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走向死亡,”异界的灵魂哪怕不去闭上眼睛,也能回忆起那个时候——确切点说,芬威是他来到这个位面后真正充满了杀意而报复的第一个人……或许芬威并不这么认为,在发现了芬威就是那场灾难的罪魁祸首后,异界的灵魂也不那么认为,伊尔妲的头颅从肩膀上滚落的那一刻是他永远的梦魇,而他低声向奄奄一息的芬威通报了伊尔妲的死讯也时常穿插其中——他并不愧疚,他可以站在死亡之神克蓝沃的城墙前,一千遍,一万遍,一亿遍地告诉芬威,他的愚蠢与贪婪是如何杀死了那个最爱他和他最爱的那个精灵的:“他的罪孽是不可饶恕的,是吗?”
凯瑞本蹙起眉毛,他不明白为什么克瑞玛尔会在今天向他求证这个问题,是什么影响到了他?或许还是应该请矮人的牧师再次为他诊疗一番的,他几乎能够看到属于美杜莎的邪恶的力量正在推动黑发的施法者陷入一种情感上的困境,有精灵证实,告诉芬威,伊尔妲已死的不是别人,正是克瑞玛尔,但确切地说,如果那个站在芬威面前的人不是克瑞玛尔而是他,他也会这么做的——无论芬威的灵魂会到哪里——如果他没有被负能量之火完全地吞噬——悲叹之城的城墙,还是魔鬼的笼子,又或是粉碎在哀悼平原上的风暴里,他都应该知道,自己就毁掉了多么美好与珍贵的东西。
也许克瑞玛尔正是因此而感到内疚?凯瑞本想,但这完全没有必要,他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正确的,精灵游侠的心不由自主地柔软了下来,虽然他已经被警告过不要再过多地插手克瑞玛尔的生活,但他从不觉得让整个年轻的半精灵因为其纯净的良善之心而背上沉重的负担是个值得鼓励的发展趋势,他最好能够明白,他从未做错过,尤其是面对罪行与邪恶时。
“当然,”凯瑞本斩钉截铁地说:“芬威的罪孽无可赦免。”
“因为他和魔鬼交易,”异界的灵魂喃喃道:“但他可能是被误导,又或是被欺骗了,也有可能,他从一开始就身不由己……”
“事实胜过所有雄辩,”精灵游侠说:“他几乎毁掉了整个灰岭。”
“那么,”异界的灵魂问道,“如果在这之前呢,什么都没发生——在他还没有伤害任何人的时候。”
“你还不曾见过魔鬼或是恶魔,”精灵说:“他一开始就错了,就像是沾染了墨水的羊皮纸,不,比那更糟,因为那种污秽是任何魔法或是刀子都无法清洗的。”精灵拨动了一下罗盘上的指针,“他的溃亡是他最终的,也是最应该得到的结局。”
“我以为罪孽是可以赎清的。”
“那么你觉得他如何做能够赎回他对伊尔妲犯下的罪孽?”凯瑞本一针见血地说。
异界的灵魂没有回答,而是放下了另一枚旗子:“那么你觉得他和一个巫妖相比……”
“呃,”凯瑞本回想了一下,好像他们最近只碰到了一个巫妖,或说巫妖的失败品,“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他说:“两者根本无法比较,巫妖是邪恶之中的邪恶,如果说芬威还只是一只在魔鬼的爪子下爬行的蠕虫,那么巫妖就是无底深渊的化身,你并没有亲眼看见列夫是如何准备那些祭品的对吗,但我可以告诉你,要成为一个巫妖,除了能够让一条巨龙也为之颤抖的财富之外,所需要的就是无以计数的生命与灵魂,”他略带责备地看着克瑞玛尔:“你应该比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更深有体会,你的导师,他的妻子与未出生的孩子,他们的死亡与不幸都是被一个邪恶的巫妖带来的。”也许是觉得太严厉了,精灵游侠又放缓了语气:“还记得我在碧岬堤堡和你说过的话吗?你可以成为一个生性良善的人,但要记得,你的仁慈应该交付给那些值得你施与恩惠与宽容的人——如果说这个位面还有什么永远无法得到宽恕的存在,除了不死生物与它们的驭使者大概就是有魔鬼和恶魔了……克瑞玛尔?”
“我很抱歉。”黑发的施法者说。
凯瑞本微微一怔。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我只是想要得到一个答案而已。”克瑞玛尔低声说。而我已经得到了。
……此时的沉默简直令人难以忍受,凯瑞本隐约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无论如何找不到问题所在。
“……那么……”最后决定结束整个话题的精灵低下头,匆匆扫了一眼星盘:“看来轮到我提问了。”他轻巧地提出五颗棋子。
他故意等待了一会,直到看到黑发的施法者的眼里终于出现了一丝疑惑的神色:“你雕刻的这颗棋子上是种什么鸟类?”他看了看棋子,“像是没腿的白羽寒鸟。”
“这个啊。”异界的灵魂说:“qq员工。”
这个名字听起来怎么都像是个绰号,而不是一个正规的学名,精灵露出怀疑的神色,“它很特殊吗?”
“嗯,可以用来通讯,”异界的灵魂说:“但会追着你充值什么的……如果一段时间不用还会失踪……”
“还真是有点不可思议。”佩兰特说:“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鸟类。”
因为它们在另一个位面,异界的灵魂说。
——真有点遗憾,巫妖说,我们得到的答案并不乐观,对吗?
————
二十个矮人伴随着马车,沿着黑洞洞的龙尾隧道一路前行,一路唱着歌儿,问题是,龙尾隧道虽然是穿越龙脊山脉最快的道路之一,但它仍然需要拉着马车的十二匹小马跋涉上整整一天,但总要比不得已翻越龙脊山脉的三十天或是更久来得好,而且隧道中也不会出现暴雪与飓风,唯一值得警惕的石怪,穴居蛮族与美杜莎也已经被驱赶和杀死,整个路程中没有发生任何变故。等马车中的人终于得以走出马车的时候,他们惊讶地发现覆盖着皑皑白雪的龙脊山脉已经被他们抛在身后了,李奥娜注意观察了一下马车的后方,没有道路也没有平地,只有陡峭的山壁,不知道他们是从什么地方走出来的。
“我们就到这里为止了。”一个矮人说:“我们要回去了,朋友。”
“马车呢?”伯德温问。
“马车和小马都是礼物,”矮人说:“感谢您们为我们驱走了敌人。”
“谢谢,”佩兰特说:“这正是我们需要的。”
矮人向他眨了一只眼睛,“愿星光得以照耀你们的前路。”他用精灵们最喜欢的告别语说。
“而你们熔炉中的火焰必将长盛不息。”佩兰特说,然后他转过身去,矮人们没有向他隐瞒过龙尾隧道的秘密,但如果他注视着他们离开,那么这个秘密可能就不再是秘密了。
葛兰拍了拍小马,然后第一个打开了马车的尾箱:“等等,”他喊道:“矮人们走了吗?”
“怎么?”佩兰特说:“马车有什么问题吗?”
“马车应该没什么问题,”盗贼盯着尾箱里的“东西”:“有问题的是这个。”他伸出手,一把将侏儒抓了出来。
侏儒就像一只受惊的鼹鼠那样卷缩在盗贼的手上。
“你怎么会在这儿!?”李奥娜问道:“难道你不该在矮人那儿等着回龙火列岛吗?”
“我……我……我……”侏儒结结巴巴地说:“我觉得……我还是……和,和,和你们一起走的……比,比较好……”
“有人威胁你?”佩兰特问。
“不,呃,是,是的,有人威胁我。”侏儒说,一对狡猾的眼珠到处乱转。
“他在说谎。”盗贼说。
佩兰特叹了口气。
————
“那个侏儒已经离开了?”老矮人瓦伦丁问。
“钻到箱子里了。”崩崩高兴地说。
瓦伦丁搔了搔自己的胡子,当然,他不是故意毁约的,毕竟商品,哦,不。托付“物品”自己跑了可不能怪矮人,但矮人也不愿意去怜悯和保护一个窃贼。
也许很多人类会误以为崩崩是个智力有问题的矮人,但不,他只是年轻而已,这让他比年长的矮人要来得随心所欲得多——侏儒错误地认为崩崩会是一个容易被打动和说服的对象,他偷偷进了崩崩的洞窟,并且偷走了一份他以为很重要的图纸。
“那份图纸最后能做成什么东西?”瓦伦丁并不那么在意的问。矮人们最珍贵的不是图纸,而是头脑和双手。
“一只金属魔像。”崩崩说。
“什么样的?”对崩崩深有了解的老矮人问。
“做炸面圈的,”崩崩兴奋地说:“一次做一百个。”
第350章 永夜海
纳努克抬手掀开厚重的海豹皮,只一个眨眼间就滑进了自己的小屋。从这里开始,永昼的影响已经初显威力,深灰色的厚重云层不分昼夜的覆盖在阿拉提力特人的上空,让他们看不见太阳,也看不见月亮,只有那种让人不适的惨白光线伴随着他们,但对于阿拉提力特人来说,代表着一个狩猎季的开始——这是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一个时期,只有在这个时期,他们才能狩猎到最多的猎物——环绕着极北之海的是一圈窄窄的海水,在永昼期之前,是毫无生机与希望的黑暗与酷寒,就连海水也会冻结起来,暴雪能够让整个天地都变成灰白色的,人类在走出冰屋的那一瞬间就会被冻僵,而后被风雪深深地掩埋,那时候他们也只能靠着之前积存的鲸鱼与海豹的脂肪,钻在驯鹿或是雪熊的皮毛里,怀抱着家人与自己的狗挣扎着祈祷极北之神乌楼提鲁能够赐下恩惠,让他们可以度过这一场艰难的考验。
在永昼期之后,气温略有上升,冰雪融化,但随之而来的鲸群与海豹群的离去,他们只能靠着捕猎大鱼为生,但那个时候,可以一连持续上数天之久的飓风又来了,它不但会将阿拉提力特人的鹿皮船彻底地掀翻,顽童一般将它们一艘艘地按入深海,还会引发海啸,海水冲入阿拉提力特人的冰屋,将里面的生物一个不剩的全部溺毙。
还有,在这个荒寂的地方,阿拉提力特人无需缴税与服役,但相对的,也没有士兵与施法者愿意为他们驱赶水鬼婆、鲨头人、鱼人等等怪物的滋扰,虽然它们随时都会出现,但永昼期之外的时间阿拉提力特人看到它们的频率显然要比永昼期高一些,它们乐于在黑暗与波涛的遮掩下猎捕人类,从孩子到老人,比起海中的鱼类和哺乳动物,人类的血肉总是有着更大的吸引力。
冰屋只有一个用海象的肠子绷起来后做成的窗户,还不如纳努克两只手掌并起来大,镶嵌在雪砖之间,本来就不那么明亮的光线在经过了一层阻隔后只能说是聊胜于无,如果不是阿拉提力特人有着神灵赐予的一双好眼睛,只怕纳努克也没有办法第一时间抓到扑向他的小女儿,只有三岁的小女孩身上裹着柔软而丰厚的狐狸皮,这在溺爱孩子的阿拉提力特人中也是相当罕见的,但不管怎么说,纳努克也是一个有着五百个子民的部落之长,他强壮而聪明,有着三个雪熊一样,成年的儿子,长子已经让一个姑娘有了身孕,他很快就要有更多的孙子,现在他们的冰屋圈是整个部落最大的,以后也会是最大的。
“不要在冰屋里奔跑。”纳努克说,一边将小女儿塞进自己的袍子里,小女孩格格地笑着,显然对父亲的责备毫不在意。
“快让你的父亲歇歇吧。”纳努克的妻子说,“祖母。”她可不是又在对祖母说话,阿拉提力特人有着一个奇怪的传统,每当一个孩子降生,他们就会细细研究,看他/她究竟像是哪一个去世的先人,因为他们和瑟里斯人那样,认为人的灵魂是会再次降生在这个世间的,而且他们总会回到家里,所以一个家庭里,孩子不但会像其他地方的人那样继承长者的名字,还会继承他们的称谓,像是纳努克的小女儿,就是因为被萨满和纳努克认为很像是纳努克的祖母而继承了她的名字,而纳努克和妻子则会在一些时候称她为“祖母。”
纳努克抱着小女儿,看了看沉睡在妻子身边的小儿子,他仔细地看了又看,但怎么也找不出熟悉的影子:“你觉得它和你的父亲有相像的地方吗?”他问妻子。
他妻子闻言再次认真地看了看他们的孩子,“我倒觉得有点像是我的祖父。”她说。
“那么明天就备上一罐子鲸鱼油,”纳努克说:“去请萨满来吧,它已经降生三十天了。”纳努克的妻子点点头表示同意,阿拉提力特人在没有名字之前甚至不能算是一个人,所以人们不但用它来称呼婴儿,纳努克也不能说自己有着四个儿子。
这时候,纳努克未得承认的小儿子突然轻声地嘟囔,然后哭闹起来,纳努克的妻子检查了一下它身下的皮毛后把它抱起来放进怀里,婴儿有了食物,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那些……人,怎么样啦?”在婴儿的吸啜声中,纳努克的妻子忐忑不安地问,他们这里很少会出现陌生人,但一张他们所不熟悉的面孔往往只会带来灾难——有些领主想要统治这里,向阿拉提力特人收税与要求他们服役,有些是风暴之神塔洛斯或是海洋女神安博里的牧师,他们要求阿拉提力特人抛弃他们原先追随的极北之神乌楼提鲁改信他们的神,但阿拉提力特人就像极北之海的冰层那样顽固,在极少的情况下,牧师会被杀死,但更多的是阿拉提力特人为了他们的信仰而用他们的鲜血染红了茫茫荒原。
“不用担心。”纳努克人说:“他们之中有两个是自然之子。”
纳努克妻子的神情立刻平静了许多,自从辛格精灵迁徙到银冠密林后,在成年的游历生涯中,他们有的向东走,有的向西走,有的向南走,当然也会有向北走的,起初阿拉提力特人在见到精灵的时候也是又恐惧又疏远,但没多久,他们就发现那些长耳朵的“人类”并不像他们的同类那样恶毒,精灵不但没有抢夺他们的食物,或是要求他们信仰精灵的神祗,还给予了这群灾难深重的人类许多帮助,像是纳努克冰屋周围的岩石上,纳努克妻子与小女儿精心养殖的地衣就是精灵的馈赠,这些植物只需要少许的光照就能生长的肥厚茁壮,用来煮汤滋味鲜美,咳嗽的人喝了之后会感觉好很多,其中一些也能用来止血和消肿。
“自然之子”是阿拉提力特人所能给予一个外人最为尊敬的称呼了,而精灵也证明了他们无愧于这个称呼,有他们在,即便他们的同伴是“人类”,阿拉提力特人中抗拒与敌视的情况也会少很多,作为部落之主的纳努克自然也可以略微放松一些。纳努克的妻子将婴儿换了一个方向,婴儿闭着眼睛寻找了一会,捧着鼓胀温暖的新粮仓痛痛快快地大吃起来。
“他们是来做什么的?”纳努克的妻子问,精灵们不太参与到阿拉提力特人的狩猎中,他们更多的是听了年长精灵的描述后来欣赏极北之海的冰川与炫光才来到这里的——但极昼期可不是观看炫光的好时机。
“他们要到极北之海去,”纳努克说:“可能是想要看看冰川吧。”
纳努克的妻子摇了摇头,她和绝大多数的阿拉提力特人一样,从不觉得炫光或是冰川有什么值得看的,冰川对于他们来说是种巨大的危险,阿拉提力特人的船只是用鲸鱼的骨头做框架,外面蒙上鹿皮或是海豹皮,又轻又大,但经不起撞击,船只在冰川中航行的时候,每个阿拉提力特人都会心惊胆战——冰川并不像人们以为的那样牢固,它会断裂,会移动,会相互挤压,它们撕碎一艘小船的时候就像是人类撕碎一块地衣。
—————
“喔……”麦基说。
“怎么?”佩兰特问。
麦基胆怯地看了德鲁伊一眼,对了对手指,咕哝着走到一边去了——佩兰特见状也只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侏儒麦基是个很难处理的小家伙,据他猜测,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偷了矮人的东西——不,不是说珠宝或是武器,。
虽然很多商人都会因为矮人们又臭又硬的脾气而头疼不已——无论矿石还是成品,矮人们从不讨价还价,一柄剑是一百个金币,一千柄剑就是一千个一百,对,没有少一两个金币的做法,否则你就等着一个暴怒的矮人在后面提着锤子追吧。所以有时会有人以为矮人十分吝啬,事实上,矮人们不但不吝啬,反而十分慷慨,并不怎么在乎个人的财产得失,他们可以数十年用秘银或是精金打造一样精美的武器,又请法师附上魔法,让它的价值攀升到令每个听到的人都为之动容;但只要是他的朋友,甚至只是一个偶尔相遇,但在言行上与矮人十分默契的路人需要或是契合,矮人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得意之作奉上的。
当然,另一个原因就是,对于矮人们来说,从不存在最好的作品,只存在更好的作品,而且相比起将他们的作品挂在卧室的墙壁上,他们更愿意看见它们被穿戴在身上,掌握在手里,即便伤痕累累,损坏甚至毁掉——他们会认为,它已经尽到了所应尽到的职责,就像一个矮人那样,做完了他应该做的事情,就可以安详地去往摩拉丁的殿堂了,也许在那里,它可以和自己的铸造者重逢呢。
所以说,矮人们不会在意这个,有不少矮人还和手指从不听话的半身人商人交易来往呢,而且侏儒也不缺少这些,唯一的可能,就是矮人们的技术和图纸。
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图纸,佩兰特几乎可以看到瓦伦丁对自己吐舌头的样子,老矮人当然不会有意去戏耍和欺瞒自己的朋友,但如果有人以为矮人们都是些蠢货并且想要做些什么那就大错特错了——反正他是没法儿把侏儒塞进矮人的商队里了,有时候佩兰特真是无法理解侏儒这种生物,难道一份图纸能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吗?既然之前他已经受够了威胁和惊吓。
麦基沉默地踱到冰屋中最高的地方,那是同样由冰雪造就的床榻——相比起矮小【当然,比侏儒和矮人要高】阿拉提力特人建造的冰屋,冒险者们自己制造的冰屋要比其他人更高大一些,但和其他的冰屋一样,顶面覆盖着干地衣,里面挂着他们自己的斗篷和矮人们放在马车里的兽皮,只是阿拉提力特人会用兽类的肠子制作窗户,但精灵们并不会在非必要的时刻杀死一只野兽,挖出肠子来只为了可能只有一两天的照明,而且他们有着不止一块氟石。
冰屋中并不怎么冷,甚至还有些暖意融融,纳努克拿出了几个石头凿出的小碗,里面盛装着满满的海豹油脂,点上一根雪熊毛搓成的粗灯芯,它能够提供一份在这里最为珍贵的温暖,饥饿的时候还可以拿来吃,只是气味和味道有点不如人意,但冒险者们都接受了,就像阿拉提力特人敬献给客人们的美味那样……嗯,塞在海豹肚子里发酵的腌海雀。麦基一开始是先要拒绝了,可惜他不是有着另一重身份的唯爱之女,而且他知道他之前做的事情已经让德鲁伊很不高兴了——后者也许会在一怒之下把他留给这些野蛮人也说不定。
“你要到哪儿去?”麦基的手指还没碰到冰屋的海豹皮门帘,佩兰特的声音就从他的身后传了过来。
“我……”侏儒转过身,眼睛从下往上地看着佩兰特,侏儒在外表上很有欺骗性,在他们刚进入到这个部落时,甚至有小孩子想要走过来和他玩儿,不过佩兰特比外面的冰块还要寒冷的眼睛让他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我去找克瑞玛尔。”
“别去打搅他。”佩兰特说,“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和我说。”
“我想喝点热蜜酒。”侏儒老老实实地说。
“在房间里等着。”佩兰特说,他走出去之后,麦基立刻跑过去推了推门,但随即发现他根本没法儿在不破坏它的情况下把门打开,侏儒哀叹着摩擦着自己的短剑和宝石,回到冰屋里坐了下来,雪床上也有着一层干地衣,还有一块厚软的鲸鱼皮,除了爬上去的时候有点吃力,倒不像侏儒以为的那么冷,他左右张望了一会,拿出那份图纸看了看——麦基当然知道他的行为很危险,也许矮人会砍掉他的手脚,然后是头,侏儒们就会这么做,但他实在是忍受不了这种诱惑,几千年来有侏儒能够进入到矮人的城市里吗?没有!一个也没有!他在跟着佩兰特他们前去拜访瓦伦丁的时候就悄悄地窥视过那些站在熔炉与铁砧前的矮人们,矮人们的思路与手法与侏儒们截然不同又有着相同,或许更胜一筹的美妙之处,而这些,如果他能留在铁骨头城五年,或者十年也许能够寻找到其中的诀窍,但他就连三天的时间也没有。当看到那个矮人崩崩的时候,麦基就再也没法儿控制住自己了,只要一份图纸,一份图纸,一份图纸,他很自信——就算那只是一份最普通的图纸,他也能从里面掘出秘银——再说,它并不普通,那竟然是一份制造魔像的图纸,它居然就被那么粗心大意地放在了床铺边的柜子里,没有上锁,也没有陷阱。
这不能全都怪他,对不对?
第351章 永夜海【2】
没有魔法的帮助,冰屋只能建造到十五尺那么宽,所以冒险者们就像是分帐篷那样,彼此分开,佩兰特、葛兰与麦基一个房间,克瑞玛尔与凯瑞本一个房间,李奥娜与伯德温一个房间,唯爱之女有独自的一个冰屋。
“我倒不是很介意按照原先的样子分配。”葛兰说。
异界的灵魂看了他一眼:“但我不想,”黑发的施法者说:“我不想第二天起来发现自己的同伴被混在海豹内脏里喂小狗了。”
葛兰笑了一声,那个笑容可真是有点惨不忍睹,这也许就是为什么佩兰特要让他,自己和麦基一个房间的原因。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佩兰特问。
“纳努克的儿子问我们要不要参与分割鲸鱼。”葛兰说。
“他们已经开始捕鲸了吗?”佩兰特蹙着眉毛说。
“应该不是,”凯瑞本说,“虎鲸们袭击了一头小齿鲸,阿拉提力特人将虎鲸赶走,但那只齿鲸的内脏应该都已经碎了。”这个时候,阿拉提力特人的船只靠近岸边,穿着海豹皮衣的男人们跳下约有三十尺左右长度的双头翘船,一部分人将船只,一部分人将那只不幸的齿鲸分别拉上了满是暗蓝色砂砾的岸边,佩兰特走过去,将手放在那只齿鲸身上,它已经停止了思想与心跳,但它的生命会在人类的体内延续下去。
阿拉提力特人并不焦急,他们任凭海浪冲刷着那只齿鲸,就像是自然为它所吟唱的最后一首挽歌,萨满从他的冰屋中爬出来——他的装扮简直就像是龙火列岛上的鹦鹉那样鲜艳多姿,海豹皮被染成了各种颜色,有绣花,也有镂空,也有被剪出来的流苏,他的头上顶着一只雪熊的脑袋,眼睛用琥珀镶嵌,看上去就像是还活着,那张离奇张开的嘴让它看起来有点贱,雪熊的皮是整张的,从萨满的头颅覆盖到他的脚踝,他围绕着齿鲸缓慢地踱步,而后举起自己的梭镖,刺入齿鲸的眼睛,一次一个,将那只硕大无比的蓝黑色眼珠挖取出来,它们被捧在萨满的手里,浑圆而毫无瑕疵,就像是两颗被有意雕琢成眼睛的宝石,萨满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地走向冷寒彻骨的海水里,将眼珠投掷进色泽深邃的永夜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