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鸡是他们的首领,他们钦佩与信服她的领导,但随着兽人的回归,在呼啸平原上四处游走,用兽人的血来祭祀亲人与爱人的他们,境况变得愈发举步维艰的时候,丑鸡提出向雷霆堡求援的时候,大部分人还是保持了沉默,没有提出质疑只是因为他们尊敬这位高大而丑陋的不幸女性。他们注视着丑鸡带着几个人走进了雷霆堡,在他们以为第二天丑鸡的头颅就会被挂在城墙上的时候,丑鸡回来了,她带回了一个连自己也不那么相信的消息。
他们被允许谒见高地诺曼的新王与王后。
在听取了法师传回的消息后,李奥娜当机立断地做出了这个决定。这是第一次,呼啸平原上出现了不是兽人奴隶的人类,她在还是十分幼小的时候,就隐约考虑过一个问题——为什么人类必须在龙腹隘口阻挡兽人的南下呢,人类为什么不可以北上,呼啸平原虽然无法耕作,但同样有着成群的盘羊与角鹿,还有着宝石,黄金与辉石,它的富饶不是普遍意义上的,但并不是说它真的不值得争取——如果能够将兽人驱逐到更远的地方,让人类在呼啸平原上建立起定居点与城市,难道不比现在的情况更好一些吗?
她也旁敲侧击地了解过人们的想法,王女发现,现在人类的认知中还存在着一个谬误,为什么人类不能成为兽人们的主宰呢,既然兽人一样是可以被杀死,被奴役,被击溃的?
丑鸡的出现可能成为王女最为强有力的佐证,她不知道对方所说的是真是假,但如果是真的,那就说明人类的防线可以延伸到更远的地方。而且,如果丑鸡确实能对兽人们造成威胁,她也同样愿意满足她的要求——正是因为如此,伯德温走进房间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李奥娜正在埋首在账簿中的原因,她需要知道诺曼的内库还能够拿出多少武器和盔甲,还有魔法用具。后一种不是丑鸡要求的,但李奥娜愿意给她——在与这位从外表上已经毫无女性特征的战士交谈过之后,她对丑鸡充满了敬佩。
给丑鸡治疗的牧师告诉李奥娜,为了方便作战,丑鸡不但切去了自己的胸房,还用一种粗暴简陋的方式拉出了女性独有的器官,免得兽人们可以循着人类的血腥气味追索上来——丑鸡的身体甚至散发着如同兽人一样的气味,从血腥气味,到粪便的气味,还有内脏与泥土的气味,这已经不单单是种臭味了,同样也是一种威胁,当丑鸡和她的士兵小心翼翼地踏入王庭的时候,王庭中所有的狗不是凶狠地吠叫起来,就是夹着尾巴流着黄色的水。
丑鸡的身上还残留着铺设在王后的房间里的丝绒毯子上轻柔厚软的触感,王后陛下是个善良的好人,她甚至为丑鸡的牺牲而流泪了,但丑鸡不觉得这有什么,她已经失去了生命中所有美好的东西,支持着她如同平原上的石块那样生存下去的不是别的,正是仇恨与悲哀,就像她身后的每一个人,他们曾经有着不同的职业,不同的生活,不同的未来,但这些都在一个深夜或是黎明曳然而止,他们的心与手一样空空如也,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把它们填满。
他们拒绝了王后赐予他们的浴室、卧房、毯子,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们不愿意让自己的灵魂在享乐中变得软弱,当李奥娜坚持要宴请他们的时候,丑鸡低着头思索了一会,“给我们肉吧,在呼啸平原上,这些东西倒是从不缺少的。”尤其是在那些可以被他们屠戮一空的细小部落中,他们不会留下来等着兽人的军队,也不可能带着牲畜,它们会暴露出他们的行踪,但无论是成年牲畜和幼崽,都会被杀掉,焚烧,哪怕他们只能吃掉其中很小的一部分,但他们也绝对不会留下什么——在发现兽人也不介意吞吃同类的时候,他们将兽人的尸体也投入了火堆。
这是一个不伦不类的宴会,因为食物虽然多,但没有蜜糖,也没有酒,只有少量的盐,对于丑鸡以及她的士兵来说,已经算得上很好的招待了,毕竟他们潜伏与逃亡的时候,根本没有那个可能燃起篝火,烧煮食物,而且部落里虽然有盐,但他们也有连续几十天没能找寻到机会的时候——这还不是最危险的,呼啸平原才是最大和最危险的敌人,一个冰寒多雨的夜晚,就能让他们一连减少几十上百个同伴。
李奥娜从交谈中得知,丑鸡的队伍,最多的时候可以上千,最少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丑鸡一个,但她总能从奴隶的队伍中寻觅到不甘的火焰——虽然她也曾被人类奴隶出卖过,或是被同伴抛弃和利用,但逐渐的,她的身边聚集起了愈来愈多的人,而这些人,几乎都是如同大浪淘沙一般被死亡与苦痛淬炼出来的精英,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永远也不会放弃的仇恨与希望。
“我想,”当李奥娜问道,将来或许会有那么一天,丑鸡发现自己必须将手中的责任交付给另外一个人的时候,她是否愿意回到高地诺曼,回到王都,回到李奥娜的身边?即便她的容貌极其丑陋,李奥娜仍然愿意让她成为她的侍女,以及王子们的老师,她相信,丑鸡能够交给他们的东西,或许要比那些大臣多得多。但丑鸡是这样回答她的:“我想,”她加重了语气说:“大概只有到了呼啸平原上再也看不到一个兽人的时候,我才会停止我的脚步吧。”
这样说的时候,丑鸡那张比兽人更为狰狞的面孔上露出了一个天真而又明亮的笑容。
第591章 新城【8】
这里是距离红龙最近的地方。
葛兰很荣幸地得以谒见格瑞纳达的“母亲”,古老的红龙格瑞第,虽然他并不能确定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或许是因为身上携带着死亡之神克蓝沃的诅咒的关系,他对于生者的气息格外敏感,而格瑞第给他的感觉,像是介于生与死之间,当然,也有可能,他所敬拜的不过是一个栩栩如生的投影罢了。不过葛兰并不在意这个,他只关心他的情报是否正确地传到了格瑞第的双耳之中。
外面是白昼,但格瑞第的厅堂中却阴冷的就像是被黑夜庇护着的陵墓,无论是氟石,还是鲸蜡蜡烛,又或是炉床都没有亮起或是被点燃,身形庞大的红龙盘踞在她的白骨王座上,只有一片方正的阳光从打开的巨型门扉中投入其中,但不管是葛兰,还是唯一被允许留下的克瑞玛尔,都站在阴影里,阴影中闪烁着的微光无一不是来自于格瑞第,这只古老的红龙就像是沉寂了数百年的火山,在暗沉的岩块与晶亮的黑曜石下,如同大河那样肆意地伸展出细长密集的支流,又如同人类的血管那样扩散到最微小角落的,是赤红色,不断搏动与喷涌的炽热岩浆。
格瑞第陷入到了沉思之中,对于格瑞纳达,哪怕是现在的格瑞纳达,或者是她,被兽人们劫掠与伤害过的高地诺曼都很难称得上是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但在她已经察觉到符文所隐藏的秘密之后,她就不得不考虑更多的事情了。如果现在的情况允许,古老的红龙甚至愿意以原有的姿态降临到高地诺曼的王都之中,勒令那个被泰尔抛弃的可怜虫交出最后的符文碎片,又或者将这件事情交给克瑞玛尔,既然他们曾经一同流亡过——人类,或说大部分智慧生物,似乎都非常看重在危难情形下到来的情谊,就像是银冠密林的凯瑞本,这也是为什么凯尔门的控诉与密告无法掀起任何波澜的原因,格瑞第固然看重后裔的忠诚,或说虔诚之心,但如果他们能够拿出足够的代价来弥补这方面的缺失,古老的红龙也不是那么不近情理。只是对于一个人类而不是精灵来说,一个朋友的分量可能还不够。那么,如果是一个国家呢?在摧毁了龙山邦国之后,格瑞纳达已经与高地诺曼接壤了,虽然界线还很短,但只要格瑞第愿意,这只是搓一搓指尖就能解决的小问题。
还有葛兰。一个身份特殊的小家伙,他如今对高地诺曼身份最为尊贵的两个人可是充满了憎恨,他甚至忘记了遵循盗贼们的规矩,直接将所有的情报都呈现在了红龙的眼前,他一定很希望伯德温……应该是这个名字吧,还有诺曼的王女一同在龙火中化为灰烬——但如果,红龙想,如果自己愿意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可以亲手砍下这两个人的头颅来,他一定会更高兴的。
事实上,更正确一点说,格瑞第希望她最新的一个盟友能够为她做更多的事情,而不是如兽人之神卡乌奢那样在遭遇到与己不利的战局时,做出的第一个选择就是迫不及待的逃跑【虽然格瑞第也会那么做】,末了甚至将耻辱与失望带来的怒火倾泻在红龙与他的信徒身上;更不能像是那位六根手指的乌黯之君格拉兹特,除了一张可有可无的卷轴,以及他的女儿费瑞克希尔之外,他投入契约的力量简直就是微乎其微——他们之间的契约确实包含了这一内容,但毫无疑问的,狡诈的如同一个魔鬼而不是恶魔的格拉兹特又一次展现了他巧妙无比的手段,费瑞克应约而来,问题是她为之效力的不是格瑞第,而是格瑞第的后裔克瑞玛尔。如果说,一开始格瑞第以为这只是格拉兹特企图推诿应当履行的部分义务而有意为之的话,在更多的力量回归到她的身体里,让红龙能够看见缠绕在她的黑发后裔身上的命运之线后,她比之前更为担忧与愤怒了,她当然知道费瑞克希尔是格拉兹特的眼睛与耳朵,但红龙现在还没有那个资格与格拉兹特争辩或是敌对。
相对的,盗贼之神玛斯克还算公道,虽然作为回报,“细网”公会必须放弃“银指”,并且与被葛兰掌控的部分“银指”平分“恶刺”公会的力量与积累。但红龙格瑞第已经不那么在意“细网”了,它最后的工作已经快要完成了——如果她成为了一个神祗,她的信徒与选民会得到比现在显赫与荣耀得多的位置,一个盗贼,即便是公会的首领,对于红龙来说,也只是一只老鼠而已。
但至少是现在,葛兰还是能够得到古老的红龙一些微薄的眷顾的,只是红龙相信他大概还不知道,他所深爱的那个人类女性,她体内残存的零星神力,还有符文的碎片正是被格瑞第活生生地挖出来的,说起来,红龙可能还要感谢这对不幸的情人,符文碎片中近半数竟然都是从他们这里得到或是捕捉到可靠讯息的——不过格瑞第最后还是很好地将自己的恶意隐藏了起来,她甚至称得上慈祥地抬起爪子指了指盗贼:“带他到你的宫室里去,”她命令说:“克瑞玛尔,我记得他是你的朋友,那么你应该热情与周到地招待他,满足他所有的要求,如果有什么你无法做到的,就去恳求你的父亲。”
这下子就连葛兰也惊讶地抬起了头,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他终究还是一个盗贼,如玛斯克所说,他在盗贼之神的神殿,也就是盗贼公会中接受了二十几年的残忍教育,他的理智立即控制住了他的情感,“万分感激。”盗贼说,然后抚摸着胸膛深深地鞠躬。他再直起身体的时候,龙骨王座上已经是一片空荡荡。
“那么跟我来吧,葛兰。”异界的灵魂也同样刚刚恢复到原先的姿势,“既然‘母亲’已经这么说了——我们以后就可以不必在‘红肚子’见面了。”
“那可真是有点遗憾,”葛兰说:“我还真是有点怀念那里的特殊招待。”
“相信我,”异界的灵魂说:“我的宫室会让你更为‘忙碌’的。”
克瑞玛尔的宫室已经不像以往那样无人问津,在凯尔丝已死,而凯尔门被变相地剥夺了原先的地位与身份之后,克瑞玛尔重新被格瑞纳达人所认识,尤其是凯尔门与凯尔丝的红龙母亲在战役中离奇的死亡,这几乎也可以说是一个意外了。虽然精灵的迷锁之危险被所有的施法者们公认,但它一样可以成为工具和武器啊,人人都认为,这是一个经过精心谋划的陷阱,就像是格瑞纳达中常见的诸多意外一样,克瑞玛尔无从解释,也无需解释,在格瑞安达,他人的恐惧是金币,是荣誉,也是盔甲。
而龙牙军团的分裂更是佐证了人们的猜测,他们不再纠结于新王与格瑞第对黑发龙裔的宠爱,或者说,他们突然变得热切与殷勤起来,堆积在宫室门前的礼物与奴隶简直比银冠密林中落下的叶子还要多。
兽化人的存在给了他们一些错误的信号,但同样值得庆幸的是,那个制造了他们术士已经被克瑞玛尔干脆利落地干掉了,他的死亡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是不免有人哀叹没有施法者能够为他们制造兽化人——其他的术士,或是法师,一些是因为对这方面不擅长而无法给出能够令人满意的完成品,而另外一些,虽然他们能够做到,但后者所拥有的地位已经让他们不屑于去做这些小事了。
所以,一些近似于兽化人的奴隶也成为了礼物之一,他们接受过各种教导,嗯,包括不足以为人道与出乎意料的——所以克瑞玛尔的说法一点也不夸张。
——我以为他会拒绝,异界的灵魂说。
——为什么?巫妖说,这就是他们的生活方式。
如果葛兰与梅蜜的处境颠倒过来,她的选择并不会比葛兰更高尚。他们会为了爱人的死亡而痛苦,悲伤,狂怒的复仇之火或许会燃烧到他们生命的尽头,但无论是葛兰,还是梅蜜,并不会因此而忽略他们的本性与欲///望,他们的生命原本就是黑暗而短暂的,所以如果可能,他们会将所有可以攫取的东西全都紧紧地抓在手里……
——但如果梅蜜还在生……
——你也说了,如果,巫妖说,假若一定要说有什么比绝望更可怕,大概就是你曾经拥有希望这鬼玩意儿吧。
————
“你们可以拿走你们想要的任何东西。”伯德温说,就像是李奥娜一样,他对丑鸡充满了敬意,没有人能够比他更了解兽人有多么地强壮危险,即便只是十来个武士的小部落,也时常可以劫掠有着上百个佣兵护卫的商队。丑鸡的漫长路途上,满是锐利的荆棘——她暴露在外面的地方,几乎看不到多于一根小指的完整皮肤,伤痕就像是农民们耕开的土地那样纵横交错,重重叠叠,而她身边,你同样无法找寻到一个通常意义上完好的面孔,他们与兽人战斗,在没有支援,也有补给的情况下,就连自己也变得如同兽人一般狰狞可怖,伯德温听骑士们说,在进入王都的时候,甚至有女孩在看见他们的时候尖叫和昏倒。
李奥娜犹豫了一下,她知道高地诺曼的内库并不如伯德温以为的那样丰盈,虽然说他们有着巨龙的珍藏来维持国家必须的运转,但盔甲与武器本来就是兽人们劫掠的主要目标,而他们回到王都也只有短短几个月而已,另外,伯德温的灰熊军团也同样急切地等待着完善每个骑士的装备——扈从只能暂且不计。
丑鸡带来的人不多,只有几十个,但还有数百个同伴正守候在龙腹隘口,他们需要的军备,可能会在原本就不怎么充足的钱囊上撕开一条锋利的口子——即便不去计算那些金币,黑铁,精钢也也仍然是如今最为匮乏的资源。
伯德温安慰地将手放在李奥娜的小臂上,他知道李奥娜在担心什么,毕竟他的灰熊军团迄今为止未能装备完毕,但他有着麦基的符文碎片,它所熔炼的铁水将会如同河流那样昼夜不惜的流淌,即便是为了普通火焰无法淬炼出的精钢,那些领主们也会亟不可待地将他们的矿石、铁匠和模具送到王都来的,到那个时候,他们需要多少甲胄、刀剑以及箭头都可以。
丑鸡反复地看了看伯德温与李奥娜,她对于这两个贵人都不是很熟悉,毕竟之前他们的距离太遥远了,她来到雷霆堡,只是想从雷霆堡的爵爷那里获得些被淘汰的皮甲,武器,盐还有火石之类他们最为紧缺的东西。被送到王都来,她也只以为贵人们有着他们自己的好奇心,也许他们只是想要看看一个女性是如何能够与兽人们战斗的?她在走入王庭之前,心中是怀着恐惧的,谁知道他们会怎么做?会认为她做了骑士做的事情,而想要绞死她吗?对于死亡丑鸡并不是那么恐惧,她畏惧的是无谓地,白白的死去,还有她身边的这些人……他们是她的战友,也是她的兄弟,他们信任她,才会同意她的决定并跟随她。
但国王是怎么说的?他说,她可以拿走任何她想要的东西——真的可以吗?她只是一个平民而已,同伴中,身份最高的也不过是个曾经的石匠,可是,她面对的是伯德温。唐克雷,一个曾经被她的丈夫崇敬与爱戴的男人,他的话应该是可信的。
————
丑鸡等人离开之后,伯德温带着李奥娜来到了王庭的地下牢狱,囚禁过路德大公的高塔仍未修复,但地下已经被清理了出来,也许是因为约翰王与黛安女王都有太多人需要关押,这些囚徒在李奥娜回到王都之后,被逐一清理与审查过,无辜的人被释放,有罪的人依照律法继续被囚禁或是处刑,但现在这些罪人都被转移走了,隔墙被拆除,留下一片空旷而炙热的区域。
第592章 新城【9】
麦基偶尔会想起铁骨头城里的矮人,他是说,每个夜晚的“偶尔”。
侏儒并不能够如矮人那样享有悠长的寿命,即便如此,麦基在铁骨头城中的时光仍然可以算是短暂的,短暂到他以为自己根本不会记得——他是被作为一个囚徒留下的,但麦基必须说,矮人们没有苛待他,矮人们吃些什么,他也跟着吃些什么,矮人喜欢的麦酒对他也是不设限量的,而且他也要和矮人们一起劳作,而不是无所事事地坐在岩洞里数着爬过的蜘蛛发呆。除了晚上休息的时候麦基必须住在有着铁门和栅栏的房间里之外,他和一个矮人也没有什么区别,至少麦基是这么认为的。
曾经的铁骨头城管理者瓦伦丁不那么喜欢和欢迎一个侏儒,麦基不止一次地充满恶意地揣测崩崩对自己所做的事情出自于这个老矮人的授意,但他和矮人们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他就明白过来了,也许老瓦伦丁确实不希望他留在这里,但崩崩的恶作剧【虽然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告诉麦基他根本就是咎由自取】完全就是出自于他的本心,崩崩确实不那么矮人,就连矮人们也经常说崩崩有点暴躁与神经质。但就麦基来看,崩崩的本性之中,属于管理者的部分可能远少于一个统治者的,他是一个罕见地有着近似于人类的理智与缜密的年轻矮人,可惜的是麦基出现的时候,崩崩还没能在矮人之中建立起他的威信,而且矮人没有国王也没有大公,领主也没有,只有一个松散至极的议会【几乎每个成年的矮人都能发言的那种】,在大部分矮人认为某事可行的时候,即便是管理者也未必能够扭转他们既定的想法。
麦基看出了这一点,但这点对于他来说,是有利的,所以他明智的什么也没说,只是小心翼翼地抓住了自己的手,免得重蹈覆辙,再一次被矮人们驱逐出去。
矮人们的食物相比起侏儒,可以说是简单又粗劣,矮人们的女性也和男性一样“有着漂亮的胡子”,除非脱掉衣服,不然根本无法辨认出一个矮人的性别;还有矮人们的衣服,几乎都是粗麻编织而成的,最好的也不过是厚实的棉布,在他们挖掘矿石和站在铁砧边的时候,多半都会赤裸着,只有一身既作为盔甲又用来遮掩身体用的皮甲,说是皮甲,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屠夫用的大围兜,也就是说,从脖子下方到膝盖的一张完整的火蜥蜴皮,蟾蜍皮或是伪龙皮,嗯,后方是一览无遗的,多少次可怜的麦基都觉得自己的眼睛要瞎了,而矮人们总是为此哈哈大笑。但没过几天,麦基也不再穿着他心爱的小皮靴与丝绸内衣了,这里又脏,又热,又杂乱,锋利的石头与灼热的火星随处可见,他换上了矮人们的铁靴,这种靴子重的就像是铅块,就算是麦基往里面塞了不少零碎的皮毛,他的脚趾仍然不免红肿出血,还有矮人们的衣服,甚至能够在麦基的身体上留下如同虫子爬过那样的赤色痕迹;更不用说,在狭窄陡峭的矿道坑洞里,拖着重达数百磅的矿车手脚并用往上攀爬的痛苦与艰难,有好几次,麦基都被矿车拖了回去,换来在后面推车的矮人一阵狂乱的叫喊与嘲笑,并且为此按照矮人们的传统请这个坑洞里每个矮人一杯麦酒,别惊讶,矮人没有奴隶,既然麦基和他们一起劳作,当然也会有属于他自己的薪酬。
不过让麦基最为高兴的还是他被允许再次站到铁砧边的时候,矮人们有着自己的技艺,侏儒们也有着自己的技艺,在麦基提出,他可以用侏儒的秘密交换一些他渴望的东西时,矮人们欣然同意。在数百个矮人唧唧啾啾的围观下打造些什么可真是一个令麦基激动而又畏怯的经历——他完成了自己的作品后,矮人们,包括崩崩,都没有吝啬于自己的赞叹与鼓励,并不认为一个囚徒有胜过他们的地方有什么值得羞耻与愤怒的,如果一定要说他们为此做了些什么,或许就是他们有试图学习和研究其中的不同之处——麦基可以说是饱受惊吓地收到了很多图纸与文卷,这些都是矮人们自己的收藏,用来交换他的技巧,只有崩崩没给,但麦基记得他站在黑铁的栅栏之外,双手放在腰上【或者叫做身体的中段】,告诉麦基自己已经给过了一张图纸时的神情。
“你可以告诉我那是什么吗?”麦基在离开凯瑞本他们的时候,试着做了一个很小的木头模型,但他试着用手推动它的时候,侏儒发现那像是一个施加酷刑的机器——像是将人类的肢体拉长,而后切断成不到一根手指粗的片状的那种。麦基一点也不觉得那会是矮人们的作品,虽然侏儒对矮人总是百般诋毁,但有一点是侏儒们也不得不承认,那就是矮人们顶多往你的脑袋上插上一斧头,或是用头盔上的长钉子把你钉在岩壁上,但若说矮人们也会折磨他人——如果有,那么那个矮人一定被深渊中的魔鬼附身了。
听到他提出的问题,崩崩有那么一霎那间像是想要咧开嘴笑笑,是的,崩崩想起他告诉瓦伦丁那是个炸面圈机器的时候,瓦伦丁露出的有趣神色,但随即他的情绪就不受控制地低落下来,他垂着头,然后又抬起来,紧紧地盯着麦基的眼睛。
“那是个炸面圈的,一次可以炸一百个。”
————
麦基大叫了一声。
他从柔软的床榻上如同字面意义上的猛然跳了起来,他的心脏在小小的身体里狂乱地跳动着,房间里黑暗,又冰冷,炉床上的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但他似乎还能感觉到矮人的铁骨头城里那让他记忆深刻的,酷热又干燥的空气,还有崩崩那双冷酷的不像是个矮人的眼睛,崩崩死了,麦基看到的,他和一个被火焰包裹着的恶魔一起消失,火在他的身上燃烧着,还有抱住了恶魔尾巴的其他几个矮人,他们就像是在炉床中燃烧的炭球那样镶嵌着赤红色的轮廓线,然后他们就消失了。
麦基以为自己会死在恶魔的袭击中,但一个针刺魔撕毁了阻隔在他与它之间的黑铁栅栏,然后一个矮人牧师丢掷过来的石锤让他侥幸逃得了性命,麦基可以向矮人们的银胡子之神【战神】发誓,他最初的时候是想要和矮人们并肩作战的,既然他们并没有将他视作一个奴隶,一个罪人,但他在冲出甬道的那一刻,他的勇气就消失了,像是从来就没有出现过——那不是一个战场,而是一个屠戮之地,矮人们固然英勇,但他们又如何能够抵抗一支恶魔的军队?
恶魔们是为了符文碎片而来的,这个想法并不只是出现在麦基一个侏儒的脑子里,牧师们将两个矮人送入熔岩之湖,他们抓起了碎片,在神术的庇佑下,这两个勇敢的矮人出现在了一条废弃的甬道里面,他们和碎片都是诱饵,几个最为强大的恶魔紧随着他们,而这条甬道的尽头是一处如同深渊一般可怕的裂缝,矮人们曾经往里面放入了一条他们用了一年才打造完毕的黑铁链条,仍然没能到达底部,里面充满了可以令成群的巨人瞬间死去的瘴气,有时它们会翻涌上来,矮人们在甬道里架设了一处巨大的机关,可以将瘴气与可能的敌人永远地囚禁在里面。
这是矮人们最后的武器,不幸的是,当那两个矮人跳下裂缝的时候,也许是因为恶魔带来的高温,原应落下的机括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发觉了不对的恶魔士兵们将矮人阻隔在外,麦基几经犹豫,还是冲了出去,他尝试过的,他告诉自己,即便到了最后一刻,他只记得被引燃的瘴气突兀地爆炸了,气浪裹挟着碎石尖啸着穿过甬道,可是他没有放弃,只有最后一点,麦基清楚地记得自己的手指在滚热的铁块上被灼烤的滋滋作响,他从未那么灵巧过,也从未那么勇敢过,但他还是……失败了。
在麦基的匆匆一瞥里,漫天烟尘中,恶魔们缓慢地走了出来,为首者生着鳞片的手指紧抓着符文,它们看上去就像是直立的伪龙,弯曲的犄角后遍布尖锐的利刺,盾鳞就像是铠甲那样紧密地覆盖在他们的身体与四肢上,膜状的羽翼披在他们身后,每一次落足都能令得整个洞穴颤抖。而在彻底倾覆的黑铁装置下,有着一个很小的空间,麦基躲藏在里面,僵硬着身体,流着眼泪。
之后的事情麦基并没有亲眼看到,但当他用随身携带的小锤子,一点一点地凿开石块从几乎变成了墓穴的藏身处里爬出来的时候,留给他的只剩下了黑暗,他甚至不知道矮人们是如何击退恶魔的——符文碎片在一捧灰烬中闪光。这是恶魔在死亡之后能够留给主物质位面仅存的东西,或者说,这不能说是死亡,只能说是驱逐,一百年后,只要有人召唤,它们就能重新回到这里,带来离开祸乱与死亡。但矮人们的死亡是真实的,他们让麦基在感到痛苦的时候也感到了恐惧,恶魔们的屠戮几乎不会留下完整的尸体,麦基只能把他们聚拢到一起,一边回忆着侏儒们嘲笑矮人的各种小故事,一边将麦酒尽可能地浇淋到每个矮人的嘴里,口中喃喃着呼唤着矮人们的神祗之名,虽然他不知道一个侏儒的声音是否能够被他们捕捉到,一边妄想着或许也有和他一样幸运的矮人,他们只是跑走了,并没有留在这里战斗到死。
麦基用符文引燃了矮人们的尸骸丘陵,大火燃烧了几天几夜,麦基感到干渴就喝点麦酒,饥饿的时候,也用它来骗骗肚子,他第一次感受到食而无味是什么感觉,他就和每个享受着平和生活的人一样,以为安宁的生活永远不会被打破,但或许这就是来自于侏儒之神甘德的诅咒,诅咒他竟然敢欺骗与背叛他的种族与神祗。
现在呢,你得到平静了吗?
麦基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他已经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他没有什么值得羞愧的,但每晚,每晚,每晚,他仍然能够看到矮人们鱼贯从他的床尾走过,他们面色灰白,胡须都像是覆盖上了一层灰尘,所受到的伤害清晰地留在他们的身体上,侏儒之前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能够记住每一个矮人的名字,他们只相处了如此之短的时间,他大声地咆哮过,也竭力地辩解过,但没有用,他们不说话,也不回应,似乎只是让麦基看看他们,看看他犯下的过错。
但这不是我的错啊,麦基叫喊道,做出决定的难道不是你们自己吗?哪怕我拿来的是一瓶瘟疫之水,拿开瓶塞,充满欣喜的把它喝下去的也是你们自己——是你们的贪婪和欲望毁掉了铁骨头城!不是我!
————
侍从敲打着房门,他们并不焦急,这个侏儒几乎每晚都会做噩梦,有时候他会在梦中哭泣,有时候会大喊大叫,也有时候沉默不语,不过出于职责,他们还是需要询问一声,免得真的出了什么可怕的事故。
就和每一次那样,麦基不需要他们,他在床铺上低着头坐了一会,看着自己的手指,他的手指仍然带着灼热的触感,像是刚从那片火的碎片上离开,他也许不应该来到这里,但他仍然只是个自私的侏儒,和任何一个侏儒都没有什么区别,他知道。他将所有的东西,那些可以把它伪装成为一个矮人的东西,像是假胡子什么的,全都留在了寂灭的铁骨头城,还有他想要成为一个矮人的心与勇气。
麦基仍然抱着一点小小的奢望,这里是高地诺曼,一个庞大的王国,这里有着众多强大而又敏锐的施法者,恶魔们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他可以安安心心,平平安安地在这里生活下去,也许在数十年后,他也可以和自己的小孙子说说有关于一个想要成为矮人的侏儒的可笑往事。
第593章 新城【10】
灰袍站在黑塔的最高处,这原本是仅属于主人的权力,但既然这里的主人也是他的,那么这里的一切当然也是他的。
“克瑞法,”埃戴尔那喟叹道:“这是一个多好的名字啊。”
从如同一柄利剑般刺在海湾中的黑塔上看出去,视线可以跟着黑塔投下的阴影而一直延伸到格瑞纳达王都的中心位置,就像是对着红龙心脏,又谨慎地隐没在黑暗中的致命一刺,埃戴尔那无限制地倾向于这是他的弟子克瑞玛尔一个带有着鲜明恶意的指向。毕竟塔对于任何一个施法者来说都是特殊的,施法者本人以外,大概也只有如埃戴尔那这样不但紧握着弟子的生命、灵魂与尊严的无良导师可以不经对方的允许涉足塔内的区域——就连红龙也是被囊括在内的,除非她/他本身就是塔主人的敌人,抑是相反。
而在塔的其他地方,是无法察觉到这一点的,遑论塔下的附属建筑,或是王都之内。
黑色的高塔下方,是鳞次栉比的建筑,最近的距离高塔也有近千尺的距离,它们和王都的众多宅邸有着极其相似的地方,那就是高大,空旷,有着尖刺一般的屋脊。正如我们之前说过的,格瑞纳达的建筑是为了满足红龙们的需求,保证它们即便是在巨龙的形态下也一样可以昂首阔步地行走在王都中的每一个地方,而尖刺一般的屋脊是为了胆大妄为的海鸟们栖息在可能到来的红龙的头顶上。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地方是与王都不同的,那就是沿着宅邸的外围,有着狭窄如同羊肠一般的巷道,它们盘盘曲曲,蔓延到这个人造岛屿的每一个地方。
“这是什么?”达诺斯问。
“给奴隶们行动的甬道。”亚戴尔说,他在这里,很少穿着晨光之神牧师们的金边白袍,他的身份暧昧无比,但如果可能,最好还是不要给克瑞玛尔的敌人们带来更多的把柄了——所以他和许多格瑞纳达人那样,衣着鲜艳,装饰华丽,但即便使用了让异界的灵魂难以遏制地渴望起番茄炒蛋的配色,他给达诺斯的感觉仍然十分奇怪,大概就是类似于狐狸群里突然多了一条狗的感觉吧,格瑞纳达除了格瑞第的牧师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神祗的追随者,而两者的风格,可能永远也放不到一块儿去。
亚戴尔管理着所有属于克瑞玛尔殿下的奴隶,他很少待在宫室里,海水与海风粗糙了他的皮肤,但他的肤色却一如既往的苍白,以至于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活化的海沙雕像,但人们只要一看他的眼睛,就很难轻视或是忽略这个堕落牧师,他目光纯净,但同样有着值得格瑞纳达人称道的狡猾与机变,要知道,能够在克瑞玛尔殿下在外征战,身边只有敌人与几乎等同于敌人的同僚时,仍然能够从那些蛮横而凶狠的商人与红袍牧师们手中保存下上万个奴隶,在达诺斯所知道的人中也只有寥寥几人可以做到,更别说亚戴尔只是个与格瑞纳达毫无关系的外来人,并且形单影只。
不过如果是达诺斯知道的那些人,他们可能更愿意出卖黑发的龙裔,以求得商人手中叮当作响的金币与格瑞第牧师们的青睐吧。
达诺斯并不怀疑亚戴尔的回答,因为他原先也是这样猜测的。人造的岛屿不同于被沙子覆盖的陆地,下方只有疏松的海沙与树胶,在里面预留给奴隶以及货物同行的地下通道是根本不可行的,但能够被允许居住在黑塔的周围,应该都是克瑞玛尔殿下亲近和信任的人,有可能多数都是术士与法师,而他们的外围则是龙牙的骑士,达诺斯认为自己也应该有其中的一处,更远处则会被商人们瓜分,就像是现在的王都。无论是这三种中的任何一种人,都不会高兴和奴隶并肩齐行,但他们同样是需要饮食的,那么怎么办呢,修筑一条黑暗的巷道似乎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只是,达诺斯将视线落在一处尚未完工的甬道上,它们可以被理解为下贱之人的通道,也可以成为企图攻入这座海上之城的敌人们的重重障碍,或者说,它们也是连贯的罗网,在甬道封闭之后,谁能知道行走在里面的是奴隶还是殿下的士兵和法师呢?
但达诺斯并未改变自己原先的想法,他已经是克瑞玛尔殿下的骑士了,这是一个很高的起点,如果他离开这里,或是促使了殿下的失败,那么他又能站在哪里呢?格瑞纳达最多的就是龙裔,如同他这样继承了浓厚血脉的也不在少数,更有些人凭借的本来就不是血脉而是自己的智慧,就像是他曾经的主人奥斯塔尔。
“希望您能够万事顺遂,”达诺斯说:“我的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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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戴尔那饶有兴致地从盘旋的阶梯上往下走,一边随意地丢掷下一两个法术陷阱,当然啦,他相信自己的弟子是不会愚蠢到触发它们的——嗯,他几乎又要被自己感动一次了,黑塔完工的时间还很短暂,最后一个身为凡人的奴隶撤离这座愈发危险的黑塔也不过数天时间,许多既定的机关都还未被启动,幽魂和魔像这种必须的配备也不见踪影,格瑞纳达的术士们虽然完成了施加在黑塔上的诸多法术,但埃戴尔那只能说他们的热忱还是值得被赞扬一番的,作为一个导师,以及一个施法者,他不得不去设法调整一二,嗯呐,希望他的弟子能够记得他总是有着那么一点强迫症的小问题的。
强迫症,这个单词他还是从另一个灵魂那里学到的,这是个多么精致与合理的词语啊,另一个位面显然有着比本位面更为深邃与广阔的知识之海,可惜的是,如果埃戴尔那还不想看着他心爱的小弟子被诸多神祗撕扯成只有指甲盖那么大的小片片,他最好什么也别做——天啦噜,你们可以想象得到吗。埃戴尔那在心里喊道,一个拥有着七十亿人的位面,而其中有二十亿人是不曾跟随过任何一个神祗的,而另外的四十亿人,或是五十亿人……
埃戴尔那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作为一个巫妖,继而一个半神巫妖之后,他不再需要呼吸了,但有些时候,他还是需要做个小动作来表达自己的心情,比如他现在就很想跳个扭腰舞,和自己的几位弟子一起,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那个场景——当这里的神祗察觉到还有这么一个近似于空白的位面等待着他们去侵占,本位面有多少人类?或者说,有多少可以提供信仰之力的智慧生物?可能连七十亿人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吧——恶魔与魔鬼会紧随着神祗而来,巨龙会盘旋在都市的上空,地精穿梭在潮湿泥泞的地下水道,呼啸而过的地铁被紫虫的口器撕开,就像是人类打开铁皮罐头那样,瘴气连同着新鲜空气一起被集中性的机器传送到每个房间,长久浸润在和平之中的人类将会遭遇到他们根本无法想象的灾难……他们的科学,在能够翻转一整个大陆的神祗面前是那样的脆弱,那样的无能为力,那样的徒有虚名,可以想象,在那些被人们尊敬的有识之士能够意识到他们正在面对什么之前,将会有多少人毫不犹豫地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家人,自己的爱人,或是自己的理念毅然高呼神祗的名字……邪恶的,良善的,混乱的,守序的,中立的……他们还会有时间思考吗?还会有机会迟疑吗?还有余地退让吗?没有,任何一个神祗,尤其是在千年之战之后,在面对信仰的时候,都会是强硬与残酷的。
就像是弗罗,她掌握着爱和婚姻,同时可以操控人类生命的最为珍贵的两个事物,但她有珍惜过人们的敬爱吗?她不是一个邪恶的神祗,但她也不是一个愿意时刻担负起职责的神祗,她更像是一个人类,追逐本身的欲望甚于力量,这也是为什么她会被格瑞第,一个觊觎着神祗的权威的古老的红龙选择为猎物与祭品的原因。
格瑞第显然有着她自己的盟友,埃戴尔那知道,但他也同样知道,格瑞第现在似乎有了更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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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的红龙盘踞在自己的半位面里,深渊生物已经被她吞噬了,连同着它从弗罗那里窃取的力量,她感到饱腹带来的疲惫感,就如同人们享用了太多的食物后就不自觉地想要陷入沉睡那样,在得到了太多不属于她的力量后,格瑞第也同样需要长时间的休眠,但一如埃戴尔那所推断的,她现在有了更好的选择。
在几乎所有的巨龙都在法则与神上之神的要求下离开了这个位面的时候,还只是一只红龙的她借助着一枚神祗的神格碎片隐伏了下来,她知道这是不对的,一千年了,法则的注视从来没有从她的身上离开过,为了得到更多的助力,她又将一部分自己的力量分给了自己的红龙子女,这样即便他们没有神格,也一样可以在这个位面长成,但等到他们成年之后,格瑞第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法则不但不允许她继续生育子女,就连她的子女,也丧失了繁衍的能力——至于那些龙裔,他们不是子女,只是后裔而已。
幸而在这之前,她就与兽人之神卡乌奢缔结了盟约,他们捕捉到了弗罗,有那么一段时间,格瑞第伪装成弗罗,偷取了属于她的信仰。但这是不够的,格瑞第并不想要成为弗罗,即便那是一个神祗,她建造起自己的神殿,让她的后裔成为自己的牧师,让他们传颂格瑞第的名字,同时,她暗中颁下了错误的弗罗神谕,修改了她的教义,人类的生命是多么地短促啊,只需要一两百年,就足以将一个令无数人类爱戴与信任的女神沦落成为一个受人鄙夷的娼妇。
她从弗罗手中夺取了婚姻的神祗,又将一个虚假的,有关于繁衍的冠冕戴在自己的头上,那些向格瑞第祈祷的人类永远不知道他们奉献出的,和得到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