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很快就出现在了小羊的视野里,车门上的玻璃窗被打开着,里面的人似乎正在享受着夜晚的微风,她甚至比车夫更早地看见了英格威,在昏沉的黑暗中,小羊就像是珍珠那样的发着光,马车徐徐放缓,然后在距离小羊还有十来尺的地方停住。车夫跳下马车,为里面的贵人打开门,她是一个两鬓银白但容颜依稀的尊贵的夫人,穿着丝绒的长袍,外面是同样质地与颜色的厚实斗篷,看上去就很暖和。
“让我看看,”那位夫人惊讶地微笑着,“诸神在上,我是看到了一只小羊吗?”她向英格威走去,在小羊警惕地后退时,她没有固执地紧逼,而是就地放下膝盖,双手在腿上拍拍,“来啊,”她说,像是施放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摸出来一个散发着香气的苹果——英格威真不想承认自己的唾液顿时分泌的更加旺盛了,他已经拦着一夜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该死的“格雷”,该死的刺客,那只烤羊嘴巴里面还叼着一只梨子呢,虽然熟过头了……而那位夫人,雪上加霜地一用力,就将苹果掰开了,一半放到自己嘴里咬了一口,清脆的声音简直让英格威有点眩晕,一半则稍稍往前送了一点,“怎么样,小羊?很好吃的苹果哦。”
反正——她也不可能知道一只路边的小羊就是林岛之王继承人之一……英格威对自己说,而且那只苹果看上去和闻起来真的很好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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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一把抓住了凑过来咬住苹果的小羊,小羊不甘愿地扭动了几下,但在她抓紧的时候就不再胡乱动弹了:“好乖乖,”她说,一边抚摸着小羊凌乱的卷毛,“从什么地方来?羊圈,还是商人那儿?的妈妈呢?”在触摸到坚硬的东西时,她拉起来看了看:“看来有一个非常富有的主人。”
是哦,所以还是把我放下吧,我可以自己等的,谢谢。英格威不敢继续挣动,因为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这位夫人的身躯是那样的羸弱与苍老,就连肋骨都清晰地硌到了他的身体,他真怕自己一蹄子下去,这位夫人就从回家变成回归哀悼荒原了。
“和我回家吧。”那位夫人说:“也许我能够帮找到的主人,在外面不是会被狼吃了,就是被人吃了。”
好吧好吧好吧,您还有苹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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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有点阴森。
英格威想,也许是怕他跳出去,所以马车的窗在他上车之后就关上了,但他可以从马车通过吊桥,以及城门,还有接下来一段的路程来估量这位夫人的宅邸有多广大,或者更正确地说,这应当说是一座城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正值深夜,城堡中安静的过分,佣仆们人数不多,殷勤备至,但几乎不怎么说话。小羊英格威被侍女带下去清洗,水很热,而且放了珍贵的香料,幸好不是罗勒或是紫苏,不然这么浓郁,英格威会认为他们正在作烹煮前的入味准备。
英格威被洗的干干净净,侍女们用棉布给他擦拭,还有银梳子给他梳毛,项圈也被擦拭的闪闪发亮,侍女还在他的短尾巴上系上了粉红色的蝴蝶结缎带,他一晃尾巴就能听到缎带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他还能怎么样呢,他也很绝望啊。
小羊被送到夫人怀里的时候,已经蓬松的像团白色的云朵,夫人爱不释手地吻了吻他的鼻子,“我带去见我的丈夫,”她说:“他会高兴见到这么可爱的小东西的。”
如果说之前是安静,那么随着夫人一步步地向下走去,那么英格威所能感觉到的只能用死寂来形容了,他不安地动了动,夫人的反应是用自己的斗篷把他裹紧,“嘘,嘘,”她小声地说:“不要乱动,不要叫,亲爱的,我的丈夫不喜欢吵闹。”
在看到幽魂的时候,英格威已经感觉到极其不妙,但夫人已经走到了阶梯的末端,蜡烛突然亮起,在一张巨大的书桌后面,坐着夫人的丈夫,此地的主人。
他看上去除了面色苍白一些之外,似乎与旁人毫无区别,但他身上那种只有不死者身上才会出现的腐朽气味让英格威瞬间僵硬了。
“那是什么?”他声音轻柔地问道,“一只羊?”
“我在路边捡到的,”夫人说:“它很可爱,所以我想让看看。”
她的丈夫露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是的,”他说:“的确非常可爱。”
“可惜的是它已经有主人了。”夫人翻开皮毛,让自己的丈夫看到那个项圈。
“我们可以给他一些……”她的丈夫心不在焉地说,他的手指伸过来的时候,英格威要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能不一口咬过去,不,那不好吃……“秘银?”他说:“看来有个不一般的主人,小羊。但没关系,可以拥有它,。”
“但我很快就要……”
“可以得到所有想要的东西,”不死者说:“无论是以什么样的形态存在,都是我唯一的主宰。”
夫人露出了一个轻柔的微笑:“我知道,”她说:“但它很快就会死去的,难道您还能给我一只不死的小羊吗?”
“也许。”
小羊炸毛了。
“我怎么觉得它好像能够听懂我们的话。”不死者说。
第608章 阴影【9】
“怜悯弱者可不是一个格瑞纳达的红袍所应该表现出来的。”魅魔说。
“就算是小魔鬼也会时常在熔岩里洗个澡,亲爱的费瑞克希尔,”巫妖随手点燃一束火焰,将那张羊皮纸点燃,空气中顿时弥漫着烟雾与生物的皮肤焚烧时产生的焦臭味儿,而后一股轻柔的风将它们送出了房间:“我关心的是您口腔的健康状况,”他说:“需要火还是酸液?”
“您的耳目真是无所不在。”费瑞克希尔说,扭动着腰肢坐在了施法者的膝盖上,她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犹如火炭般的明亮。人类往往对魅魔有着一种误解,以为她们需要的只是人类的生命与灵魂,对于肉体是不屑一顾的,但那仅限于凡人,魅魔和大部分魔鬼那样,是渴求有力量的血肉的,这比灵魂力量能够更快地让她们晋升——她们时常会去寻找强大的存在,取得他们的种子,并且迅速娩下婴儿,然后……迫不及待地吃掉它们。当然,如果可以,孩子的父亲也会被列在魅魔食谱的第一页,加粗高亮闪烁变色显示。
那个倒霉的使者就是一个法师,很显然,他有点过于轻视格瑞纳达了,也许是因为他所需谒见的是格瑞第如今最为宠爱的一个孩子,所以他受到的礼遇要比之前的任何一个使者都要来的殷勤,如果不是他遇到了费瑞克希尔,他可能会成为第一个毫无损失地从格瑞纳达离开的外来者呢。但就像是所有的不幸都被积累起来了那样,他误以为费瑞克希尔只是一个普通的魅魔——接下来,就像我们看到的,恶魔是从来不会拒绝送到嘴边的食物的。费瑞克希尔得到了整份儿的礼物,从灵魂,生命到年轻而鲜活的躯体。
“让我燃烧起来吧,主人。”费瑞克希尔说,巫妖将手指放在她的舌头上,魅魔的舌头从尖端分开,分做两股,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合拢,现在它们就像是两条小蛇那样缠绕在巫妖的手指上,舌头的表面生满了倒生的小刺,当它们竖立起来的时候,轻轻一舔就能刮掉一层皮肉,让他们的猎物顿时鲜血淋漓,但巫妖所触摸的每一部分都是温顺的,它们轻微地颤抖着,带来时有时无的瘙痒感,尤其是舌尖碰触到敏感的手指内侧时。
“怎么样,”费瑞克希尔说,恶魔的舌头让她可以在纠缠着巫妖的手指时仍然可以清晰地说话,“我和格瑞第的娼妓,你更喜欢哪个?”
巫妖在识海中按额角,所以这就是他之前很少召唤魅魔的原因,她们是恶魔,但在嫉妒这方面丝毫不逊色于人类的女性,无尽深渊在下,她们为什么要去计较自己在一份食物心中的分量呢?难道人类的女性会每天问自己盘子里的牛排是否更喜欢被另一个女人咬吗?当然他也没有蠢到直白地说出来,很有可能,这就是魅魔们喜欢玩弄的小把戏,在受害者被她们夺取生命的时候,被欺骗与玩弄的感觉也许会让他们的灵魂变得更为复杂和美味吧。
——大概就是一个百叶和一个毛肚的区别吧,异界的灵魂悠悠地说道。
呃,这是一个绝妙的形容,就连巫妖也不能否认,无论是格瑞第的侍女,还是费瑞克希尔,她们的舌头都与正常的人类不同,格瑞第的侍女的舌头没有舌苔,只是一块柔滑黏腻的肉块,但在上颚上遍布着一层层的瓣膜,据说在龙的身上,这种结构可以让它柔软的上颚不至于受到锐器以及盔甲骨头的伤害,这也是龙裔一个令人不快的隐形特征,但和牛瓣胃相比,确实有着无法辩驳的相似之处;而费瑞克希尔的舌头,确实和牛的瘤胃那样生满了凸起的小刺,唯一有区别的地方那就是费瑞克希尔的小刺可要比牛胃的尖锐危险得多了。
——真想要吃火锅啊……异界的灵魂说。
费瑞克希尔看到的是,巫妖在停顿了片刻后,露出了一种她无法描述,但在另一个位面上可以用囧来形容的表情,“你们都很美味,”巫妖说,“但我更想撕裂你。”
这个带着些许疯狂与血腥气味的回答显然讨好了费瑞克希尔,她微微一笑,吞下巫妖凝聚出来的小火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火焰在她的咽喉与口腔里燃烧,大约几个呼吸之后,丝丝缕缕的灰黑烟雾从她的双唇间慢吞吞地喷泄出来,在空中形成了一个袖珍的人形,人形向魅魔嘶喊着,而魅魔只是垂了一小口气,就把它吹散了。
“那么今天……”
“如果你愿意等待,”巫妖说,放低膝盖,让魅魔从自己的身上滑下去,“我将要去见我们的‘母亲’。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古老而尊荣的格瑞第……”魅魔说,但怎么听都有着一种调笑的意味在,不过作为格拉兹特的女儿,她确实有轻蔑红龙的资本,毕竟格拉兹特是个能够与神祗相对抗的恶魔主君,其他不论,就连财富之神沃金也曾经被他囚禁过,如果不是沃金在进入深渊的时候将自己的神格交给了可信任的人看顾,可能深渊中早就有了一个新的财富之神了。即便如此,费瑞克希尔身上也有着沃金的神力,这还是沃金被囚禁的时候被她的身上剥夺下来的。
“我还是她的子孙呢。”巫妖说,低下头和魅魔轻吻作为告别,但他必须要诅咒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原本这应该是件非常享受的事情,但现在,他也……想要吃火锅了。
决定了,今天晚上回来就吃火锅吧,只是不知道是作为晚餐还是作为夜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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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瑞第不是一个喜欢拖延的人【红龙】,她深知有很多机会都是一闪即逝的,如果没有抓住,那很有可能永远也无法抓住了。
但她不得不徒然地耗费这七年——也许还要更长一些,她在即将攫取剩余的符文时,被伊尔摩特的圣者刺伤了,苦难之神的神力化作的长箭贯穿了红龙的肋下,只差一点就碰触到了那颗有力的心脏,红龙的肺部,还有酝酿火焰的胃囊都受到了深重的损伤,她不得不消失了好几年——幸而她从不允许任何人,任何龙裔或是她的红龙后代私自窥视她的行踪——她悄无声息地毁灭了一个矮人的城市,将自己藏在里面,依靠着熔岩带来的地底深处的力量来治疗自己。
她的伤势如今已经初步痊愈了,鳞片已经生长完整,但内里的肌肉和内脏还是会时常一阵阵地隐痛,古老的红龙诅咒着冥冥之中的法则——巨龙的痊愈速度与力度都是人类无法企及的,对于巨龙来说,哪怕是肢体残缺,眼睛或是双耳损毁,只要给它们充足的睡眠与休养,这些损伤都能够逐渐的回复——只要它们的心脏还在。红龙只是被箭矢的贯穿,原本不该痊愈的这样缓慢,即便这枚箭矢出自于伊尔摩特的圣者之手,她可以隐约感觉到这是一种惩罚和警告。
另外,伊尔摩特的行为,也让红龙畏缩。即便她的一个盟友许诺过,无论是正义与公正之神泰尔,还是晨光之神罗萨达,都不会有关注她的时间与机会,但伊尔摩特是谁?固然他在诸多神祗中不是最强大的那一个,但他是最为古老的神祗,与查缇和古拉巴等古神是同样尊贵的存在,又和泰尔与罗萨达是真挚的好友,他的态度几乎可以说明另两位神祗的看法,格瑞第满怀愤懑地沉默了下去——相对的,她的野望变得更为炙热和激烈了,就如同隐没在海水之下的熔岩,她一边用痛苦与煎熬来冷却自己的怒火,一边酝酿着更为卑劣与可怕的阴谋。
在高广阴森的殿堂里,红龙格瑞第放弃了她喜欢的巨龙形态,新生长出来的鳞片颜色与原先的完全不同,她不想让自己的后裔察觉出自己受了伤,她命令侍女们在殿堂里焚烧香料,以掩饰可能有的龙血气味,虽然她在回到这里之前就仔细地舔过每一寸柔嫩的新生皮肉,但她不确定会不会遗漏了某些地方,除了那根贯穿了她的箭矢,她在跌落下来的时候也有很多地方出现了细小的擦伤。
巫妖走进殿堂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这次竟然只有他。红龙颁布的旨意是他和奥斯塔尔两个人,不过奥斯塔尔被更早地召见了,但他以为至少应该有新王在。
格瑞第的人类形态是极其美艳的,她身着红袍,但这件红袍上,看不见缝隙,也看不见线脚,它就像是半凝固的鲜血,披裹在格瑞第丰盈的身躯上,它甚至没有一个固定的形状,不断地变换着形体,那是一种奇异而瑰丽的情景,当红袍散开,就会露出格瑞第如同镀着沙金般的象牙色胴体,但这些都只会发生在一刹那间,就最为锐利的眼睛也未必能够捕捉完全,下一刻,或许只是一个转瞬,如同活物那样蠕动着的红袍就又成为了一个整体——格瑞第的胸膛上,佩戴着可以覆盖一整个前胸的宝石网链,有不下一百枚魔法宝石在秘银的网链上闪烁着神秘的光芒,而格瑞第的手指上,戴着的戒指同样镶嵌着巨大的宝石,曾经作为一个不死者的巫妖一下自己就辨认出,在这些戒指宝石之中,最少有三颗是可以被用来囚禁灵魂,或是还有躯体的,只要一个思想,或是一个手势,一句高喊,就能将一个人永远地囚禁在里面,没有同伴,没有水和食物,只有空洞苍白的一个空间,他不会死,但也不能说活着。
他急忙恭顺地深深鞠躬,格瑞第点了点头,“到我的身边来。”她说。虽然这样说,但格瑞第的侍女放置椅子的地方距离古老的红龙仍然有数十尺那么远,幸而这个殿堂原本就是为巨龙准备的,这点距离仍然可以说是相当接近格瑞第的了。
“我很高兴听到你们已经完成了我交付的任务。”红龙说,态度可以称得上温和:“奥斯塔尔告诉我,你们找到了龙骨所在之地。”
“龙脊山脉。”巫妖回答说:“无数的人们传说过巨龙们的始祖,巨龙艾欧就葬身在那里,他的龙脊化作了巨大的山脉。”
“但人类并不相信。”格瑞第语气悲凉地说:“人类最为擅长的是遗忘与背叛,巨龙的时代过去还不足一千五百年,但他们已经自认为是这个位面的主宰了。事实并非如他们所臆测的,对吗?”
“我和奥斯塔尔沿着龙脊山脉寻找,”巫妖说,“因为您的要求,我们并未让任何人觉察到我们的踪迹,但我必须要说的是,能够寻觅到艾欧最后的安息之地,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个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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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基看着远处,发了一会呆,他可以说已经是所有侏儒的楷模了,他从一个无依无靠的小侏儒开始,一跃而成为了人类的爵爷,族群的族长,前任族长的女儿是他的妻子,而他还有着国王赐予的领地与城堡,但这些就够了吗?
他不知道,但一个侏儒就应该这样活下去吧。
他的平静突然被一个人类的小子打碎了,他气喘吁吁地跑上塔楼,不伦不类地鞠了一躬:“爵爷,”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有人想要见您。”
“是商人吗?”麦基问,想要从他这里拿到侏儒的作品和许可证的商人简直就是络绎不绝。
“不是,”人类小子说:“是个牧师。”
第609章 阴影【10】
虫子在蠕动。
数以万计的虫子,它们蠕动着,震颤着油亮的翅膀,小的只有灰尘那么大,大的有人类的大拇指那么大,它们忙碌地攀爬在一起,相互勾结,从地面升起,逐渐形成一个人类的轮廓,再从中显露出灰白色的皮肤,黑色的尖刻眉眼与细瘦的身躯,他穿着色泽灰暗的皮甲,靴子和护腕都有着深重的褶皱,看上去和任何一个行走在阴影中的盗贼并无区别。
“可敬的暗日以及谎言王子”一个柔和的女声说道:“卑微的玛斯克在此向您致敬——您的降临让我深感荣幸……以及惶恐——我已经很久没能见到您了。”
诸神中的谎言王子只是冷淡地瞥了盗贼之神玛斯克一眼,也许是已经做好了将要迎接他的准备,玛斯克没有使用通常的男性盗贼形象,而是使用了他很少使用的,一个柔弱的女性形象,她皮肤虽然苍白,但在黑暗中如同珍珠般地发着光,乌黑的长发更是一直垂落到地面,灰色的烟雾笼罩在她的身体上,无法看出她究竟有没有披覆着长袍。
这两位邪恶而又狡猾的神祗当然不会在任何一方的神国中见面,这里是阴影空间一个新被开辟出来的位面,荒凉,除了沙子之外别无他物,阴谋之神打了一个响指,沙地里立刻升起两个华美而精巧的黑曜石座椅,毫无疑问,属于他的那个更高大和富丽堂皇一些。
盗贼之神完全没有坐上去的意思:“让我站立着服侍您吧,”他说:“我会为此感激不尽的。”
希瑞克一时间无法判定盗贼之神的这句话究竟是单纯的谄媚而是含蓄的讽刺,“收回你的言不由衷吧,玛斯克,”他刻薄地说道,一边在自己的座椅上坐下,“如果你想要缄口不言,我也不会责怪你。”他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将手指放在刀刃上,就像是很多盗贼习惯的那样,试着它锋利的程度,完全不在意自己才是最为言行不一的那个。
“您的宽容令我汗颜,谎言王子,”盗贼之神玛斯克毫不愧惭地说,“那么您也许想要听听一些有趣的传言?”
“如果和阴谋有关,那么就免了吧。”希瑞克懒洋洋地说:“所有的窃窃私语都无法逃过我的耳朵。”
“不全是,可敬的希瑞克。”盗贼之神玛斯克说:“也许您有所听闻,那个瘸腿的伪君子刺伤了红龙。”
“我希望她一切都好。”希瑞克说:“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是啊,所以她已经快要痊愈了,她出现在了格瑞纳达的王都,她的殿堂里,并且连续召唤了两个后裔——奥斯塔尔……”
“第一个从未认可过你的盗贼公会首领,”希瑞克插嘴说,同时做出一个夸张的假笑。
“还有克瑞玛尔。”玛斯克平静地接着说,随即看到希瑞克的神情变得冰冷起来:“是的,”谎言王子说:“我记得他们遵从红龙的命令去寻找巨龙艾欧最后的安息之地。但你的牧师去窥探过那个地方——一个荒寂的死魔法区,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他们是在说谎,还是你的牧师太过无用了?”
盗贼之神优雅地鞠了一躬,“我的牧师中只有很少的龙裔。”他说:“他们的血脉太浅薄了,而奥斯塔尔与克瑞玛尔,尤其是后者,他是格瑞第的直系,也许正有些东西是他们可以感觉到而我的牧师不能的。”
“他们有可能在说谎,为了避免被愤怒的红龙烧成灰烬。”希瑞克盯着盗贼之神说。
“这个可能性很低,”盗贼之神谦恭地垂下眼睛,“但红龙正在作最后的准备,不但是格瑞纳达,就连格瑞纳达所控制的每个地区都在竭尽所能地被榨取干净——如果不是已经确定了那个地方……”
“我希望你对我并无隐瞒,虽然我们都知道那有点可笑。”希瑞克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沙地里反复走了几步,但没人能够听见脚步声,沙地上也没有他留下的足印,他就像是一个有颜色的幽魂:“我的牧师中确实有着几个血脉浓厚的龙裔,我可以把他们借给你,但你要记得,希瑞克的利息从来就是很高的。”
“您将会获得您所期望的收益,暗日。”玛斯克说:“我保证。”
“最好是这样,玛斯克,”谎言王子说:“别忘记,你还有着一笔债务尚未还清呢。”
这句话刚说完,谎言王子的身躯就如同沙子一样地崩溃了,无数的虫子碰地一声爆炸般地散开,它们之中的一些,一碰到玛斯克身边缭绕着的烟雾就掉下去死掉了,而另一些则匆忙地钻进沙堆里,或是逃进黑暗里,但无论怎么做,它们都难逃一死——盗贼之神消失的同时,这个半位面也随之粉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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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喘着气,他简直无法相信,是的,伯德温怎么可以这么做!?
伯德温站在侏儒之中,就像是人类中站了一个巨人,而他身边的一个侏儒,似乎也因为跟随着这么一个高大的人而变得有力起来。麦基站在那里,没有穿着侏儒们喜爱的华服,而是在粗亚麻的长内衣外面套了一整张鞣制过的小牛皮,赤着双脚,蓬乱着头发,看上去是那样的邋遢,除了没有假胡子,一切都像是回到了还在龙火列岛的时候。在长长看过来的时候,他露出一个可恶的笑容,这个笑容曾经在长长的噩梦中无数次地出现。
侏儒们围拢在他们身边,但没有侏儒靠近长长或是麦基。在情势不清的情况下随意做出的决定多半都是错误的,每个侏儒都知道,他们眨着眼睛,比划着手势,或是用气音悄声说话,等待着最后的胜利者。
伯德温有些内疚,但也只是有些。长长并不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或者说,除了麦基,其他的侏儒都不那么可信,但在麦基将他的族人们带到诺曼之后,虽然接受了伯德温赐予的领地与爵位,但还是坚决地辞去了铁事官的职位,他只愿意继续为伯德温的秘银手臂做维护和保养,或是加以修缮和改进。但其他的事情,无论是技艺方面的,还是人事方面的,他都表现的兴趣缺缺,伯德温和李奥娜,看在过去的份上,也不愿意强迫他,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隐没在了人们的视线了。
管理整个地下工坊的人是长长,从一开始,到现在,也许他已经习惯了没有麦基的生活,而他的任务也完成的很不错。但今天麦基来找伯德温,要求得回铁事官的位置,伯德温也无法拒绝他,幸而他暂时还空置着它,就如之前所说的,他并不相信长长,而且从内心深处来说,麦基是个比长长更好的人选。
长长则几乎无法呼吸,他的胸膛激烈地起伏着,但就像是有什么重压在上面,让他感觉窒息——这是玩笑吗?他希望是,他已经在这里工作了那么久,那么久,那么久,整整七年,对于侏儒也不能说是一段短暂的时间,他以为他应该受到嘉奖或是提升,又或是被封为爵爷,赐予领地,但无底深渊在下,他得到的却是无情地抛弃,残忍的嘲笑,怎么,这个人类以为他能够愚弄一个侏儒吗?长长感觉自己快要发疯了,他的手指抓着自己的纽扣,将纯金的纽扣捏出了凹陷。
“我很抱歉,”伯德温说,作为一个国王,他可以说已经是相当和善了,“但长长,这里原本就是属于麦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