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拿着的是什么吗?”米特寇特说。
“一个符文盘。”胖术士老老实实地说。
“一个可以杀死你一千次的东西。”米特寇特说,“那些人没有和你说吗?当然,这是应当的,不然你就不会把它拿在手里,又带到这个地方来。”
“我不是很明白,大人,”胖术士傻呼呼地笑了笑,“有什么问题吗?我是说,除了你们的?”
“他们没有告诉你,”米特寇特说:“这个符文中蕴含的魔法一旦被激发,就会吞没一切,在你能够做出任何反应之前。”他的眼睛里带上了一丝怜悯:“他们想要毁掉我们的道路,但同时,他们也没有留给你哪怕一个再微小不过的机会,你会死在这里,在无数的岩石与泥土之下,就像是一个凡人。没人知道你在这里,是你做了这件事情,或许还会有人认为你逃走了,”他摇了摇头:“他们甚至可能不会收敛你的尸骨。”
胖术士惊讶地张大了嘴:“真的吗?”
“真的,”米特寇特说,他确实感觉到了这只符文盘中蕴含的力量,而且……“你是一个术士,”他说:“我一看你就知道了,你和我们一样是个天赋者,我们的伟大来自于血脉,生来就高人一等——所以他们才会这样对你,你应该知道,凡人们畏惧我们,憎恨我们,疏远我们,而他们的统治者不是想要利用我们就是想要杀死我们。”
胖术士舔了舔嘴唇,“我们……我是龙山邦国的……”
“所有的术士都应该属于格瑞纳达,”米特寇特看似发自内心地说:“你也应该是,只有属于格瑞纳达,你才能得到你原本应该拥有的荣耀与地位,而不是被凡人们当做一件用过即弃的工具。”
“可是我只是一个,不那么强大的术士。”
“那是因为你还不是格瑞纳达的孩子。”
“好吧……”胖术士小心翼翼地说:“那么我改怎么做?”
“先把手指从那个符文盘上移开,”米特寇特说:“它很危险,很危险,只要注入一点魔力就能毁掉一百尺以内的所有东西。”
“喔喔,”胖术士说:“我没想到它有那么厉害,”他低头看着符文盘,然后抬头,让米特寇特看到他惊恐又迷惑的神色,“但这是这么?阁下,”他慌乱地说:“我好像不能动了。”
米特寇特向前倾了倾身体,就在这一瞬间,一阵针刺般的细微疼痛从他的脊背涌起,而在这之前,他的坐骑格里芬已经猛地展开了翅膀——胖术士看着他微笑了,“一百尺,”他说,“希望如此。”而就在这句话还未结束之前,他的身体,以及周围的一切都爆裂了,岩石与泥土如米特寇特所说的那样倾泻而下,格里芬嘶叫着,但还是被一块岩石击中了翅膀,它翻转着掉落,而它的主人丢出一块符文,这块符文将它们保护了起来,但周围顿时陷入黑暗,他们被埋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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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红龙愤怒地看着这一切。
土元素生物死亡的躯体从中心坍塌,先是左边的,然后是右边的,还在上面的龙爪骑士连带着他们的坐骑一同摔落,龙山邦国的人们齐声高呼,连通着城墙与外界通道顿时消失了,他们的勇气与战意一如潮水般的高涨,相对的,发现自己被抛弃在城墙上的附庸军团与龙爪骑士们开始犹豫不决,即便他们的数量仍然可以与城墙上的守军齐平。
红龙怒吼着,她命令他们继续作战,为她夺取功绩。
“她为什么不自己去?”一个术士问,他为术士塔效力,对于军团和红龙还有点陌生。如果有红龙的火焰,那些骑士们或许还是能够达成这一要求的。
“在巨型弩车消失之前,”回答他的正是黑发的龙裔,“她是绝对不会出现在哪儿的。”
第521章 艰途【3】
龙山邦国的执政官已经非常疲惫了,但他还不能休息。
就在今天,十三个施法者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毁掉了格瑞纳达人以土元素生物的遗骸构造出来的进攻路径,发现自己被孤立之后,残留在城墙上的敌人们的战意立刻消弭得无影无踪——龙山邦国的城墙超过五十尺,格瑞纳达的龙爪骑士们如果只是想要撤退的话,这个高度还不至于让他们畏惧——何况他们身边也有着同行的法师与术士,但他们可不会去在意一个兽人,或是一个地精,除了少数几个格外机敏的家伙之外,那些残忍的怪物不是葬身于龙山士兵们的铁网与弩箭之下,就是跌死在高耸的城墙脚下。
但这并不是胜利,不是。
“我们的弩车呢?”执政官问。
“安然无恙。”在白昼时分的战斗中,龙牙军团只有一部分人被投入战场,而另一些,非常清晰地,绕着箭塔旋转与试探性地攻击,显然他们也知道如果巨型弩车会被藏在什么地方,箭塔空旷宽敞的底部将会是最合适的。箭塔也是城墙的一部分,它和城墙一样用了两层石砖,石砖的缝隙灌入铅水,而石砖之间是混合着药剂的沙石,那种药剂可以让流动的沙石在凝固后变得如同岩石一般的坚硬——倾斜的马道被破坏了不少,但执政官不是非常担心,矮人们留下了滑轮与吊车,一旦马道不能使用,巨弩可以被人力拉拽上箭塔的最高处——执政官希望那只掀掉了一座箭塔上半段的红龙没有注意到箭塔的顶层是可以开启的,打开后,巨弩可以直接将箭矢射向空中或是城墙内外。
一些法师正在忙碌着施放法术,在战时,保证法术位与休憩的时间是很重要的,但之前的索尔石怪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如果不是格瑞纳达人显然无法完全地控制这种怪物,它们也许会让龙山邦国付出更为惨重的代价,他们应该已经驱逐了所有的索尔石怪,但为了保证它们不会造成太大的威胁,施放防范与遏制的法术还是非常必要的。
执政官没有打搅这些辛苦的施法者,他去看望了负伤与死去的人,负伤的人被集中在罗萨达的圣所里,围绕着圣所流动的圣水被牧师们取来送入伤者的口中,圣水不能让他们立即痊愈,或是让残缺的肢体再生,却能让他们不那么疼痛难忍,罗萨达的主任牧师在见到执政官的时候微微鞠躬行礼。
“孩子们怎么样?”执政官问。
“非常痛苦,”罗萨达的主任牧师说:“但仍然抱有希望。”
“抱有希望是一件好事,”执政官说,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否还能抱有希望:“您觉得……我们还能抱有希望吗?”他充满希冀地看向他的老友,他们的母亲是姐妹,而他们的幼年根本就是在同一座庭院中长大的,直到一个因为听见了晨光之神的召唤去了罗萨达的神殿。
而主任牧师像是无法承担这份沉重的期待那样低下了头,他简直不敢去看执政官的眼睛,“光辉的罗萨达并没有降下他的旨意。”他说,这意味着龙山邦国无法从其他地方的罗萨达神殿获得援助。
“为什么,”执政官说:“他明确过格瑞第是个伪神,是个卑鄙无耻的窃取众神信仰的盗贼。”
“但这是……国家之于国家,”就像是格瑞纳达周边的国家总是战火不息,但即便是一个国王被另一个国王取代,只要他们不曾焚烧或是亵渎罗萨达的神殿或是圣所,驱赶罗萨达的牧师,那么主殿就没有直接插手的权利,这个条文并没有镌刻在任何一个国家或是神殿的律法石碑上,却从未被质疑与触犯。“我很抱歉,阁下。”
“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执政官说:“但我听说白塔那里似乎已经有罗萨达的牧师被无情地驱赶了……即便如此,晨光之神仍然无法将他的目光转移到这里来吗?”
“白塔的主人不会再被罗萨达所眷顾,”主任牧师说:“但作为罗萨达的追随者,我们没有惩罚她的权利,遑论躲藏在她身后的格瑞纳达人。”这件事情,只能交给信奉晨光之神的大公或是爵士来做,罗萨达的圣骑士与牧师将会出现在讨伐的队伍里。
罗萨达最为虔诚的追随者之一看向被月光覆盖的城墙,他急切地追问与哀求过主殿,但他们始终无法得到回应,而且他能够感觉到晨光在触及水面的时候变得愈发单薄微弱,他担忧自己的国家,为亲人与子民哀痛,但作为一个追随者,他更为这种无所诉诸于言语的异常而惶恐不安,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连主殿也不知道】,他一夜连着一夜无法入睡,只能凭借着神术确保自己仍然言行如常,但几个学徒已经忐忑不安地询问他们的导师是不是自己的功课出了什么差错——因为他们发现无法倾听到晨光之神的声音。
现在唯一一个应信奉的神祗召唤而来的只有伊尔摩特的牧师们,他们各有分工,一些采集草药,制造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的药水,一些抚慰伤者与失去了亲朋的哀痛之人,还有一些战士,他们不但出现在战场上,还出现在如箭塔等较为重要的地方,或是关键人物的身边。格瑞纳达的龙刺军团可没有在另外两个军团忙着打架的时候吃瓜,他们的骑士,或者说盗贼和刺客,就像是混杂在尘土中的跳蚤那样潜入到城墙之内,每个成员都携带着毒药和白磷,随时预备着毁掉水源或是纵火,放置粮草与器械的库房外的阴影中堆积着守卫的尸体,不下三位议员遭到了刺杀——如果不是有着伊尔摩特的牧师,与一些游侠的帮助,城墙之内就不会如现在这样安静稳定。
另外,随处可见的,大概就是死亡之神克蓝沃的牧师们,他们一如往常地那样带着乌鸦的面具,尖长的喙部拒绝着生者的接近,他们不但为人类祈祷,也为兽人和巨人,只是即便是他们,现在也没办法让每个死去的人得到他们的安息之所,因为格瑞纳达人中有着诸多灰袍的关系,所有的尸体都会被焚烧,只是龙山邦国的死者们可以被留下姓名,他们的亲人可以从灰烬里取走一捧以待安葬。
或许还有其他一些神祗的牧师们,他们或许就是龙山邦国的人,又或是在这里定居了很久,也有可能只是不愿意看着良善被邪恶无情地吞噬,他们留了下来,行走在街巷里,贡献着属于自己的一份小小的力量,执政官发出命令,告诉他们可以和术士,以及法师那样从城邦的内库中取用任何他们需要的东西,只是不能一一表示谢意让他感到有些苦涩。
最后他在城门前驻足,龙山邦国的城墙是一个残缺的圆弧,而残缺的位置就是雪盖沼泽。城墙上当然会留有城门,如今,三道沉重的城门已经被拆除,城墙的甬道中已经被充填了大块的岩石,和城墙一样用铅水浇筑,如果他们能够坚持到格瑞纳达人退却,想要搬走这些石头可能要耗费上一段不算短的时间,执政官将手放在凹凸不平的石头上,他确实想要抱有希望。
他向未被格瑞纳达的军团征服的国王与大公发去了信函,他没有期望可以得到这些人的援助,毕竟他们之间也时常互有摩擦。他需要的就是提醒他们,格瑞纳达已经暴露出了他们的野心,还有弱点,在大半的军团都聚集在龙山城邦的城墙下时,格瑞纳达的内部一定极其难得的空虚,他还请沃金的牧师代为转达了自己的诚意——龙山城邦在外所有的资产,无论是土地还是堡垒,或是金币、丝绸、油脂或是矿石,全都被用来做了悬赏,只要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攻打格瑞纳达,不管他是否能够从格瑞纳达人手中夺得一座小城或是一片密林,他们所有的军费支出以及其他费用都可以由龙山邦国承担,而邦国不会索取任何代价,一枚铜币也不——这个老人从未学习过另一个位面的兵法之类的东西,但他知道,要让一条毒蛇放弃嘴边的猎物,最好的方法莫过于踩一下它的尾巴。
现在他只希望有人能够被这笔可以令巨龙为之垂涎三尺的珍宝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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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奥娜大叫了一声,她的焰形剑以一个难以揣测的方向上挑,她的力量要胜于女性甚至一些男性,但这个角度本来就很难让人释放所有的力量,幸而焰形剑特殊的弯曲剑刃让它只需要很小的施力就能在敌人身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兽人的鲜血迸溅而出,诺曼的王女侧身闪避,血液会导致她执剑的手打滑,在面对力大无穷的兽人时,这个弱点可能是致命的。
这不是他们在离开碧岬堤堡之后遇到的唯一一批敌人,没错,他们遇到的敌人必须用批来计算,伯德温等人几乎无法获得休息的时间,袭击他们的人前赴后继,就像是发了疯,如果不是他们带着雷霆堡最为精悍,并且对兽人以及怪物们有着充足经验心得的骑士们,还有来自于碧岬堤堡的安东尼奥法师以及其弟子,也许他们在到达雷霆堡,或者高地诺曼之前就要永远地长眠在荒芜的峻岭之中了。
若是白塔和鹧鸪山丘仍然在精灵们,或是他们的朋友,以及退一万步来说,一个正直而良善的统治者手中的话,伯德温和李奥娜当然可以走克瑞玛尔以及凯瑞本曾经走过的那条道路,从鹧鸪山丘到白塔,从白塔搭乘精灵们的飞翼船沿着星光河上溯,然后沿着银冠密林的周边直接向雷霆堡进发,但现在那个美丽而富饶的领地已经被邪恶的“细网”公会所控制,而“细网”身后是格瑞纳达的龙刺军团,这点伯德温和李奥娜在很久之前就知道了,即便他们想要通过贿赂的方式通过那里也不可能,更别说他们的悬赏已经被诺曼的女王黛安陛下提高到了一个让无数人为之癫狂的地步。
“我都想把自己交出去了。”在又一次摆脱了如同跗骨之蛆的盗贼与刺客之后,伯德温摇着头说,“那笔悬赏几乎可以再造一座三重城墙,你知道的,”他向李奥娜眨眨眼睛,“我一直想在龙腹隘口的另一端建造一座新的三重城墙。”
李奥娜微笑着摇头,将手放在一块辉石上,他们不敢点燃篝火,免得显露了位置。
“我们需要想点办法。”安东尼奥法师说:“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你知道的,我觉得我们就像是被蜂群追逐着的熊。”
“您有什么办法吗?”李奥娜尊敬地问,她一点也不会小觑安东尼奥法师,虽然白塔没有碧岬堤堡那样声名显赫,但它数百年来一直是精灵与外界的门扉,能够被精灵们承认,除了品性之外,力量也不会被轻易忽略的,她一直不明白白塔的安芮为什么会如此愚蠢地放弃这么一个睿智的长者。
“伪装,”安东尼奥法师说:“我们需要伪装,从面容到身份。”
“这可有点困难。”李奥娜说,他们的外貌体征太特殊了。
安东尼奥法师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们的对话被打断了,所有人不得不再次起身迎接新的敌人。
“是骑士。”伯德温说:“超过二十个。”
“又是一个贪婪过度的领主?”李奥娜问。
他们很快看到了来人的旗帜,在月光下,它们是那样地熟悉。
“这不可能。”李奥娜低声说。
“谁能解释一下吗?”和他们一起匍匐在刺人的茅草丛中的安东尼奥法师说:“在我一个火球把他们烤成三分熟之前?”
“是洛伦诺斯的旗帜,”伯德温说:“他们是多灵的骑士们。”
“敌人还是朋友?”
“朋友,”李奥娜说,然后她紧接着说:“我希望是。”
毕竟他们离开多灵已经很久了,而且马伦。洛伦诺斯已经不在多灵了。
马匹们很快接近了他们,被骑士们拥簇在中间的一个贵人被风拉开了兜帽,她的脸露了出来。
“是洛伦诺斯夫人!”李奥娜喊道。
第522章 艰途【4】【修】
在多灵骑士的护送下前来的正是洛伦诺斯夫人,她一生命运多舛,年少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不到一年她的父亲就娶了一个新妻子,她的继母比起其他处于这个位置的女性来说不能说是最恶毒的,但她一样要为自己的孩子考虑,即便他们都还没能在她的腹中生长——虽然那个时候诺曼的继承法中尚无女性继承人,但一个女儿的嫁妆毫无疑问地会从她孩子将要继承的财产中剥除,在几经衡量之下,只有十三岁的洛伦诺斯夫人被送到了多灵,和多灵城主的次子缔结婚约——一个从任何方面来看都一无是处的家伙,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的父亲对新嫁娘能够携带来多少资产并不在意,不过马伦的叔叔可不这么认为,他嫉妒他的兄长,因为后者的妻子既美貌又富有,还为他生下了一个男性继承人,而他的妻子,虽然年轻,但洛伦诺斯夫人的面容只能说的上端庄,而且严谨古板的性情很不讨人喜欢,而且只生下了一个女儿,他很快有了情人,并且和情人有了非婚生子。在多灵陷入瘟疫的泥沼之后,马伦的叔叔基于那卑劣恶毒的本性,倒是想要乘火打劫一番的,只是没想到寻找伯德温至此的李奥娜公主可以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但又让人倍感痛快地直接宰了这家伙,单单为了这件事情,洛伦诺斯夫人也要向这位勇敢果断的公主献上自己的一份忠诚的。
她一看到从长长的茅草中站起来的李奥娜公主,就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她想要策马上前,却被身边的牧师阻拦了。
“请原谅,”那个牧师说:“我需要释放一个法术确保您们不是变形怪。”
“看来你们那里也不是怎么平静啊。”李奥娜公主说,在得到安东尼奥法师的首肯后,伯德温接受了牧师的测试,在得到正确的答案之后,牧师的神情略微放松了一点,然后洛伦诺斯夫人上前,同样接受了相类似的法术。
“就在十几天前,”洛伦诺斯夫人说,“多灵才有幸接待了一个变形怪以及喝了变形药水的兽人们。”
“希望它们没有造成太过可怕的后果。”李奥娜公主担忧地说。
“它们的目标是我。”洛伦诺斯夫人说:“在马伦离开多灵之后,是我暂时为他管理着城市和他的领地。”年长妇人的眼神中带着坚毅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毕竟她的女儿正是马伦的妻子,而她知道马伦要去做的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她们日日夜夜焦虑不安,却不敢随意地打探追索,免得反而给马伦带来了无可挽回的危险。
李奥娜停顿了一下,有关于马伦,他们,或者说李奥娜知道的或许比洛伦诺斯夫人更多些,但有些情报她没有交给伯德温,也不允许其他人告知他,伯德温是她的爱人,在李奥娜的怀抱里,他就如悬挂在天幕穹顶上的烈日那样灼热明亮,但她也知道,光线越强,意味着影子越黑,伯德温并不是没有缺点的。李奥娜的父亲,叔叔,黛安长公主,富凯还有王都有幸将姓氏绣在挂毯上的贵族们,从未将这个从卑贱的猎人一路攀爬到雷霆堡的领主位置,从而与他们并肩共坐的粗俗之人放在眼里,他们鄙视他,嘲弄他,或明或暗地欺辱他——李奥娜能够看到他们所没能看到,或是看到了也不以为意的伯德温的卓越之处,但她也知道伯德温确实也有着短处与弱点,就像是他的固执,或说顽固,在作为一个军队的首领,以及一个要塞的领主时,他黑白分明的是非观也许不会造成什么不太好的后果,毕竟那时候他要面对的不是兽人就是他的子民。但在他不再是雷霆堡的领主,成为一个流亡者的时候,他的顽固却给他的同伴带来了不少困扰,就像是他一直坚决地将盗贼葛兰排斥在队列之外,哪怕葛兰作为一个同伴还是相当称职的,李奥娜并不需要伯德温如同信任凯瑞本那样地去信任葛兰,但他对待葛兰的态度让葛兰也始终无法将自己的手从匕首上移开,如果不是有着克瑞玛尔,还有自己,他也许早就丧命在盗贼的手中了——这点连李奥娜都能确认无误。
还有,他们的黑发同伴,克瑞玛尔的真实身份暴露之后,伯德温的行为也让李奥娜有些心灰意冷,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伯德温做出来的事情,即便她还是相信了伯德温,相信他已经忏悔与改过了。但她知道,伯德温心中的芥蒂并未完全打开,也许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毕竟克瑞玛尔的身份亟待商榷,所以李奥娜也不敢让他看到每一份被葛兰的盗贼们送上来的情报,免得他做出他认为正确,但事实上错误得不能再错误的事情,就像是马伦现在的身份。
要说李奥娜见到灰袍吗?不但见过,她还雇佣和使用过呢,这也是一个庞大王国的继承人必须有的心胸,白袍,红袍,黑袍与灰袍,无论是哪一种,只要是他们能够用到,需要用到的,他们就必须去用,马伦现在或许会被很多人厌恶与鄙弃,但她不能,她接受了马伦的效忠,在马伦没有背叛她之前,作为一个上位者,她是绝对不能轻易抛弃马伦的,更别说马伦身后还有着洛伦诺斯夫人代为管理的多灵和周边的领地,李奥娜在高地诺曼有着支持者,但他们的力量无法与约翰王或是黛安长公主【现在是新王了】相抗衡,作为一个繁荣的枢纽城市,多灵对于李奥娜的意义还是非常重要的。
但让伯德温知道就糟糕了,克瑞玛尔的问题李奥娜还要感谢凯瑞本,在这方面,精灵游侠的说服力要比李奥娜大得多——李奥娜在心中长长地叹息,假如伯德温知道马伦,也就是多灵的主人成为了一个死灵法师的弟子,他或许连多灵的城门都不会踏入,除非多灵的人们愿意驱逐这个走上了邪恶道路的领主。
看来她还要另外寻找机会和洛伦诺斯夫人谈谈有关于马伦的事情。
而就在这个时候,洛伦诺斯夫人已经轻轻一跃,跳下马来——她在成为洛伦诺斯夫人的时候还没有如此之好的技术,她的双足一落地,就迫不及待地向李奥娜走来,跪伏在冰冷的茅草上,向李奥娜行了一个大礼。
“请起来,夫人。”李奥娜说。“我可以知道您为什么会如此恭敬吗?”这可远远超过面对着一个公主或是王位继承人应有的姿态了。
“约翰王已死,殿下。”
“据我所知,”李奥娜说:“黛安长公主已经继承了他的王位,在不久的将来,狄伦。唐克雷,或者说,狄伦。海德将会成为诺曼的王。”
“一个僭王而已。”洛伦诺斯夫人说:“依照继承法,您的位置在黛安长公主之前。”
李奥娜沉默了一下,她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她的位置确实在黛安长公主之前,但她的姓氏与权力因为为伯德温做担保而暂时失去了,黛安长公主作为先王的姐妹,在继承法变更之后,继承王位无可厚非,但如果说她情愿放弃,那也只是一句虚伪的谎话,黛安长公主是个聪明而机敏的女性,但她极度的自私与狭隘只会让她连带着诺曼一起滑入李奥娜绝对不想看到的深渊,而狄伦,说句实话,他也许会成为一个好法师,好商人,但距离一个好领主还很远,遑论一个好国王,而且令人担忧的,他的认知仍然停留在法师的范畴之中,譬如说,他认为很多事情都可以用魔法来解决。
“而且我们都知道,”洛伦诺斯夫人接着说:“伯德温。唐克雷爵士他是冤屈的,他原本就是无罪的,又何必需要您用姓氏与权力去求得赦免呢——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约翰王的阴谋,去问问诺曼人吧,他们都知道您父亲,我们敬爱的老王的死亡并不能归咎在唐克雷爵士身上。”她亲切地伸出双手,肯定地地点了点头。“您之前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殿下,那是因为有无数人渴望您能够回到诺曼,我从多灵来,所有知道我是去迎接您的人都为我敞开了城门,不但是诺曼的领主与骑士,就连邻国的爵士们也愿意为您的忠贞与勇毅俯首让路——您有着您所想象不到的支持,多如满天繁星。”
如果李奥娜只是个公主,而不是一个王位继承人,她或许会相信洛伦诺斯夫人的话,但她曾经跟随着她的父亲学习过虽然时间不长但繁重且阴暗的诸多课程,她知道那些转而愿意支持她的人只是因为她是一个被迫接受了流亡的命运,身边形影相吊,只有同样被放逐的骑士愿意奉上忠诚的可怜之人,不像狄伦,这位新王更倾向于施法者,还有他所熟悉的众位近臣,他们已经无法从他身上攫取到更多的权利与地位——也有可能,他们已经受够了约翰王的搜刮与逆施倒行,所以不愿意见到曾经和他同时一丘之貉的家伙成为他们要为之效忠的人而已——老王之死的不了了之,约翰王的匆匆登基身后无不有着黛安长公主与富凯的影子,而狄伦不幸的正是这两个人的非婚生子,就算是富凯已经死了,他们也不希望新王有着他们的血脉。
但她是不能拒绝的,事情绝对不会像是伯德温所认为的那样简单,若是她拒绝了,那些失望的人们也不会介意把她和伯德温的头颅装在盒子里,作为礼物奉献在诺曼的新王与王太后的面前。
李奥娜公主最终上前一步,将双手放在了洛伦诺斯夫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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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伦。洛伦诺斯,”曾经的不死者说:“有什么事情吗?已经很晚了,而新的攻击将于明日黎明之前再次展开,除去冥想和休息的时间,我们大概只来得及喝杯茶。”
“茶会令人兴奋,我们就这样说说吧。”灰袍的弟子与情人说,就巫妖来看,他的外貌已经很有点死灵法师的味儿了,面色苍白,嘴唇发青,当然,也有可能……不,等等,曾经的不死者微微地一歪头,让自己的思想从荒诞的歧路上滑回来,太糟糕了,他觉得最近他真是有点不太对,好吧,他承认最近他考虑的东西好像有点过多,但这不是他就此堕落的理由——他想到了他那个喜好萝莉【这个单词还是他从另一个位面剽窃的】粉的导师,他知道七十七群岛的居民们是如何看待导师的,如果不是导师的力量确实非常,非常,非常的强大……强大到每个巫妖或是灰袍在把他的名字放在某个榜单第一位之后又会默默地把它放下去……是什么榜单我们就不要深究了。
马伦当然不知道巫妖此时已经将车开过了几个秋名山,他看到黑发的龙裔舞动手指,一个法术轻柔而不容动摇地笼罩在他们身周,就连装作睡得不省人事的小魔鬼都被毫不留情地弹了出去。
一只鹰首狮身兽好奇地看着从沙土堆上骂骂咧咧爬起来的小魔鬼,它想要嗅嗅这是不是可以吃的东西,结果被小魔鬼抓破了尖喙。它大声叫喊,它的主人急忙赶来,但小魔鬼已经跑的无影无踪了。
小魔鬼倒很想和人说些什么,可惜的是它的脖子上还挂着那根绳子,既然如此,它嘀咕道,就让我听听呗——也许是不注意,也许是有心为之,小魔鬼溜达到了一个宽大的帐篷上方,这个帐篷同样被法术笼罩,它进不去,但可以看到帐篷外挂着一只垂死的鹰首狮身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