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凯瑞本还是没能找到克瑞玛尔,他没有时间了,辛格精灵们几乎都已经回到了银冠密林。没有回来的,有些可以确定已经回归到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的膝下,有些则是被囚禁和出了意外——这些精灵之王英格威也已经派遣出了精悍的精灵侍从们予以帮助和解救,他的父亲和王都需要他。凯瑞本是最后一个踏入迷锁的,精灵们在灰岭的边缘等待着他,还有水獭白脸儿,他们都以为水獭是去迎接凯瑞本的,但凯瑞本知道不是。
很难有人知道密林之王英格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施放出来会是什么样子——迷锁是无形的,但精灵们能够听见细小的齿轮相互咬住转动时的嘎达声,也能够听见沉重的钢索绷紧到极致时发出的咯咯声,还有簧片被钥匙推开,落入沟槽式发出的滴答声……整个密林都在法术的笼罩之下,每一个精灵,以及半精灵,每一只动物,每一片叶子,每一滴水和每一缕风,都无法逃脱它的注视和审问,相比起即便知道会有这种情况出现,但还是会变得僵硬与惊恐的半精灵,精灵们就像是在迎接晨曦与星光那样怡然自得,他们容许这个力量穿过身体与思想,完全不在意在它面前暴露自己——他们是那样地崇敬,并且信任密林之王英格威,并且肯定他也同样相信着他们,没有怀疑,也没有犹豫。
力量的飓风很快地过去了,没有遭到一丝阻碍,当然也不会因此产生紊乱与错误,迷锁的每一个节点都被推向了正确的方向,并且落入应在的轨道,如果这里有着一个人类的法师,一定会因此而感动到流泪。
克瑞玛尔曾经和游侠说过一个很小的故事——有关于忠诚与信任的那种。黑发的施法者说:“什么样的友情是最真挚的?那就是你从背后刺了我一刀,我也认为那只是因为你不小心跌倒了。”现在想起来,它是多么地讽刺哪,凯瑞本一直以为,在他们并肩而行的道路上,首先走开的会是克瑞玛尔,但没想到,先转身背对着朋友的,是自己。
佩兰特看得出凯瑞本心事重重,但他在不知道他和克瑞玛尔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但他即便在精灵中,也能说是一个长者,迫不及待的对自己并不了解的事情妄加评论或是建议都是极其不明智的。
凯瑞本对佩兰特点了点头,抱着水獭走入了密林,有关于半精灵们是否可以被留在灰岭精灵们也是经过一番商讨的——凯瑞本走过一个精灵,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年幼的半精灵,可能只有十岁——后者正在沉睡,可能要沉睡上好几年,从迷锁完全落下到迷锁再一次被打开,他们将会被密林看护与监管。
水獭从凯瑞本的双臂之间爬到他的肩膀上,把那只有着三个层次的肥硕下巴放在精灵的外衣上,它在往后看,看着精灵法师们在佩兰特的命令下提起星光河中的飞翼船,风帆被拆下,桅杆放倒,藤蔓从船身下钻出,将它们吊上半空,槭树们立刻用自己浓密的叶片将它们遮蔽得不留一丝痕迹,人类即能够经过此地也很难发现这里还隐藏着不下十二艘三桅船。
白脸儿从来就要比其他的水獭更聪明,它,它的妻子,它的孩子,还有它见过的蠢货同类【它们都被白脸儿咬跑了】,都很难理解人类与精灵的行为,但白脸儿就知道很多,就像是现在,被提起的飞翼船不会再带来那个人了,它的视线随着凯瑞本的步伐不住地一上一下,摇晃个不停,它没有叫唤,也没有挣扎,但凯瑞本知道它很难过。
“我给你烤点小鱼干怎么样,白脸儿。”精灵游侠说,当然,他没去等待水獭的首肯,克瑞玛尔是从灰岭河水积存的洞窟里抓到那些小鱼的,但凯瑞本知道这些小鱼来自于密林深处,它们群聚在落下的银冠木花下面,争先恐后地啄取花朵深处的****,所以它们的身体里没有一般鱼类的腥臭,因为以花蜜与浮游生物为食物的关系,它们的肠胃也不是那么发达,仔细看半透明的白色叶片般的身体里只有一条灰绿色的粗线,这条线可以直接从尾部拔掉。
凯瑞本看过,也吃过克瑞玛尔烤的小鱼,他知道该怎么做——一块辉石石板而不是粉末,然后直接把清洗过的小鱼放在上面,吸收了水分的辉石会猛烈地发热,热量吸走鱼身上的水分,让石板变得更热,但在小鱼的水分差不多被烤干的时候,它体内被催发出来的油脂就会发出滋滋声和浓郁的香气,给水獭的他不会放盐和雪蜜,因为克瑞玛尔说过狗和猫吃了盐或是甜的东西会秃顶,他不知道水獭是不是也会,但最好还是不要了,白脸儿有个美满的家庭,如果只是因为吃多了加盐的小鱼就悲催的婚变了那也实在是太过可笑了。
但白脸儿一动也不动,凯瑞本尝了一根。
“抱歉,”游侠疲惫地说:“好像是不太好吃。”
太苦了。
————
今天对格里芬来说,可能算作诸事不宜。
首先,它的早餐里居然混了一块蛇人的肉,它说过它不喜欢蛇人的肉,那太阴冷了会让它肚子疼,为了这个它吃了那个给它准备食物的仆人算是补偿;而在它出去遛弯儿,当然你也可以把它叫做巡逻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落单的女面翔狮兽。嗯,在这里,或许我们需要略微解释一下——鹰首狮身兽事实上是翔狮兽这个大族群中的一支,而且是非常古怪的一支,具体点来说,除了它们与大多不是中立就是良善的同族不同,不但混乱而且异常邪恶之外,还有的就是,它们的族群中全都是雄性,没有雌性,如果它们想要蛋,就只有追着女面翔狮兽求她屈尊应允自己的追求。
问题是,女面翔狮兽是种善良而又优雅的生物,对粗鲁而又暴躁的鹰首狮身兽从来就不假辞色,所以鹰首狮身兽的追求到了最后几乎就是一场羽毛乱飞的大战,虽然鹰首狮身兽经常能够成功——这次格里芬遇到的就是一只落单了的女面翔狮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和放在盘子上端上来的恐爪龙腿没什么区别,但。是!你能想象得到吗?那只女面翔狮兽在看到它的第一眼起,没有惊惶失色,也没有急着逃走,它居然——笑了,发自于内心的笑了。
格里芬承认自己忘记了那只还没能完全从青紫中摆脱出来的眼睛,还有光秃秃的就像是块剥皮鸡肉的胸膛,但它难道就没有看到它的獠牙吗,还有那对强壮的翅膀,漂亮又厚实的爪子?格里芬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笑的,关键的是,它竟然也被对方诡异的应对态度吓了一跳,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扑上去抓住它——结果女面翔狮兽很聪明地一边大笑着一边逃走了,最悲惨的是,这个场景还被一小群羊首狮身兽看到了,这些喜欢亮晶晶的金币与宝石的家伙被雇佣来作为龙牙的替补坐骑,力量要逊色于鹰首狮身兽,但不是很多,所以格里芬愤怒地扑上去之后,虽然确实让那几个蠢货得到了应有的教训,但自己还是受了点伤——主要是之前扭伤的翅膀又歪了。
中午的时候格里芬吃了一只公牛来安慰自己受伤的心,但没想到的是,它居然又在它的主人,格瑞纳达王的长子,皇子米特寇特那儿听来了一个噩耗——它的主人居然不再是龙牙的统帅了,这个位置现在属于另一个人——就是那个曾经在城外不是凭借魔法的力量,而是凭借着一身比兽人还要可怕的力气,把它恶狠狠地揍了一顿的黑发混球。
好吧,这个它可以放宽标准,毕竟那家伙也是一个龙裔,但他是个生人,在之前的一百年里,格瑞纳达里从未出现过他的气味,格里芬可以确保这一点——他对格瑞纳达的认知大概都是从书本上,又或是吟游诗人的歌谣中得来的,而就这么一个人,却要成为整个龙牙的主人?如果格里芬是另一位位面的居民,它一定会大叫“wtf”?!不过现在也差不多,它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身上的皮毛与翅膀上的羽毛都突然炸了起来,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毛茸茸的刺球。
“那么,”格里芬不那么高兴地说:“我的主人,那么我该怎么办呢?您不再是龙牙的统帅了,但我仍然是我这个族群中的首领。”
“你可以成为他的坐骑,”米特寇特说:“他也击倒过你,。”
“但我不喜欢他。”格里芬说,它满怀期待地看向自己的主人,也许是曾经的,希望他说,“我也是。”然后他们就能合起伙来把那个龙裔干掉了。但米特寇特只是微笑:“我大概需要尽快去寻找另一只鹰首狮身兽了,”他开玩笑般地说:“或者你愿意为我推荐一个?”
格里芬的回答是一堆粪便——是的,格里芬宝宝不想和你说话,格里芬宝宝向你投掷了一堆它刚泻下的粪便。格里芬喜欢米特寇特,他坏得就像是一个内心腐烂的甜瓜,而那个人,如果他真是个邪恶的家伙,那么他在掀翻格里芬的时候就应该拧断它的脖子,最起码也应该挖下它的一只眼睛——或者他是在顾忌米特寇特,但格里芬有着比一般鹰首狮身兽更准确的预感——他实在不像是和他们一个阵营的。
米特寇特离开后,格里芬飞到沙漠里去痛而快乐地洗了一个澡,但回来的时候,它就看到了在它的讨厌名单上位居前列的两个人,米特寇特,还有那个黑发的施法者,名字似乎是克瑞玛尔的那个,格里芬怎么听怎么觉得他的名字像是龙语中的冷,还有小的,两种都是格里芬最厌恶的。
米特寇特是让克瑞玛尔来见见他的坐骑,也让他的坐骑见见他,龙牙可以说是一个空中部队,时常与红龙一同飞翔在云层之上,对敌人造成致命的威吓与创伤——鹰首狮身兽与骑士之间的关系相当密切,用一个女性术士的话来说,就是她作为一个龙牙骑士的情人和坐骑睡在一起的时间比和她睡在一起的时间还要多——虽然也有发疯的鹰首狮身兽将自己的骑士从高空中抛下来,但更多的鹰首狮身兽都愿意和自己的骑士一起去享受火焰、鲜血和尖叫,以及无处不在的死亡。
不过让米特寇特没有想到的是,他亲爱的小弟弟竟然拒绝了他的提议。
“你是想要自己去……捕捉……一只鹰首狮身兽吗?”米特寇特一边拼命地抓住格里芬的翅膀,免得它扑在克瑞玛尔身上把他撕成碎片,一边吃力地说道:“但……吁……吁……好了,请安静,请安静,格里芬,克瑞玛尔并不了解你们。”他转向克瑞玛尔:“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克瑞玛尔。”他说:“但是,格里芬是它们族群中的首领,它是最强的——只有它能够成为龙牙统帅的坐骑,你不能选择一个弱于格里芬的鹰首狮身兽做你的坐骑,不然它们会暴动!你不会想要知道一群鹰首狮身兽暴动起来会是个什么样子的!”
“难道这里就没有其他的鹰首狮身兽了吗?”异界的灵魂问。
“龙牙从一开始就已经选择了最强的。”米特寇特说。
黑发的施法者看了格里芬一眼,它看上去仍然处于暴怒之中,但在米特寇特的抚摸下,它那块秃掉的地方已经不再起伏的那么厉害了。
“也许吧,”异界的灵魂说,“但我觉得我至少应该有一只鬃毛齐全的坐骑。”
……之后的事情米特寇特真不想去回忆。
第442章 任务
尼克斯看到克瑞玛尔的时候,她的表情真是一言难尽。
她在红龙格瑞第身边已经有很多年了,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这么不修边幅的龙裔——她仔细地回忆了一下之前有见到过的克瑞玛尔,那时候这个身份特殊的龙裔已经是术士塔中的一个术士了,他的衣着和神态似乎与其他人并没有太大不同,但那黑如噩梦的发色与双眼仍然可以让人轻而易举地把他从术士的群落中挑拣出来,就尼克斯来说,他就像是火光下的一片阴影,淡薄而又危险。
但那个时候,他的外表对格瑞纳达人来说仍然是合格的,哪怕他没有龙裔们的赤红发色,没有金色或是琥珀色的眼睛,但五官的形状、面部轮廓以及颀长而又矫健的身躯仍然深受女性以及部分男性喜爱,精灵与红龙这两种除了杀戮之外原本不应有任何交集的种族在面容上的优势几乎全都被他继承了。而且相比起其他龙裔的象牙白色皮肤,克瑞玛尔的肤色要更多地倾向于有着金属质感的锌白,这种颜色在外界或许会被认为缺乏生命力,但在格瑞纳达,所有与金属能够相关联的颜色都是受欢迎的,尼克斯知道,有些时候术士们在酒馆、浴室或是娼妓那里,不能够直接说出克瑞玛尔的名字时,他们将他称之为秘银术士,这几乎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了。
而克瑞玛尔在“离开”格瑞纳达之前,他的床榻上从未缺少过女性,一些年长【只是以年龄而言】的女性术士对他十分地慷慨,无论是法术书、施法技巧还是魔法用具,黑发的龙裔从无匮乏之忧。这也是为什么他的导师虽然是个喜好迎奉谄媚的小人,却还是没能给他带来真正意义上的麻烦的原因。尼克斯甚至听闻过他的导师曾经强迫克瑞玛尔去召唤一个恶魔——在他还未有控制高等级恶魔的力量时。他以为克瑞玛尔会被那个亟不可待冲出法阵的恶魔撕碎——若是应召唤而来的不是一个女性魅魔,也许那次他真的能成功。很可惜,从召唤法阵中走出的既不是夸塞魔也不是弗洛魔,而是生长着弯曲的双角,踏着羊蹄,面容妖艳身材饱满的魅魔,而且她对克瑞玛尔极其满意……是的,极其满意。
尼克斯对没能亲眼见到那个场景有着那么一点小小的遗憾,她不喜欢克瑞玛尔,但更不喜欢他的那位导师,后来那位不太称职的导师如同一个刚出生的婴儿那样浑身青紫地死在他的房间里,在追查他的死亡原因时,他的灵魂也没能应召唤前来,尼克斯猜那只臃肿的灵魂大概早就变成魅魔口中的一块肥油了——魅魔们对于她们青睐的术士总是格外慷慨,另外尼克斯一点也不怀疑那个狡猾的黑发术士在其中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至于现在——有那么一个瞬间,尼克斯真想把那个魅魔召唤出来,她也许会尖叫着把这个喜爱过的年轻龙裔撕碎——她必须要说,她也很愿意这么做。
“或许确实是我弄错了,”克瑞玛尔的侍从首领说:“但您今天不是和米特寇特殿下一起去视察龙牙了吗?为什么您像是去赴了一场地精的狂欢宴会?”
异界的灵魂不知道地精的狂欢宴会是什么,但他很快得到了答案。
——地精们会搜集各种动物,包括他们自己的粪便,加以发酵后在狂欢宴会上涂抹在彼此的身上,然后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阴干,我想她是在说你身上的气味馥郁浓厚,异常独特,令人难以忘怀。
——老天,你醒了!异界的灵魂高兴地低喊道,这几天它可真是受够了……它还是第一次感觉如此孤独,如此寂寞。离开尖颚港,在小雀号上的时候,巫妖也曾经消失过一段时间,但那个时候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并不觉得需要卡着每一秒来过日子。
——也许是因为那时候你身边总是环绕着很多蠢货的关系,曾经的不死者说,不过我想就算是他们,也会在这个时候远远地跑开,难道你的鼻子突然被诅咒了吗?闻不到自己身上的气味?它差不多和臭云术有着同样的威力了!
——我这就去浴室,异界的灵魂不以为忤地说,但你应该听说过一句话,久入鲍鱼之肆,不闻其臭——而且米特寇特身上比我还要臭点。
——发生了什么事情?
——米特寇特想要把他的坐骑转给我,可惜的是我们之间的适配度实在是太低了,我和米特寇特被它抛洒了一身的粪便,它还攻击了我们两个。
——你施放法术了?别告诉我那是一个火球。
——蛤蛤蛤,就是一个火球,然后米特寇特又给它浇了水。
巫妖久久不语,他倒是见过米特寇特的坐骑,一只邪恶异常的鹰首狮身兽,但从各方面来说,它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其他的飞兽不是会慑于龙威无法跟随就是红龙的死敌,而格里芬是它的族群中最强大的一个——巫妖和它接触不多,但也听说过它骄傲到近似于狂妄,还有,鹰首狮身兽几乎和龙裔一样的喜爱洁净,这样它们的毛发和羽毛才能闪闪发光。他可以想象得到它已经快要气疯了才会像只没法控制****的小鸟那样暴躁地扔出一堆粪便,不过似乎它也没能从这个相当不爱遵照牌路出牌的家伙那儿讨到什么好处。
幸好无需他督促,异界的灵魂已经跑去浴室清理自己了,高热的温泉水进一步扩散了那种气味。然后,我们必须承认,让一个施法者来做侍从是相当有必要的,他们施放了法术,法术带起的风将那些气味迅速地吹散,侍从的首领又往那只有着十二尺长度的黑铁香船里倾倒了数以磅计的硫磺与香料,等到一切恢复如常,在另一侧,距离这里有着上百尺距离的一个房间里,被迫等待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尼克斯终于见到了龙牙的新主人。
或许尼克斯是想要试探一下这位陌生龙裔的,但就算那股让她晕眩的气味消失了,她还是无法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作为格瑞第的侍女,她可以若无其事地忍受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痛苦,并视其为一种乐事,但这位龙裔女士也有绝对不能接受的事情——她又不是地精之神的侍女!
——所以我只能得到一个卷轴吗?
——等她遗忘了今天的事情,我们也许可以得到更多,巫妖敷衍地说,记得我教过你的法术吗,测试它,然后再打开它。
异界的灵魂当然记得,虽然它是第一次使用,在这之前,他们似乎还没有捡拾到可能会满含恶意的掉落物品——卷轴被打开了,里面只有一个命令,又或说旨意,可以说是给龙牙,也可以说是给龙牙的新主人的——他们将受命去围剿一群流民和蛮族,流民来自于曾经被格瑞纳达毁灭的国家,而蛮族是沙漠中的原住民,他们同样被驱赶和杀死,被贩卖为奴隶,但他们要比沙漠中的虫子还要狡诈敏锐,还驯养了一种凶恶的食蛛兽,他们可以靠着食蛛兽的幼虫,虫卵以及虫蛹,还有它们的蜜存活,也能够在察觉到不对的时候骑着食蛛兽飞快地逃走,所以格瑞纳达的军队始终没能把他们全都清理干净。之后的问题在于,他们因为与格瑞纳达之间的仇恨,还在不断地袭击格瑞纳达的商队,从而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尤其是对龙牙,龙爪,可能还有龙刺的威名而言。
——你现在连坐骑也没有,巫妖说,看来我们最先要完成的就是这件事情。
——我觉得哪怕到了下辈子格里芬也不会允许我骑在它的背脊上,异界的灵魂轻微地咋舌,他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格里芬已经和另一个位面的乌骨鸡没什么区别了,当然,格里芬要大很多,可以提供一整个婚宴所需的鸡肉,而且乌骨鸡也不会说话和吃人。
——不,它会的,巫妖在看过了同居者的记忆后说,它会飞到正在爆发的火山上空,然后把你扔下去。
异界的灵魂毫无顾忌地在识海中哈哈大笑——那么明天,它看了看空中,魔法星河已经升起,璀璨的群星拥抱着银色的明月,虽然在格瑞纳达,它们的光辉要比在其他地方要微弱和黯淡许多。
——你已经找到解决的方法了?
——应该没有,异界的灵魂不带一丝羞惭地说,但你醒了——所以,交给你了!亲爱哒,gogogo!
——也就是说你之前并没有预备方案?在你必须统领龙牙,一只以鹰首狮身兽为坐骑的军团,而且很快就要出军的时候?巫妖以不可思议的口吻说道。
——那么你说呢,你觉得我应该接受米特寇特的坐骑吗?异界的灵魂说,暂且不论那只鹰首狮身兽会不会错误地将我送进敌人法术或是弩箭的打击范围里,据你的了解,龙牙的士兵会接受一个连坐骑都要别人馈赠的统领吗?
——那么说我没有产生错觉,巫妖说,你在有些时候会变得格外狡猾。
——我可以把这句话当做称赞,异界的灵魂毫不在意地说。你也不会,这可和接受那柄黑铁长剑不一样,而且我并不认为,这个位面也许没有其他怪物可以与红龙相提并论,甚至战胜它们,但如果只是鹰首狮身兽……我唯一担心的就是时间,看,异界的灵魂比了一个手势,用来表示卷轴,我想过我们很有可能被派出去做事,就算不是龙牙的新主人,作为一个术士,那也是有可能的,毕竟格瑞纳达的每个人看上去都很忙碌,但我没想到只间隔了一天不到而已。
——我们或许可以不必太过紧迫,巫妖说,军队的整备也是需要时间的——把那个交给米特寇特去做。
——他会愿意?
——巫妖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容,既然他已经把黑铁长剑交给了你,无论是什么原因,你都是龙牙的主人,而他只是龙牙的一个士兵,当然,你可以给他一个副手的职位,然后让他去干你不想干的活儿。他当然可以反抗你,驱逐你,格瑞纳达的法律中有那么一条,但他如果这么做……
——那么从一开始他就不必在我们面前下跪表示屈服——异界的灵魂接着说道,但我必须要说,那个景象看上去还是颇为赏心悦目的。
——你变坏了,巫妖说,但我喜欢。
异界的灵魂觉得格瑞纳达在某些地方也是蛮可爱的,他甚至不需要去和米特寇特谈话,就像尼克斯无需多说什么那样,他也给了米特寇特一个卷轴,而送去卷轴的侍从回报说,米特寇特,他的长兄已经恭谨地接受了这个指派。
——那么我们要到哪儿去找我们的坐骑?
巫妖没有回答异界的灵魂的话,他突然一伸手,就抓住了一个影子,一个吱吱叫的家伙从他的掌心中冒了出来。
“一万个请原谅,”阿斯摩代欧斯尖叫道:“伟大的,尊敬的,强大的,俊美的,无所畏惧的……等等,我是为葛兰主人送信的!”
“葛兰主人?”异界的灵魂回想了一下,它最后一次看到阿斯摩代欧斯是在极北之海,在龙的巢穴里,但它是怎么会成为葛兰的魔宠?葛兰并不是一个施法者,而阿斯摩代欧斯是个小魔鬼,就连不够强大的术士或是法师想要操控它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伟大的……以下省略,葛兰主人,”阿斯摩代欧斯说:“他已经不再是个凡人了,但他是个生性良善的人,他希望知道他的同伴是否安好。”
“我非常安好,”异界的灵魂满怀疑窦,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葛兰在哪儿?”
“在亚速尔岛,”小魔鬼说,一边不露痕迹地想要转动一下身体,它不是想要逃走,它还有信息要传递,但这位龙裔大人的手指就差把它捏成一张羊皮纸了:“他让我来告诉您,他仍然记得您的恩情,并时刻想要报答,而且即便是在格瑞纳达,他也有着一些可靠的朋友。”
第443章 旧友
格瑞纳达的王都对于异界的灵魂是陌生的,但对于巫妖来说,与其说是熟悉,倒不如说是印象深刻。
他和葛兰的人约定在“红肚子”见面。与很多人想象中的不同,“红肚子”并不是一个供人饱腹的餐馆,而是一个公共浴室,它不在王都之内,而是在第二重与第三重城墙之间,这里驻扎着一小部分的龙爪军团的士兵,主要职责是充作这个混乱之地的眼睛与耳朵,以及爪牙——是的,这里同样有着一个庞大的市集,但这个市集根本无法与王都内的“黑市”相比。拥挤在这里的人无不身份卑微,又或是无法显露自己的身份,在这里,你可以看见地精,可以看见兽人,也可以看见侏儒,有时候连矮人也会在这里露面——格瑞纳达人在这里倾销有瑕疵或是残疾的商品,像是浸了水的丝绸啦,敲破了一个小口的瓷器啦,混杂了太多杂质的铜铁啦,还有因为各种意外,或是自残的奴隶啦……在“黑市”中,一些东西的价格就已经廉宜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而到了这里,它们更是毫无价值可言。有资格出现在“黑市”上的商人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出现在这里的往往是他的仆从,或是下属,而他们手中的货物可能只是盘旋在格瑞纳达上空那个庞然大物牙齿间落下的渣滓,比起赏赐更像是随手抛出的废品——很少有人会去认真地考虑如何将这些东西卖出一个好价钱,他们漫不经心地从皮囊里拉出皱巴巴的织物,又在一块尚算平整的沙地里摆上一些碗碟,奴隶算是这些货物中最无所谓的,他们不但多半身形枯瘦,奄奄一息,神智也因为药物或是折磨总是处于混沌之中,像这样的“东西”就连恶魔也会拒收,像这种黏稠贫瘠的灵魂,根本无法榨出可以作为酬劳的魔法能量,就连食人魔或是兽人看了也要摇头,除非有个地精正准备找几块喂狗的骨头,不然他们根本就没有销路可言。
但这些“东西”总是出现在这里的集市上,就像是待处理的垃圾,或许我们应该称赞一下王都人的环保意识,他们总觉得所有的东西都应该被利用殆尽——这些无主的奴隶被一堆堆地砌筑在灰尘弥漫的街道旁,等到沙漠的热风将他们吹干,这里的居民会把它们提回去作为燃料——格瑞纳达的森林就像格瑞纳达人的良心那样稀少。
而他们正走在这样的街道上,街道的地面满是沙土,裹挟着沙子的风呈现出一种难看的往来的人们都戴着兜帽,穿着一件有着折叠环领的长袍,折叠的环领可以提起来挂在兜帽两侧的小钩子上,这样人们就不必每走上几百尺就要清理耳朵和鼻孔中的灰尘了,这里距离沙漠更近,但城墙却要低矮得多,沙漠上的风和沙子都能够毫无忌惮地横越过整个街道,有些人为了避开这些讨厌的沙子,甚至会在眼睛外面蒙上一层细纱,当然,这是种愚蠢的行为,细纱挡住了灰尘,也同样挡住了你的视线。
一个看上去就像是游商的人就这么迎面撞上了一个矮小的家伙,他不可谓不敏捷地抓住了自己的匕首,但这个时候,一柄刀子已经刺入了他的腹部,狠狠地一下,他跌倒了,而袭击者抓住了他的长袍,不,不是为了帮助这个蠢笨的猎物,他只是担心那件长袍会被血迹污染或被刀刃破坏,他捅入刀子的时候还特意挑选了长袍上的开缝。
他将商人放在墙壁的阴影里,他的手简直就像是一双游鱼那样敏捷迅速,先是拿走了游商的匕首,弩弓,袖箭,之后才是钱囊与一两件可怜的小饰品,那根蜥蜴皮的腰带他也笑纳了,还有那件只是略微染上了点滴血色的长袍,心狠手辣的盗贼看上去心无旁骛,但他的眼尾才扫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他就跳了起来,然后将自己藏在游商的尸体后面。
但那个阴影并没有丝毫想要关注一下这里的意思,他从盗贼身边走了过去,盗贼动也不敢动,直到他确定对方已经离开这里很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才念了盗贼之神玛斯克的名字,这对盗贼来说是种诅咒,也是种对于自身的安慰——他遇到的是一个施法者,可能就是一个格瑞纳达的术士,他只是一个初入公会的小盗贼,但他能够辨认得出施法者的步伐,无论术士,牧师还是法师,他们在穿着靴子在沙地和沼泽中行走的时候也像是穿着软底鞋在图书馆的大理石地面上轻移缓步。
有人会将这种步伐与盗贼惯用的潜行步伐混淆,但施法者们移动脚步的时候是后脚掌先落地,盗贼却是前脚掌先落地,这点是完全不同的。
巫妖知道这个小盗贼会立刻将这个微小的情报传送到公会里,当然,在格瑞纳达,只有一个盗贼公会,也就是“细网”,不过他并不担心露出踪迹,在这个肮脏的地方施法者并不在少数,他们有着各种各样的理由,就像是他。
不过葛兰能够如此之快地将触须伸入格瑞纳达还是让巫妖有点意外的,他很快就想到了盗贼所有的那块符文碎片上——曾经的不死者深刻地怀疑他还能持有它多久,也许失去这块碎片的时候,葛兰也会失去他的性命。
这一点他在片刻之后就几乎能够确认了,他以为会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但不,在蒸汽蒸腾的公共浴室里,他看到了葛兰的脸。
葛兰伸手推开正匍匐在他身上用丰满的身体为他按摩的女人,她也许是个蛇人与人类的混血儿,因为她身上长满了青蓝色的小鳞片,而且她在兴致高昂的时候还吐了吐有一尺左右的分岔舌头。
“格瑞纳达的术士无论在王都的何处都有着他们的特权,”葛兰拉开蒙着他鼻子以下部分,湿漉漉的亚麻布说,“看来这个传闻是真的。”
这个浴室被分割成了好几个部分,而葛兰所在的地方,也许是他特意要求的关系,只有他们两个人,但在金币和匕首的双重胁迫之下,仍然坚持葛兰要脱光了才能进入浴室的管理者就像是没看到这个裹着长袍,戴着兜帽的家伙——也许是真的没看到,葛兰有些惋惜自己没有那么做,说真的,即便是使用了魔法,但这种做法仍然充满了粗暴的美感。
巫妖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他们的脚下只不过五六尺远的地方就是一只方正的大浴池,不比克瑞玛尔浴室中的那只小,但如果仔细看,你会在浑浊的池水中看到灰白色的岩石中间镶嵌着的黑色宽缝,那是长年累月,无数种族的子民在这里留下的证明,肥沃的可以滋润上千顷的荒地。不过无论是葛兰还是克瑞玛尔都不是来这里享受洗浴的乐趣的,葛兰的身下是一卷相当昂贵的丝绸,他的手指上戴着一枚宝石戒指,巫妖一看就知道这是一枚触发性的魔法戒指;他的面色不再那么苍白了,骨骼上也覆盖上了厚实的肌肉,在蒸汽的作用下,他厚软的深色头发软耷耷地垂在面颊两侧与身后,他向曾经的主人微微一笑,满足,轻佻,或许还带着一些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