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凯瑞本有点窘迫地说:“用人类的称谓来说,应该算是我的叔叔。”
佩兰特微笑着转过头去,精灵的成年期并不如人类所以为的,总是保持着一个孩童般的体态,他们的孕育期是人类的三倍,但成长到一个少年的姿态只需要二十年。问题是凯瑞本的童年时期,辛格精灵们只有大约一百个不到的幼年后裔,他们固然受到了最为精心与妥善的照顾,但与之相对的,是数之不尽的笑料与黑历史。譬如凯瑞本在看见佩兰特变化成马鹿或是黑熊的时候都会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因为他最懵懂无知的前四十年,有好几个寒冬都是埋在佩兰特叔叔厚实绵软的毛皮中度过的,更别提那些兴高采烈的攀爬与骑行。
至于他的叔叔,拿着的是另一份把柄——他也是照料凯瑞本的精灵之一,就像所有愿意照看幼儿的施法者那样,他们最常使用的手段就是戏法,而要让他来说,小时候的凯瑞本……那真是有点……不一般的……傻……
密林之王英格威的手里就有着一本名为凯瑞本成长日志实为小笨蛋日行一蠢的黑记录,记录人就是小家伙的叔叔。
凯瑞本轻轻地抓了抓鬓角垂下的小辫子,如果可以,他这次回去后试着去问问万维林,呃,虽然他父亲把它藏在那儿的可能性并不大。
他们落下的地方是一片密林,因为雪盖沼泽是一个在千年之前的浩劫前就自然形成的一个巨型混乱迷锁,谁也不知道它延伸出去的触须有多长,所以定位的精灵法师为了以防万一,将他们的定位点定在了距离雪盖沼泽还有数百里之外的地方,那里是一片谷地,人迹罕至,反正精灵们给他们预备的食物、卷轴和水十分充足,他们身边还有着一个德鲁伊,无需考虑供给匮乏的问题。
“大概再过一格【一小时】黄昏就要降临于此了。”佩兰特说。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晚。”凯瑞本看了看身边的人,克瑞玛尔、他还有佩兰特都没问题,葛兰也能够在光线微弱的陌生地方自如行走,但李奥娜与伯德温就不太可能了,遑论侏儒麦基,在飞翼船上他度过了兴致勃勃而又提心吊胆的两天,兴致勃勃是因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与触摸精灵的飞翼船,提心吊胆是精灵们和侏儒之间的关系也并不怎么样。
“如果我是个矮人……”他嘀咕道。
“那么精灵们会很高兴把你倒吊起来,挂在龙骨下面,直到你咕咕叫着被吹干为止——就像是高地诺曼人做风干鸡。”葛兰说。话音刚落他就反应敏捷地往后一跳,如果不是这样,他的脚趾就会被侏儒靴子的精钢后跟踩断了。
“别以为我是个蠢货,”侏儒说:“精灵们不吃肉。”
但这个说法就在今晚被打破了,佩兰特的动物朋友们送来了不少坚果,李奥娜将精灵们的藤粉饼用树枝插起来,固定在篝火的周围把它们烤热,葛兰去取水,当克瑞玛尔的净水球在水囊中晃动着,为他们提供了滚热而干净的水时,麦基以为他们的晚餐就是这样了,但就在藤粉饼快要好了的时候,佩兰特从黑暗中走出,他的肩膀上挂着一条色彩斑斓的大蛇。
“这是什么?”麦基惊讶地问。
“蛇。”佩兰特说。
“现在蛇不都该躲在洞穴里吗?”葛兰问,在遇到克瑞玛尔之前他没有离开过尖颚港,但盗贼也经常使用无毒或是有毒的蛇来恐吓和刺杀,所以他对蛇并不陌生,他知道这个时候的蛇类都应该躲藏在自己家里睡觉,而一个德鲁伊不会把一条蛇从它的洞穴里拽出来。
“它袭击了我们。”凯瑞本说。
那么说它是闻到有美味食物的气味,所以认为打一顿牙祭比睡眠更重要点?葛兰是很想就此开个玩笑的,但两个精灵的神色都不太好,他明智地闭上了嘴巴。
“您在做什么呢?”侏儒尖声尖气地问道,谁都能从他的话语中听到几分恐惧。
“晚餐。”伯德温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既然佩兰特把它带了回来——难道还准备找个克兰沃的牧师为它祈祷一番吗?他本就是个猎人,高地诺曼很少看见蛇,但龙火列岛可不少,而且剥皮剔骨去内脏一条蛇与一头鹿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区别,他干脆利索地处理完毕,只留下一部分蛇肉,蛇皮与骨头等等全都深埋到地下,免得血腥味引来更多的野兽。
蛇肉简单地用水冲洗了一下,切成小块后插进树枝架在篝火上慢慢烤出油脂,李奥娜的次元袋里除了细腻的盐之外还有磨碎的香料,不一会儿,金黄的蛇肉就散发出让人坐立不安的香味。
侏儒麦基拿到自己的一份后没有马上送到嘴里,他转动着眼睛看着身边的人……还有精灵?他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距离龙火列岛最近的是翡翠林岛,翡翠林岛的精灵是绝对拒绝肉食的,他们灵敏的舌头就连你在一桶蔬菜汤里放了一茶匙的牛油都尝得出。
“怎么了,麦基?”
麦基没说话,但凯瑞本与佩兰特一点也不奇怪他那双几乎就是写着质疑与惶恐的眼睛,毕竟在许多对精灵们并不是太了解的人类与类人的心目中,精灵和蜜蜂差不多,只靠着露水与花蜜只能活的很不错。
而且,辛格精灵,或说那时还不是辛格精灵的精灵们,确实是拒绝任何肉类入口的。
但在千年之前的那场大浩劫里,主物质位面连接受到巨大的冲击,就连精灵也无法聆听到安格瑞思的声音,精灵们就此产生了分歧,为了避免迫在眉睫的内战,他们毅然分作两支,也就是现在的辛格精灵与埃雅精灵,埃雅精灵留在翡翠林岛,辛格精灵则离开故土一路北上。银冠密林那时候还不属于精灵,它们被残暴的兽人占据着。可以想象,那个时候有多么的混乱与痛苦,幼小的精灵几乎都夭折了,而成年精灵也因为居无定所,饥寒交迫而陷入虚弱到甚至无法提刀射箭的困境中——辛格精灵就是从那时开始改变食谱的,与占据着四季如春,温暖潮湿的翡翠林岛的埃雅精灵不同,到了冬季,他们身边就只有冰雪与枯枝,精灵们开始如兽人们那样捕猎动物,穿戴它们的皮毛,吃它们的肉,尽其可能地生存下去。
凯瑞本那时还只是个只需要乳汁的婴儿,等他长大,辛格精灵们已经成为了银冠密林的主人,但偶尔他也听说过一些——就像他的叔叔就嘲笑过他的父亲,密林之王英格威为了保证自己的族群能够存活下去,是第一个将生物的肉放在自己盘子里的精灵,虽然那时候他看似寻常,甚至可以说是优雅从容地吃掉了有着拳头那么大的一块烤鹿肉。在用餐完毕后还泰然自若地主持了三个会议,宣布了一个判决与审问了五个兽人,没人知道那晚密林之王在自己的房间里连续喝了一夜的淡酒不说,更是连续好几十天不得安眠——精灵的纤细不但在于身体,更在于心灵,有多少辛格精灵是哭泣着强迫自己吞下第一口带着血腥味的食物的?数目根本无法统计。
相比起成年精灵,还是婴儿或是幼儿的精灵就要好得多了,辛格精灵会有意识地在他们的食物中掺入极其少量的肉汁,等他们长大后对肉食的抗拒就不像他们的父辈那么强烈,虽然如果可以,他们还是会将植物的花卉与果实作为主要的食物来源——不过这仅限于夏秋两季,冬天与春天植物的产出并不足以满足辛格精灵们的需求,而且要熬过漫长严酷的冬天,没有油脂和肉根本不行。
但精灵们没有将自己的私密大肆宣扬的爱好,所以直到现在也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辛格精灵与埃雅精灵的食谱是不同的。
蛇肉非常美味,但两个精灵只吃了一块,异界的灵魂也只是略尝了几口,伯德温的食欲与他高大强壮的身体成正比,但纤瘦的葛兰与侏儒麦基倒是令人吃惊地吃掉了几乎有他们身体一半重量的食物,对于侏儒的贪食凯瑞本早有耳闻,但他记得葛兰之前可没那么好的胃口。
当精灵的视线落在葛兰身上的时候,盗贼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发抖了,自从他被那个陌生人杀死一次,而那柄匕首又变得奇怪起来之后,他就发觉他的胃口在不断地增长——他原先的食量与梅蜜相仿佛,但现在就算要他吞下一个梅蜜都没什么问题,如同火烧般的灼热感与如同蚂蚁叮咬的刺痛感蹂躏着他的胃部,有几次他都怀疑自己会因为肚腹暴涨而死,死后半溶解的食物从破裂的肚子流出的景象在他的每个噩梦中徘徊,即便他现在已经无需畏惧死亡,那种情景仍然会令他不寒而栗。
但如果他用那柄匕首杀了人,不管是什么人,那种危险的饥饿感就会消退很多,而且如果在短时间内他杀死的人越多,这种感觉就会越发的轻微,轻微到他可以连续几个昼夜不饮不食——他曾经听说过一个强大的盗贼有着一柄能够从别人身上汲取生命力的匕首,如果他受伤了,只要将匕首刺入一个生者的体内,后者的能量就能流入他的体内,治愈他的伤势——葛兰怀疑自己的匕首就是这个,但那个传说中并没有描述过匕首会让它的主人感到极度的饥渴。
他这么想的时候,听到了一声尖利而细小的笑声,但这个声音就像是从他的大脑里发出的,其中蕴含着的轻蔑与嘲弄简直比此刻的夜色还要浓重。
“葛兰!”
盗贼跳了起来。
他就像是猛然被推了一把才从噩梦中清醒的人那样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周围。
“你看起来不太好,”佩兰特说:“发生了什么?”他的眼神变得尖锐起来:“你听到了什么?还是看到了什么?说出来。”
“不,没什么,”葛兰这时已经完全地清醒了过来,他用力甩了甩头:“也许是因为篝火太暖和了……我想我是睡着了。”
“我们之后还要同行很长一段时间,”佩兰特说:“我不希望同伴之间有所隐瞒,这对彼此都很危险。”
“或许,”盗贼说:“……一点突如其来的困倦?”
佩兰特知道这个深色头发的盗贼并未说出所有实情,但现在的情况实在不允许他摧毁本来就不怎么牢固的信任关系,他最后只是对葛兰点了点头。
葛兰长长地叹了口气,第一天就引起了一个精灵德鲁伊的注意可不是他想要的:“刚才怎么了?”
“我们在安排守夜的顺序,”麦基说:“三人一组。”
“我,伯德温、葛兰,上半夜,”佩兰特说:“凯瑞本、李奥娜与麦基下半夜。”冒险者中,守夜的顺序是有区别的,上半夜是最难熬的,因为经过一个白天的长途跋涉乃至战斗,无论是谁都想要尽快入睡,而后半夜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还能勉强振作起一点精神。至于施法者,一般来说都是被排除在外的,他们需要休息、冥想与记忆法术,即便这些都做完了,他们还可以抄写卷轴什么的,法师与术士可以说是一个队伍中最重要的资产,就像是没人会用一个金盘去盛放糊糊那样,没人会愿意将一个施法者用在不够关键重要的地方。
葛兰微笑着鞠躬,表示服从,但他不住地在心里哀嚎,虽然他确实没怎么听清之前的讨论,但他记得自己原本是和麦基排在一起的,这也是为什么麦基推他的原因,但现在他要面对两个并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的家伙,如果之后的每个夜晚都要这样安排,他就不是多了两个同伴而是多了两个狱卒了。
他必须承认自己有点想念梅蜜了。
【晚上还有一章哈!】
第312章 弗罗
侧岛上的弗罗牧师都觉得她们的主任牧师有点奇怪,自从那个一直占据着她的房间与身体的盗贼离开之后,她就变得精神恍惚,无精打采,不分昼夜地游荡于神殿的每个地方,经常会有狂热或是不拘小节以至于没有回到房间就开始相互爱抚的牧师和她的情人被她吓一跳,对此牧师们暗地里抱怨连连,但没人敢多说些什么——前来拜访梅蜜的人不多,但都是在侧岛最有权势与地位的人——一个罗萨达的牧师,据说曾经犯下过渎神和弑亲的罪过,却重又获得晨光之神宠爱的,弗罗的牧师也是牧师,她们当然知道一个被驱逐的牧师要再一次获得神祗的眷顾是件多么艰难的事情,这个看上去原本面容还颇为俊秀的牧师究竟有何巧妙的手段?或是他身后站着一个更为可怕的人物?好吧,她们不想知道;另外一个是骑士,据说来自高地诺曼,比南方诸国的男性更为高大雄伟的身躯令不少弗罗牧师魂牵梦萦,何况现在侧岛所有的三千名凶悍而强壮的诺曼士兵完全由他指挥,他和亚戴尔,一个负责军事,一个负责行政,将整个侧岛紧抓在手里,不留一丝缝隙——想要从他们那儿偷取金币或是权力的商人们不断地向弗罗的牧师们贡献各种精美昂贵的小礼物,就是希望这些美艳的妖魔能够提供一些较为确凿的讯息,即便她们无法找寻到这两人的弱点,至少可以查探一下他们的嗜好。
可惜的是他们来到弗罗神殿从来就只进一个人的房间,那就是弗罗的主任牧师梅蜜,这却也正常,毕竟在弗罗的神殿中,主任牧师会是最具魅力与诱惑的一个——牧师们恼火的是就算在弗罗的主殿里,牧首也会开恩调拨一星半点的露水滋润一下神殿中的花儿们,但梅蜜似乎从不曾作此想,盗贼葛兰就从未进过除了她之外的女人房间,而牧师亚戴尔与骑士修也是——在葛兰一个人独占梅蜜的时候,她们还曾私下议论过梅蜜是否真正地坠入了爱河,决意为一个男人守贞,她们几乎是欣喜若狂地等待着她被弗罗惩罚,但现在的情况却让她们气馁,葛兰离开后,梅蜜就连一天也没多等就让罗萨达的牧师进了自己的房间。
但她们并不敢当着梅蜜的面表露些什么,特别是她们之中最年轻最受男性青睐的一个莫名其妙地被毒死在偏僻的走廊里——梅蜜不是那种没离开过神殿的小女孩,相反的,她心狠手辣,在对付妨碍到自己的人时从不会手下留情。
不过最终让这些弗罗的牧师俯首帖耳【哪怕是暂时的】,悄寂无声的还是梅蜜的容貌与身体——是的,她一天比一天更美,她的身体如同饱涨的玫瑰花瓣,而嘴唇如同石榴石,她的眼睛简直可以与环绕着侧岛的海水相媲美,而垂到了足跟的长发就如丝缎一般地柔美光滑,她整个人就像是笼罩在一层珍珠般的光芒里,每个人,无论男性女性在看到她的时候都无法转移开自己的眼睛。一些牧师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梅蜜的时候她的唇角还有着几丝细纹,足踝位置有着疤痕,鼻子也有些不太整齐,但现在都没有了,都消失了——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弗罗正在注视着她,并容许她分享自己的荣光。
可能唯一一个没能察觉到的就是梅蜜,发生在她身上的变化,不但没有让她觉得惊喜,反而让她恐惧,她多么希望葛兰能在她身边,但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
距离祭台最远的一个圆屋里,住着弗罗未来的追随者,
夜色已深,就连弗罗的神殿也已经被笼罩在甜蜜的寂静中,但就在这个时候,轻柔而缓慢的水声惊醒了孩子中的一个。
她从鲸鱼皮的毡子上爬起来,眼睛对准了圆屋的墙壁,使劲儿地往外看,这是她找到的一个树胶填充比较多的地方,半透明的树胶让她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尤其是外面月色皎洁而屋内一片黑暗的时候,她看见弗罗的主任牧师,也就是一直教导她们的那个娼妇正行走在水面上,透明的波浪托着她的脚,就像行走在柔软的丝绒毯子上一般自如。
她压住自己的呼吸,爬了起来,凭借着自己的记忆跨过几个同伴的身体,将手放在木门上,但就在她想要推开门的时候,一只手从她身后绕了过来,牢牢地按住了她的嘴巴,同时另一只手环着她的腰,那个人所有的力气是那么大,她根本就动弹不得。
她疯狂地挠着那个人,小孩子的指甲很薄,但很锐利,她能感觉到那个人在轻微地颤抖。
“你想干什么?”后面的人问她。
这时候她反而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停止了反抗,抬起手碰碰那只按着自己的手。
那只手略微离开了一点,“我要去看看她在干什么。”她说。
“为什么?”
“也许她正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虽然这她也干得挺多了,但你看,她身边没有其他人,表示她并不想让别人知道。”
“然后?”
“然后,我要找个机会,或许可以和她谈谈,”女孩说:“我要离开这里,我根本不想成为弗罗的牧师,我知道那就是娼妓,最下贱的那种。”
她停顿了一下,她是所有孩子中最大的,但也只有六岁,连续说话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放开我,”她威胁说,“不然我就告诉别人你是个男孩,我看过我弟弟的身体,我知道男孩是什么样的,你是个男孩!”
男孩放开了他的手,女孩转过头去,只看见了一双在微光中闪烁的眼睛。她后退了一步,将手指放在门闩上,猛地一下打开了门,冲了出去。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连接着一个小码头的木质栈道上,她不知道该怎么做,这时候她与梅蜜对视了。
成年女性的眼睛在发光,蓝白色的光,光就像眼泪那样溢出来,滴落在海水里,只有一瞬间而已,女孩燃烧了起来,她甚至没能发出一声哀嚎,就无声无息地消散成了一抹灰黑色的烟尘。
第313章 弗罗【2】
那个人,或说另一种存在向微微敞开的木门看了过来,她或许是想要过来的,但她只是闭了闭眼睛,就突然坠入海水里,发出巨大的声响。
看到了这一切的男孩没有丝毫犹豫地退后了两步,他飞速地跳入了水中。其他孩子一直很奇怪他为什么会在睡觉的时候还一丝不苟地穿着所有的衣服,甚至不脱下叮当作响的饰品,但现在这个举动可给他节约了不少时间,深黑色的海水将他吞没——在游向其他的圆屋时,他还有余力瞥了一眼梅蜜,她仍旧散发着柔润而危险的光芒,在澄澈的海水中她双臂展开,丝袍浮动,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凝固在琥珀的大凤尾蝶——只有极其短暂的一眼,就像条顽皮的小海鱼那样,安芮之子从支撑着圆屋的珊瑚立柱一侧游过,一身淋漓地爬上曲折狭窄的栈道。除了孩子们居住的圆屋,其他的圆屋都有栈道连接在一起,但梅蜜把他们带到这里的时候没有经过栈道,她是用船只直接将他们送到唯一一座孤立于同类的圆屋里,而且那时的光线不比现在明亮多少,即便如此,男孩仍旧记住了几座圆屋大概的方位——那座最大的圆屋就是祭台所在的殿堂,而殿堂之前的栈道通往海岸。
值得称幸的是这个时刻就连最为贪婪与放浪的牧师与她们的情人都也已经陷入到狂热后必然的疲惫之中,栈道上空无一人,但男孩随即听到了孩童的尖锐叫声,他不知道是他们被形容美丽却又十分可怖的梅蜜惊吓到了还是又有一个不够虔诚的牧师预备役遭到了致命的惩罚,他只知道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就会有人跑出来查看发生了些什么,这座神殿的主任牧师已经不够可靠,如果他被抓住,最好的结果是被送回圆屋,最坏的结果是被发现是个男孩而被控渎神。
安芮之子尽他所能快地拉下了丝裙,跑了起来,同时抓住胸口的符文饰物,这个饰物能够将男孩随机传送到某个地方,但他暂时还不想用,他知道随机传送是什么,就像那个女孩知道弗罗的牧师是什么——他听到有人在大叫,让他站住,但他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沙岸边茂密而黑暗的蕨草丛里,在此之前他还脱掉了那件无袖上衣,无袖上衣是浅色的,在夜色下实在是太醒目了,一个男人追了上去,但他在找到那件白色上衣的时候,还发觉了金镯与其他珍贵的小饰物,他迟疑了一下,往已经平息了波动的蕨草里看了看。
男人只是一个盗贼,虽然负担得起偶尔与弗罗牧师共度良宵的机会,钱囊里却并不如人们所以为的那样充实,虽然摸上去鼓胀而坚硬,但盗贼知道里面只是装着满满的铜币与银币,其中铜币还占了绝大多数——他可以去抓住那个逃走的孩子,但这意味着他也失去了得到这份意外之财的机会,所以他最终抓起那个孩子丢下的东西与那件丝绸无袖上衣,悄悄地离开了。
男孩几乎可以说是一丝不挂地逃出了可能被弗罗的怒火波及的地方,他知道黑夜中的丛林极其危险,而且若是在黎明降临之前他还在外面游荡,很有可能会被视为逃走的奴隶而被抓住贩卖,就算他身上有着防御与攻击的魔法用具,以及,和安芮不同,他有着施法者的天赋,但他现在还太幼小了,幼小到任何反抗都会导致他所不想要的结果——他借着一蓬卷草叶的遮挡,观察了一下在钴蓝色的天光下清晰可见的外界,在看到几个圆点和一排脚印的时候他简直有点欣喜若狂了,他认识这种印记,安芮抱着他看过,白塔的士兵就会在庭院中留下这种痕迹,这是因为他们在列队前行的时候手持长矛的关系,他们在行走的时候会将长矛放在肩膀上,但如果停下来就会将长矛浅浅地插入地面。
他记得骑士修来到梅蜜房间的时候,梅蜜也会和他聊聊天,毕竟他们又不能真的做些什么,有些问题修会避开,但有些无足轻重的事儿修也不会故意隐瞒,他对梅蜜可以说是尊重的,也许是因为葛兰的关系,又或者她也是侧岛领主的同伴之一,男孩听说过他们会设置巡逻人员,就像在雷霆堡和白塔,每夜都会有五人一组的士兵持械巡查码头、酒馆和仓库等地——弗罗的神殿看来也被囊括在内了。
男孩沿着脚印追了上去,在看到那些士兵的时候他已经精疲力竭,一个圆脸,还很年轻的士兵接住了他。
安芮的孩子没有受到过任何刑罚,也不曾服过辛苦的劳役,他的皮肤比一些女性更为洁白干净,士兵在抓住他的时候不禁瑟缩了一下。
“没有烙印,”士兵们的首领说:“应该不是奴隶。”或说还没有成为奴隶。他蹙起粗浓的眉毛,来自于高地诺曼的人还未完全地适应龙火列岛,他们与奴隶接触也不是很多,所以依然有着几分恻隐之心,“有人在追捕他吗?”
“好像没有。”士兵们张望着说。
“带我去见亚戴尔,”出乎他们意料的,男孩举起一枚挂在脖子上的符文印章,“弗罗的主任牧师梅蜜有紧急事情要和他商榷。”
————
亚戴尔并未入睡,自从克瑞玛尔等人离开后,侧岛的所有行政事务全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这对他来说有些艰难,他是幺子,只有长子才会接受与统治一城一地相关的教育,亚戴尔原先也不过是个罗萨达的牧师,还好那些宦官在黑发施法者的要求下,对他还算恭敬,也愿意帮他处理与商人往来的一系列事务,不然亚戴尔怀疑自己就连入睡的时间都没了。
他今天接到一个重要的情报,但不是什么好消息——又有一批来自于雷霆堡的流民聚集在高地诺曼的边境。
他们说这个冬季兽人又来攻击雷霆堡了,狄伦率领施法者们出击,他们赢了。
第314章 驱逐
狄伦。唐克雷的胜利让很多对他有所质疑的人闭上了嘴巴,对亚戴尔与骑士修,还有那些曾经属于伯德温的雷霆堡士兵来说,也并不能说是个完全的坏消息,但很明显的,许多曾经对伯德温与其麾下从属或明或暗表示支持的爵爷与商会都开始犹豫不决了——毕竟约翰是高地诺曼的新王,即便李奥娜的继承权在他的孩子之前,也只是王位继承人,何况李奥娜还未能拿回自己的姓氏与权位呢——所以在狄伦又一次大范围地驱逐那些士兵的时候,几乎没人会站出来为他们说话。
毕竟他们都看到了,在施法者们的战役中,身为普通人的士兵根本无法发挥哪怕一点作用。兽人被雷电,被火焰,被冰锥,被酸液,被毒雾成片成堆的杀死,他们甚至无法接近雷霆堡的双城墙,卡乌奢的祭司更是颤抖着哀嚎与逃跑,魔法的亮光遮蔽了星河与月亮的光芒,那种场面既令人惊叹又令人着迷,以及……令人臣服
这次离开的士兵与其家眷比上一次更多,幸而他们之前已经看到自己的同伴是怎么被驱逐出去的,对这个结果并不惊讶与惶恐,即使武器与盔甲都被留下了,但无论是少女的裙子还是老人的烟袋里都藏着匕首与矛头——他们早已将每一枚积蓄起来的铜币与银币和少数原雷霆堡的商人换成了能够储存很久的食物,还有油布、马车、水罐等等,所以当传令官大声宣布了狄伦。唐克雷的命令后,得到了的是一场令人心悸的沉默,士兵们一言不发地走开,在通告限定的时间内将所有东西和家人推上马车,在雷霆堡众人的注目下有条不紊地离开了。
“一群无礼而又卑劣的家伙。”一个红袍术士说,“我觉得您该剥夺他们所有的财产。”这种隐约带着蔑视与愤怒的氛围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他从格瑞纳达来,习惯了看到因为恐惧和谄媚而变得扭曲恶心的面孔——如果他们突然知道自己得带着家人一无所有的徒步穿过整个大荒原,脸上的神色应该会变得更为有趣一点。
“我觉得这已经够了。”狄伦说,长达三个昼夜的战役中,他已经发觉了,作为一个施法者,他的确不是他们之中最强的,或更正确的说,他的力量只能排在中下,但那又如何的,他的血统已经注定了他会居于大部分人之上,不但是凡人,还有施法者,尤其在诺曼的继承法得以变更之后,他的母亲黛安长公主在约翰新王还未生下孩子,李奥娜公主殿下未曾恢复姓氏的时候是诺曼的第二继承人,作为她的儿子,他是第三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