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许就是阿拉提力特人对极北之神的祭献,但整个过程不但过于简单,混乱,也感觉不到施法者们在旁观或参与祭祀时时常可以感受到的波动,听说极北之神乌楼提鲁已经沉睡了数千年之久,潜藏在识海中的巫妖想,或许这并不是一个传言。
但对于阿拉提力特人这或许已经够了,纳努克率先挥舞着骨柄梭镖,从齿鲸的眼睛后方开始切割,每条竖向切割痕迹距离约有成年男性的躯体那么宽,然后他爬上齿鲸的背部,横向切割出一条很长的切割痕迹,黑色的皮肤由此绽开,露出里面雪白的脂肪与鲜红的肉,一个阿拉提力特人走上前去,用一个人脑袋那么大的钩子勾住鲸鱼的皮肉,另一个阿拉提力特人则提起一柄握柄较短的梭镖站在一侧,等鲸鱼的皮肉被拉下来一点,第二个人就将梭镖伸进去,沿着骨架将整块肉割下来。
纳努克看到了精灵和他们的同伴,就笑着向他们摆动手掌,这个手势在各处都是通用的,“我们只需要一小块。”佩兰特说:“谁去?”
“我。”伯德温说,然后惊讶地看了一眼李奥娜还有葛兰,这个“我”可不止是他一个人在说。
“这种卑贱的工作可不适合高地诺曼的王女。”葛兰说,匕首在他的手里旋转出一个花式,被他塞回怀里。
“让葛兰去吧。”克瑞玛尔说。
在其他人也表示同意的时候,异界的灵魂不由得想,是不是他们也觉得葛兰最近有点让人感觉不太妙?说起来盗贼也真是太倒霉了,像是其他男性,爱上一个弗罗牧师顶多要担心被她背叛,被她戏弄又或是索性无影无踪了,又或是梅蜜不幸死在了他们的冒险途中,这也是很正常的,葛兰可以埋葬她,然后在坟墓上放上一朵小花。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她不能说是活着,也不能说是死了,她给葛兰留下了一丝希望,就像是在他的心脏上穿了个洞,然后用一根丝线穿过,吊挂在无底深渊的上方,让他****夜夜被灼热的痛苦与寒冷的悲哀所缠绕折磨,不能挣脱,也不想挣脱——异界的灵魂真担心葛兰会就这样疯掉。
“来吧。”伯德温向葛兰摆了摆头,他们走过去的时候,阿拉提力特人给他们让开了一个位置,那里是齿鲸的中段,脂肪最厚,肉最肥美,伯德温虽然没有捕猎过鲸鱼,但他至少吃过大鱼,他一眼就瞧出了其中的关键之处,当即向所有的阿拉提力特人行了一个半礼——阿拉提力特人叫喊起来的时候,让精灵们不由得微微吃了一惊,随即他们发现,阿拉提力特人的叫喊并不是因为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只是在由衷地赞美前圣骑士与一个盗贼的完美作业罢了——伯德温甚至不要钩子,他脱掉手套,斗篷和外衣,裸露出那只秘银的手臂,他的手指就像是熔岩触到了冰雪那样轻易地探入到齿鲸分裂的皮肉里,在他后退一步的时候,盗贼手持的梭镖就如一片影子那样嵌入到肌肉与骨架之间,他按着梭镖往下,轻松的就像是小女孩划开一块打发的鲜奶油,伯德温稳稳地继续后退,直到将一块完整的带皮鲸鱼肉捧在手里。
“我们应该为此举办一个宴会。”李奥娜喃喃地说,伯德温将那片鲸鱼肉高举起来,在阿拉提力特人的欢呼声展示它,当他的视线与李奥娜相遇时,它们立刻纠缠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我闻到了一股酸臭味……”异界的灵魂嘟哝道,站在他身边的凯瑞本马上低下头用力嗅了嗅,这条齿鲸的死亡时间可能还不足半个白昼,在这种滴水成冰的严酷气候中,怎么也不可能有腐烂的时间与机会,除了新鲜的血味之外他什么都没闻到:“是鲑鱼坏了吗?”他低声问,阿拉提力特人还捕捉到了许多鲑鱼。
“没什么,”克瑞玛尔用更低的声音说:“可能是之前的那只海雀遗留下来的味道。”
“印象深刻。”凯瑞本表示赞同。
“明天我们将正式出海,捕捉鲸鱼和海豹。”纳努克说:“希望能够找到你们需要的大鲸。”他指了指伯德温:“你们有很强壮的勇士,他可以向鲸鱼投掷第一枪。”
“我们并不准备为了一艘船只捕捉新的大鲸,”佩兰特说:“我们或许可以去寻找鲸骨。”
“但鲸骨都在最深的海沟里,”纳努克说:“你们就算是找到了,又怎么能把它带回来呢?”
“变作一只大鲸把它们拖回来。”佩兰特一本正经地说,他不是在说笑,但纳努克认定了他是在说一个笑话。
不过这个算不得是最重要的,纳努克关心佩兰特的船只因为佩兰特承诺,如果他的族人能够帮助他们造船的话,他们到来的时候所驾驶的马车,车厢和小马都能送给他们,对阿拉提力特人来说,这种耐寒壮实的小马就已经是一笔珍贵的财富了,遑论黑铁的车厢——那是铁,有了这个,他们能够打造出多少梭镖啊,每个出海的族人都能有一柄黑铁的梭镖而不是石头与鲸骨磨制的,是纳努克几十年来仅存的梦想了。
那时候纳努克就想好了,即便要有五个,或是十个族人为此丧命,他也一定要为自然之子与他的同伴猎捕上一头大鲸,不然双头翘船的骨架要从哪里来呢?为此他甚至将自己的三个儿子全都安排成了投叉手。阿拉提力特人捕猎鲸鱼的时候,一艘船上有八个人,六个划桨手,一个舵手,一个投叉手,不用赘言,向鲸鱼投出带着绳索的叉子的投叉手是最为危险的,鲸鱼负痛骤然下潜的时候,抓住绳索的投叉手若是立足不稳或是只懂得用蛮力,就有可能会被拖入冰冷黑暗的海水;也有投叉手被绳索缠绕住,在船只与鲸鱼的拉力赛中被活活勒断的;鲸鱼的尾巴也是一种残忍而又强大的武器,船只所在的位置不对,投叉手也有可能被整个人打飞出去。
但不这样,他们又能从哪里得到黑铁呢,族里的梭镖被很爱惜地使用着,但海水的腐蚀还是让它们很快变脆,生锈,断裂,而石头与鲸骨磨制的梭镖甚至不能刺入大鲸的皮肤。
“我们也许会很快遇到一只大鲸的。”纳努克说。
阿拉提力特人是鲜少能够被精灵们视为朋友的人类种族,谎言在他们之中几乎不存在,如果是别的人类,佩兰特还要担心他们会阳奉阴违,有意去寻找大鲸,杀死它只为了换取那只珍贵的黑铁车厢,但阿拉提力特人不会:“答应我,不要执意去寻找和捕杀大鲸,给我们三天时间。”佩兰特说:“如果我们找不到,我们就和你们一起去寻找大鲸。”
纳努克的脸上立即涌出了真挚而激动的笑容,“就这样,”他用并不怎么擅长的通用语说:“朋友,就这样。”
他向围绕着鲸鱼的族人看去,鲸鱼已经被阿拉提力特人迅速地分解一空,只留下了一个白森森的,带着血迹的头骨,这块骨头几乎没有什么用,还有的就是鲸鱼的鱼鳍,他的第二个儿子正跪在一条鲸鱼肉的旁边,亟不可待地割下一块肉,放进嘴里,而他的长子在叫喊着什么,纳努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自己的小女儿正站在那些人类前面,对他们分到的那块肉垂涎欲滴。
“她想要什么?”李奥娜问,身为一个女性,她对孩子要比其他人更敏感,也更温柔:“你想要什么?”她问那个孩子,“是想要蜜糖吗?”
她用牙齿咬下手套,将手指伸进次元袋里,她记得自己还有着一点椴树糖。
“别给她。”盗贼突然抓住了她的手:“给她鲸鱼肉就可以了。”
“她只是一个孩子。”李奥娜说:“只是一点点糖。”
“看看周围。”葛兰说。
王女茫然地看了看周围,她什么也没看到,除了那些阿拉提力特人:“他们的信仰不允许他们的生命里出现蜜糖?”但她拿出蜜糖的时候,并没有人来阻止,除了葛兰。
“这里是人类活动范围的最北边,”盗贼说:“我们只是经过这里一次,或者两次的来客,也许终此一生,我们再也不会来到这里——这里是那么的荒凉,又是那么的贫瘠,看看这些人,从他们这里你能看到其他地方的纺织品与日用品吗?他们吃生的鱼肉,海豹肉和鲸鱼肉,器皿都是石头的,住在冰雪砖块的房屋里,大概几十年才会有一支商队来到这里吧——还是因为迷路了。”他从王女手中取出蜜糖:“她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什么叫做甜——在你送出这块蜜糖之前,但这块蜜糖,无论她多么珍惜,都会被吃完的,那么接下来的岁月呢?你要她一直回忆着蜜糖的甜味而悲哀而遗憾地活着吗?”
“给她一块鲸鱼肉吧。”盗贼说:“这才是馈赠,而不是折磨。”
“那个……”两人同时转过头去。
“那个,”黑发的施法者,异界的灵魂举手说:“但如果今天没有这块蜜糖,她不就永远不会知道蜜糖的滋味了吗?不知道甜是什么,对一个孩子来说是可真是太悲哀了,”他向小女孩眨了眨眼睛:“是啊,美好的东西都是会消失的,会离开的,会变化的,早晨第一缕拂过脊背的微风,焦香的炸面圈,毛茸茸的小狗,玫瑰的颜色……对啦,它们都是短暂而且无法永远保留的,但我们就该死的非得这样懦弱地拒绝所有的一切吗?难道这不是更为可悲吗?因为你连“后悔”和“思念”的机会都不会有,只剩下……嗯……怎么说呢……一片空白,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没有意义,没有价值,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
“这才是最可怕的呢。葛兰。”
第352章 夜袭
不但是纳努克的小女儿,就连纳努克也从来没有尝到过蜜糖的滋味,精灵的寿命太长了,而阿拉提力特人的部落总是四处迁徙。但他听说过蜜糖,那是一种十分昂贵而且罕见的食物,当他也拿到了一块椴树糖后,这个已经即将有了第三代的成年男性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又舔了舔,他的神色最初是惊讶的,这是种陌生的味道,但又是那么的美妙,随即他就痛快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将蜜糖迅速地在小女儿的舌头上抹了抹,然后传给自己的妻子,他的妻子在尝到了那个味道后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将蜜糖递到那个正在孕育长子血脉的年轻女性面前,紧接着是纳努克的长子,次子,幺子以及其他的阿拉提力特人。他们喜笑颜开,无论男女老幼,可以说是用一种虔诚而认真的态度来轮流品尝那块还不足掌心大的蜜糖,就连婴儿,也有母亲与他/她分享手指上的碎末或是甜润的唾液。
李奥娜这里当然不止这么一块蜜糖,就连精灵也携带着雪蜜,但这是阿拉提力特人商讨后用一块雪熊皮与王女换取的,虽然王女起初只是因为喜欢这个胖乎乎的小女孩才拿出蜜糖来的——但在阿拉提力特人的认知中,只有衰老和残疾的人才需要他人无偿的馈赠,随意的赠予对于成年的阿拉提力特人来说是羞辱,对于孩子来说简直就是一个诅咒了——如果王女依照葛兰的话,只是给了纳努克的小女儿一块鲸鱼肉的话,那么她的父亲可以用其他的东西来交换,但既然这是一块蜜糖,用来交换的物品价值当然也就有了很大的提高。
唯一不曾参与其中的人只有部落的萨满,他拒绝的原因是因为他太老了,就连海水的咸涩味都尝不出,当然也尝不出蜜糖的滋味,没有谁能比在贫瘠而荒凉的极北之地艰难生存的阿拉提力特人更憎恨“虚耗”这两个字了,他们的萨满也不例外。但当他看见那些年轻人,那些孩子为了蜜糖的滋味而展露笑容的时候,堆叠着层层累累的,如同老旧卷轴的皮肤的面孔上同样露出了惬意而温暖的神情,就像是他的嘴里正含着一块最纯正,最柔软的蜜糖,而这块蜜糖不但渗入了他的喉咙,更是渗入了他的心里。
“我听纳努克说,”萨满说:“你们需要我们为你们造一艘大船。”
“是的。”佩兰特说。
“但你不想为了这个而杀死一头大鲸。”
“如果只是为了造船所需,”佩兰特说:“我们可以去寻找鲸骨。”
萨满的眼睛早已布满白色的阴翳,只有中间一点还勉强可以看到一点影像与亮光,他握住自己的木杖,木杖上悬挂的雪熊毛与狐狸毛随着永夜海上吹来的风簌簌而动:“所有的大鲸,在它们感觉自己将要死去的时候,就会游入黑暗的海沟——那是海洋的深渊,犹如斧头劈出的一道狭缝,风、阳光、普通的鱼类都无法进入的地方,鲸鱼耗尽最后一点力气进入到那里,任凭自己被窒息而死,在它们坠落到最深的地方之前,会有成千上万的怪物吃干净它们的皮肉,徒留白森森的骨架沉入海沙——这不是几十年,几百年的事情,而是几千年,或许更久,它们在那里安息,肋骨与脊骨纵横交错,犹如庞大的密林,任何生物进入到那里,就几乎没有离开的机会,”他陡然提起木杖,杖尖指着海面:“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部落里曾经到来过一个强大的法师,带着众多的弟子,他们能够御使怪物,唤来幽魂,也能够召来雷电,火焰和水流。他们强迫部落中的男性杀伤了一头大鲸,并随着那头重伤欲死的大鲸而去——人们都那么传说,鲸群的墓地里藏着不亚于巨龙的珍宝,但那些慑于法师的威胁而等待在那里的人只等到了那个法师的头颅,就像是一种嘲弄,一个完整的头颅,连着脊骨,但也只有这些。”
“自然之子。”萨满放下木杖:“你有一颗仁善而又克制的心,但你要去做的事情太危险了——让纳努克和他的儿子去吧,他们都是勇敢的人,他们会为你们带回一头大鲸的,不是雌性,也不是鲸群中不可缺少的,它或许和我一样,已经衰老而虚弱,我们的族人也需要它的肉和脂肪度过之后严酷的永夜,而它的骨架会成为船只的框架,它的皮将包裹着你们的船和我们的屋子,内脏则被用来充填狗群的肚子,它会****干净净地用掉,每个部位都不会被浪费。”
“我知道你向纳努克索要了三天时间。”萨满说,他向佩兰特狡猾地眨了眨眼睛:“但我听到永恒的乌楼提鲁说,或许你会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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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知道,萨满这是诅咒还是别的……什么,反正佩兰特精疲力竭地从海里走出来的第一天和第二天里,他确实一无所获。
在这两天里,他变成了一只成年黑板须鲸,这种鲸鱼可以轻而易举地潜入到数千尺的海底深处,但他之前有记忆的那条海沟却因为地底变动而被封埋了起来,他在曾经是海沟的地方来回盘旋了好几次,才不得不承认,除非他们的队伍中有着一个可以召唤尸骨的死灵法师,不然他们是没有办法从上亿万吨岩石与海沙下将大鲸的尸骨完整取出的。而其他的海底沟壑,不是因为过于狭窄,就是因为孳生了大量的海藻而被垂死的大家伙们拒绝。在这个过程中,佩兰特遇到过一个须鲸群,它们友好地与佩兰特打了招呼,也不介意告诉佩兰特它们的墓地所在,问题是它们的墓地竟然是在接近七十七群岛的地方,这个距离……也未免太遥远了一些。不过最让佩兰特为之尴尬的是,因为正值繁衍期的关系,还有两位须鲸女士对这头健壮的雄性同类表示了由衷而热切的好感,表示不介意给他生崽崽。
后来佩兰特不得不带着鲸群前往一处有着丰富的磷虾与小鱼资源的地方,在鲸群们兴高采烈大吃特吃的时候悄悄溜走。
“怎么样?”萨满问。他身边的学徒端着一盘新鲜的带皮鲸鱼油,这种油多嚼嚼吃起来很相似油脂含量丰富的坚果,现在大部分味道萨满都尝不出来了,但香味还是能感觉到的。
佩兰特摇摇头:“纳努克呢?”
“他也没有发现。”萨满说,“他们遇到了一个鲸群,但都只是些坏脾气的虎鲸,他们的船差点就被撞翻了。”
佩兰特看看地面,即便是永昼期,极北之地的地面也仍然是被大半封冻着,在这种充满了冰晶与雪水的土地上,是无法催生出足以作为大船框架的树木的。
“你的同伴来迎接你了。”萨满说,然后他就离开了。
来迎接佩兰特的居然不是凯瑞本,也不是克瑞玛尔,而是盗贼葛兰,佩兰特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葛兰上下打量了一下精灵,就算是精灵,又是个德鲁伊,从冰海中离开后,仍然不免有些狼狈,那些凝结在发间和眉毛上的水分全都凝结成了白霜与冰针,让佩兰特看起来有点毛茸茸的:“你还没找到那个……骨头什么的?”
“没有。”
“那些阿拉提力特人也没找到大鲸,就算找到,”盗贼耸耸肩:“为了我们的船,只怕还要折损几条性命。”
“你想说什么?”
“我们为什么不把……那位,我是说,唯爱之女给摇起来——我觉得她睡的够多了,”盗贼抱着手臂,状似无意地说:“她是个神祗,既然她也承认了,”他压低了声音:“恳求她,向她祈祷,我们也许就可以直接被传送到极北之海了,这难道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吗?”
佩兰特突然停住了脚步,他严厉地注视着葛兰,而盗贼只是露出了一个平和的笑容:“我有什么地方说错了吗?可敬的德鲁伊大人?”
“唯爱之女的力量不是被用在这里的。”佩兰特说。
面对这个答案的葛兰似乎并不意外:“为什么?是出于尊重,出于忌惮,还是,”他停顿了一下,“还是……因为这是她仅有的力量了?”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盗贼的声音彻底地湮没在了来自于极北之海的海风里,但佩兰特还是捕捉到了。
“她很虚弱,”盗贼说:“还是残缺不全?”
精灵沉默了一会:“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佩兰特说:“也许你并不畏惧我们,或是不觉得我们会对你做些什么,但是,葛兰,梅蜜呢?”
盗贼站在原地,他的斗篷和外衣都是黑色的,当他凝然不动的时候,就像是矗立在永夜海里的一块礁石。
“我并不觉得上一次你没被真正地化为灰烬是因为唯爱之女心怀仁慈,”佩兰特说:“而梅蜜只是一个牧师,要反抗一个曾经被她追随的神祗,即便是残缺的,她需要付出多少,忍受多少?我简直无法想象,但,葛兰,我建议你最好想象一下,思考一下,而不是像条疯狗那样,见到谁都想着狠狠地咬上一口——我们的路途危险而又漫长,如果你无法保有自己的理智,也许你应该和麦基一起留在阿拉提力特人的部落里。”
然后,他没再看葛兰一眼,就走向凯瑞本与克瑞玛尔的冰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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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提力特人的冰屋都建造的十分矮小,冰屋的圆顶完成后,他们再继续敲凿冰冻的地面,让地面往下凹陷大约三到五尺,没有什么能比坚实的地面更能抵抗暴雪、飓风与怪物的侵袭了,一些阿拉提力特人甚至不留门,只在冰屋下方挖掘出一条地道进出,这样就更妥当了。
精灵们的冰屋当然不可能选择这种做法,克瑞玛尔与凯瑞本的住处可以容许他们站直而不会碰到脑袋,异界的灵魂在建造冰屋的时候凝结了三块纯净的冰砖,而不是用海兽的肠子,整个冰屋由此变得更加明亮,挂在冰屋门上的也不是海豹皮,而是一张从马车里拿出来的雪熊皮。冰屋里暖意融融,漂浮着一股香甜的味儿,异界的灵魂将净水球放在一个银壶里,净水球让壶里的淡酒沸腾起来,浅玫瑰色的蒸汽不断从小小的壶嘴里喷泻出来。
“要酒吗?”异界的灵魂问,他打了个响指,有侏儒那么高的银壶倾斜过来,在一个巨人拳头那么大的杯子里倒满了滚烫的甜酒。
佩兰特接过来,毫不犹豫地喝了一大口,随之完全无法控制地颤抖了一下,这时候他才觉得自己的内脏都被冰冻了起来,“有食物吗?”他问。
“腌鲑鱼。”凯瑞本说,这不是他们从阿拉提力特人那儿交换来的,而是自己捕捉的,还有蛰伏在岩石缝隙里的海蟹,虽然比不上龙火列岛的青腹寄居蟹,但伸出来的爪子却有寄居蟹的两倍那么长,里面塞满了肥美的肉,凯瑞本和克瑞玛尔就像是阿拉提力特人那样,在石质的扁平盘子里倒上鲸鱼的油脂,点燃后放上一块石板,石板上洒满盐,摆着贝壳与蟹脚。
佩兰特露出一个疲惫而愉快的笑容,在遇到了葛兰之后,德鲁伊发自内心地想要暖和一下。
他就地坐下,拿起一枚蟹脚折断,将雪白的蟹肉放入口中——在寻找鲸骨的过程中,除了施法者,其他人是无法给予德鲁伊太多帮助的,他索性让同伴们在陆地上等待,海中虽然危险,但对于一头庞大的须鲸来说,能够威胁到他的东西又少了很多。
但这样,就意味着他将所有的责任与压力都背负在了肩上。
第353章 夜袭【2】
“这两天我们的朋友怎么样?”佩兰特问。
“李奥娜和伯德温很好,”凯瑞本说,事实上是很甜蜜,他们似乎将这几天当做了征途中一段短暂而舒适的休憩日,伯德温展现了自己作为猎人与战士的本领,为李奥娜猎到了一群肥美的长腿兔子和一只海豹,而李奥娜就像阿拉提力特人的女性那样,将他们的冰屋整理的温暖又干净,还鞣制了每一张兔毛,熏干了海豹肉:“麦基……也不错。”出乎意料的,侏儒好像和部落中的孩子相处的极其和谐,虽然后来凯瑞本发现他的行为实质上相当地令人无语。
阿拉提力特人的部落当然是极其贫穷的,但这不是说他们的手中就没有常人所以为的珍宝了——海水所带来的绝不仅仅是鱼和藻类,琥珀、珊瑚、碧玺,海象牙,鱼脑骨,这些东西都被打磨的亮晶晶,光溜溜的,有些时候是伴随着渔网一起被打捞上来,有些时候你可以从海沙和砾石里找到,有些时候挖开大鱼的肚子时你也能找到这些被它们当做鱼卵一口吞下的小东西,阿拉提力特人或许并不能清楚地了解它们的价值,但除了少数审美观异常的人,多数人都会觉得这些光亮的小石头很可爱,即便没有能够在这些石头上打孔的工具,一些年轻的女性也会用兽毛捻成的线将石头网起来挂在胸口额头,孩子们更是热衷与把它们当做玩具与战利品。
而侏儒麦基用什么来和孩子们交换呢,用他制作的小玩具,像是扑打着翅膀能飞到几尺那么高的小鸟啦,能咔哒咔哒自己爬的小螃蟹啦,会面对面不断地旋转跳舞的偶人啦……而这些东西都是他用鲸骨和随着海浪漂浮过来的木头制作的,除了时间与手工没有一个铜币的成本可言,但凯瑞本在旁观了一段时间后什么也没说,孩子们的笑容是最有力的说服,在这个可能永远无法被一个商队经过或是停留的部落里,宝石也不过是些有颜色的小石子罢了,对于这些孩子来说,侏儒的作品或许更值得珍藏与怀念。
“葛兰……”
“我想我已经知道了。”佩兰特看向黑发的施法者:“克瑞玛尔,我觉得你最好还是能够和他谈一谈。”
异界的灵魂点了点头,虽然他到现在还有点不可思议——无论是葛兰还是梅蜜,都不像是会为了爱情丧失理智的人——梅蜜是弗罗的牧师,她在爱慕着伯德温的时候,也没有为了他放弃自己的的生命或是身份,而葛兰是一个盗贼公会的首领,尽可以拥有数之不尽的女人。他们走在一起并不让人感觉奇怪,毕竟许多弗罗牧师都会与盗贼同行上一段时间,有时候是为了求得庇护,有时候是出于合作关系,更多的不过是为了各自的欲求,金币或是情报,但葛兰与梅蜜的表现说明他们的情感并不如人们所以为的那样浅薄。
“还有你们,”佩兰特欣赏了一下贝壳在灼烫的石板上滋滋张开的样子:“我也看到了,”德鲁伊挑动了一下左边的眉毛,“真是相当愉快。”
“要鲑鱼肉吗?”新鲜的鲑鱼肉只擦了一层薄薄的盐,艳丽的就像是日落之前的云层,略微烤烤就香气扑鼻。
“给我两份,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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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我和葛兰一个房间吧。”异界的灵魂说:“我正好可以和他谈谈。”
“可以吗?”佩兰特问,他和葛兰,还有麦基一个冰屋并不是因为他喜欢盗贼和侏儒,只是为了限制和监视他们。
“我是一个法师。”黑发的施法者说:“你和凯瑞本在一起,睡个好觉。”
“克瑞玛尔说的对,”凯瑞本说:“你确实需要好好地休息一晚了。”德鲁伊的面色并不怎么好看,甚至可以说是灰白,而他的眼睛下面布满了如同阴云般的青黑色。
施法者在走出冰屋之前施放了最后一个小法术,这个法术不但将冰屋里的浑浊气味与潮湿的感觉卷走了,还让冰屋变得更加温暖了一点,冰屋的砖石顶与墙壁瞬间融化了一点,但随之就冻结起来,比之前更加坚硬,精灵们注视着他推开雪熊的皮毛,走了出去。
“克瑞玛尔看起来好多了。”佩兰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