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属于他的只有雷霆堡,以后或许还会有更多——无论自身如何强大,施法者们仍旧要向他屈膝,为他效力。
“那么精灵们的高塔呢?”术士问。
“那个你们可以拿去,”狄伦说:“反正我们不再需要精灵们了。”
术士满意地微笑。
—————
被雷霆堡驱逐的士兵们进入了荒原,如今可不是适合长途跋涉的好时节,严酷的冬季已经统治了整个高地诺曼。
马匹奋力在高达膝盖的积雪中一步步地艰难前行,那些跟随着狄伦。唐克雷来到雷霆堡的商人拒绝和他们交易,只有一些没在那场悲惨的屠杀中丢失了性命与全部身家,在雷霆堡繁衍了数代,与士兵和骑士们有着深厚的友情【其中一部分还是姻亲】的商人们愿意给他们提供货物、车与马匹,因为更多的是出于感激与怜悯,所以许多东西都可以说是不明示的馈赠而非买卖,譬如那些拖拽着沉重的车辆仍能从容前行的摩尔马,这种马善于耕作与载货,任劳任怨,力大无穷,最好的是禁得住苦寒的折磨,如果他们现在用的还是城堡配给他们的军马,那些在战场上可以说是所向披靡的热血马大概早就倒毙在了冰冷的泥泞里。
“今晚可能会有暴雪。”一个士兵说,他有着一张苍老的面孔,时间给了他僵硬的四肢与弯曲的脊背,但也给了他对于气温与天候变化的敏感度。
“摩尔马能够在暴雪中前行,”他们的首领说:“不必担心方向的问题,我有罗盘。”他展开手指,那是一枚精致小巧的罗盘,只有一枚指针与十六个方向,黄铜的底盘,带着长长的链子,只能覆盖住骑士的掌心,但它的银色指针发着光,“这是一枚魔法罗盘?”士兵又是高兴又是惊讶地说。
“一个友人的礼物。”骑士说,这是一个陌生的法师从遥远的南方辗转送来的东西,随着它的还有一封来自于修的亲笔信,他在看过之后就立即烧掉了,但这也是为什么他知道将会有暴雪仍旧要坚持前行的原因——他并不觉得,那些曾经袭击过修和亚戴尔等人的兽人与盗贼会突然变得慈悲起来。
他抬头望了望天空,他看到的只有一片单调而厚重的铅灰色,荒原高耸着的枯草几乎能够与远处垂下的云层相连接,风又冷又干,吹过人类的皮肤时就像是久经磨损的匕首反复刮擦着你的脸和手。
“你觉得这场雪会有多大?”
“一般吧。”衰老的士兵说:“但我不能保证它会不会变得更大。”
骑士伸出手,雪花从他的铁手套间穿过,他再次凝望了一会远方:“如果它们会大到能够覆盖住马匹的眼睛,我们就停下。”
雪势终究没有如骑士所猜测的那样变得更大,它确实来势汹汹,却还没大到让诺曼人必须停下脚步应付的地步——但他们还是停下了,并且组成了车阵——车厢围成一个空心圆,矛杆被分开藏在车厢底部,现在它们和矛尖一起被组装起来,被士兵们拿在手里,从缝隙中伸出,精钢的矛尖发着森寒的微光。
每个士兵都咬紧了牙齿,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苦战,就连他们的妻子与女儿也已经准备好了油罐与石头。
风雪中露出踪迹的敌人不是兽人,而是豺狼人,他们不像兽人那么高大,却要比兽人贪婪无耻得多,一个女孩在看到他们的时候就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啜泣,而她的爱人将一块打磨锋利的铁片放在她的手里——女性人类一旦落入豺狼人的爪子里,所要面临的事情可能要比无底深渊更为黑暗与绝望。
第315章 豺狼人
“豺狼人应该生活在温暖的地方。”一个士兵说。
“显而易见,”比前者年长的多的另一个士兵说:“他们是被引诱过来的。”豺狼人在寒冷的高地诺曼确实不常见,但它们会出现在每一个有着新鲜血肉的地方,每个与兽人的战役结束后的春季,雷霆堡的士兵们都要警惕豺狼人是否会趁他们休养生息的时候劫掠村庄与聚居点。
“或是被强迫过来的。”他们身边的牧师说。
“你们能看到多少?”一个骑士问道,牧师还很年轻,离开导师没多久,但她所追随的神祗不是别人正是苏纶,而今天正值满月,苏纶的牧师可以向这位古老的女神祈祷以获取超人的视野,洞察力与直觉,这让她在暴雪中仍旧能够对一切洞若观火。
“不到三百只。”牧师冷静地说:“只是哨探与前锋而已。”
“我已经嗅到巨魔和兽人的臭气了。”骑士说,“预备举火。”
豺狼人不会畏惧强光,但明亮的光线可不符合它们的喜好,诺曼人毫不吝啬地将绒布与细棉缠绕在松树枝上,然后又把它浸没在浓厚的油脂里,一经点燃,火把的光亮可以照耀到两百步之外的地方,如同旭日般的光铺洒在被冰雪覆盖的荒原上,照亮了那些原本只能说是影影绰绰的影子。
豺狼人要比人类更高大,但身躯看上去十分地瘦削,它们的头颅就是一只生满灰黄色或是土灰色毛发的鬣狗脑袋,眼睛充溢着鲜血般地赤红色,多数豺狼人的嘴巴都合不拢,唾液在下颚凝结,冰冻成浑浊的小冰柱,在行走的时候,它们习惯性地头颅探前,脊背弯曲,手中提着动物的股骨或是石头。
在火光亮起的那一瞬间,所有的诺曼人都大叫起来,不但大叫,还用力地跺着脚,豺狼人的习性很简单,如果敌人的数量远超过它们,它们就会逃走,而现在诺曼人有六千余人,相对的豺狼人只有三百只不到,问题是,这些形容恶心的家伙只是犹豫了一会儿,就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
他们身后有着比人类更可怕的事物。
人类的数量固然远超过它们,但他们没有太多的武器,长矛与匕首是他们仅有的,他们不可能将它们投掷出去射杀敌人,士兵们擎着长矛攀上车厢顶部——他们都有对付过豺狼人的经验,豺狼人会像人类那样使用武器,但因为很少有豺狼人懂得买卖和交换,也不会使用刀剑,所以它们的武器都很简陋,但豺狼人的力气完全可以弥补这一劣势,还有,当它们失去武器,赤手空拳的时候,有些初出茅庐的佣兵与冒险者会以为它们已经失去了伤害别人的力量了而变得疏忽大意,却不知道这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一只豺狼人将它的武器——一根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股骨咬在嘴里,伸出带着长而弯曲的指甲的四肢只一跳就跳上了马车的车轴,它的爪子深深地嵌入了马车的车厢,车厢蒙着的牛皮立即被撕开,露出里面厚重结实的冰雪——这是诺曼人紧急搜集与堆砌起来的,否则的话豺狼人可以轻而易举地钻进一辆马车,然后穿出去,跳入到人群之中。一柄锋锐的长矛从天而降,从它的耳根后面——这里几乎是所有生物的弱点所在,它笔直地刺了进去,拔出来的时候腥臭的血液飙射在灰白色的冰雪上,形成了一副奇异而又令人不适的图画。
士兵几乎没有一点喘息时间地就迎上了另一个豺狼人,这个豺狼人要比它的同类更高大一些,看上去也不是那么细瘦,而且穿着铁质的盔甲——虽然残缺不全,但也说明了它在族群中有着一定的地位——士兵和他的同伴合力对抗它,它的武器也只是一块石头,兼之即便是个首领它也是个丝毫不懂武技的豺狼人,就在它嚎叫着想要敲出士兵之一的骨髓时,第二柄长矛刺穿了它的爪子,它的武器从车厢顶部掉了下去,但这并不是结束,豺狼人咆哮着,放低身体,前肢几乎紧挨着车厢顶,后爪在冰雪上抓出深深的痕迹,它向他们龇牙咧嘴,就像一只真正的野兽那样扑击、撕咬和抓挠,刺穿它爪子的士兵只一个疏忽就被它卷下了马车,掉在地上,他以为自己这次肯定免不了一死,但他没能如传说中的那样回溯自己的一生,相反地,他的注意全都集中在了那张肮脏腥臭的嘴巴上,他都能够在豺狼人的阴影中看见其中一颗缺失了一半的牙齿。
但就在下一刻,光明突然重新回到了他的视野,那颗鬣狗脑袋保持着嘴巴大张的姿态飞了出去,按压着他的爪子也突然失去了力量,一只穿着钢片靴的脚把豺狼人的尸体从士兵身上踢走,士兵还未来得及道谢,就被自己的同伴从打开的缝隙中拉了进去。
骑士们被获准带走他们的长剑与链甲,但在与豺狼人的战斗中,他们并不是最主要的力量,因为他们知道,豺狼人的身后还有着足以将五千个人类吞噬殆尽的驱使者与主导者。
法师们检查着自己的次元袋,施法材料几乎都被狄伦的法师垄断了,在没有向狄伦宣誓效忠之前,他们只能自己搜集施法材料,濒临冬季,他们就连玫瑰花瓣与蜘蛛网都很难弄到了。
“您的法术筹备的如何了?”一个兽人问道,他常年混迹与人类,在装扮和用语上已经非常地接近于人类,对于祭司的态度也不如呼啸平原上的族人那样恭谨,祭司恶毒地看了他一眼:“你马上就能看到了。”他不再说话,而是跪下来虔诚地祈祷,他将枯瘦的手臂伸向茫茫黑暗的时候,一股就像是从哀悼荒原而来的,或说更为阴冷尖锐的风让先前的兽人情不自禁地退后了一步,就一小步,但已经铸成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一枚利箭击穿了祭司的眼睛,从他的后脑露出闪烁着魔法光芒的箭头,不过兽人也不必担心会因为这个错误而被活祭了,因为箭头几乎在祭司回归兽神麾下的时候就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爆炸的范围波及了周围二十尺的地方,就连积雪下的土地都被掀了过来,连同污浊的血肉飞溅的到处都是。
就像人类不知道豺狼人与兽人是何时到来的,豺狼人与兽人也不知道精灵与白袍们是何时到来的。
援军的质量要远远胜于数量。银冠密林的精灵们不是那些刚刚从游历中归来的年轻孩子们,而是曾与伯德温、凯瑞本数次对抗兽人侵袭的老人,其中甚至还有两位曾经经过一千年前的大浩劫的狂暴洗礼,那些白袍们——不是泰尔,就是罗萨达的牧师与圣骑士,还有几个时常游荡在诺曼以及呼啸平原的人类游侠,除了精灵,他们都是应李奥娜的邀请而来的。
“希望我们没来得太晚!”一个精灵高声叫道。
“你们从未来迟过!”一个骑士回答。
人们放声大笑,他们还要与无数个敌人对战,但那又如何,他们知道自己必然是能够获得胜利的。
—————
“我们失去了三百二十四名士兵,”亚戴尔说:“还有十五名骑士与六百个平民。”
“与上一次相比,这个比率已经很低了。”修说,从亚戴尔的手里拿过卷起来的小纸条,放在鲸蜡蜡烛上烧掉。
亚戴尔叹息了一声,“值得庆幸的是,我们又多了三个法师。”
“现在雷霆堡还剩下多少士兵,骑士和法师?”
“法师还有七个——如果你说的是我们的法师,但他们都已经向狄伦宣誓效忠了,”亚戴尔说,“至于士兵,大概只有一万人了,骑士……我不清楚具体人数,但如果要留下来,他们也必定是要向狄伦屈膝的。”
“或许这样也好。”修说:“我简直难以想象雷霆堡的双重城墙上只有几个法师飘来飘去的愚蠢情景。”
即便亚戴尔正被近千条生命压的心头沉重,也不免为了这个虚拟的景象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狄伦不会允许的,那也太难看了,据说就算是格瑞纳达也有着数以百万计的士兵与骑士。”
“狄伦。唐克雷的想法或许就是让诺曼,最少是雷霆堡成为第二个格瑞纳达,”修说,而后他们为了这个可怕的设想而沉默了一会:“我想我们需要祈祷,希望他能够认真地学习一下他们的做法。”
修可能是想让气氛变得轻快一点,但显然他的话起了反效果,亚戴尔收敛了笑容,他走到桌子后面,坐了下来,他的手指抚摸过桌面,一个半透明的微型侧岛出现在他们面前,“我们将要接纳五千人。”他说:“让我们看看,我们应该把他们放在什么地方。”
“我倒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修走过来,凝视着侧岛的模型:“我是说你的侄儿,现在我们没法儿把他送回到弗罗神殿去了,但我们可以把他交给一个新来的诺曼人家庭里,一个同样有着金发的家庭里。”
“关键在于他的五官过于精致了。”亚戴尔苦恼地说道,诺曼人中固然也有金发的,但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已经显露出北方氏族的粗犷气息了,把安芮的儿子放在里面,就像是往猕猴桃里放了一只鸡蛋,太显眼了。
“男孩当然不行,”修说:“但女孩可以,再让他多晒晒太阳。”
“他会恨死你的。”亚戴尔说。
“我只是提个建议而已,”修一本正经地说:“最后做出决策的当然还是您啊。”
亚戴尔说了一句下流的粗话,这种话他还在白塔的时候是绝对说不出来的,但和士兵与骑士们厮混的久了,在某种意义上,罗萨达的牧师也不如之前那么纯洁无瑕了。
“我真希望让梅蜜也能听听这句话。”修微笑着说,然后他又蹙起了浓重的双眉。
亚戴尔的侄子当然不会隐瞒梅蜜的异样,等修和亚戴尔赶到弗罗神殿的时候,他们发现那儿已经变成了一处旖旎且芬芳的广阔沼泽——他们见到的每个人都在疯狂地交欢,外界的一切都对他们失去了影响力,他们发出的声音就像是有人在用力搅拌发酵的内脏,做出的姿态就连最见多识广的老手也要为之啧啧称奇,所经之处无不弥漫着一种类似于香豌豆花的浓郁而古怪的气味——关键在于,只要接近那里就会收到影响,就连警戒在周围的士兵们也不例外,呃,修真心希望他们清醒过来的时候不要太过尴尬。
事实上,就连修也差点被一个弗罗牧师俘获,如果不是他身边还有着一个牧师。
他们在海水中找到了梅蜜,她就像是在沉睡,但很快她就醒来了,她醒来之后,所有的异像也随之消失了,只剩下一群精疲力竭,当即倒地昏睡的男女,他们可能需要休养很多天才能恢复精神——所有人都颇感莫名其妙,包括梅蜜,但修的直觉告诉他梅蜜并非一无所知。
“你为什么不使用法术?”修问,梅蜜那时候看上去就像是溺水了,亚戴尔应该第一时间向晨光之神祈祷复苏的神术才对,不管怎么说,梅蜜也可以说是他们的朋友。
因为我不敢将罗萨达的神术用在一个可能的神祗化身身上,亚戴尔在心里说,但他不能告诉修,这份危险不需要更多的人来承担,梅蜜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宦官前来禀告他们,一个弗罗的牧师说有重要的事情需要立刻告诉他们。
不祥的预感掠过亚戴尔的心头,在弗罗牧师进来之后,他的预感成为了现实。
梅蜜失踪了。
—————
“一个女人!”悬挂在主桅杆上的瞭望员惊骇地大叫道:“一个女人!东北角!”
小雀号的船长考伯特顿时停下了脚步,从腰间的皮囊里抓出一只黄铜单眼望远镜往瞭望员所指出的方向看,他以为自己会在朦胧的晨雾中看到一个落水但侥幸抱着木板或是木桶之类存活下来的女孩,但他错了。
那是一个身形曼妙的女性,虽然因为距离与薄雾,他无法看见她的容貌,但他能清晰地辨别出她不是沉没在海水里,而是在海水上迅疾的奔跑。
就像是发现了考伯特的窥伺,她转过头来,散发着银色光芒的眼睛与小雀号船长的眼睛相对了,苏纶的信民突然感觉到瞳仁就像是被针刺了一样的疼痛,他丢下望远镜,用手按住眼睛,鲜血从指缝中流了出来。
当船员们想要去询问瞭望员究竟看到了什么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死了。
第316章 地图
远在千里之外的克瑞玛尔一行人当然不知道在他们的眼睛没有看到的地方发生了如此之多的事情,他们在密林中行走,这里是银冠密林的最西北端,也是精灵的力量所能切实触及到的最远的地方。如同某种暗喻一般,几乎已经成为辛格精灵象征的银冠木已经无法于此占据主要树种的地位,取而代之的是不受惊扰地在此地生长了数百年甚至数千年的云杉与冷杉,它们高耸入云,祖母绿色与墨绿色枝叶纵横交错,阳光透过狭窄的缝隙,在精灵与人类的身上投下犹如雨丝般的光点……因为冬季到来而将自己吃的鼓鼓囊囊的松鼠与兔子在积雪中抖动着尾巴,警惕地观望着这些双足直立行走的生物;一只带着红帽子的黑啄木鸟则丝毫不为所动——它意外找到了一处藏着许多松天牛幼虫的树干,强健有力的喙部简直就是一刻不停地敲打着树干,啄下一片又一片羽毛状的木屑,比人类的铁凿更有效率。
密林中回荡着啄木鸟笃笃笃清脆而富有节奏感的敲击声,就连李奥娜也能找到它的位置,或许因为被松天牛的幼虫残害的关系,那棵云杉业已枯萎了一大半,阳光毫无遮掩着照耀着它浅灰褐色的鱼鳞状树皮上,而那只黑啄木鸟就在距离他们不过二十来尺的地方,碎纷纷、白乎乎的功绩在树根的位置堆积起来,凭借着过人的视力,精灵与法师就连它间或一停,叼着一条米白色的虫子吞入喉咙的动作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它堪称傲慢地瞥了一眼这群傻乎乎的外来者,继续不疾不徐地干起了自己的活儿,也许有些鸟儿会惊恐地飞走,但这只黑啄木鸟是个聪明而又自负的家伙,它确信自己能够在那些人类将手指搭在弓弦上之前飞走。
盗贼的手指不禁有些发痒,他还真想试试,虽然他没有长弓,但他总是捏着一枚银币,像他这样的盗贼,完全可以在五十尺之内单凭自己坚硬的手指击中一只鸟儿的眼睛。
但在队伍里有个德鲁伊的时候,他最好还是控制住自己的手指和杀戮的欲望比较好,葛兰遗憾地叹了口气,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这儿距离雪盖沼泽还有多远?”他问。
佩兰特看了他一眼,像是已经看穿了盗贼的心思,“我们现在正在立柱高地,”他简略地说:“离雪盖沼泽大概还有三百五十里左右。”一边说着,德鲁伊一边将手放在树上,他曾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游侠,短短一段路途他就已经察觉到了人类在这里留下的痕迹——在他回到银冠密林之前,这里还是一片人迹罕至之地呢。但这就是人类的力量,真令人惊奇啊,明明是那么弱小的种族,比不得矮人长寿,比不得兽人强壮,也比不得地精善于繁殖,遑论与如同自然宠儿的精灵与强大无匹的巨龙相提并论,但他们就这么挣扎着生存下来,并且在短短几千年里成为了这个大陆上数量最多的种族,他们的足迹遍布他们所能到达的任何地方,集敛起来的财富如同河流,而他们所奉献出来的信仰之力则如同龙脊山脉般的坚实与绵长。
盗贼计算了一下,如果不借助魔法的力量,他们可能要三天,或是四天之后才能进入雪盖沼泽,但进入雪盖沼泽之后并不能说就安全了,他可没忘记他们第一次穿越雪盖沼泽时遇到的事儿,不过他已经和凯瑞本确认过了,他们所要经过的地方是整个沼泽中最危险,也是最荒僻的一段,不会有商队出现在那儿,如果一定要说他们会遇到些什么,很大可能就是追踪而来的敌人们——倒不是说这是一个令人安慰的答案。
但相对的,若是说那些人会让他们安然无恙地一路直达金属龙最后的遗留之地——那个几率简直要比伯德温不去信仰泰尔,改而侍奉玛斯克还要低得多,葛兰当然对此不抱任何期望。
他们在密林中过了一夜,除了几只胆大的松鼠来索要过他们的食物之外,就没有什么不速之客前来打搅了,
在喝过少许热椴树酒,吃了几片藤粉饼后,冒险者们聚集在他们最大的一顶帐篷里,帐篷的顶端悬挂着一枚本白色的氟石,这种颜色的氟石发出的光会让人们感到寒冷,但用来阅读与查看地图的时候是最合适的——一张精灵所绘制的地图在帐篷的细毛毡子上展开,这是异界的灵魂自打来到这里之后看到过的最完整,也是最大和最详细的一张地图,囊括了整个大陆与它周边的岛屿和海洋,从地图上来看,整个大陆就像是一只被打碎的圆盘,飞溅出去的碎片与汤汁就是环绕着它的岛屿与孤立的陆地,精灵们用不同的颜色描绘出几个大区域,从白色的极北之海开始,极北之海下是黑色的永夜海,永夜海下是碎骨海岸,碎骨海岸以下是呼啸平原,呼啸平原下方就是贯穿了整个大陆北方的龙脊山脉,被描绘成银色的银冠密林从山脉的北侧一直延伸到山脉的南翼,但并未覆盖住整个山脉,只能说占有着西侧大约三分之一的地方,它的东侧就是高地诺曼,高地诺曼可以说是龙脊山脉的延伸,既有高地,也有平原,路泽尔大公统治着的路德从下方半拥抱般的与之毗邻,环绕在他们周围的是诸多零星的小国与领地,鹧鸪山丘已经是偏南的位置了,它就像是形如锦鸡般的路德公国伸出的一根最长的尾羽,虽然这么说,但只要一看就能发觉它的面积实质上并不亚于任何一个小型国家,鹧鸪山丘往下就是我们所熟悉的碧岬堤堡所位于的巨大海岬,它们的右手位置就是南方诸国,但它们之中最大的一个也无法与鹧鸪山丘在领地的面积上相抗争。
克瑞玛尔的视线在一块犹如碧色明珠的色块上停留,那里就是精灵的又一分支,埃雅精灵的翡翠林岛。
他的另一半血脉所在的地方。
但也只有那么已数年而已,异界的灵魂毕竟不是真正的克瑞玛尔,他的视线迅速转移到林岛的南侧,那里轮廓就如一道被巨龙喷出的火焰形状的岛屿就是龙火列岛,侧岛看上去只有指甲那么大,形状犹如一只鳄龟;相比起龙火列岛,左手侧的亚速尔群岛就要整齐和广阔的多了,说是群岛,事实上,葛兰所在的尖颚港所在的主岛才是重心所在,周围的小岛屿只能被视作面包上掉下来的面包屑而已。亚速尔群岛与七十七群岛之间间隔着浩瀚无垠的赤海,这片海洋因为生长着一种赤色海藻而定期变成如同凝固的鲜血般的暗红色——七十七群岛大概是精灵们所能绘制的最不清晰的地方了,很多岛屿都只是一个被标示着黑点的方块,真实的岛屿当然不会有个如此规整的轮廓,异界的灵魂综合其他的地方研究了一会,发现这是精灵们表示该地未曾近距离探查过的图形示意。
赤海是一种暗淡的曙色,而就在七十七群岛与亚速尔之间的格瑞纳达被精灵们涂抹成深浅不一的赤红色。
——那是因为格瑞纳达在不断地扩大。巫妖说。这份地图可能要比凯瑞本的年纪还要大,期间不乏由国家和地区发生改变,仔细看是能够看出上面有着修正痕迹的。
——它最初也只是一个海边城邦而已,巫妖继续说,看那个快要变成深褐色的小点。
一层层的涂抹当然不是因为精灵们制作不够精心,但这种方式能够通过颜色的深浅程度而清晰地辨别出一个国家是否在急速地扩展和缩小,银冠密林的精灵们并不会如同人类一般的贪婪,但他们需要保护自己的族人,保护银冠密林,密林周边的国家,还有如格瑞纳达这种危险而邪恶的国家从来就是他们最先瞩目的对象。
——它用了多久才扩展到现在这个程度的?异界的灵魂不无叹服,与原先相比,格瑞纳达简直就是从一颗可爱的小西瓜子硬生生地将自己拓展成了一只西瓜。
——一千年。巫妖说,大浩劫是神祗与神祗之间的战争,但不可避免的,所有的国家都陷入了混乱之中,没人注意到一只红龙是何时决定落足在格瑞纳达并和当时的城主达成协议的,人们只看到它在红龙的帮助下突兀而迅猛地崛起,周遭的小国与城邦根本不是巨龙与术士们的对手,火焰掳走了他们的臣民,焚烧了他们的宫殿,夺取了他们的性命……如果那时神祗们能够回应牧师的呼喊,或许事情的发展还不会失去控制,但那时候他们正在不亦乐乎地相互争斗——谁会去在意凡人如何呢?反正假以时日,这些孱弱的小生命就会繁衍到一个令人烦躁的地步——总之当一切尘埃落定,神祗们最不看重的东西变成了他们最需要看重的东西时,他们才突然发现这个位面已经变得相当陌生了。
但神祗不被允许直接插手主物质位面的战争,他们开始寻找与抚慰自己的追随者们。问题是在那场大浩劫中,几乎所有神祗的牧师都十不存一,更别说还有几位新生的神祗就连自己的圣名都罕为人识,而等到他们的牧师与圣所重又得以回到这个陆地上的时候,格瑞纳达已经成为了一个庞大的帝国了,它的国土上到处盘踞着红色鳞甲的巨龙与行走着披着红袍的术士。
也有人想要去乞求金属龙们给予帮助,可惜的是,他们这才发现金属龙不知何时都消失了,它们的巢穴被封闭,被遗弃,被沉入大海或是推入熔岩,埋进流沙,所有的变化都是最新产生的,或许他们找到被遗弃的巢穴时,上面的泥土还未曾生长出足够多的草木来遮蔽这个地方,也没人看见或是听见巨龙之间发生争斗时必然会有的訇然巨响,也没有酸液与火焰在石头与土地上留下伤痕,它们就是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抛弃了这个位面,走得无影无踪。
——那么现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