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红玉说和这位差司打了招呼,对他的后续安排多半也都做好了。
看看天色尚早。
陈牧便揣好银子,往家中回返。
……
三姑陈红家里。
今天正好是张海的生儿,张屠户弄来了一副大肠,一些下水,陈红下厨,做了一桌的酒菜,对于寻常人家来说算是相当丰盛,往往几年也吃不上一回。
张屠户和陈红、张幼英都已经就坐,倒是张海这个主儿上午就出了门,不知道去哪溜达了,到了这个饭点也还没回来。
“这小子又跑哪去了。”
张屠户看着一桌的饭菜,有些不悦的开口。
平日里也就罢了,今天他好不容易弄了些酒肉,一是给自家儿子庆贺生儿,二是几个月前的牢狱之灾惊险过去,这一岁合该庆祝一下,结果人却不知哪去了。
“这孩子真是,早上我已是说过他了,让他不要到处乱跑。”
陈红无奈的摇摇头。
张幼英则往外面张望着,心底暗自嘀咕自家堂哥不会又出事了吧。
正当张屠户越发不耐的时候,外面终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就见张海一路屁颠屁颠的跑进家门,来到正屋,一屁股坐到自己位子上,先拿起杯子咕噜咕噜喝了一气。
“毛毛躁躁,做的甚么!”
张屠户一拍桌子,呵斥了一句。
张海这边倒并不害怕他老子,喝了一气润了润喉咙,便咧嘴笑着说道:“妈,你猜我刚刚在外面听到了什么?”
陈红给张海夹了块肉,道:“遇到什么好事了?”
张海嘿嘿的道:“你那个侄儿,抢了人家孙女,霸占了人家的宅子,据说还打死了人,那边现在正纠集人手,浩浩荡荡的要去找他麻烦哩。”
侄儿?
哪个侄儿?
陈红先是一怔,然后霍然色变,道:“小牧?你这孩子净胡说八道,小牧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哪能做得出这种事来。”
张海摆了摆手,道:“娘,你没听过那句话嘛,叫知人知什么来着……”
“知人知面不知心。”
张幼英坐在一旁眨眨眼睛,小声补充一句。
“对!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就知道他不是恶人,这年头当差的能有好人吗?我就觉得上次他巴不得我出事嘞,这次可轮到他麻烦大了。”
张海咧嘴笑着说道:“那南边姓王的一大家子人,虽然都是破落户,但纠集十几二十个人还是随随便便,他一个小小差人,也敢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怕是兜不住咯。”
陈红听的一阵惊一阵怕,又见张海在那一直笑,忍不住骂道:“这又是什么好事了,你在那笑些什么劲,还不想想法子!”
“想什么法子,他上次可没帮我想法子哩!我还得去瞧瞧热闹呢。”
张海一连扒了几口饭,胡乱塞了点肉进了嘴里,然后就直接跑了出去。
“这……这……”
那边陈红急的站起来,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屠户却是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看着急不可耐也要往外走的陈红,道:“好了,伱别去了,这是你侄儿的事,不该你去掺和,他要真做的这么伤天害理,闹到‘里长’那也不得理,你就不要添乱了。”
“可是小牧那孩子怎么可能做得这事……”
陈红有些急迫的看向张屠户。
张屠户慢条斯理的道:“没做那不是更不用你去了,只是些流言有什么怕的。”
张幼英默默的坐在一角,将一块肉放进口中慢慢咀嚼,并不插话,只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她其实也不觉得陈牧能做出那种事情,甚至要真有那种胆量敢这么做事,那她反倒还会高看陈牧几分,但看张海的样子,不管是真是假,恐怕陈牧都是惹上很大的麻烦。
幸好上次陈红给她说事时,她是想法子推拒了的。
否则要是现在已经嫁给陈牧,那岂不是要一同陷入这麻烦里。
……
巷子里。
二三十个人浩浩荡荡的汇聚一处,正往陈牧的家而去。
为首的是冷着脸的王兆,旁边是两个长相与他有几分相似的人,然后是一大群汉子,手中还有提着斧头、扁担、铁镐的。
“老四,我再问你一遍,你说的那些可都是真的?他是个差人,咱们要是不占理,闹到里长那里可不好看。”
有人王兆沉声问道。
王兆犹豫了一下,说道:“叔父的死可能和他没什么关系,但他抢走了房契,霸占了我那表侄女,这确实事实的,我之前去查过了,妮儿并没在城衙那边录过籍,现在既不是他家的奴身,也没有收养的籍文。”
“那就行了!”
王铮一听到这,顿时哼了一声。
什么霸占孙女,打死老汉,抢占屋宅,这种事情其实真假都无所谓,只不过是需要一个合理的能喊出来的名头而已,只要王妮现在并没有进陈家的奴籍,也没有收养的文书,那于情于理都仍然是他们王家这边的人,那两间老宅同样该归他们所有。
只要占理那便不怕了,他之前也打听过,陈牧不过是依仗老爹的一点人情当上了个小小的底层差人,无权无势,甚至一贫如洗,家徒四壁。
这样纵然是个差人又如何?
只要他们这里不把人打死打残,纵然是闹到里长那里,也没有什么,再不行他们还可以去请族老,不过是一个小小差人,又能有多大的面子。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蜂拥而过,引得街巷中家家户户闭门,也有不少人扒着门缝瞧过来,却都不知道王铮王兆这一群人是做什么的,看着也不太像帮派人物,但这幅煞气腾腾的样子,明显是要闹事。
第20章 差司
“就是那!”
王兆领着众人,一直来到了陈牧家所在的街巷,然后一指远处的两间屋子。
王铮顿时沉着脸一挥手,带着众人过去,来到门口,伸出手就猛地‘砰砰’砸门。
“陈牧,出来!”
“人呢!”
冲着门里连续呼喊了两声。
结果却没有反应。
旁边的王兆说道:“那陈牧应该是当差去了,但他有个妹妹,应该是在家,还有妮儿估计也在里面,她们也没有别的去处,咱们是等人回来,还是……”
“哼。”
王铮哼了一声,道:“等什么等,砸门!要等也是进去等!”
他话音一落下,旁边的几人顿时都沉着脸应声,然后纷纷抄起手里的扁担木棍,狠狠的向着面前的破旧木门砸去。
木门原本就陈旧不堪,甚至里面的门栓都已经是一截朽木,被几人连续猛砸了几下,顿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随后门栓直接被硬生生的震断!
砰!
王兆一脚将门踢开。
但就在他抄起袖子就要冲进去的时候,一声冷喝却从远处传来。
“放肆!”
这一声冷喝,让众人的动作为之一止,纷纷回头看去时,就见穿着差服,挎着差刀的陈牧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巷子口,正冷着脸往这边一步步走来。
明明只是一个人,对着二三十个汉子,却是毫无退缩,甚至一步步落下,隐约还有一丝煞气显露,这是陈牧亲手杀过人,沾过血,自然而生的一丝气势。
“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来闹事?”
陈牧一步一步走来,目光冷冷的扫过门前众人,随后落在王兆身上。
王兆原本预想的众人一起过来,让陈牧乖乖服软交出房契和王妮的场面却没有发生,反倒是陈牧挎着差刀煞气腾腾的一来,反倒是震慑住了他们这边的人。
但他还是很快反应过来。
二十多個人一起来的,陈牧就一个人,带着刀又能怎样,不过吓唬人罢了。
“哼!别以为你是差人,就能欺凌老弱了!你趁我叔父年老,夺了人的房契,还抢了我叔父的孙女,今天就是闹到城卫司,闹到里长那里,咱们也要辩个理!”
王兆盯着陈牧厉声叫道。
倘若放到以前,面对这种架势,陈牧或许也只能无可奈何的退避,但如今的他,随便纠集二三十个人就想压他服软,那无疑是天方夜谭。
陈牧正琢磨着该是立威,还是如何的时候,忽然另一个平淡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哦?这种小事,我觉得还不需要惊动里长,不如你们就先在我这分辨一下如何?”
“谁?!”
王兆眉头一皱,没想到还有人管闲事,立刻扭头看去。
结果这一看,却吓得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
连同其他二三十个汉子,包括王铮等人,本来还有些煞气腾腾,气势汹汹,可纷纷望见从远处街巷漫步走来的人影,都是瞪大了眼睛。
只见一个身穿墨绿色飞鱼服的中年男子,方面大耳,步伐平稳,背着手一步一步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身穿蓝色差服的男人。
城卫司。
灰衣为差役,蓝衣为差头,墨绿衣在九条里分司则仅有一人能穿,那就是统辖整个九条里城卫司近两百位差人的差司……闵保义!
闵保义仿若闲庭散步般的悠闲走来,但随着他的步伐,整个场中却陷入一片死寂,就连远处一些小心翼翼向这边张望的人家,甚至是一些看热闹的流氓地痞,都一脸惊惧。
城卫司差司!
这可是九条里真正的大人物,纵然是当地的那些黑恶帮派头目,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那些乡绅豪强,也得笑脸相迎,在如今这个世道,说是九条里这一亩三分地的‘土皇帝’都不为过,一句话便能让人坠入无间地狱!
“乖乖,闵差司居然来了,这是个什么情况……”
远处偷偷张望这边的几个听到动静,赶来查看的赤金帮帮众,这会儿也是面面相觑,心中有些惊悚不已。
闵保义这种大人物,居然会亲自跑到这种破落小巷来,真是出门见到鬼了。
一片死寂中。
闵保义神色平淡的走了过来,看向呆若木鸡的王兆等人,平淡的道:“怎么,是我还不够格听你们分辨,定要让里长过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