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观星宫的道长们真有德行和能力除妖,这两匹石马就不会离他们而去了。”
此话一出,立马一片哄然。
观星宫在京城扎根多年,早已是百姓心中最大最权威的宫观,哪怕从很远地方来的商人,甚至域外的商人来到京城,也会去观星宫上香。
这位林真人为何这么说?
可是细细一想,最近一些年里,观星宫确实一直高高在上,少有除妖。
一行人逐渐过了城门。
就连门口守兵也不敢拦,纷纷低头,敬称真人与高人。
而城中街道两旁都站满了百姓。
又有人看见一行人与悬挂狼头之后,惊讶片刻,又快步离去,不知是去叫亲友一同前来观看,还是去报会礼部,或是告知给观星宫。罗公的一双眼睛将他们都看得分明,但也什么都没说。
忽然前方又多一群人。
仔细看去,乃是一片身着粗麻布衣的百姓,一见到他们,还有马鞍上悬挂着的巨大狼头,立马就在京城街道上跪成一片。
哭嚎声、道谢声、恭维声响成一片。
一行人也顿时停了下来。
此乃锦屏县的百姓。
众多道人低头,百姓则抬头,互相对视。
林觉心中忽然明悟,除妖的最大意义,大抵是在这些地方。
……
一路穿城而过。
从京城门口,一直走到南门,穿过的是整个京城最繁华最大的街道,也是将整个京城分成东西两部分的天街。
不知多少百姓亲眼所见。
而一行人又停下了脚步。
“林道友,我们要回道观了,就此分别吧。”江道长坐在马背上,平静的看向他。
“好!道友保重!”林觉说道。
“道兄保重。”马师弟也说。
“还是此前说的,道友此举可能无心相助我们,却帮了我家真君大忙。仔细一算,道友帮我们已有三次了,我家真君的应诺不会改,倘若道友今后有需要的,来真鉴宫找我就是。”江道长停顿一下,“尤其是与神相争。”
“好!”
“告辞。”江道长说着,却忍不住又顿了一下,继续抬眼看向他,“真鉴宫离京城不远,我们在京故人好友不多,若有空请常来做客。”
“一定!”
林觉答应下来。
江道长抿了下嘴,不再说话,骑马离去。马师弟亦是对他拱手,也对所有人都拱手,跟着离去。
一行人都看向林觉。
“也都回吧。”
林觉调转石马,往回走去。
要回自己的小院,须得经过聚仙府的官署,而聚仙府的官署就与观星宫挨着。
本来有条小巷,可以绕过观星宫,不过林觉并没有走,而是带着一行人,骑着观星宫的石马,挂着妖怪的狼头,径直往观星宫的门口走。
身后潘公本来就和他住在同一个院子,自然也与他同行。
万新荣则是毫不犹豫的跟上。
唯有陶道长和貙人的住处并不在这方,二人骑着罗公的另外两匹马,都互相对视。
虽然去锦屏县除妖,自打出发开始也就才短短几天,但是他们又不是傻子,就算不完全清楚其中的隐情,也该从他们的言语中听出,不光是那三名真鉴宫的道长,就算是这位林真人,怕也与观星宫不对付。
林真人先说观星宫并未除妖,又特地带着妖怪头颅从观星宫门口过,还骑着他们原先的石马,其中必有深意。
自己若是与之同行,显然也会被人品出别的意味。
陶道长稍作沉默,还是跟了上去。
此刻他信的是林真人的德行。
而那貙人则更直接,只觉得跟着林真人得了名利,今后怕也能再得名利,觉得有前途,笑嘻嘻的便跟了上去。
石马踩在地板上,声音很响。
百姓的议论声同样鼎沸。
“嘭嘭……”
声音有些老旧的青石板直接被踩碎,又有些不稳的石板会翘起来,溅起泥水。
自然都溅不到道人身上。
观星宫门口依然站了很多百姓,可除了百姓以外,还站了一群道人。
这些道人全都一言不发,便眼睁睁看着林觉骑着原先观星宫门口的石马,挂着妖将的狼头,以这般显眼的方式,从他们面前走过。
林觉转头与他们对视,面无表情。
既然敢对百姓说出观星宫无德无能这类话,又敢骑着他们的石马游走在大街之上,便是彻底认清了他们的面目,也彻底与他们撕破了脸。
既然如此,林觉自然不怕他们再来向自己讨要两匹石马。
罗公提起狼头,对着他们高举示意。
石马则是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嘭嘭……”
一行人便走了过去。
观星宫的道人面色铁青。
第324章 《阴阳大注》
京城某间院落之中。
一名姓唐的文人兴冲冲走回屋中,迫不及待在桌上铺开纸张,稍作沉吟,便开始书写:
“景平二年,时局动荡,天下纷乱,京师妖异怪事屡现。
“是岁之夏,有妖借天灾肆虐人间,噬食官吏,视民如畜,百姓逃脱至京求援,然朝纲废弛,无力应之。唯聚仙府林真人、樊天师、潘公与陶、万、雷三道长,偕同真鉴宫三道长,共赴锦屏除妖。
“翌日,锦屏县归来龙船,载众庶返,自言为妖术所化,变作鸭形,幸得聚仙府及真鉴宫道长相救。
“数日后,真人乘石马而回,悬巨狼首于市,其大若斗。”
唐姓文人写完之后,又删删改改。
稍作迟疑,他才又下笔,添了一句:
“百姓尝问观星宫是否除妖,林真人答,观星宫德薄能鲜,未能襄助。”
唐姓文人又一番删改。
而在今日京城之中,如他这般喜好神仙鬼怪故事的文人不知还有多少,都在屋中提笔,记下这件奇事。
只是不知几人可以流传下去。
哪怕寻常百姓不会书写,却也将之深深记下,只待说与后人听。
也不知能传多少代。
……
林觉回到院中,抬头一看,一只白鹭正站在海棠树上。
白鹭梳理羽毛,低头看向石桌。
而石桌上放着一封信。
林觉拿起打开一看,是小师妹寄来的。
内容也很简单,不过是她在某天早上睡醒之后,发现两匹石马不见了,起初以为它们是去山中奔跑玩耍去了,可是连着几天都没回来,就猜测可能是师兄把它们叫去做什么了,但是又不知道它们被师兄带去了哪里,于是当见到白鹭时,就写信托它带来,问师兄去了哪里。
林觉看见之后,也提笔写了封回信。
“辛苦道友。”
林觉倒出一小杯的灵液,喂给白鹭:“还请道友再辛苦一次,将我的信带回给我家师妹,好让她不要担忧。”
白鹭喝了灵液,十分舒爽。
当它嘴巴微张,眼睛半眯,又抖动着翅膀身体时,甚至隐隐看出一种开心的感觉。
随即衔过信纸,稍一展翅,便直上青云。
没过不久,樊天师也回来了,而他带给林觉的,还有一面聚仙府的金牌。
“林道友。”
“这是……”
林觉接过这面金牌,仔细查看。
“贫道知道,道友这次回来,定然会与观星宫闹僵。为防观星宫再从中作梗,前几日陛下到山上来寻我,向我问起锦屏县妖怪一事,贫道告知他观星宫无法除妖,唯有道友才可除妖。”樊天师说道,“于是第二天早晨,礼部的吴令史就将道友的金牌送来了。”
“道友费心了。”
“没有费心的。林道友才是费心费力的那一方。”樊天师说道,“只是不知林道友要找的古书,是否还在藏真阁中。”
“无妨。”
林觉倒是并不担心这个。
观星宫那些道人养尊处优许久,都没什么本事,不见得知道他要找的是什么。
而且他本身就会木遁之法,本就可以进入藏真阁,之所以一直没有进去,只是想堂堂正正的进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