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师兄说在这里见过有关雷眼的记载,但他记不清内容,所以我和他一起来翻找。”他解释道。
方寸心眼睛一亮:“找到了吗?”
叶玄雪摇了头:“还没。”
方寸心目光便又黯下,盯着满目落满灰尘的书架看。
“听说雷曦宗要奉你为新主,你会答应吗?”叶玄雪想起白天听到的,便问道。
“我不想,但会答应。”方寸心给了个十分矛盾的答案,又道,“你有没兴趣,陪我探探雷曦宗?我想去个地方。”
作为“酒馆老板檀洛舟”的幻月消失之前,给了她一个记录着舆图的玉牌。
她不知道这是对方的阴谋还是什么,只是依目前她对幻月的了解,幻月擅长布局,如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不会这般直接地将东西交到她手上。
酒馆湮灭那日,幻月的神情无限寂寥,也总让方寸心隐隐觉得有些古怪。
那是种直觉,无需证据,方寸心相信自己的第六感知。
她想去那个地方一探究竟。
叶玄雪还没回答,便听到林颂一叠声的说:“找到了!”
楼梯口冲出个浑身落满灰尘的人来,捧着手里泛黄的古籍兴冲冲奔向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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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小谢小沈杀青。
第161章 妥协 乾坤定星图。
林颂的脚步虽急, 但手上的动作却很小心,生恐一个不留神,就把这本好不容易翻出的古书给拈碎。看到方寸心的出现, 他没有多少惊讶,只是一边和她彼此颌首算是打过招呼, 一边小心翼翼地递上残破泛黄的书。
这本书用某种早已绝迹的仙兽兽皮缝制, 而非后世所用的灵识玉牌,记录的笔墨也是按古老的方子炼制而成,所以能够保存很长时间,然而材质再怎么上乘, 在漫长的无人打理的荒芜岁月中,仍旧不可避免残损风化, 连封面上的书名都已模糊不清, 只看隐约得出“……咒……录”二字。
林颂将书平放在桌面上,用极缓的速度打开书,招呼方叶二人同时望去。
“喏,是这里了。”翻到某页, 他便指着那一页里描绘的图形道,“你们看,正中间这个图开是不是和你们拿来的一样?”
被翻开的书页上方画了个极为繁复的图案, 图案的正中央,便是与雷图烙痕极其接近的图形。
在书页下半部分,写着这个图案的名字——乾坤定星图。名字的旁边, 朱笔标注的“禁”字,依旧醒目。
方寸心和叶玄雪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摇了头。
作为从九寰古仙界来到这里的修士,他二人各自代表了那个世界的仙魔翘楚, 对大大小小的咒法符文多少有些涉猎,大多禁咒虽然不曾修习过,但也听过名字,而这个“乾坤定星图”,他们则都毫无印象。
林颂又翻过一页,那一页则写了寥寥数行字。
“乾坤定星图,纳神定星,掌乾坤六合,窥宇宙万物,神之所向,同天地日月,可得长……”方寸心读着模糊不清的字迹,不知不觉垂下头,越来越靠近书页。
只剩下最后几个字,可字迹却已彻底模糊,完全辨认不出。
书页的右下脚更是缺损一块,应该是记录禁咒创制者的名讳,可现在已完全看不到了。
叶玄雪又翻了两页,往后的内容已经是其他的禁咒,再无与此相关的信息。这是本收录上古禁咒符图的书籍,每种禁咒符图的信息都十分简单,没有更加深入的说明。
三人只能反反覆覆地看着那几行晦涩难明的文字,琢磨着字里行间的意思。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林颂沉忖道。如今的九寰对这些禁咒禁阵研究甚少,他也很难提出有建设性的猜测。
“这恐怕不止是个符咒,还是大型的符阵。”倒是叶玄雪开了口,他一边翻到前一页,一边对照着后面的文字,指着符咒的图形道,“很明显,这是符眼,也是阵眼。”
他轻轻点上符图中的那个眼睛图案,又道:“若按后文字面意思来看,此眼便对应‘定星’二字,星眼一定,四周乾坤宇宙便在掌握之中,或许这是个空间法阵?”
方寸心点着头,目光集中在那张乾坤定星图上,不太确定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见过这个图?”叶玄雪见她欲言又止,便替她补完。
她却摇了头:“不是,我说的是星眼外的这些……复杂的纹路,我总感觉我见过。”
叶玄雪望去,星眼之外的符纹极为复杂,交错纵横没有规律可言,像张围绕着星眼的密网。
“你好好想想!”林颂被他们这神神秘秘的作派勾起了兴趣,忙追问道。
方寸心汇聚心神盯着那图,努力地想从这莫名的熟稔中寻找到蛛丝马迹,可越是着急,越无法想起那缺失的关键部分,而随着她的专注,神识涌入图中,竟开始跟随图中繁复的图案胡乱游走,直至一丝刺痛陡然在元神深处涌起。
她闷哼一声,立刻闭眼垂头,用手顶着额头。
旁边叶玄雪见状便知她耗神过度,立刻将那书阖上,一边伸手轻揉她的额际,一边果断道:“别看了。”
冰凉的触感似乎有些镇定元神的功效,方寸心很快缓过来,却也没睁眼,而是享受这片刻温柔。
坐在两人对面的林颂朝天翻了个大白眼——这里还有个第三者坐着呢,他们这样真的好吗?
“诶,小叶子,刚刚替你找书找得费劲,我也头疼。”他忍不住打断他们,故意歪头揉着额角挤眉弄眼道。
叶玄雪和方寸心同时望向他。
“我来给仙师揉揉头吧。”方寸心左右压压骨节,满脸堆笑地打算站起。
“别别!”林颂立刻摆手拒绝——看她这动作,他就想起当日在望鹤城主府,被她一拳打爆脑袋的傀儡。
现在要他把真脑袋送她手里,他害怕。
“你们在这慢慢研究吧,我那还有诸多要务,已经在此耽搁了整日,就不奉陪了,告辞!”再看二人那如出一辙的笑脸,林颂总觉得自己被他们排挤耍弄了,立刻起身,抛下一句就匆匆离去。
少了林颂的声音,书楼内顿时沉寂下来。方寸心望向叶玄雪,他去倏尔收回手,转开眼眸,仿佛只要慢上半拍,自己眼中那已成本能反应的关怀会被她看穿,会变成两人新的枷锁和纠缠。
“雷眼之事你也别操之过急,慢慢想吧。”他劝道。
“这东西与雷曦宗有关,我总觉得雷曦宗和幻月,与我们出现在这里有着直接关系,不弄清楚我心里不痛快。”方寸心支肘于桌道。
踏进同一个布局,陷身于漩涡之中,在这件事上,他们两人已经没有互相隐瞒的必要。
“也是,越快弄明白,你我也好有个了结。”叶玄雪道。
方寸心没有接话,昏黄的光芒下,她的目光晦明难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日谢修离到太苍林了,你可遇着?”他适时地转换话题,以免两人陷入过往沉重的泥潭中。
“遇上了。”方寸心漫不经心道,“他被我杀了,以后没有谢修离了。”
“哦。”叶玄雪只是冷漠地应了声,对这个结果似乎没有任何波澜。
对背叛过她的人,她从不曾怀抱慈悲与宽容。
“你师父今日向我问起你。”方寸心也开了口。
“她可说了什么?”叶玄雪抬眸问道。
自从他被方寸心救入太苍林后,在灭劫台不惜以一敌四也要保住他的寂承苍却不曾在太苍林出现过。凶壤的存在,让无量海和她都陷入了十分微妙的尴尬境地,作为叶玄雪的师父,她自不想叶玄雪死,可作为无量海的宗主,她也需要给天下一个交代,这是个两难的抉择。
寂承苍不愿在此时见他,可以理解。
“没说什么,只是问你的伤势,让我照顾你。”方寸心淡道,“另外,她还问起你体内封印的事……他们都不知道,你是尸傀的事。”
当日裴敬川揭穿的,只有叶玄雪体内封印有凶壤的事,却没提过他是尸傀。
也许这是裴敬川作为舅舅,给叶玄雪留下的最后体面。
倘若连真正的叶玄雪已死,如今的这个只是尸傀也被人发现,那恐怕九寰和五宗真的再容不下他。
书楼内再度陷入沉寂,外界不知何时已经亮起,天光落在石楼门口,像是一道黑白的交界。方寸心起身,道:“重黎找我,我去一趟,你……”
“我在这里,继续找找有没其他书记载乾坤定星图。”他仍坐在桌前回道。
“行。”方寸心点点头,又一拍腰囊,命令道,“守着他。”
点心钻出,很自觉地飞到叶玄雪肩头,拱进他的后襟中。
方寸心这才踏出石楼,只是临出门时她又转过头来:“你准备一下,我们今晚动身去雷曦。”
语毕,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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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黎约方寸心在离太苍林不远的朝雾峰相见。
峰如其名,在清晨会被白雾笼罩,但在朝阳升起时,半散的朝雾会被染上橘色,如同一层轻薄的霞光纱,笼罩在山峰上,十分美丽。
方寸心到时,重黎早已站在这片霞光朝雾中,冶艳的面容更添几重神秘,望向千重山峦的目光,也在无意间露出寂寥。
可那寂寥在看到方寸心时,就如这满山朝雾般,遇光便散,一点都没剩下。
“如何,考虑得怎样了?”重黎的开场很直接。
昨日她初至玄机,要见的人,要处理的事都很多,所谓迎接雷曦新主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的造势,再加上方寸心没有任何点头的意思,她也没勉强,留给她时间做决定。
“我以为经过昨日大殿上那一出,你们应该不会让我出任宗主之职了。你见过我在天骸墟的德性,应该知道我是真的会挑起五宗互相捅刀子的,引发九寰大乱的。”方寸心走到她身边,与她同望远空道。
似乎是想起昨日大殿上,方寸心给司寇靖远和海肃递刀子的行为,重黎笑得花枝乱颤,片刻后才消停,道:“如果我说,这正是我们所希望的呢?”
方寸心蹙眉,但很快又松开,深深望了眼重黎。
这是句野心蓬勃的回答。
“原来如此。”她了然道——在漫长的蛰伏后,雷曦才是那个一跃而起,准备统一五宗的存在。
“所以我们并不冲突。你想做什么只管放手去做,自有日晷城与雷曦宗替你撑着。”重黎微微一笑。
“我有些好奇,你们为何就认准了我?”方寸心转身问道,“从天骸墟墟主,到日晷城城主,现在又到了雷曦宗主,这个位置难道就非我不可?”
“当然,‘御雷行风,驾龙纵雪,是为雷曦之主’,这是雷曦新主的预言,只有预言里的人,才有资格成为雷曦宗主,也才可以服众。”
重黎的话音未落,却被方寸心打断:“别拿这些哄小孩的东西来哄我,这不是戏文,你觉得我会相信所谓预言?”
方寸心从来不相信,一句话就能决定她的命运。
“你不相信也没办法,这预言确实已经流传了万年之久,雷曦宗不是没有人才与强修,可这么久以来却谁都不服谁,新主难立,以至宗门没落,慢慢沦为五宗末流。”重黎又道,“你的出现应验了预言,又有强大的境界实力,坐上雷曦宗宗主的位置无人敢置喙。宗门有了新的首领,才能往下走。”
“那你呢,你为何不成为雷曦宗主?”方寸心追问道。
“你不是唤我‘幻月’?一件法宝,怎能被容许凌架于人类之上,成为他们的领袖?”重黎露出嘲讽般的笑来,又道,“以现在的情势,成为雷曦新主,你自然会成为九寰第一人。我们正在挑选五宗仙军新的统帅,你是不二人选。”
最强的宗门与九寰的仙军,二者合一为至高无上的地位与权势,天下没人能够拒绝这样的诱惑。
可这天下人并不包括方寸心。
她不为所动地望着重黎,冷冷抛出三个字:“没兴趣。”
“是我给得还不够吗?”重黎的笑容一沉,觉得方寸心多少有些油盐不进的顽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