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双耳嗡嗡作响,他听见了,但根本无法理解——什么叫做这里原本就是属于麦基的?他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还只是一个荒芜的地宫而已!是他,是他让这里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工坊,数千个日夜他丝毫不敢懈怠,尽心竭力,而最后只得到了这个结果,他看着伯德温,后者还在试图宽慰他,像是以后还会有个工坊交给他来管理之类的……但见他的魔鬼去吧,他就只要这个,这个工坊应该是属于他的,铁事官的职位也应该是他的,爵位与领地,还有城堡,这些统统都应该是他的!
麦基好笑着看着长长扭曲的脸,他知道长长已经快要恨死他,还有伯德温了,但那又怎么样呢,看,长长终究还是向他鞠躬了,就像当初他不得不让出族长的位置那样。麦基无来由地感到一阵痛快,他还记得自己的父亲死去之后,长长是如何与其他的侏儒一起威迫他交出图纸和记录的,奇妙的是那时的情况与现在是那么地相似,但这次的裁决者不是龙火列岛的领主,而是高地诺曼的国王陛下,而在伯德温的认知中,麦基或许永远无法与李奥娜或是凯瑞本相比,甚至连克瑞玛尔也未必,但他和长长站在两个相反的立场上时,伯德温一定是会站立在他身边的。
在发现事情再无转圜的机会之后,长长屈从的很快,他带领着伯德温,还有麦基走过了整个工坊,而后是蚂蚁巢穴般的密室,伯纳曾经看到过的大型弩弓以及魔像一一展露在麦基的眼前,在即将施行的钢铁三重城墙前,麦基站住了。他看着模型思考了一会,嗤笑了一声,这声嗤笑让长长浑身发冷。他承认自己并没有麦基那样的天赋,他知道麦基一定看出了他的错误,也许只要他一转身,麦基机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个鲜明的错误指给伯德温看。
长长的双手攥成了拳头,紧紧地,他的口中全是血腥的气味。
“这儿是什么?”麦基问,他所指的房间并不是最后一个房间,而是比邻它的倒数第二个房间,虽然每个密室的门都是一模一样的,而这里的光线也不是那么明亮,但麦基仍然清楚地记得这个房间没有打开过。
“这里是那个房间,”长长紧张地说,他使劲儿地看着伯德温,但伯德温只是点了点头,“打开吧。”
如果有个盗贼得以走进这个房间的话,他一定会感到眩晕的——这里简直比巨龙的宝库还要华美,到处都是珍贵的原料——精金、秘银、宝石……还有半完工和业已完工的符文盘,伯德温的视线在上面只做了短暂的停留,就向长长伸出了收:“把我交给你的东西给我吧。”
长长抽泣了一声,他用绝望的眼神看着伯德温,但伯德温没有丝毫动摇,他只得转过身去,走到角落里打开了一个箱子,掀开底板钻了进去,箱子底部是空的,连接着扶梯,扶梯下是个小房间,仅属于长长。
侏儒过了一会儿才从箱子里钻出来,他打开手掌,手掌里那片麦基熟悉到闭上眼睛也能临摹出任何一丝细微痕迹的符文碎片,“可是,”他结结巴巴地说:“我还没有……”
“我知道。”伯德温有点遗憾,看来即便是侏儒,想要重新复制威力如斯强大的符文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伯德温没有立刻将符文碎片转给麦基,让长长感觉舒服了一些,但他也想到了,如果伯德温要将这片符文拿走的话,那么这个地下工坊就名存实亡了,但他什么也没话说,现在的工坊之主是麦基不是吗?他可以说是满怀着恶意与期待地等待着……但麦基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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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们的黑铁与精钢从何而来呢?”李奥娜问,她和伯德温之间放着一个秘银匣,秘银做成的匣子珍贵至极,但比起里面存放的东西,它又不免黯然失色了——这里是伯德温手中所有的符文碎片,当然,他也很清楚,这些符文碎片对于一个凡人甚至一个施法者来说是多么的可贵,但如果这些能够为高地诺曼换取一个平和的百年,那就完全值得。
“格瑞纳达。”伯德温简略地说,同时合上了匣盖。“他们愿意付出三个国家的库房来换取我们的符文碎片,还有卷轴、药水……只要我们提出,而他们有。”
“如果不呢?”
“战争。”
“这也许……是件好事。”李奥娜轻微地摇着头,试图露出一个笑容:“这样你的愿望可以达成,而我们的子民……”
“也无需承担重税,”伯德温接着说:“只是有点可惜……”
“我在小时候也曾经希望成为一个施法者。”李奥娜笑了笑:“但我没想到你也曾经幻想过骑士之外的职业,伯德温。”
第610章 阴影【11】
那是一个死魔法区,巫妖回忆到,如果不是他们有着巨龙艾欧留给后裔们的指引,也许他们也无法察觉到这位伟大存在最后的遗产。
有关于巨龙艾欧,这位巨龙们的始祖与神祗,从来就是最为晦暗莫测的,相比起他的十个子女【也就是巨龙们的十位主神】,他的神殿和牧师是最少的,他似乎从不在意信徒的多少,也不关心他们是否虔诚,当他离开之后,人们才惊讶地发觉这位原本应该最为显赫的神祗居然没有留下多少有关于他的传说与痕迹——他的终局有着两种较为普遍的说法,人类认为巨龙艾欧带领着所有的巨龙前往到了另一个更为壮丽旷阔的位面,但巨龙们认为,艾欧的陨落才是巨龙被迫迁移的悲惨命运的开端。
格瑞第当然是后者,红龙从来是巨龙们中的守旧派,是,也许没错,另一个位面更好,更美,更富饶,更适合巨龙,但为什么他们要放弃这里呢?这里是巨龙们诞生与成长的地方,他们曾经统治了这里数千年,没有一个智慧生物敢于在他们的爪牙下抬起自己的头,是他们带给了这些愚昧的人类财富与知识,但现在,他们竟然要因为给这些小虫子让出地方而离开自己的故土吗?这太愚蠢了,或者说,从一开始,从巨龙艾欧的陨落开始,就是一个阴谋。
而她所要做的,就是让这个阴谋无法得逞。
当巨龙们的神祗重新出现在众神的殿堂上,巨龙就可以击破所谓的法则的禁锢,再一次出现在这个位面,她不但将建立起自己的神国,还将建立起巨龙的国度,就和数千年前那样,巨龙是王,是主宰,是神祗,所有的人类、精灵、矮人、侏儒、巨人和兽人都要在她的神像前跪拜俯首,献上自己的信仰与忠诚,她将取代无用的艾欧,成为众龙之母。
真是一个……令人畏惧的想法啊。可惜的是,为此颤抖与不安的只有人类,众神似乎仍然忙于内部的纷争与战斗,就像是晨光之神罗萨达,他视阴谋之神希瑞克为毕生的死敌,这位骄傲的神祗几乎将自己所有的心力都投掷在了与希瑞克的抗争搏杀上面,却丝毫没注意到他的执着已经成为了希瑞克用来戏弄和控制他的工具;还有正义与公正之神泰尔,巫妖始终觉得,这位神祗之所以会承担起这两份神职,与其说是因为他有着如同山峦一般不可动摇的意志,倒不如说,是因为他对于神上之神无以伦比的忠诚与服从,这是其他神祗无法与之比拟的——千年之前的诸神之战中,那些神祗的言行有幸被两位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记录了下来,一个是阴谋之神希瑞克撰写的《希瑞经》,而另一个则是盗贼之神玛斯克为了抵抗《希瑞经》所撰写的《希瑞克真传》。
而不巧的是,这两本经典巨著克瑞玛尔的导师埃戴尔那都有收藏,在获得导师的允许,以及在他的监控下,巫妖读过着两本书,第一本,可以说是希瑞克的美化版本自传,他在这本书中变成了神祗的儿子,天生拥有高贵的血脉,他的母亲则是一个饱受羞辱和欺凌仍然不失美好的贵族女性,他从婴儿时期开始,超乎常人的智慧与力量就开始彰显人前,而这些,引来了一些小人的嫉妒与中伤……现在回忆起来,巫妖无来由地感觉到了一丝熟悉,呃,好像在另一个位面,有着小说的主人公大概就是希瑞克希望自己成为的那个样子,那种人有个共用的名字,好像叫做……龙傲天。
至于玛斯克撰写的《希瑞克真传》就要直白和现实得多了,简直可以用“伤痕文学”与“边缘文学”来分类,书中希瑞克根本就是一个娼妓与士兵生下来的,没有姓氏的杂种,只是凭借着他的阴险,狡诈与恶毒与不可或缺的好运气才得到了艾欧的青睐,不过混杂在这其中的攻击和污蔑【至少巫妖觉得有些地方是过头了】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能够让一个半神巫妖在意的还能有什么呢?当然就是那块曾经导致了所有神祗坠落到地面上,不得不以圣者的形态挣扎求存,甚至还直接间接地造成了数位神祗消亡的可怕后果的……命运石板。
命运石板是什么?据说它是神上之神艾欧用以维持晶壁系秩序的器具,代表着世间的一切,虽然它们的形状只是三块粗糙的水晶石板,但据说上面铭刻着所有神祗的名字与神职,包括艾欧——是的,作为所有神祗都必须为之俯首听命,拥有着无上威能的神上之神,他的名字同样在命运石板上,当初窃走了命运石板的神祗都是神祗中的最强者,他们还要什么呢?当然是取代艾欧成为晶壁之中独一无二的统治者了——可笑的是他们对艾欧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知,除了他能够一击就将所有的神祗打落凡间之外。
哦。当然,除了泰尔。他受艾欧的命令,把守着返回神祗殿堂的通道,在命运石板回归原处之前,没有任何一个神祗能够通过那里——作为一个神祗,他当时的力量远超过任何一个同僚的圣者,为了彻底地执行这个命令,泰尔甚至在一个圣者化身的神祗身上留下了致命的伤势。
但事实上,在这个位面或是其他地方,无论是公正,还是正义,都是极其微妙而多面的,就泰尔的花岗岩脑袋来说……如果他任由规则操控,就像弗罗,或许还能够不那么痛苦;问题是作为一个神祗,他忠于职守,勤勉并且固执,随波逐流从来不是他的选择。可以想象,相对的,他一定时常会苦恼万分——也许这就是这个老家伙会突然跑到混沌海里去和收割者打架的原因。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三位受到人们尊崇的神祗之中,只有苦难之神伊尔摩特察觉到了格瑞第的威胁,他的圣者杀伤了古老的红龙,将可见的崩毁之日推迟到了七年之后,但它终于开始到来了。
黑塔上,巫妖在最高处俯瞰海面,还有陷入了灰紫暮色中的格瑞纳达,格瑞纳达就像是一朵即将开到荼蘼的花,在这七年中,散发出了最为浓烈的芬芳与显露出了最为艳丽的颜色,也可以说,它是一只永不饱足的飞蛾,趴伏在那些被它摧毁的国家残破的躯体上日夜不息地吸吮着,直到它们只剩下了一个空壳,这些养分转化成了金币,施法材料与奴隶被灌注到王都的体内,让它前所未有的膨胀起来,“黑市”已经完全无法满足商人们的胃口,在外城区的外围的外围,都被他们的帐篷占领了,而最近,又有绵延不绝的商队往高地诺曼而去。
瑟里斯人有句四字谚语,“与虎谋皮”,而大陆上的人们也有会将那些利欲熏心而无法看见危险的人描述成“与巨龙做买卖的”,但还总有些蠢货认为自己会是例外的那一个。
不过也许伯德温。唐克雷并不是唯一的那一个。
“艾欧。”巫妖突然说,“只是一个巧合,还是别的?”
神上之神的尊名是艾欧,而九面龙神的名字也是艾欧,读音相似到几乎相同,虽然在各个语言中,书写的方式各不相同,但那真的只是一个罕见的意外?而且就神职来说,他们几乎都担当着一个平衡与调和者的职责,并且两者奇特有着无所不知者的称号,神殿与牧师也等同于无,而且,虽然每个神祗都需要从追随者中的信仰中汲取力量,但神上之神艾欧是仅有的例外,他从未表露出需要信徒与选民的意图,他的圣者也从未在地面上行走过。
不,一丝迅疾的灵光从巫妖的思想中掠过,神上之神艾欧也许是有过圣者的——他曾经如此光明磊落地在这个位面停留过。曾经的不死者猛烈地悸动了一下,他几乎就要喊出了那个可能。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也有无法控制的时候——如果不是他的身边有着导师埃戴尔那……他差点就犯下了无法弥补的过错。
导师抬起一只手:“安静,”在看到自己的弟子终于恢复了平静之后,他露出了一个让巫妖羞愧万分的微笑,一边继续撸着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羊仔,“安静,”他说:“这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亲爱的,虽然你不太喜欢你的同居人,但我得说,它有时要比你沉稳得多了。”
“它只是无知而已。”巫妖说。
“偶尔无知也会是个无法辩驳的优势,”半神巫妖说:“不过我以为你很早之前就被剧透过。”
“我在寻找一截细根,直到我发现它连接在一株参天巨树上,我看不到这棵树的尽头,也看不到它的末端。”
“那就不要去寻找,小沙粒虽然无足轻重,但它细小的分量也注定着它不会如同树木那样在洪流中折断碎裂,它唯一需要注意的事情,就是不要被卷入泥沼,也不要被暴露在阳光之下。”
巫妖沉默着向自己的导师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了,”导师说:“今天我很想吃烤羊。”他提起那只咩咩叫的小羊,“就这只。”
—————
“你要到哪儿去?”麦基问。
“我要离开了。”长长说,他看起来有点疲惫,苍老似乎在一夜之间就席卷了这个可怜的侏儒,他提着很小的行囊,穿着沉重的外出靴子,披着黑褐色的皮斗篷,侏儒们只会在需要长途跋涉的时候才会这样打扮:“我待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呢,工坊已经是你的了,难道你还要让我在这里为你敲打铁块,受所有人的嘲笑吗?你不会那么残忍的,麦基。”
麦基沉默了一会:“那么你可以到我们的城堡里来,你是我妻子的父亲,我可以奉养你。”
“但对于我来说那是一种折磨。麦基。”长长毫不客气地说:“说真的,你是我的仇人,我也是你的仇人,即便我的女儿成为了你的妻子,但从那一刻开始她就不再属于我了,她是你的财产,而我,竟然要去成为一个财产的附庸吗?这或许就是你用来羞辱我的一种新方法,但我对我的女儿还有一些感情,我不需要将毒药投入她杯子里的机会。”
“你准备去哪儿?”麦基说:“你是一个侏儒。”这意味着他不会如同矮人那样享受风餐露宿的生活。
“一个小镇,”长长说:“就在王都附近,等我安定下来,我会给你去信,鉴于我为你看管了这个工坊整整七年,你最起码应该给我一点钱。”
麦基看上去似乎被他说服了,“那么,”他说:“可以打开一下你的行囊吗?”
长长瞪大了眼睛,似乎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遭到这样的恶意对待,他的面孔变得通红,眼睛中蓄满了泪水,但在麦基的坚持下,他还是打开了皮囊,里面有些秘银,精金,还有宝石和金币,即便多出了长长应有的积蓄,也是可以被接受的——正如他所说的,他终究管理了这个工坊整整七年。
“你可以走了。”麦基说。
长长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脊背都佝偻着,麦基凝望着他的背影,从背影上看,长长和他的父亲还是有点相似的,毕竟他们曾经是堂兄弟,但渐渐地,麦基的眉毛皱了起来——长长的脚步太过轻捷和快速了,他就像是要从这里逃走……
“等等!”麦基喊道。
回答他的是一柄有着黑色花纹的短剑。
第611章 阴影【12】
伯德温在还没有走入工坊时就听到了吵吵嚷嚷的喧闹声,他在深入地下的阶梯前停住脚步,按了按自己的额角——他已经几天没有一个安稳平和的睡眠了。李奥娜他的爱人和王后再一次做出了妥协,他也不希望让那些邪恶之辈找到乘机而入的空隙,这代表着他有很多事情要在短时间内完成。幸而之前的七年,至少是雷霆堡到王都这一带,都已经被他的灰熊军团清理了无数次,而驻扎在这些领地上的,除了原先就忠于唐克雷家族的领主之外,还有很多新的,小的可能只有一个村庄,或是几个定居点的领地被划分出来——那些之前只是一些平民的灰熊骑士不会如同王都中的贵人那样贪得无厌,他们满怀感激地接受了伯德温的封赏,带着自己的扈从,马匹和武装就高高兴兴地上任去了,他们,还有他们其他的同伴,就像是一颗颗的钉子,将摇摇欲坠的高地诺曼重新加固成了一个坚实的整体。
还有需要筛检一二的,莫过于那些商人,即便是伯德温也知道,商人中最多的就是奸细与哨探,还有刺客和盗贼也能大摇大摆地混迹在佣兵之中,但如果仅仅凭借着高地诺曼现有的商队,想要将格瑞纳达如同大河一般汹涌流入的物资并将其分流到它们应该在的地方,几乎是不可能的,更别说,其中还有很多需要二次,甚至三次交易的货物,这不是只有忠诚和赤忱就能解决的麻烦。
至于那些堆积如山的文书,在大臣们与李奥娜埋没其中奋力拼搏的时候,伯德温也不能就这么袖手旁观,他仍然无法明白权利的倾轧,利益的权衡或是人心的叵测,但作为一个国王,他至少可以为李奥娜打发走那些对着一个女性,一个王后殿下就敢于听而不闻,视而不见的混球们——谁也不想去激怒那么一个哪怕有点迟钝和愚蠢,但爪牙锋利的大熊,当然,他或许会因为自己过于莽撞的举动召来恶名,或者作出妥协,但那个时候,你已经死了,一个死人是无法获得任何利益分配的……
但这对伯德温来说,是种不折不扣的折磨,所以他一听到他的新铁事官迫切地想要见到他的时候,他就立刻从王座上弹跳了起来,扔下目瞪口呆的侍从和前来谒见的诸位爵爷。
他以为是麦基和长长发生了一些不可避免的龃龉,但那些侏儒纷纷为他让开道路的时候,他发现事情可能比他想象的更严重,麦基从面颊到胸口都有着很长的一条翻开的,鲜血淋漓的伤口,他看上去很平静,几个牧师围绕着他为他治疗,而长长坐在地上,被细细的钢索捆绑着,一双眼睛喷射着怒火,身上沾染着血迹,但应该都不是他的。
“告诉我,”伯德温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麦基看了一眼伯德温,又看了一眼长长,“我们需要一个不受打搅的房间。”
伯德温现在也能听出一些隐晦的意思了,“带上他们,”他说:“和我走。”他身后的侍从立刻站了出来,提起了长长,“你怎么样,”伯德温说:“让我的侍卫抱着你吧。”
“我能走。”麦基说,长长的一剑没有丝毫留情的意思,他的面颊伤口深可见骨,如果不是他习惯性地在工坊里穿着矮人的长皮衣——这种可以抵御高温与火焰的皮衣经过特别的鞣制,里面覆盖着一层合金丝网,所以那柄短剑才没有就势刺入他的胸口,牧师的治疗让伤口不再喷涌鲜血,皮肉重新生长,但并不是说他可以立刻如同以往那样随意行动——走动时候产生的震动和肌肉之间的摩擦还是会带来难以忍受的剧痛。
伯德温知道麦基在想些什么,他笑了笑,虽然麦基似乎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妄想,但与他一直嚷嚷着要做一个矮人的时候相比,现在的他更接近于一个矮人而不是侏儒呢,这也是他为什么会毫无芥蒂地将工坊交给他管理的原因。不过如果麦基说他需要“一个不受打搅的房间”,也就是说,这个房间应该不会被窃听和窥视,在王庭之中,这样的房间虽然不多,但还是有的,伯德温知道有个房间距离这里最近,而且不但是凡人的耳朵和眼睛,就连施法者们的魔法也很难侵入。
—————
“这里是……”麦基环顾着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非常空旷,而且阴冷,伯德温没有允许侍从进入其中,自己走到炉床边——那里居然还隐蔽地堆积着干燥的短圆木,高地诺曼的国王摇了摇头,他就知道自己的养子和亲子喜欢把这个冷清荒寂的房间当做一个不为人所知的秘密堡垒——只是他们从来都收拾的很干净,所以伯德温也就有意忽略了他们淘气的行为,在这里,他们最少是安全的。
麦基和长长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即便伯德温已经点燃了炉火,但他们还是觉得冷,这种冷不像是风或是水汽带来的,倒像是那种你只会在陵墓中感觉到的,属于死亡的潮湿与冰冷。
“好了,”伯德温也感觉有点冷,但他并不怎么在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麦基走向长长,而长长立刻愤怒地大骂起来,但他用的是侏儒的语言,伯德温根本听不懂,但他可以从麦基愈发僵硬的面容线条上看出这些话语大概不会很动听,但这种咒骂无法起到阻挡麦基的作用,当麦基从长长的外套里拽出了一个袋子的时候,长长摩擦着牙齿的声音让伯德温都不禁为之颤抖——但这些无谓的小问题,在他看到麦基从袋子里倒出来的东西时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即便是伯德温,这个曾经遭遇与经历过那么多事情的战士,在看到它的时候也不免一阵昏眩。
一时间,所有的东西,人和时间都凝固了,伯德温的心猛烈地跳动着,血液在他的耳朵里奔流,轰然作响。
那是符文碎片,火的符文碎片,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你成功了……”伯德温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成功了。”长长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是的,陛下,我成功了。”
伯德温后退了一步,靠在墙壁上,石砖的阴冷让他恢复了一点理智,“这是你打造的仿品。”他怀着最后一点希望问道。
“不,”长长已经看出了他的侥幸,但很可惜:“不,亲爱的陛下,”他甜蜜地说:“这是正品,你交给格瑞纳达的那块才是仿品。”
长长盯着伯德温,就像是可以汲取他的惊惶与无措,他觉得非常痛快——七年了,虽然他一开始就以自己可以仿造出相似的符文盘才得以成为工坊事实上的主人,但他也知道,现在的侏儒可不是巨龙时代的侏儒,他们敝帚自珍的性格让许多可贵的技艺都衰弱或是失传了。所以,最初这只是一个谎言,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真的能够在七年的末尾如同被神祗祝福了那样,打造出一个几乎与原先的符文碎片一模一样的仿品——这个仿品同样可以让一个凡人成为施法者,驱动凡俗或是魔法的火焰,长长甚至大胆而冒险地用它取代了原先的符文碎片,侏儒们连着打造了三天三夜的东西,没有一个侏儒发现火焰与之前的有什么区别,就连倾泻而出的钢水也没有少上一磅。
出自侏儒的谨慎与自私,长长没有立刻告诉伯德温这个好消息,反正伯德温也只在一两年的时候怀抱过微薄的希望,之后,虽然他仍然会让出属于自己的宝石与秘银份额,但他已经完全不管这件事情了——就连长长也只是在例行公事罢了。不过他要感谢自己的谨慎,他或许早该想到,伯德温,这个愚蠢的人类是绝对不会信受承诺的,他夺走了长长的一切,如此轻易而又荒谬的,然后把它给了长长最为憎恨的一个侏儒,当然,现在,即便说是这个位面所有的生命中,麦基也是长长最为憎恨的一个也没错。他本来可以带着真正的符文碎片离开高地诺曼,在一个足以庇护他的人所统治的地方,将符文碎片拿出来,或许他也可以成为一个强大的侏儒法师,又或是换取可以挥霍一生的财富,而且他还可以看着这个敢于出卖一个侏儒的人类是怎样跌落深渊的——长长也曾经胆战心惊过,毕竟他不可能拿着两个符文碎片交给这里的法师查看,看看他们是否可以辨别出真假——但命运之神也在向他微笑,格瑞纳达人居然也没有发现。
但等到他显现出无上的力量,他们就会发现了,而对于这个欺骗了他们的人类国王,这些傲慢的龙裔会怎么做呢?
战争。
长长知道,相对于自己的荣耀与生命,伯德温最为注重的也许就是他的国家了,这将是一次完美的复仇,所有的一切都会被龙火毁灭,他的孩子,他的王都,他的国家,他的灵魂……长长几乎等不及听到他绝望的哀嚎声。
但现在,它被毁了,被麦基这个傻乎乎的侏儒毁了,如果有可能回到十年前,长长或许会愿意把这家伙用蜂蜜腌制了,然后每天早上吃上一口,吃上又一个十年。
伯德温的神情让长长感到恐惧,他看到国王的手放在了他的长剑上,也许就是下一刻,伯德温的长剑破空而下,将他斩杀——毕竟伯德温不可能想不到符文被调换之后将会发生的事情。
长长突然大叫了起来,因为恐惧,他的声调都变了,而且情急之下,他说的竟然还是侏儒的语言,但转瞬间,他就意识到了:“别杀我!”长长用通用语哀求道:“别杀我,我可以用一个巨大的秘密来换我的命!”
“我不会杀你,”伯德温说:“但你会受到审判。”虽然作为一个犯下了叛国罪的侏儒,他也只有被绞死与被斩首的两条道路可选。
“也没有审判,”长长说:“我可以离开这里,隐姓埋名,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他看了一眼麦基:“相信我,陛下,这个秘密也许会永远地改变您的命运!还有您的妻子,您的孩子,和您的国家!”
伯德温皱着眉,麦基也在皱眉,“长长是个狡猾的东西。”他说:“他的秘密只会是毒药和陷阱。”
“你只是在嫉妒我,”长长说:“麦基,你只是一个年轻的侏儒,有很多事情都是你不可能知道的。”
“麦基,”伯德温说,同时避开那个失望的眼神:“你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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