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都动也不动,只是眼珠咕噜噜转,孙燕晚心道:“这是被大师兄用石子打了穴道,故而才不曾挣扎。”
这两个孩子,一个面容憨厚,应该是普通的农家之子,一个眉清目秀,身上衣衫也干净一些,带了三分书卷气,应是读过书的。
张清溪救人之后,招呼了师弟一声,转身就走,孙燕晚也急忙跟上,两师兄弟出了镇子,重新上马,先回去了太乙观。
在半路上,张清溪给两个孩子解开了穴道,这两个孩子倒是都有几分乖巧,看出来这两个年纪也没大几岁的小道长确无恶意,也不哭不闹,只是脸上尽是悲伤,显然都知道家中大人已经不幸。
孙燕晚问道:“你们都是镇上人家吗?姓甚名谁,附近还有无亲眷?”
眉清目秀的孩子年纪稍大,也伶俐一些,答道:“我叫林景,家父是镇上的教书先生,开了蒙童书堂,他是我表弟,叫张帆儿,娘亲是我小姨,父母都以务农为生。这镇上只我两家是亲戚,再无别的熟人。道长,那些人什么来历?为何见人就杀?我们镇子也并无恶人,更不可能得罪人啊!?”
说到此处,林景的眼眶都红了,小拳头握紧,一脸的气愤。
张帆儿年纪更小,懵懵懂懂,还不了解发生了什么,忍不住哭啼起来,叫道:“表哥,姨丈让我们躲起来,他们可咋办啊?”
林景急忙安抚表弟,只是他年纪也不大,如何经受的住这般惨事?安慰不几句,自己也哭了起来。
张清溪低声说道:“这两个孩子也只能我们太乙观收容了。”
孙燕晚甚是赞同,说道:“你们父母,还有镇子上的人都被一家江湖帮派所杀,火也是他们放的。我师兄弟乃是太乙观的人,赶过来的时候,他们人还未走,只是我们两人势单力孤,难以把他们尽数留下,只将这些凶人驱走了。”
“你们兄弟若想报仇,可以拜我为师,我来传授你们武艺,待得学了本事,为父母亲眷血此仇恨。“
张清溪一脸的目瞪口呆,想了一想,没说什么,只是对这个师弟更增了几分兴趣,这位太乙观的大师兄,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好顽的人。
孙燕晚看到这俩孩子,脑子里就有无数经典剧情。
毕竟家破人亡,孤勇少年,可是经典主角模版,有大气运真身,各种奇遇缠绕。
林景和张帆儿若是留在太乙观,十成八九会拜张远桥为师,作为师兄弟,说不定就有什么反目成仇的故事,但若是他抢先一步,收为徒儿,可就是趁风扯旗,多少能沾点好风了。
“师兄弟是竞争关系,师徒是互蹭关系!能一样吗?”
林景也没想到,这个小道长要收他们为徒,他虽然天生聪明伶俐,但毕竟没见过世面,心道:“这两位小道长撵走了那些凶人,武功必然极高,我切不可以貌取人,嫌弃他们年纪小。”当下扯了一下表弟,说道:“林景和张帆儿愿意拜师。”
孙燕晚又去瞧张帆儿,这个孩子明显就没那么伶俐,说了一句:“我听表哥的!”
孙燕晚说道:“既然如此,你们就在路边拜师罢!”
林景和张帆儿也不知道,这位小道长为何如此急促,但还是听话的在路边跪下,各磕了八个响头,拜入了孙燕晚的门下,做了太乙观的三代弟子。
嗯,也是嵩阳派的四代弟子。
张清溪憋着没笑,等回了太乙观,给两个孩子安排了住处,就跟孙燕晚先住在一处,毕竟太乙观甚穷,没有多余的被褥,两个小的占了孙燕晚打坐的木榻,啼哭了一会儿,互相安慰了几句,就此沉沉睡去。
张清溪见林景和张清溪睡了,把孙燕晚叫了出来,问道:“二师弟,你自行收徒,不怕师父责骂么?”
孙燕晚说道:“师父不喜欢,就把两个小的驱逐出去便是。骂上一回,也不少几斤肉,又何须在意?”
张清溪这辈子也没见过这般惫赖的人物,心道:“二师弟这脾气,日后行走江湖,不容易吃亏啊。”他把荡魔剑递了过去,说道:“此剑还你。”
第18章 天蝎教是给羽林卫指挥使毛宗刚办事
孙燕晚却没接剑,说道:“大师兄,你也没一口趁手的好剑,这口荡魔剑就留着用吧。它是胡凤威的随身兵刃,剑鞘太过华丽,惹人注目,容易被人认出来,师兄还须另配一口剑鞘,省得许多麻烦。”
孙燕晚当初看上这口剑,是因为剑身华丽,乌木鞘上镶嵌了不少金银丝线,后来知道胡家威震江湖,还有大宗师的老祖宗,就不想留这口剑了。
荡魔剑赠送给大师兄,剑鞘上值钱的装饰自己弄下来,倒也两不耽误。
张清溪跟张远桥师徒二人下山的匆忙,他就记得师父跟大师伯吵了一场,什么都没收拾,带了他一气下山,不要说随身兵刃,就连银钱都没几两,所以才会选了太乙观这处荒凉的道观暂时寄身。
这口荡魔剑长短轻重,无不合手,他思忖了一下,便即笑道:“我的确缺一口剑,既然师弟慨然相赠,师兄就生受了。”
“二师弟说的也对,这口剑鞘还你,我另外配剑鞘吧。”
两师兄弟忙了半夜,又是杀人,又是救人,也都有些疲倦,各自分开,回了房中。
孙燕晚把剑鞘随手扔在屋角,望着两个“徒儿”,心道:“老师还未回来,子午经先不能传授,明天教他们混元桩罢。”
虽然今日身劳心累神,身子也疲倦,孙燕晚还是修炼了一回子午经,真气在新贯通的经脉内流转,煞是活泼。
修炼了两个多时辰,他这才合衣睡去。
张远桥带了七八十名天蛇帮的精壮汉子,正疾行赶路。
他收伏天蛇帮,不过易如反掌,杀了几名罪大恶极,又不肯膺服的天蛇帮头目,立了一个乖顺的帮主,厘定了每月的供奉钱,轻而易举就把天蛇帮变成了太乙观的外围,又挑选了这批年轻精壮的汉子,回来做修缮太乙观的苦力。
远远看到太乙观左近的镇子,残垣败瓦,焦火未熄,张远桥不由得吃了一惊,施展轻功闯入镇子,兜了一圈,确定是有江湖人动手,杀了镇子上的人。
他担心两个徒弟,撇下了带回来的天蛇帮众,让他们先清理火场,施展轻功,直奔太乙观。
张远桥刚踏入太乙观,就听到二徒弟在训斥人:“怎么小小的苦头就吃不住了?你们还想不想给父母亲人报仇?”
“这一式混元桩,须得虚领顶劲,含胸拔背……”
孙燕晚正在指点两个小徒弟,忽然瞧见师父回来,急忙叫道:“大师兄,师父回来了。”他自己抢上前几步,嘘寒问暖道:“师父可要喝热水?”
“林景,去给祖师烧水。”
“张帆儿快去准备斋饭,就把我昨天备好的面食上蒸笼便可。”
两个小的被他使唤的小陀螺一般,张远桥刚要问一句,观里怎么多了两个孩子?张清溪亦出来迎接师父,原原本本把最近发生的事情说了,任何细节都不曾隐瞒。
张远桥听完之后,沉吟片刻,说道:“燕晚非要收徒也不是不行……”
“唉!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若非禀明为师,得我首肯,再不许你胡乱收徒。”
“为师去收伏天蛇帮的时候,刚好听说过一些风传的逸闻。”
“大琅王朝官场上,有一场动荡,牵扯了一桩大案子,应该会死几十个朝廷大员。”
“天蝎教听说是给羽林卫指挥使毛宗刚办事,应该有什么牵扯吧。”
“不过,为师听闻天蝎教的劳教主,虽然不是出身名门正派,为人也还不差,江湖上的名声不恶,怎会做出屠杀无辜的事情来?倒是有几分奇怪了。”
孙燕晚听的云遮雾绕,心道:“师父这说话颠三倒四的毛病太严重了,除了知道天蝎教给羽林卫指挥使毛宗刚办事,也没别的有效信息啊!”
虽然知道了幕后黑手,但孙燕晚也没至于要为了镇子里的无辜,去杀这种大琅朝的高官,这不是还有林景和张帆儿吗?他们是血亲复仇,正义性拉满,就是得叮嘱两小只一声,万一惹出事儿来,莫要提谁是他们师父。
张远桥回来,不管是张清溪还是孙燕晚都有了主心骨,两个徒儿没事儿,张远桥也放下了担忧,说道:“我带了几十名天蛇帮的人回来,以后修葺道观的事儿,就不用咱们师徒动手了,尽可让他们去做。”
“清溪,燕晚,你们去叫那些人过来,给他们安排事情罢。”
孙燕晚是最开心的一个,他一个穿越客,最接受不来干粗活,自告奋勇道:“此事何须大师兄,师父你刚回来也需要有个人服侍,让大师兄陪您,我一个人去便好。”
“徒儿和大师兄在取水的小溪旁挖了一坑,引溪水入内,极方便洗浴,还给师父准备一身崭新的道袍,正好沐浴后换上。”
张远桥大为宽慰,温声说道:“徒儿去吧!”
孙燕晚骑了一匹健马,直奔山下的小镇,远远看到处处灰烟,再无一处完整房舍的镇子,心头叹息。他进了镇子后,见到几十名年轻的汉子,正百无聊赖的乱逛,虽然张远桥让他们先清理火场,但这个世界土著没什么牛马属性,只想偷懒,根本没人干活。
孙燕晚喝了一声:“我是太乙观张真人门下二弟子,你们可都是天蛇帮的人?都跟我上山罢。”
这群天蛇帮的帮众,虽然见孙燕晚年幼,也不敢轻忽。
毕竟张远桥收伏天蛇帮,用的手段可相当酷烈,不肯服气,不肯听话,不够伶俐的人都已经没了,齐齐应声,凑近了过来。
孙燕晚正要带人上山,就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叫道:“小道长,劳青山求见。”
孙燕晚微微一惊,他循声望去,见一个老者在镇子外拱手。
老者神色颇为委顿,好像几天都没睡好觉一般,一身长袍甚脏,甚至还有血迹。
劳爱也在老者身边,他对这个黑衣御姐有印象,对方的鞭法花里胡哨,他第一次见劳爱出手,没能区分出来她和胡凤威,苗有秀,大师兄武功谁高谁低,还以为都差不离。
当然,随后张清溪就用行动告诉他,大师兄就是大师兄,一招就斩裂了劳爱的长鞭。
两人距离尚极远,但老者的声音就如在耳边,丝毫没有高声大喝之态,显然内功极不凡,能不能跟胡凤威,苗有秀,自家大师兄相提并论还不好说,但妥妥比他强了。
孙燕晚心头毛毛,有三分惧意,强壮胆子,提气喝道:“可是天蝎教主?”
第19章 天蝎教主
劳爱姓劳,大师兄称为少教主,这个老头也姓劳,这么冷门的姓氏,肯定不会随便乱冒出来,必是一家人无疑。
劳青山叹了口气,说道:“我已经不是天蝎教主了。”
孙燕晚想起来,劳爱也提过“父亲已经不是教主了”,恍然大悟,问道:“可是手下造反?”
劳青山苦笑一声,说道:“不瞒小道长,天蝎教替朝廷的大人物办事,教主不过是个虚名,大人物们说谁是谁便是,说谁不是便不是。”
“这次老汉办事不力,坏了大人物的谋划,上头的大人物震怒,只一句话,就被黜落了教主之位,更被囚禁起来等候发落,方才是小女带了一班老伙计救了老汉出来。”
孙燕晚终于把师父颠三倒四提了一句的“天蝎教听说是给羽林卫指挥使毛宗刚办事”联系了起来,问了一句:“劳先生何事?”
劳青山拱了拱手,答道:“特来投靠小道长。”
孙燕晚大吃一惊,他想到了十余种可能,其中最多的当然就是人家请了老爹出头,要来反杀,却没想到劳家父女居然来投靠,忍不住问道:“此事却是为何?”
劳青山神色更见颓唐,说道:“老汉也没想到,接掌天蝎教的杜万里,杜千行兄弟,为了讨好朝廷的大人物,居然做下屠灭村镇之举,他们以为这是办事儿努力,却怎料那些官爷们早就算计好了,要把天蝎教推出去顶锅,已经下令官兵围剿天蝎教,虽然政令尚未出京城,但最多也不过一两个月,天蝎教就要覆灭,小老儿全家绝无幸免。”
“老汉也只想求条活路。”
“思忖来去,就只有小道长这里还有一线生机。”
孙燕晚见到整个镇子的人被杀,都没有这一刻体验到江湖的辛辣狠毒。
天蝎教给朝廷的人物办事儿,已经是竭尽全力,连屠杀一个镇子的脏活都干了,只是稍稍办事不如意,就要被官兵剿灭,生死只在旦夕。
命运之反覆,就如大海轻舟,随时没顶。
他正犹豫,这事儿可不好办,劳青山又说道:“天蝎教办事狠辣,小老儿也知道错了,下令屠杀镇子的人,我愿意交给小道长,任杀任刮,绝无怨言。”
孙燕晚沉吟片刻,说道:“此事我做不了主,你们跟我上山罢!”
劳青山大喜过望,带了女儿跟随了孙燕晚一路上山。
两父女故意落在后面,劳爱低声说道:“父亲,他们真能庇护我们吗?”
劳青山低声说道:“如果我所知消息无差,山上是那位大宗师,我们一家人就有活路了。”
“万一不是,我们全家都亡命天涯罢!”
“这一次我们让司马御史的女儿走脱,错失了机会,毛宗刚指挥使极震怒,杜万里,杜千行两兄弟又急功近利,滥杀无辜,给了人家口实,再也没人会保我们天蝎教了。”
劳爱低声问道:“若是上了山,这些道士翻脸怎么办?”
劳青山低低叹息,说道:“至少你弟弟没跟过来,他身上带了天蝎教的秘籍,我们劳家还能留条根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