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女士和他的弟弟几乎遭到了同样的命运,只是他们被拖拽出来的时候,由于激动和恐惧,那个少年的身上突然爆发出巨大的火焰,灼伤了守卫。在这个可能威胁到他,还有他儿子统治的小杂种被守卫队长绞死之前,尖鼻子的导师阻止了他,并允许这个孩子成为自己的学徒——讽刺的是,导师还是可怜的尖鼻子想方设法邀请到小城里来的——只为了那张似乎永远也不可能达成完成条件的契约。
他一看就知道父亲又失败了,玫瑰女士在红袍的眼中算不得什么,他曾经看到和接触到导师召唤出来的魅魔,唉,这些生着羊蹄子的怪物是那么的漂亮,就连他眷顾过的弗罗牧师在她们面前也会黯然失色,更别说是那个粗糙就像是一块石头的玫瑰女士了——但他现在确实需要与玫瑰女士的弟弟缓和一下之前的紧张关系,据说那家伙在术士塔中有着一个很不错的位置——至少比他离开术士塔之前更受人尊重。
让他更加心烦意乱的是,他的敌人居然就要离开术士塔,回到这里来了,怎么可能呢,这个血统卑劣的窃贼只去了十几年,而尖鼻子却在里面呆了整整三十年,到了最后他都不知道是达成了导师的要求还是导师实在是感到不耐烦了才把他赶出来的——有好几次他都差点死去,但很显然,命运之神正站在他这一边。
“我要去问问。”尖鼻子喃喃道,急匆匆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难道就没有什么法术能够让小玫瑰爱上我吗?”他的父亲还在叨咕:“据说魔法是无所不能的。”他垂着肩膀瘫坐在地毯上,满心不甘,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对玫瑰女士的弟弟颇为忌惮,但他在看见小玫瑰的第一眼就能够感觉到爱情的火焰又重新熊熊燃烧起来,他要得到那个女人,无论如何。
他只穿着一件宽松的亚麻上衣,露出干瘦的双腿和臀部,在失去了黄金与华服的帮助后,他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那个衰败的样子就连自己都不愿意多看,他的卧室里因此没有镜子。一阵微小的夜风吹过,他感到冷了,他艰难地爬起身来,攀上楼梯,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在经过红袍的书房时,他停顿了一下,因为那个房间的门开着,这简直可以说是罕见,他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推了推门,门上的挂饰蠕动了一下,亲近的血脉让它受到了迷惑,它虽然保持着警惕,但没有发出警告和攻击——尖鼻子实在是不该将自己的作品作为主要防护的。
第413章 雾霭【5】
红袍的父亲并不是第一次进入到这个房间里,他的儿子曾经半是炫耀半是威胁地向他展示过那些仅属于施法者的奥妙之处——书房里四面墙壁都有从地到顶的架子,架子上摆满书籍与卷轴【虽然其中大部分都是用来充数的废弃卷轴与费尽心思搜罗而来却发现根本就是胡言乱语的法术书】;一个精美的乌木匣子里装着魔杖【和许多施法者那样,魔杖真假交错着放,只是尖鼻子的匣子里真货只有假货的十分之一还不到】;一具枯干的尸体被当做披挂魔法袍子的衣架【统共只有一件,而且上面的符文弄错了一个字母】;而巨大的书桌上摆满了墨水瓶和羽毛笔【其中一些因为保存不善而已经失效】;如果让一个龙裔或是如阿尔瓦这样的法师来看,这个房间无处不是笑点,但让一个凡人来看,这里和巨龙的巢穴也没什么两样,又危险,又神奇,堆积着令人无法想象的财富。
但守卫队长没有犹豫,他知道儿子一旦进入到那个房间,就会耗费很长的时间——前任城主命令他的儿子做事的时候他都有小心地窥视过。他脚步轻捷地径直走向他儿子存放一些重要物件的小柜子,这个柜子被做成一个婴儿脑袋【或许原本就是一个婴儿脑袋】的样子——他咬破指头让自己的血流出来,擦在那个婴儿干瘪的嘴唇上,就像他儿子所做的那样——这个魔法用具是尖鼻子从其他术士那儿弄来的,但他在重新施法,把它变成完全属于自己的时候犯了和和设置门扉密锁相似的错误。
婴儿的嘴错误地张开了,有人或许会奇怪一张婴儿的嘴如何能够像蛇一样张大到极限,但守卫队长在看着那张有着头颅一半那么大,暴露出光秃牙床的嘴时只感到了恐惧与恶心,他迟疑了一下,非常短暂,就伸手从那些凡人本该无从分辨的奇特物品中取出了一个小水晶瓶,这也是他的儿子和他炫耀过的——他在术士塔服侍一个导师召唤而来的魅魔时,因为足够的殷勤和无耻,魅魔在离开之前赐予了他一缕头发,他制作了一瓶珍贵的药水,里面放进魅魔的头发,这样只要他喝下去就能变成一个强悍的恶魔,可以毁灭整个小城的那种。
红袍的父亲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个,而且他觉得或许这也是命运所期望他去做的——他想要玫瑰女士,但他知道,如果玫瑰女士说的是真的,那么他可能就永远得不到他了,他的儿子是个怎样的人他很清楚,虽然他一直骄傲于他有着一个术士儿子,但这个术士儿子在术士塔里厮混得似乎没他以为的那样好,如果玫瑰女士的弟弟真的成为了一个受导师看重的红袍,那么也许他的儿子会强迫他忘记先前的任何一个念头。
但他可以成为恶魔,一种比凡人,比术士更强大的东西,他可以得到玫瑰女士,这个小城,或许整个城邦也说不定。
他这样想着,拔开瓶盖,一口就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喝了下去,味道并不让人难以接受,甚至有点甜蜜,但它没有分散,也没有融化,而是直接进入到他的胃里——他的确有感觉到力量从他的身体深处迸发出来,他想要笑一声,却被一股思想猛地拉拽住了——如果是尖鼻子,最起码的,作为一个术士,他在打开瓶盖的时候就会觉得有点不对,因为这个盖子一样施放过法术,不是说打开就打开的。
—————
尖鼻子坐在一把被丝绒包裹着椅座和靠背的椅子上,这把椅子是他最喜欢的,而且垫子里的鹅绒也很厚,但他只觉得如坐针毡——房间里有点冷,但他浑身上下仍旧像是刚被人从浴池里捞出来,他紧张地用指尖擦去汗水,现在不算是深夜,但对方是否愿意接受他的呼唤就不是他可以决定的事情了。不过他今天还算是幸运,一个模糊的身影【就像是在浮动的水面下】很快出现在水晶球里,可以看得出那个影像正在严肃地蹙着眉,似乎因为受到打搅而异常不满。
这样的询问当然不会无需付出代价的,对方所索取的每一样珍贵的事物都在剜着尖鼻子的心,而且他对尖鼻子的了解要远超过尖鼻子对他的了解,尖鼻子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有在自己身边藏了一个小魔鬼那样的奸细——也许有,也许没有,但这个不是他现在能够考虑的。
“先告诉我。”尖鼻子哀求道。
“先给我。”那个术士毫无情面可言地说,对于尖鼻子这种虽然不能说是完全的失败者,但也比失败者好不到哪儿去的家伙他没有那个必要去虚以委蛇,而且他一点也不相信尖鼻子会在得到答案后履行承诺。
尖鼻子愤恨地抓了抓手指,他奔回到自己的书房里,书房里静悄悄的,看上去和他离开之前没有什么两样,他将自己的血擦在婴儿头颅上,然后从它的嘴里取出一颗宝石,这种囚禁着一个灵魂的宝石可以被术士们用来充作与魔鬼交易的报酬,还有两只卷轴,一只符文,他从盗贼公会的法师那里高价购买的,都是紧要时刻用来保护自己的,但现在,它们也可以起到相似的作用,但这种被强迫与被羞辱的滋味并不怎么好受。
而且他还不得不等待上好一会儿,因为那个愿意给他答案的术士应一个同伴的召唤去做事了,他原本可以等着尖鼻子的,给出一个答案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但尖鼻子没有那么重要,至少对他而言——等到他再次回来,并且施法拿到了属于自己的报酬后,尖鼻子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讯息。
“爸爸!”尖鼻子喊道,“爸爸?”
他寻找着自己的父亲,却发现他的父亲并不在这座宅子里。
————
很痛。
红袍的父亲蜷缩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这里堆积着粪便与灰土……大只的老鼠和蟑螂在这里做窝,但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落在了它们的巢穴上,除了那些不幸一开始就被碾死的,剩下的小生物们无不四散奔逃,在逃出一段路后,一只老鼠转头回望,它是鼠群中年龄最大的,也最有经验,知道这样的袭击并不都代表着灾祸,时常有人或是人体的一部分被投掷到这里来,每一具都能让它们美美地吃上很久,而这个生物的气味像是也在说明它是其中之一,它闻上去满是血腥味和腐烂的气味。
它试探性地向前走了一步,但随即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喊叫,转身逃走了。
很痛。
这个衰弱的人类已经不再是原先的样子,就算让他的儿子来辨认也认不出来——脓疮从他的皮肤下方拱出来,将皮肤撕裂,白色与黄色的浓稠液体混合着鲜血从破开的创口流出来;他的骨骼在产生变化,变得更细更长,把他的身体拉长到原先的两倍之多,而他的下颚在往前伸,伸长到像是一只凿子的形状,唾液不可控制地从无法合拢的嘴里流出来,他的鼻子向上翻起,鼻梁腐烂,黑色的刚毛从溃烂的肉里爆出来,他的眼睛从眼眶中突起,膨胀到外面,就像苍蝇一样有着无数只紧密排列在一起小眼睛,并且能够四处转动。
当然,那个魅魔和服侍她的人类开了一个小玩笑,她的头发必要的时候可以换来一顿丰盛的灵魂美餐,怎么可能无偿地赠送给某个人类呢,如果是个经验丰富的术士,他应该一眼就能看出这是魅魔随手捡拾的碎片,可能是某个灵魂蛆虫身上或是劣魔身上的,这种碎片在无底深渊多的就像是主物质位面大海里的沙子。
但尖鼻子不知道,他的父亲也不知道。
尖鼻子的父亲厌烦地撕掉残存的皮肤,那些属于人类的部分不再受到他的喜爱,他的新身躯虽然还有点黏答答的,但每个婴儿都是黏答答的,他试着震动了一下身上的翅膀,那对透明的小翅膀只有它过去的手掌那么大,但一点也不妨碍它们提起那个庞大的身躯。
他飞向了“雾霭”旅馆,他的速度是那么地快,快得几个还没来得及找到目标的盗贼与流民抬起头来的时候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黑影,他们无不心惊胆战地诅咒了一句,就急忙逃进任何一个他们觉得安全的地方——一个流民在钻进一个废弃的窖井的时候觉得面颊上有点痒痒,这才想起之前被狂风吸引而抬起头来的时候,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的脸上,也许是灰尘,或是粉末,他伸手抓了两把,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将自己的脸抓了下来。
畸形的怪物轻轻地落在了旅馆的外墙上,他沿着外墙缓慢地爬行,就像是一只蜥蜴,他记得玫瑰女士的房间在那里,因为他曾经雇佣过吟游诗人彻夜在她的窗户下吟唱美妙的诗歌,诗歌还是他自己做的。
窗户几乎只能容许他探入一个头颅,但他有六只爪子,爪子在窗户的边缘一扒,只不过是木质板材里夹着泥土的墙体顿时地崩塌了一大块,但他刚想把头探出去,一道迅猛的火焰就击中了他,他发出难听的嘶喊,翅膀震动着,火焰只在他身上燃烧了一瞬间,就因为遍布的粘液而无可奈何地熄灭了——他悬浮在空中,无数只小眼睛得到的无数个影像在他的头脑里聚合,形成一个令他嫉妒不已的景象——一个又年轻,又俊美的男性。
嫉妒促使着他不顾一切地射出舌头,就像蜥蜴或是青蛙那样收卷在头骨里的舌头眨眼间就穿过了将近十尺的距离,舌头的前端带着空心的尖刺,他的舌根颤抖着,迫不及待地想要吮吸敌人的鲜血。
但这根舌头被一束爆发的隐形能量裹挟其中,变成了四下飞溅的腥臭肉糜,怪物发出一声尖叫,他反身攀附在邻近的屋子外墙上,而后毫无预警地再次撕开了墙壁,从里面拖出了一个孩子,急切地吞了下去,人类幼崽的幼嫩身体顿时让他感觉好多了,他向屋脊上爬了几步,转过脑袋冷酷地注视着那个并没有马上逃走的人类——他的舌头伸展在空气里,除了颜色更为艳丽一些之外,与原先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玫瑰……”怪物含糊不清地喊道。他能够感觉一种力量正在驱逐他,强迫他离开这里,但得到玫瑰女士的执念大概是他作为人类时唯一的残留,他只晃了晃脑袋,随即如同一个幻影般地消失了——属于玫瑰女士的气味粒子弥漫在另一个方向,他的舌头和鼻子是这么说的,他如同一个噩梦般地沿着外墙爬向玫瑰女士现在的房间。
异界的灵魂在一个瞬间后就听到了女性的尖叫,他走到面临街道的窗户前,毫不意外地找到了正在与那个怪物对峙的玫瑰女士。
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女性,玫瑰女士可以说是坚强的,虽然在刚看到这个恶心的东西时,她不可避免地叫喊了一声,但与此同时,她从床上跳了起来,拔出了压在枕头下的短剑,然后随手丢出了一直没有熄灭的烛台,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怪物的舌头猛地把它卷住,随即融化的烛油和火焰让他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咆哮。
而这个时候,玫瑰女士已经从他撞出的那个大洞里跃了出去,二层距离地面有九尺之多,但对于一个战士来说这并不困难,但她的双脚在完全接触到地面之前,红袍的父亲所变化而成的怪物已经降落到了她的眼前。
“小玫瑰……”那个怪物柔情万种地喊道:“我的……小玫瑰……”他从没如此热烈地渴望过一个女人,与之前他只想要享用她饱满柔滑的身体相比,他现在的想法更真挚与深沉了,不但是身体,他同样,或说更为强烈地渴望着她的灵魂。
第414章 雾霭【6】【两章合一】
抱歉抱歉,本来上午想要发一章的,结果觉得断开不是很好,所以一起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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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女士立即提起了她的武器,但在面对着一个恶魔化的怪物时,这种普通的精钢武器和人类的躯体是多么地脆弱啊。怪物只一挥爪子,就将短剑从玫瑰女士的手指中拍打了出去,短剑在空中旋转着,笃地钉在玫瑰旅店的招牌上,尾端震颤着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声——在距离如此之近的时候,怪物身上散发出来的臭气更是浓郁的仿若实质,玫瑰女士几乎无法呼吸,但她还是敏捷地跳到了一旁的立柱上,那儿点燃着一枚火把,火把不是此地的城主为了照拂那些不得不在黑暗中行走的人所设置的——而是守卫们为了照亮那个被绞死在铁匠铺招牌上的尸体所特意安插的,既是警告,也是威吓——这种尸体会被悬挂到腐烂殆尽,绳子挂不住的时候才会掉下来,而在此之前,如果不想被那些守卫们投入监牢的话,是不会有人擅自把它们放下来的。
当然,如果你愿意给守卫们一笔钱,你会发现那具尸体腐烂的特别快,快得一夜之间就不见了。
现在看来,那个铁匠并没能拿出足够的钱,那具尸体还悬挂在那里,舌头吐出,眼睛凸起,在火把摇曳不定的光亮下,他看上去就像是在憎恶地注视着玫瑰女士,他的死因源自于他的贪婪与忘恩负义,但这个早已堕落的灵魂可不会这么认为,不过玫瑰女士既然在这座城市中从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成长到这个年纪,就不是会因为这种可怖的景象而感到惶恐畏惧的人,她跳了起来,手指抓住了缠绕在那根细脖子上的绳子,而****的双足踩在死者冰冷弯曲的手臂上——士兵没有捆绑他的双手,濒临死亡前他猛烈地挣扎,他有四根手指卡在绳索里,但对于挽回他的性命来说毫无作用。
下一刻,玫瑰女士猛地旋转身体,不下十根黑色的刚毛刺在那个假盗贼的尸体上,在属于一只普通的苍蝇时,这种刚毛用人类的眼睛几乎可以说是看不见,但它们属于一个恶魔时,它们每一根都像是一枚小型的吹箭,如果被射中的不是这具僵硬的盾牌而是玫瑰女士丰满温热的身体,那么她大概早就因为刚毛中蕴藏的毒液而昏厥麻痹了。
玫瑰女士摘下了火把,向那个怪物挥舞它。
怪物不自觉地微微移动了一下它毛茸茸的腿,人类女性喘息着,她伸直手臂,企图让火把的光和热辐射到更大的范围里去。
怪物传动着眼睛,那只由无数小眼睛组成的复眼,每只眼球都是湿漉漉的,它的爪子在不停地抓着地面,像是因为火的恐吓而不情愿地想要后退,但就在玫瑰女士略微放下肩膀的那一瞬间,它猛扑上去,从它的嘴里,更正确地说,口器里,喷出一股黏稠的白色脓液,这个脓液直喷了有二十尺那么远,并且覆盖了两个橡木酒桶那么大的范围——火把一下子就熄灭了,同时被这个脓液喷溅到的玫瑰女士只感觉到眼睛一阵尖锐的灼痛,随之一样锋利的东西擦着她的面颊过去,割伤了她高举的手臂,她努力了,但还是掉了下来。
她以为自己会摔落在石板道路上,已经预计到必然会到来的剧痛,但比那更糟的是,她被一对爪子抓住了,毛茸茸的肢体擦拭着她的脸和身体,有什么东西从她的皮肤上黏答答地划过,如果要形容一下的话,就像是一块腐臭的油脂,但这种东西似乎能够中和先前的粘液,她喘息了几下,就睁开了眼睛,她看到了一张很难用人类的词语来形容的面孔,但那些垂挂的赘皮与飘散在空中的黄白色毛发还是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她不知道守卫队长是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但当那个怪物用四只爪子分别固定住她的手脚,另外一对爪子开始撕开她身上仅存的那件亚麻长袍的时候,玫瑰女士还是忍不住大声呼喊起来,但就如她所能够想到和习惯的,所有的窗户和门都被紧紧地关闭着,之前有亮着灯光的地方也已经熄灭了烛火,没有人会愿意帮助她——如果这只是一个外来者,或许有人试试看能不能就此得到进入玫瑰女士房间的殊荣,但这是一个怪物,单凭它之前所做的,就知道这只从无底深渊里爬出来的大虫子绝对不是几个守卫或是佣兵可以对付的——生命是所有享乐与利益的前提,没有它一切都是虚无。
如果她的弟弟今晚就在这里……而不是明天。玫瑰女士知道在这些时候想这些毫无用处,但在听到自己骨头折断的声音的时候,她还是绝望地将最后一丝生机寄托在缥缈的幻想中——被一个人类强迫她或许还可以活下去,但一只怪物,它每一寸皮肤上都生满了细小的倒钩与尖刺,渗流着溃烂的脓液,在明亮的月光下,她也能够看见那只正在伸展与扭曲的暗色肢体,那看上去就像是数根纠缠在一起的舌头,又像是在手掌心中生着眼球的手臂。
她的身体被打开,她闭上眼睛,现在她甚至希望能被立刻杀死,但她知道这或许已经是个奢望——她被提起来,肩膀压着石板,石板的冰冷和坚硬折磨着她的皮肉。
怪物已经准备好了,它充满期待地拍打着翅膀,弯曲身体,现在,只要将尾端向前一送,它的欲望就能得到满足,它的口器张开着,流着唾液——它身上的每一根刚毛都在颤抖,恐惧绝望的气味是那么地香甜,人类的肉体与灵魂又是那么地甘脆可口,对了,还有叫喊着,最后也是最美妙的尖叫声,充满了憎恨与痛苦,这是恶魔与魔鬼最为热衷的乐章——它必须听到,它能够听到,它听到了,但它的思维也同时终止在这一刻。
玫瑰女士尖叫着,但不是因为受到了怪物的折磨,而是因为怪物的头突然爆裂了,无法言喻的浓稠液体与碎片、刚毛泼洒了她一身,而这些液体就像是稀薄的硫酸那样烧灼着她的身体,但那个巨大的身体倾倒了下去,抓着她的爪子也松开了,她拖着折断的手臂从那堆肮脏恶心的垃圾下爬出来,抬起头的时候,就看到二层最右侧的房间窗户正站着一个人,黑暗让他的头发与身体如同阴影的一部分,但他的面孔却像是月光那样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救救我!”玫瑰女士喊道,“救救我!”
—————
玫瑰女士对她的恩人自然是感激不尽的,她不但许诺了很多报偿,并肯定地说只要等她的弟弟回来,他还能得到一个强大的红袍的答谢。
“你用什么杀了那怪物?”
“侏儒的爆裂弩箭。”异界的灵魂回答说,一边向这位女士展示自己的弩弓,虽然他施放的是法术而不是侏儒的造物,但既然奥斯塔尔甚至没有露出他的红袍……法术的作用是以强大的物理力量使得敌人的头颅爆裂,爆裂弩箭也是一样,即便有施法者过来查看,也未必能够得出其他的答案——主要是那只怪物的头部实在是太过畸形了,爆裂后更像是一堆可以被命名为大宇宙意志的后现代装置艺术的杂碎。
玫瑰女士勉强地笑了笑,她抓着一杯麦酒,之前她已经喝过很多杯了,但那股让她快要发疯的气味与触感还是拂之不去。
因为她几乎已经失去了攀爬的力量——更别说那块墙壁已经摇摇欲坠了,酒馆的前门打开着,从敞开的隙缝中仍然可以看到那只怪物的尸体,它在很短的时间里萎缩了,显露出糟糕的原型,巫妖之前也看到过无法从这种变化药水中挣脱出来的失败者,一般而言不是药水在制造过程中出了问题就是使用者意志力太过薄弱,但现在看起来这两种状况都有,至少他之前配置出来的变化药水可不会营造出那么一具看似强大实则虚弱的身躯。
“爸爸!”
就在玫瑰女士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从街道上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喊叫。
发现自己珍贵的变化药水突然消失的时候,尖鼻子术士已经预感到了不祥,他急匆匆地,几乎是毫无必要地施放了一个法术来寻找自己的父亲。法术指示的方向并不让他感到意外,他可以说是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他起初只想着那瓶药水,因为父亲的欺骗与短见而怒火熊熊,不管怎么说,那瓶药水和其他东西一样只有在他感到非常危急的时刻才能被拿来使用,而且也不是被他的父亲,或者说除了他之外的人使用,而他的父亲只为了一个人类女性就冒冒失失地把它用掉了!
他之后再也不可能去服侍一个魅魔,也没有勇气和材料去召唤一个魅魔,他再也不可能制造出这么一瓶有用的药水了!
在短暂的路途中,他的大脑飞速地旋转着,他期望过他的爸爸只是拿着药水去炫耀或是恐吓,但他能够嗅到那股特殊的臭味,看到那具庞大的显然不是个人类的躯体,于是他想或许可以将这个形态固定下来,然后收服,就像收服魔宠那样,让它变成自己的工具与宠物,就像术士塔的导师那样——但他跑到那具躯体前,才发现它死了,彻彻底底地。
而且尸体上的异化正在消失,他至少还是一个术士,知道这种情况表示它很快就会萎缩还原。
他俯下//身体急急忙忙地收起了一些血液,浓浆和毛发,但没等他用掉第三个小玻璃瓶子,躺卧在他面前的就不再是一个有价值的怪物,而只是一个没有了脑袋,衰老以及毫无用处的人类。
它的脑袋已经不复存在,颈脖处鲜血淋漓,浑身没有一点遮蔽,皮肤上满是划痕瘀青。但它的大腿上还有着一条伤痕,尖鼻子认得这条伤痕,他的父亲曾经是个佣兵,在一次战斗中他逃走了,而后毫无愧疚之心地掠走了那些不幸死去的同伴的财物,并且就此成为了一个商人,这条伤痕是在那场战斗中留下的,但不是敌人,而是一个曾经的同伴——在尖鼻子的父亲去拉扯他的皮袋时,他居然还能咬着最后一口气给了这个卑劣之人一匕首。
尖鼻子的父亲当然不会认为自己是个恶人,那些财物如果不是被他收走,留在荒野中沉入泥土岂不是很可惜,不过他经常让尖鼻子看自己的腿,好叫他记住无论何时都要谨慎小心。尖鼻子回忆起这件事情,不由得感到一丝悲伤,这点悲伤让他流下了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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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女士被用力一拉,灼热的火焰长舌从她的身后擦过,将她的头发燎的焦黑发臭——她倒在地上,翻滚着,之前她已经换过了一件干净的衣服,但为了冲洗掉身上的粘液,急切之下她用了酒,所以她湿漉漉的头发里全都是酒——唯一值得感激的是那些麦酒和苹果酒都很低劣,酒味很淡,如果是冬酒或是朗姆酒,她现在可能已经燃烧起来了。
她看到了火光后的人,他穿着一件可以让所有人为之屈膝的红袍,火焰的热浪冲击着他,让袍角与衣襟疯狂地在阴暗的背景中飞舞。
那张面孔仍然是那么的丑陋到可笑,但玫瑰女士一点也笑不出来,她看到他举起双手——一个术士举起双手还能做什么?她躲藏在一个桌子后面,但那个桌子立刻就被一只无形的手拉开了,在墙上摔得粉身碎骨——她被展示在尖鼻子的面前,他的表情是那么地狰狞,“我不会让你如此愉快地死去的。”他阴沉地说:“我保证。”
“但为什么!?”玫瑰女士喊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我和你之间并无仇恨!”她甚至想说,如果不是他有着一个太丑太老太卑劣的父亲,她现在可能就是他的新妈妈了,但她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说服面前的这个施法者……说服他她并不知道那个怪物就是他的父亲。
“你杀了我的父亲。”尖鼻子说:“门外的那个。”毁了那瓶药水最后一点用处。
“我并不知道,”玫瑰女士争取道:“它和你的父亲并无相似之处。”
“那又有什么关系。”尖鼻子暴躁地说:“即便没有这件事情,我想要杀了你难道还要寻找什么三件以上的证据,十二个证人和聆听辩护人的胡言乱语吗?”
“那么想想我的弟弟!”玫瑰女士大叫道,她不是施法者,但仍然能够感觉到有压力从那双细瘦的手上传来:“一个红袍,”她微微带着点得意的说:“和你一样的红袍,”或许比你更强:“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得到术士塔的召唤,”她说:“也许我的弟弟会愿意帮你这个忙——他和我说过,他的导师,也是你的导师,很喜欢他,经常会交给他一些重要的事情去做。”
她吐了一口气——尖鼻子术士的眼神游移不定,但他确实轻轻放下了高举着的双手,转而把它们放在自己的袖子里,他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听起来似乎不错。”
“一笔相当划算的买卖。”玫瑰女士直白地说:“向格瑞第发誓,这确实只是一场误会,一个意外,我对此感到万分遗憾——但我绝对没有丝毫对您不敬或是不利的企图,我发誓,等我弟弟回来,就在今天,我想他会给您补偿的……”
“你说的没错,”尖鼻子说,他似乎已经被玫瑰女士说服了,但站在角落中关注着他们的异界灵魂不那么意外地搜索到了那双小眼睛中的恶意与嘲弄,“问题是,”尖鼻子果然继续说道:“我并不觉得一个死人能够给我什么补偿!”说到最后一个单词的时候,他几乎尖叫了起来,同时他的手从次元袋中猛地抽了出来,一样黑色物体从他大张的手指间被丢掷了出来,砸在了玫瑰女士的鼻梁上,她发出一声疼痛的哀叫,伴随着尖鼻子术士的哈哈大笑。
“看看!”他喊道:“看看,这就是你的弟弟,亲爱的弟弟,是的,他的确回来了,可惜的是只有这么一点儿!”
他就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公鸡那样耸起了全身的羽毛,“你应该感谢我,玫瑰女士!不然你的弟弟就连这部分也回不来!”他得到这个喜讯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付出了更多的代价后他得到了这个,虽然他知道这个部件可能是术士派遣学徒从小魔怪的嘴巴里拉出来的,但非常侥幸的是,它的大部分保存的还算完好,完好地可以让他确认自己最大的敌人已经绝对不可能从他身上取得胜利了。
这个东西可以说是大半个头颅,脑子是很重要的实验材料,一早就被挖走了,而残余的痕迹可以看得出剩下的部分被法术保存过,可能是因为那张可以说是十分俊秀的面孔,它被当做装饰品保留了几天,之后才被扔给了负责清理垃圾的小魔怪。尖鼻子不知道玫瑰女士得到的讯息是因为被欺骗了还是因为那时候她的弟弟还活着并且愚蠢地以为自己受到了器重,多半是后者,在术士塔里,生与死之间的距离往往只间隔着一张卷轴纸也不到的距离,就连他们的导师也有可能在召唤魔鬼的时候被吞噬,又或是被敌人派遣来的幽魂杀死,他的弟子更是不必说,何况在术士塔中,弟子和学徒的另一个名字就是祭品或是实验品。
他还因为这个少年在十几年里就得到了导师的宠爱而忐忑不安过,现在看来,“看重”的确有,但是是哪方面的看重就很难说了。
玫瑰女士微微一愣,她像是没能听懂尖鼻子的话,但她下一刻就四肢着地的爬了过去,将那只被她嫌恶地抽打到一边的头颅抱在怀里,火焰引燃了门扉和桌椅,它们的亮光足以让玫瑰女士看清那张已经不是非常熟悉的面孔,但还有谁能有着这样一张面孔呢?而且尖鼻子的态度也已经说明了这点,玫瑰女士和他一样都是小城里的人,他们彼此熟悉,玫瑰女士很清楚尖鼻子就和他的父亲一样,是个欺软怕硬,卑劣无耻的小人,他们在面对强者的时候只会一味的逢迎谄媚,除非受到生命的威胁,否则无论如何也不会敢于和后者作对的——别说他们之间有着多么深厚的情感,没人不知道尖鼻子从术士塔回来之后,他和他父亲的地位就掉了个个儿,无数人看到过他就像呵斥一条老狗那样呵斥自己的父亲。
她的弟弟也曾经说过,尖鼻子在术士塔中的位置或许只比那些处理垃圾的小魔怪更高一些,有些学徒甚至暗地里把他形容为一只人类泥形怪,当然不是说他有着泥形怪物那么强大,而是说他能够像泥形怪那样不介意任何羞辱,嘲笑,也不介意被随手弃置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或是从事其他弟子不愿意从事的卑贱工作。但她的弟弟也说,尖鼻子也同样有着他的智慧,要她警惕,不管怎么说,他终究走出了术士塔,而又有多少曾经嘲弄过这个他们认为无用又可笑的家伙的学徒和弟子,根本就没有那个机会碰触到他们梦寐以求的红袍。
但玫瑰女士没有想到她的弟弟也是其中的一个,他是那样的聪明,又是那样的有天赋,对待导师和其他的弟子又是那样的谦恭与温顺……她无法相信,这或许只是个噩梦?但她知道自己必须清醒过来。
“你已经缅怀完毕了吗?”尖鼻子不是那么满意地说,一边扭动手指:“让我们完成之后的工作吧……我的怒火急需要你的哀叫来平息——亲爱的玫瑰女士,我会妥善处理你的灵魂,也许你会愿意和我的父亲共享一块宝石?作为儿子,他的愿望我总是愿意满足一二的。”
他说着抬起手来,但在他施放法术之前,玫瑰女士的大叫让他停了下来,并且露出疑惑的神色:“你在说什么?”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