揩齿,打开房门。
还未等她走出去,一束火红光焰出现在她的院中,萧云溪看着她,一扬眉:“你居然愿意顶着这副模样出门了?”
花浔用神君的话回他:“样貌只是皮囊而已。”
“皮囊?”萧云溪懒洋洋道,“昨夜也不知是谁,为了张皮囊携恩威胁本仙君为你找袍服,又憋在房中不肯面见神君。”
花浔被他说的脸热:“云溪仙君便是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萧云溪嗤笑:“你待如何?难不成还想让本仙君以身相许……”
话脱口而出的瞬间,萧云溪反而先怔住。
花浔也一愣,未等应声,便见点点金光渐渐在不远处的梅枝下凝聚,神君显露身形。
“神君?”
萧云溪身躯微僵,迟疑几息后才转过身去,望着那抹清绝的身姿:“……神君。”
“嗯,”神君平静应道,看了眼萧云溪,又望向花浔,“今日该回了。”
“回哪儿?”花浔困惑。
神君:“白雾崖。”
第37章 蛊药
回白雾崖?
花浔诧异地望着神君, 哪怕双眸一片漆黑,依旧透出明显的疑惑。
妖毒的事还没有弄清楚,洛禾神君的神魂还未收回, 便回了?
神君看出她的困惑,微微颔首,笑了:“见过城主后。”
“见城主?”花浔越发费解。
话音刚落, 便听宛园外的下人恭敬禀报:“几位修士、仙人, 城主请三位前往主厅。”
花浔眨了下眼, 又看向神君:“先生早知道妙手居发生何事了?”
神君的唇齿未动,只有声音响在花浔的脑海, 如流水淙淙,不疾不徐:“吾观过其命数。”
花浔一怔,跟在神君身旁朝主厅走着,走了一会儿才悄声道:“您不是说,不会私自察看、干涉众生的命数吗?”
九倾眸光微凝, 浅笑道:“当回白雾崖了。”
花浔猜测:“您想念白雾崖了?”
说完又自行在心中否决。
毕竟神君一贯人己一视, 在何处、见何人,于他并无分别。
她正思索着其他缘由,便听神君含着几丝恍惚的轻叹:“许是吧。”
他对此处生出久违的倦意。
花浔错愕地转头,只见神君平和地朝前走着,眸中无尘无垢,身姿端正,不像眷念某处的样子。
察觉到她的目光, 神君侧首,朝她望来。
花浔耳根一热,忙收回视线,随后像是发现了什么, 扭头看向城主府的侍卫与侍女,惊奇道:“先生,他们好像都看不见我。”
她如今妖化后的样貌,着实吓人。
可这些人却视若无睹般,对她的容貌毫无反应。
神君笑了:“虽是皮囊,人族却仍难掩偏见。”
“吾掩去了你的容貌。”
花浔微讶:“他们看到的,还是我之前的样子?”
神君颔首。
花浔迟疑片刻:“那您呢?”
神君:“吾看见的是你。”
花浔微愣,待反应过来,抿紧唇瓣,难掩眼底的笑意。
余光瞥见走在后方发呆的萧云溪,花浔想起还未同他讲一声,便放慢了脚步,等了等:“云溪仙君,我们不必再去妙手居了。”
萧云溪回过神来,看了眼神君的背影,又看向花浔,淡淡“嗯”了一声。
花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萧云溪忽而又道:“不介意被看见你现下的模样了?”
花浔笑盈盈道:“只是皮囊嘛。”
萧云溪看着她,良久嗤道:“难看的皮囊。”
花浔一恼,却又想起什么,笑道:“云溪仙君现在定然很生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