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喜欢哪里?
一路来到对面山峰。
半山腰果然有一座荒废的书院旧址,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在书院后山的坡顶,有一块光滑的青色巨石,上面能坐三四人的大小。
“就是这里。”白止善指道。
梁岳上前推了一下,这巨石果然有些松动,根基不稳。
他浑身发力,轰隆隆将巨石推开,下面正有一个方正的小坑。坑里正躺着一枚玉简,和一封书信!
信上写着几行瘦骨嶙峋的字。
“子善吾友。”
“一别十余年,伱我沧桑,不知心意。”
“若你依旧诚心为卢家所谋,那储物玉简中的东西,你交予他们,可换取一世荣华。若你不忘当年望山亭前旧话,替我将此物公之于众,可如愿矣。”
“恕我大费周章,只因时境艰难,不知明日生死,望还有相见之日。”
“张行楷留。”
……
“看来张会长就是预料到危险,才会假死脱身,虽然对于这个计划也没有十成把握,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夫人。在那之前,他决定将这些证据托付给你。”梁岳缓缓道:“可他没想到在那个组织之中,他的夫人也同样身不由己。”
“唉。”白止善望着书信怔怔出神良久,才又捧起那枚玉简。
他将玉简之中储存的物品取出,发现是厚厚的一大摞书册。
梁岳与他一同翻看。
上面记述了卢家在越州亏空建造款项,致使堤坝不牢,江河年年泛滥,两岸百姓深受其苦。工部却因此可以年年拨款建堤,成为一个源源不断的款项。
开山建路、修缮官道亦是如此,修建官道的商号都是工部定好的,钱款给出去立刻就会有七成返到官员手中。商号自留一成,用剩下的两成修路,自然只有表面样子,年年破损。这样反而可以常坏常修,财路不绝。
越州建新城,打造城池过程中强征南乡国旧民,将本应付给的民夫钱款侵吞,致使南乡旧民生怨,十余年来造反多次,大量百姓无辜身死。因为常有民患,建城进度也多拖延了数年,朝廷拨款屡次增加。
一桩桩、一件件,数之不尽。仅是越州一地,所犯之罪罄竹难书。
可凭这些可能还不足以扳倒卢家,毕竟皇帝手握饮马监,对于越州发生的这些事很难说他被蒙蔽了多少。只能说如果换一个人执掌工部可能还要更差,卢远望这些年才能坐得安稳。
最具杀伤力的应该是后面记述的钱款流向。
卢家攫取大量利益,都用来输送给朝中官员,让他们在朝野上下为六皇子美言造势,煽动舆论,左右争龙之事。许多官员因此上书,已经算得上是欺君。
想来卢家最怕的,就是最后这件。
身为皇亲国戚,一切尚且安稳的情况下,皇帝不会忌讳你贪腐。可如果你已经可以左右朝野论调,蒙蔽皇帝的视听,那就是很危险的事情了。
白止善说道:“行楷看似给我留了一个选择,但是我根本没有选择,不论是为了他还是为了当初的自己,这份证据我都要交出来。”
梁岳在一旁点点头,表示赞同。
如果是白止善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发现的证据,他可能还会稍加犹豫。可自己在这里看着呢,他如果有隐藏证据交给卢家的心思,必须得过了自己这一关才行。
何况如今的工部摇摇欲坠,就差最后这临门一脚了,白止善是聪明人,这个时候还效忠卢家,多少有点国之将亡还净身入宫的意思。
“这是不是也算我立了一功?到时候卢家倒台,龙牙帮肯定也会受到清算。”白止善看向梁岳,“梁大人,到时候希望你能保我一命。”
“我会将此事说明。”梁岳道。
他肯定不会以自己的身份去拿出这份证据,卢家在朝廷里树大根深,撒钱多年、亲友无数,自己一个小喽啰跟人正面硬刚,纯属自找麻烦。即使卢家倒了,也可能会有人替他报复。
他也不准备交给太子,因为太子身边的人太少,也很容易锁定到自己。而且太子毕竟稚嫩,手腕跟官场老狐狸差得太远。
这份证据,他准备交给刑部、交给左相梁辅国。
他并不想从中领功,只要工部倒了、能守住悟道树就好,所以功劳全部都给白止善也无所谓。
白止善将证据统统收回玉简内,才又递给梁岳。
“白堂主今日既然做出抉择,那你之后不如就与我合作,若有什么工部的新罪证、或者派给龙牙帮的新行动,你都及时通知我。”梁岳又拉拢道。
“让我做你的眼线?”白止善一笑。
梁岳回以笑容,“为了张行楷嘛。”
……
拿到证据以后,梁岳马不停蹄,直接回城奔刑部衙门而去。
来到城北朝天坊、刑部衙门之外,远远就看到这里人头攒动,好多人拉着大字横幅叫叫嚷嚷,夹杂着“狗官”、“酷吏”的骂声,还有向衙门口丢烂菜叶与臭鸡蛋的。
梁岳在人群外观望,就见刑部大门紧闭,对这些闹事者丝毫没有反应动作。
“怎么回事?”
他略微有些纳闷。
要知道,“刑部狠”可是在龙渊城里深入人心的,如今不止敢有这么多人上门闹事,刑部都不敢做回应。
实在是有些奇怪。
不多时,从另一个方向的街道上涌出来大批御都卫的官军,人数众多,俱是手持刀枪利刃。
示威的人群却丝毫不怕,依旧聚在一处,也不冲击衙门与官兵,御都卫一到便束手就擒,任由他们将人一个个押起来。
这伙人约莫有小几百,就这么老老实实被御都卫逮捕,被一串串地押走了。
梁岳眉头微皱,等场面平定了,才来到衙门外,敲门通报。
等了片刻他进入其中,又找到凌元宝的座位时,就见凌大捕头正在座位上鼓着眼睛生气,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
“凌捕头。”他笑着招呼了一声。
谁知,凌元宝见他来了,不仅没有笑脸,反而更生气的一把撇过脸去,鼻端发出重重一声:“哼!”
第97章 那你道个歉吧
“诶?”梁岳上前坐下,纳闷道:“是谁惹你生气了?”
“很多人!”凌元宝闷闷说道,又瞪了梁岳一眼,“包括你!”
“我?”梁岳略有疑惑,“我怎么了?”
“你之前怎么跟我说的?”凌元宝气鼓鼓道,“伱说让我做主将,坐镇中枢。你做小卒,去收集情报,有了信息就告诉我一起行动。可是越阳商号的案子明明是我跟你一起查的,你查到东西却不告诉我,自己一个人就去当英雄了。”
她大眼睛瞪着梁岳,问了一句:“你是不是都在骗我?”
“当然没有!”梁岳第一反应就是立刻否认。
接着他一脸严肃地说道:“凌捕头,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叫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凌元宝面带狐疑,“怎么?”
“之所以这样,不就是因为情报没法传递那么快吗,若要每件事情都禀报你之后再行动,难免会贻误军机。”他缓缓说道,“当时我是在去庆佛原驻防的途中想通了前因后果,紧赶慢赶才赶上了阻止一切发生。如果这个时候我再来通知你,那岂不是什么都晚了?”
“凌捕头。”梁岳停顿了下,反问道:“你应该不会是一心想要立功、完全不顾他人死活的那种人吧?”
“当然不是。”凌元宝立马辩解道,“我只是觉得我们是搭档,你有事应该叫我一起行动嘛……”
“那我就放心了。”梁岳颔首道,“咱们当然是黄金搭档,可有紧急情况时,自然一切以大局为重。我就知道,凌捕头不会是那种不懂事的人。”
“这肯定啊,我当然懂大局为重了!”凌元宝一仰脖子。
梁岳又问道:“那你是觉得我是那种贪图功劳、不讲义气的小人?”
“倒也没有啦……”凌元宝又小声答。
“那不就是了。”梁岳摊开手,追问道:“那你生我的气,要么是你有问题、要么是觉得我有问题,现在你还觉得你生气对吗?”
“好像是有一些不妥。”凌元宝挠挠头,脸上带着歉疚和疑惑,“可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觉得不太对劲嘛。”
梁岳大度道:“那你道个歉,这件事就过去了吧。”
“对不起嘛。”凌元宝也不嘴硬,又嘟嘟囔囔说道:“你太聪明了,我总怕你觉得我傻,有事情都不愿意带我。”
“凌捕头,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梁岳一脸认真,慨然说道:“你在我心目中就是刑部最有能力的捕头,没有之一!我若不是相信你的能力,又岂会每次都找你来帮忙?你也要相信自己,你……就是最棒的!”
“真的?”凌元宝的眼睛逐渐睁大,好像看见了光。
“千真万确。”梁岳目光坚定,同时说道:“就像这一次,我就又带着一个无比重要的事情来了。”
作为能跟逄春成为好朋友的人,梁岳有着充分的与这类人群相处的经验。
三言两语,立马平复了凌元宝的小情绪。
“什么事情?”她又激动地问。
梁岳压低嗓音道:“我拿到了有可能会扳倒工部卢家的重要证据,我必须保证它会被交到左相大人手里。我可以将这个重任,交付到你手里吗?”
“这么重要的证据?”凌元宝也略显严肃,“这可是大功一件,你为什么不亲自交给左相大人?我可以帮你安排见他一面。”
如果是一个普通的捕头,说安排跟左相大人见面之类的话,梁岳只当他会是吹牛,你自己一年到头都未必能求见几次。
可凌元宝的背景在这,她说的绝对就是实话,说不定她能来刑部任职都是因为家里跟左相关系好。
“不用。”梁岳摇头道,“这次的事情我不想领功,到时你就说,这份证据是已故的越阳商号张行楷,交给他的昔日同窗——龙牙帮的白止善,白止善再交到你手里。你不必提及我的名字,只要记住他们两个的姓名就好。”
“怎么可以这样?”凌元宝道:“我真的不是因为没有功劳才生你气的,你不用这样补偿我。”
“这不是补偿,我有我的理由。”梁岳重声说道:“我不缺这一点功劳,只要正义能够得到伸张就好。”
他之所以不想提自己的名字,一方面是怕报复,另一方面也是他为了将证据发挥最大作用,选择将证据交给左相大人,而不是目前自己最亲近的太子。
他怕太子知道也会多想。
何况自己刚刚因为通天塔案立功封赏,即使再多这一点找到证据的功劳又能做什么?
凌元宝犹豫了片刻,才点头道:“好!”
“嘿。”梁岳笑道:“这种事我从来都想着你,咱们俩是不是一辈子好哥们儿?”
凌元宝才又恢复那副豪气,“必须的!”
“那下次可不许生我气了。”梁岳又道。
“哎呀。”凌元宝略微腼腆,“其实我也不是单纯的生你气,主要还是因为外面那些人。”
“那些闹事的?”梁岳想起方才见到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