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瑞玛尔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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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瑞纳达的王都最近一直处于一个压抑而不安的状态中。
没人知道为何红龙以及龙裔们共同的母亲“格瑞第”为何会突然暴怒,没人知道,他们只看见身形庞大的红龙从“死亡之颚”起飞,飞入云霄,而后俯冲下来,向一个地方倾吐火焰,那个地方聚集着一群地精,他们为王都中的人饲养牲畜,但红龙的火焰过后,那儿只剩下了滚热的焦土——格瑞第的怒火并未因此平息,她的巨龙子女飞出了巢穴,而她的牧师们很快从神殿与圣所中走了出来,要求更多的祭品与人牲——每一个非格瑞纳达人都不可避免地遭到了盘问与勒索,就算是再强大的法师与最富有的商贾也难逃身着黑色盔甲的士兵们的无礼对待,他们之中的一些人是幸运的,不是因为他们能够找到可以帮他们说话与担保的龙裔【在这个关键时刻,越是了解内情的人越是不敢轻举妄动】,而是因为他们还有着那么一点旁人不可替代的用处,所以被拿走了所有的金子与货物后至少还能得到人身的自由,至于那些不够幸运的,牧师们不是正缺少祭祀格瑞第所需的祭品吗?虽然格瑞纳达的黑市上永远不缺少奴隶,但这种祭品是无需付出哪怕一个铜币的。
这些是得以居住在旅店与房屋中的人,像那些游荡在格瑞纳达的街道上的外来者,像是盗贼、刺客或是游商,以及美艳的娼妓们,他们在平时的时候会躲开那些黑色盔甲与红色袍子,也会被后者无视,但今天无论是他们说些什么还是做些什么都会被毫不留情地拘捕起来,更有些人则是被当场杀死——一个游商在双手奉上钱袋的时候被士兵的短剑刺穿胸膛,而一个盗贼想要运用自己的卓越技巧躲藏进阴影里逃走的时候被一个术士豢养的小魔鬼抓了出来,士兵们把他拴在马后拖拽而死,他们的猎物甚至包括了一个法师,他的施法速度与准确性放在其他地方完全可以成为一个导师,但他在格瑞纳达,在打倒了两个粗鲁的士兵后他被三个术士围困,最后他的灵魂从溃烂的躯体中被抽出,塞进了一颗质地粗劣的宝石里,等着成为术士与魔鬼交易时不可或缺的货币。
不过这样的“清洗”行动在格瑞纳达并不算罕见,所以在最初的混乱之后,街道与市场里就像是被冻结了那样迅疾地平静了下来,只是它们都变得空荡荡的,恐惧或是嗜血的眼藏在房屋里,透过预留的窥视孔与缝隙张望着外面的情况,士兵们和术士们在街道上走过,留下血迹与尸体,而那些以尸体为食物的小魔怪嘟嘟囔囔地跟在后面,偶尔也会有个士兵回身砍死一两个小魔怪,这没关系,只要他记得赔偿神殿或是术士塔就可以。
格瑞第的愤怒是有来由的。
谁也不会高兴在饱餐一顿后,舒舒服服打盹的时候突然从半空中跳出一个浑身发臭的卡乌奢的“使者”,并且还在不断地冲自己嚷嚷什么:“蠢货!她跑了,蠢货,她跑了!”
也许别人不知道这个尖嘴的家伙在叫喊什么,但格瑞第是绝对不会不知道的,她一爪子抓碎了那个“使者”,打开半位面后只发现了那个空瘪的就像只奴隶肚皮的深渊怪物,而弗罗只留下了残破的身躯,最精粹的部分早已不知去向。
弗罗成功地引诱了那只深渊怪物,愚弄了格瑞第,她逃走了,而现在格瑞第需要担心她是否会成为一柄不知何时刺向自己的利剑。不管怎么说,泰尔,伊尔摩特以及罗萨达的牧师与格瑞第的牧师始终冲突不断,尤其是泰尔与罗萨达,前者自持公正及正义,但用格瑞第的话来说就是非常地喜欢与擅长多管闲事;后者是因为格瑞第的术士曾经试图动摇他在白塔的基座,虽然如今白塔确实已经属于格瑞第了,但格瑞第可不认为罗萨达会是个善于忍耐的老好人,格瑞第起初之所以敢那么做只是因为她知道罗萨达的大半心力都用在了与阴谋之神希瑞克对峙备战上面。
格瑞第的牧师向兽人之神祭献了上万条生命,凝固的血在巨大的祭台上堆积,几乎可以没过牧师们的手掌,这份充满诚意的祭献让喜好血腥的兽人之神感到满意,虽然格瑞第不久之前才杀死了他的“使者”,但这种小错误还在可容忍的范围以内,只是这并不意味他会回答格瑞第的疑问。
“别忘记你拿走的比我更多。”格瑞第恐吓道。
“但你现在还不是一个神,”卡乌奢恶毒地说:“你还是那样的弱小与脆弱。”
格瑞第气的浑身发抖,但卡乌奢的话是正确的。她回到自己的巢穴里,往熔岩里投入硫磺,辛辣的气味与烟雾旋转向上,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没一会儿,漩涡中出现了一个乌黑的投影。
“怎么啦,”那个身影说:“我的美人儿?”
“可敬的永夜之子,乌黯主君,”格瑞第谦卑地说,将自己的愤怒与急躁按压在内心的最深处,她现在面对的存在并不比卡乌奢温和多少,虽然他在作为一个情人的时候确实十分可亲:“请相信我召唤您并非本意,但我有着一个急需解答的问题。”
“请说,”格拉兹特说,一边轻轻抚摸着一条粗壮的尾巴,这可能是属于某个六臂蛇魔的,格瑞第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嫉妒,但她至少还记得说出自己的问题。
第399章 涟漪【2】
格瑞第从格拉兹特那里获得的情报并不令她愉快,问题是和这位贪婪而狡诈的恶魔君王【是的,即便在无底深渊中,在欲//望这方面格拉兹特也有着相当显赫的名声】偶尔春宵一度可算不得什么重要的筹码,如果可能,格瑞第倒愿意和他生育一个后代,但可惜的是规则早在几百年前就不再允许她这么做了——一千岁以下的红龙按理说正值最佳繁育期,但格瑞第生下的蛋不是坏了就是只能孵化出畸形弱小的怪物,红龙当然知道这是规则,或许还有神上之神的警告。她之所以能够安然无恙地留在这里,而不是与其他滞留的巨龙那样逐渐虚弱和死亡,是因为她的体内有着神祗的碎片,他的一部分,而这个神祗又在这个位面有着一个重要的位置,虽然从表面上来说,他已经死了。
规则的力量会在格瑞第陷入沉睡的时候展开双翼,让她心悸不已,但格瑞第对此早有预备,是的,她和那些平庸愚蠢的生物【包括她的同族】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她有着超乎寻常的智慧与野心,即便在她还没有得到那块碎片的时候——而千年前的浩劫又让她深切地了解到那些神祗也并非毫无弱点,不可摧毁,想想看,就连一个普通的人类也可以杀死他们!而格瑞第还是一条强壮的红龙——她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当所有人,以及非人在浩劫后的满目疮痍中苦苦寻找一丝微弱生机的时候,格瑞第在一堆火热的岩石中孵化了她的长子,一只雄性的红龙。他的出生地并非红龙原本的巢穴,而是一座小石头城,周围徘徊着的也不是蜥蜴或是蟾蜍,而是卑微的人类——没有丝毫停顿的,格瑞第以人类的形态又与城主连接生育了多个龙裔,又在自己的长子成年后和他也有了七个纯血的子女,那个阶段她几乎一直在怀孕与生产,直到有五六个蛋突然变冷凝结——这代表它们再也无法孵化出幼龙或是龙裔。
在龙裔迅速地将自己的血脉拓展到整个半岛,而格瑞第的红龙子女也能够喷吐出凶猛的火焰时,格瑞第就开始隐蔽地寻找她预想中的猎物——那块碎片并不能支持她太久,只有成为整个位面的神祗,她才有可能享有永恒的生命与荣光。最初格瑞第关注的是那三个由平凡的人类骤然擢升的神祗,但让她失望的是其中竟然还有一个疯子,他把一切都搅得混乱不堪,就连新生的格瑞纳达也必须退避三舍,没人想和一个随时都会出尔反尔,往你脊背上来一刀子的狂神打交道,而另外两位虽然一直在是否要舍弃作为人类的恋情而踌躇烦恼,但他们所有的神职非常关键以及重要,可以说时刻处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点异样都会引起他人的注意,所以虽然他们看上去就像是一块美味多汁的小牛肉,但考虑到包裹在里面的刀刃和毒药,格瑞第还是忍痛放弃了。
弗罗就在这时候走进了格瑞第的视野,她或许可以说是一个强大的女神,但令人惋惜的是这种强大并未体现在她的心和行动上,她生性轻浮,有些妄尊自大,每个男性神祗,或者说,女性神祗都在她戏弄与诱惑的范围之内,她的神力不够纯粹,也不擅长战斗,似乎对她的追随者们也颇有些漫不经心,反正作为婚姻、爱情与美的女神,她的信徒从未匮乏过——格瑞第详细分析了她的神职,事实上,她的神职与大地之神查缇以及其他几位女神都有一些重复,尤其是婚姻——那些信徒们供奉在祭台上的除了香豌豆花之外还有麦穗,而麦穗本应该是属于查缇的圣物。
弗罗对追随者的疏忽给了格瑞第可乘之机,在格瑞纳达的触须所能控制的范围里,弗罗神殿中原有的牧师突然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死亡或是失踪,按理说,如果一座神殿里的牧师都死了或是失职,那么当地的统治者应该上报该神祗的总殿,让他们分派新牧师,就像白塔那时一样,但那些龙裔的爵爷们似乎忘记了这个流程——天真无知的小女孩们一下子充满了整座神殿,而教导她们的是格瑞第的追随者,她们虽然还在向弗罗祈祷,但没人能察觉弗罗的教义已经被改的面目全非。畸形的,污浊的信仰渐渐占据了她们的心灵,让她们的人格与思想变得扭曲而放诞,人类的生命是那么的短暂,人类的记忆则比它还要短暂,不过一百多年,大陆西南翼的女人们在听到弗罗牧师腰间的铃铛声的时候,就会呼唤自己的孩子回到家里,然后紧紧地关上门;弗罗的神殿变得富足起来,祭台金碧辉煌,但除了香豌豆花之外你几乎无法找寻到麦穗的踪影,而男性在看到一个弗罗牧师的时候,所作出的反应与看到一个娼妓时并无不同。
改变悄无声息,就连弗罗都没能察觉到,或者说,她始终没有想去察觉过,她正沉浸在新的爱情里,甚至敢于长时间地逗留在危险的半位面而非她的神国里,对此格瑞第当然非常乐意,她用了一整个城市的生命博得了兽人之神卡乌奢的欢心,而后凭借着自己的狡猾与残忍,成功地从他的爪子下面分得了她应得的那部分——她的计划是完美而又卓越的,也许有那么一两个可怕的存在窥破了这个阴谋——譬如那个疯子神祗希瑞克,但他没有做出任何表示。
在之后极其漫长的一段时间里,格瑞第缓慢而残忍地夺走了原本属于弗罗的一切,但她知道一个神祗即便被杀死,也未必不能复活,尤其在她可能有着子嗣的情况下,基于弗罗的情人数量与种类,格瑞第无法确定某个地方确实有着那么一个女孩或是男孩,但她可以更加强大以及让弗罗变得更为弱小——在弗罗诸多神职中,格瑞第最为看重婚姻,比起爱情和美,这个神职涵盖的范围更广阔,更与人类的生活息息相关,于是婚姻之神格瑞第的名字就一个紧接着一个地传了出去,在红龙认为基座足够稳固之后,她的追随者们又开始宣扬她是如何保护婚姻的子嗣——儿女的,比起婚姻,有些人更注重子嗣,这关系到他们的领地是否会被他们为之效忠的人收回,毕竟没有了为领主作战或是赋税的人,他们之间的契约就是无效的。
当然,格瑞第还需要一点时间,所以弗罗才能苟延残喘直至今日,这也给了她一个逃脱的机会——不过格瑞第必须感谢几百年前的自己和弗罗,经过如此之长的篡改,扭曲甚至胡言乱语,弗罗的信仰不但被动摇也同样遭到了污染,长时间的禁锢更是让弗罗无法将自己的声音传递出去,那些弗罗的牧师们几乎都是些可怜的伪信者,与其说她们是在信仰弗罗,倒不如说是在凭借着弗罗的名义继续她们堕落而又甜蜜的罪行——她们就像蝴蝶追寻着花朵的****那样疯狂地祈求着格瑞第借着弗罗的名字赐予的少许恩惠,只因为它能让她们变得更为年轻而美丽,为了这些她们可以说是不顾一切,用各种肮脏与下作的手段弄来的珍贵饰物与金子堆满了弗罗的祭台,为此她们不惜说谎、偷窃或是杀死那些被她们迷惑的男性——用毒药或是匕首,她们不在意神术,除了治疗术,毕竟她们时常受一些无法启齿的伤害,但也只有这个,就像在尖颚港时的梅蜜;她们对力量的概念是皎洁如雪花石的肌肤,丰盈的身体,如蛇一般的腰肢和光洁蓬松的头发。
弗罗一直在呼喊着,但能够听到她的声音的只有在那时极度渴望着力量的梅蜜。
弗罗几乎成功了,但她的成功源自于那位拥有着极高天赋的人类女性,她的失败也是如此,格拉兹特这样告诉格瑞第,弗罗确实已经消亡了,这位可怜的女性神祗,她为了夺得她想要的东西耗尽了最后一点力量,而她仅存的那些根基却又被盗贼的匕首偷走了。
“盗贼的匕首?”格瑞第反问道:“什么样的匕首?”
你应该问什么样的盗贼,格拉兹特在心里说,不过格瑞第给他的东西就连匕首的讯息也换不到,更别说那些更重要的了:“去问你的后裔,格瑞第,”他冷漠又不失礼貌地说,然后就从烟雾中消失了。
这也是为什么奥斯塔尔没有受到太过沉重的责罚的原因,他得到了一瓶治疗药水,和一件新的丝绒长,深红色的柔软丝绒在掠过他的脊背时带来了一阵轻微的颤抖,但那些只是普通的鞭挞留下的,对奥斯塔尔不会造成无法挽回的损伤——真正让他濒临崩溃的是那场随时可能变得更为真实的梦魇。
但每个龙裔的心都坚如铁石,就算是对自己,他在短暂的恍惚与迟疑后就重新变得清醒而坚定,他微微垂下头,跟着牧师穿过长长的甬道,就和格瑞第的神殿那样,甬道的穹顶与墙壁上都没有窗户,固定的和可以打开的都没有,但有垂下的多枝灯架,灯架上燃烧着昂贵的鲸头蜡烛,这些蜡烛每根都有人类的小臂那么粗和那么长,它们昼夜不息,通道两侧每个五十尺就有一个巨大的焚香盘,有牧师的学徒固定时间往里面加投掷沉香、没药和硫磺,它们和灯架上的蜡烛一起让甬道中的空气变得浑浊、灼热,令人窒息。
奥斯塔尔在被带入一个小厅的时候变得安心了一点,因为这个小厅虽然也同样可以容纳格瑞第的巨龙形态,但家具却更为符合她的人类形态,而格瑞第,或者说红龙们在以巨龙的形态和你说话的时候,往往会因为各种微小而又奇特的理由顺势那么低头一咬,牙齿一合,就把它们的对话者变成了一顿美味小点心,虽然作为人类形态的时候他们也可以随时夺走你的性命,但这两者的概念还是完全不同的。
“和我说说吧,”一个声音突然在奥斯塔尔身后响起,骄傲的红袍术士没有丝毫犹豫地就放下了自己的膝盖,他匍匐在厚软的地毯上,而一袭如同烟雾般的血色长袍从他的眼前流过。“你们在极北之地遇到了什么?”
奥斯塔尔没有拒绝的权利,当然,他也不想,他知道自己失败了,还白白耗费了一张契约,那张契约可以驱使一个巫妖,放在他其他的兄弟手里,他们或许可以就此夺得一个公爵的领地。
但他并不是没有收获的。他将战利品放在自己的次元袋里,或许有人会质疑这种做法,毕竟一旦沦为阶下囚,他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拿走,而龙裔们从来不在乎掠夺其他人的功劳,但奥斯塔尔却隐约有着一种感觉——这个做法才是最正确的,确实,他拿回次元袋后,有两件罕见的魔法用具消失了,永远地消失,可能已经在某个导师手里,但那三枚符文盘还在里面,倒不是说它们不够珍贵,只是既然格瑞第想要知道极北之地的情况,那么与之相关的东西就不能消失,特别是奥斯塔尔放在次元袋中的那些。
如果他把它们放在其他自以为旁人无法窥见的地方,现在倒真是有可能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奥斯塔尔完完整整地复述了他在极北之地遇到的一切,他能够获得“母亲”的宠爱并不是没有理由的,他没有在海豹或是霜巨人上多费口舌,更多地是在描述每一只他所遇到的巨龙,虽然它们都是不完整的,但他能够感觉到空气在发热,这是“母亲”兴奋时才有的表现。
“让我看看你带回来的东西。”格瑞第说。
奥斯塔尔在混乱中只抓到了一块符文碎片,但巫妖阿瑟抓到了两块,红袍术士在回归的道路上用那张契约换回了它们,阿瑟非常干脆,毕竟那张契约还有长达五十年的服役期,而那两枚碎片,是的,它们蕴含着就连他的导师或许也要为之震撼的力量,但这份力量并不是现在的他可以拥有的。
第400章 涟漪【3】
格瑞第贪婪地翻弄着三块碎片,她当然能够触摸到碎片之上的力量,但还有着另外一个声音,告诉她它们还不仅于此。
“一个很小的收获,”她说,但奥斯塔尔已经可以放下紧绷的肩膀了,“母亲”的赞赏从来就是极为吝啬的,正如她的名字那样,她的欲求永无止境,红龙的胃口简直可以与无底深渊相媲美,“但庆幸一下吧,奥斯塔尔,我的仆人,”格瑞第一语双关地说,奥斯塔尔的本命在龙语中就是红龙之仆的意思:“它给了我一点有趣的启发,因为这个,你可以获得我的宽恕。”
奥斯塔尔发自内心地露出了一个充满了喜悦与激动的笑容,哪怕他的面孔正和地毯亲密接触,但他知道格瑞第是能够知道的。
“那么,”格瑞第说:“你应该知道你的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当然。”奥斯塔尔说:“是的,‘母亲’,我知道我该去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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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真是一个令人怀念的表情,密林之王想,上次还是凯瑞本刚到他膝盖的时候,就像每个幼儿【无论是精灵还是人类】那样,他好奇于自己是怎么来的——而除了少数时候,可以说是相当可靠的密林之王抱着他走到生命之泉旁边,指着一丛蘑菇说这儿原本还有一粒格外大的蘑菇,因为ada特别喜欢它的关系,所以它得以被裹在最柔软的毯子里带回家,密林之王每天都会给它吟唱诗歌,抚摸它和道晚安,然后有一天蘑菇就变成了小银树——当然,凯瑞本没有丝毫怀疑地相信了这个说法,他异常坚持并以孩童的奇特思维认为剩下的这些蘑菇也是ada的孩子,是他最亲密的手足,他每天都会来看它们,就像ada说的那样给它们跳舞、歌唱和道晚安,还拿出了自己最喜欢的一条小毯子覆盖在那些又白又圆的蘑菇上面。
所以说,当凯瑞本又一天兴冲冲地来看蘑菇,却发现他未来的弟弟妹妹已经被某个离开密林有好几年,因而对这个可爱到让人不愿意去揭穿的谎言一无所知的精灵统统放在锅子里煮了的时候,小凯瑞本所遭受的打击有多么的厉害——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但如果可以,凯瑞本也一定希望他所看到,听到和寻找到的也和蘑菇一样是个荒谬可笑的谎言。
牟路斯认为,克瑞玛尔很有可能是一个巫妖的弟子,承袭了其邪恶的衣钵与思想,或许比维斯的记忆正是被那个巫妖吸吮后反哺给这个黑发的年轻人的;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到灰岭,来到凯瑞本身边,但七十七群岛和银冠密林从来就是既定的死敌,无论如何,他所做的事情,至少是最终,都不会凯瑞本以及密林有利——他揣测克瑞玛尔或许会成为一个内应,一个奸细,又或者是一个刺客。赎罪巫妖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个陌生的名词,有些人更是连听都没听说过,牟路斯也是其中的一个,但这里面并不包括凯瑞本。
凯瑞本在飞翼船上一点点地,仔仔细细地反复回忆了有关于克瑞玛尔的一切,虽然这个行为不可避免地让他不得不忍受来自于内心深处的尖锐疼痛……克瑞玛尔的经历与身世并不能说是毫无瑕疵,名为中立,实则混乱邪恶的尖颚港是他第一次出现的地方——而他的引介人是一个盗贼工会分部的头首领……这原本应该引起他人与凯瑞本的怀疑的,但没有。想到这里的时候凯瑞本就连自己的记忆都无法相信,不管怎么说,在无形的记录里,无论他如何搜索,克瑞玛尔的身上也从未浮现过哪怕一丝半点属于黑暗与邪恶的气息,更正确地说,他的立场甚至不在诸多凡人信守的中立位置而无限地倾向于善良,虽然有些时候有些过于尖刻,不过这或许是大部分施法者的通病,更多时候他的眼神会让凯瑞本想起他在翡翠林岛有幸看见与触摸到的独角兽幼崽,有些天真,有些茫然,但更多的是与生俱来,出自于自然而非刻意的仁善和宽容。
很难有人不喜欢这个孩子,除了那些如德雷克之类的邪恶之徒。小雀号的考伯特船长和他的船员是最先接受克瑞玛尔的,之后是阿尔瓦法师,自己,碧岬堤堡的流民,白塔的居民,灰岭的精灵们,还有雷霆堡的孩子与他们的父母……难道这些都是精巧到让这些饱经风霜的人们也无法辨识出来的伪装吗?凯瑞本无法相信,但就如牟路斯大声指责的,正因为他们喜欢这个孩子,所以对一些明显的就像是摆在他们鼻尖下面的疑点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但它早就存在了,一旦抛弃了那层温情的面纱,露出的就是理智近似于嘲讽的冰冷面孔。
凯瑞本曾经像关爱着那丛蘑菇那样关爱着这个年幼的半精灵,直到事情走到了最坏的那一步——牟路斯不知道的,他知道,作为密林之王的继承人,万维林可以说是他的诸多住处之一。
克瑞玛尔是个巫妖,一个赎罪巫妖。
“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他进入灰岭的那一天。”或许还要更早,密林之王明智地将这句话放回到心里去,他记得蘑菇事件后他为此付出的昂贵代价——一年不能碰触无论哪种酒类【苹果酒也不行!】,一年不能离开密林,延长小凯专用时间段,一罐子亲手采集加工的椴树糖等等等等……而这次似乎还要严重,作为一个王可不该第一时间无理由的俯首缴械,即便面对着的是自己的孩子。
“您放任一个赎罪巫妖……”
“正因为他是一个赎罪巫妖。”密林之王温和地说:“他无法做出任何对我的子民与领地不利的事情。”
“您至少可以……可以告诉我。”
“然后呢?”英格威站起来,走到侧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蜜酒,也给凯瑞本倒了一杯,在凯瑞本接过它的时候,金黄的液底部摇曳着一朵蓝紫色的火焰小花,特属于密林之王的小小把戏,用来温暖饮料和让小凯瑞本高兴,但现在凯瑞本只能勉强一笑。
“你会驱逐克瑞玛尔吗?”密林之王说:“或是杀死他?”
凯瑞本颤动了一下双唇,他的眼睛中出现了迷茫的神色,他不知道那时候自己会怎么做?杀死克瑞玛尔又或是驱逐他——不管是那种方式,克瑞玛尔都会就此消失在他冗长的生命里,凯瑞本想要告诉自己这无关紧要,每个游历在外的精灵都遭遇过背叛与出卖,凯瑞本也不例外,他的箭矢也同样贯穿过那些堕落之人的胸膛,但他没办法这样对待克瑞玛尔,也许他们还未相识的时候可以,甚至在碧岬堤堡的时候也可以,但之后他们共同面对了多少危险与伤害?他们曾经互为盾甲,互为倚靠,他是凯瑞本的朋友、族人和血亲。
“或许你可以放弃,”密林之王说:“不要再去想念他,将他从你的记忆中删除,精灵的生命是漫长的,漫长到你可以把它作为一柄武器来使用,没有什么能比时间更犀利,比时间更无情,也许一百年,或是三百年,等你再次回想起他的时候,你只能在记忆中找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我……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够做到。”
“因为你并不想去做。”密林之王一针见血地说:“你还是不能放弃他。”
“但他并不需要我啊。”凯瑞本难过而诚实地说——在他后退的时候,克瑞玛尔只是站在原地,月光是那样的明亮,让凯瑞本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的表情——黑发的施法者有着一双如同深渊的眼睛,黑色的虹膜就像小镜子那样倒映出凯瑞本的身影,他就是站在那儿,没有解释也没有挽留——他是否知道那时候的凯瑞本甚至愿意听上一段喋喋不休的谎话呢?
“他或许不需要你,”密林之王理所当然地说:“但你需要他啊。”
是的,凯瑞本有着很多朋友,只是相比起精灵,他们的寿命过于短暂,在遇到伯德温之前,有近一百多年凯瑞本身边除了强大的人类法师阿尔瓦之外空无一人,不是没人愿意接近这个孤寂而又俊雅的游侠,但精灵的眼睛与感知从来就是最敏锐的,不是说他不能容忍一丝污垢或是罪恶,但那些轻浮莽撞的家伙根本无法在他如同坚石般的心上留下一丝痕迹。
事实上,就连伯德温,他们的友情也是在多次于兽人的并肩作战中建立起来的,在最先的时候,伯德温觉得精灵就像王都的贵族那样令人难以接近,而精灵也觉得这个人类男性有点过于粗鲁无知,尤其是他对女性的态度激起了很多精灵的不满。
但就算是算上之前的朋友,克瑞玛尔在凯瑞本的天平上也是最重的那枚砝码,当凯瑞本想要放弃的时候,才发现这又痛苦又艰难——他的理智与情感争执不休,打得对方满头是包,但谁也没能得胜。
“那就别在这儿坐着,”密林之王平静地说:“去找他。”
凯瑞本惊愕地看向他的父亲,像是他突然被一个变形怪取代了。
密林之王英格威并不是一个宽容的王者,在必要的时候,为了密林和他的子民,他可能要比一个人类的国王更暴戾与狂暴。为什么银冠密林能够在人类国家的环抱中得到一片不容打搅的宁静?可不是因为那些统治者的心性足够温和和善——七十七群岛的不死者于这位精灵之王而言,可能比臭烘烘的兽人更可憎,毕竟兽人只会吞噬精灵的躯体,巫妖们却会吞噬他们的灵魂,以及他们极其地热衷于研究精灵的特异之处。别忘记巫妖之所以愿意成为一具骨头架子,初衷就是为了获得永恒的生命继续他们的实验和学习,但作为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的宠儿,这些尖耳朵的家伙们无需付出任何代价就能获得不死者经历了千辛万苦才能得到的好处不说,还能继续保有他们的美丽与完整【并不是每个巫妖都能在转化之初爱上自己的骨头架子的】,相信我,他们对精灵绝对是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
相对的,精灵们也不会对一个巫妖有什么怜悯之情,一个法师或是术士要转化为巫妖就意味着有数以百计乃至千计的生命消亡在他们的手中,遑论为了那些珍贵的施法材料他们犯下的诸多罪行,更别提巫妖是以灵魂为食的,但就这点就足够不可饶恕了。
密林之王的长剑下从不缺少巫妖的亡魂,也许对英格威来说,这种净化方式才是最为彻底与正确的,对于赎罪巫妖——如果凯瑞本没记错,密林之王对此从来就是不置一词,是的,他丝毫不关心这个,难道一个赎罪巫妖就不是巫妖了吗?若是因为他愿意赎罪就表示他之前的罪恶可以得到宽恕,那么所有的罪犯是不是也可以跪下恳求一番就能得到赦免呢?那么还要军队、守卫和监狱做什么——这个位面里总有一些人是不值得被原谅的。
但密林之王说,“去找他。”
凯瑞本不知该如何反应,他的父亲微微弯腰,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别被温情迷惑,”他低声说:‘但也别被憎恨控制,相信你的眼睛,也要相信你的心,你是我的孩子,凯瑞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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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色未央的时候,精灵的飞翼船就再一次扬起秘银双翼,飞向空中。
凯瑞本希望能够看到克瑞玛尔把自己抱成一个团坐在篝火边,又或是施法造出一个小屋,但他回到那个地方的时候,他没能找到克瑞玛尔,那儿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只有几蓬无意被踩倒,正在努力支起身体的细草能够说明他们之前确实来过这里。
第401章 故土
这是一个多子棋盘,就像精灵更喜欢他们的星盘而不是人类的战棋,巨龙们也不屑于如愚蠢的人类那样移动着不到五十枚的子儿然后表示自己正在思考。它们的棋盘上总共有三百个以上的棋子,分做十方,所以也有人称它们为十方棋——邪恶阵营的白龙,黑龙,蓝龙,绿龙与红龙,以及善良阵营的赤铜龙,黄铜龙,青铜龙,金龙与银龙。
格瑞第坐在棋盘前,保持着人类的形态。有着尖锐指甲的手指挪动着上面的棋子,从谨慎如鼠的白龙,到卑劣丑陋的黑龙,再到性情暴躁的绿龙,然后是懒惰自闭的蓝龙……接下来是虚伪的金龙,伪善的银龙,愚钝的黄铜龙,可笑的赤铜龙,懦弱的青铜龙……每个棋子都被格瑞第如同匕首般的指甲吓得到处乱跑,又或是拍打着双翼想要飞起来,但它们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棋盘以内,根本无法逃脱红龙的戏弄,只有红龙的棋子愤怒地向格瑞第喷出了一口火焰。
“红龙总是最好的,”格瑞第说,“你说呢?新王?”
格瑞纳达的新王站立在门口,黑铁铸就的双门耸立在他的身侧,就像是陡直的山壁,他的面色一如既往的阴沉,但即便是他,也无法摆脱格瑞第赐予每个后裔的阴影,他向格瑞第鞠躬,深深地,几乎将自己的头放在了地上。
“过来,”格瑞第语气轻柔地说,“坐到这儿来。”她对新王总是有点宽容,或许是因为新王拥有着她最喜欢的那种近似于中性的美,从秀丽的面容到纤细的身躯,虽然格瑞第永远不会称他为“王”,她总是戏谑地称他为“新王”——这个称呼就像一个耻辱的绰号一样跟随了格瑞纳达的王三百年,每当人们这么提起他的时候,就能明白他对于格瑞纳达来说只是个傀儡与装饰——相比起上两位格瑞纳达的王,他被剥夺了许多应有的权利,只因为他不够虔诚以及恭顺。
事实上,他永远无法反抗或是忤逆格瑞第,她是他的“母亲”,也是格瑞纳达的“母亲”,比他血统纯粹的龙裔并不是没有,在底线之内他可以任意玩耍,但如果他想要突破红龙的底线,哪怕只是试探,也必然会迎来毁灭的终途。他坐到格瑞第给他指出的地方,也就是她的对面。
能够被放置在这里的座椅当然是最舒适的,侏儒的手艺总是异常精妙,宽大的椅子上雕刻着一头向城市喷吐火焰的巨龙,你可以看见巨龙身上的鳞片,它邪恶的双眼,城墙上崩塌的砖块,绝望而痛苦的人类与盘绕在其中的熊熊火焰,在放置头颅,手臂与臀部的地方包裹着人类的皮肤,里面鼓胀着血肉,术士的法术让这些皮肉仍然像是生长在原先的身体上那样温暖而又富有弹性,据说它们都是从十五岁以下的处女身上取得的,柔滑细腻超过任何一种鹿皮或是羊皮。
而华美的天鹅绒靠垫里则填充着她们的秀发,它们经过漂白,芳香又蓬松,比瑟里斯人的蚕丝或是南方诸国的棉花更好,据说这种靠垫在格瑞纳达的黑市里价比黄金。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格瑞第说。
“当然,它永远都是最强大和最睿智的。”格瑞纳达的新王说,一边低着头,看着格瑞第捏着一只红龙棋子的双翼,把它提在棋盘上空,而那只可怜的棋子只能从嘴里喷出一点黑烟——然后格瑞第就信手拧下了它只有豌豆那么大的脑袋,真正的红龙把剩下的部分放回到棋盘里,看着它踉踉跄跄地到处乱爬,并在它开始撕扯其他棋子的时候愉快地大笑。
“你还记得你的那个孩子吗?”格瑞第说,一边逼迫着一条蓝龙正面对上一条黑龙,蓝龙是五种有色龙中性情最为温和的那一种,有时候它们甚至能够与一只黄铜龙做邻居,或是与人类的国家达成某种盟约,在格瑞第看来,这简直就是一种最为无耻的堕落,比起金属龙它更讨厌这些怯弱的家伙,它总觉得就是因为有了它们,有色龙才会始终无法与金属龙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