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并没有书面的契约。”巧言公爵佛格斯提醒他道:“也没有口头上的协议。”他固然牺牲了一些,而布涅也有损失,但从头到尾,他们确实没有和这个恶魔达成过任何交易。
“啊,我们确实没有契约,”维茵说:“但我和你们的主人,可敬的钢铁要塞的大公迪斯帕特有啊。”
—————
格拉兹特坐在他的宝座上,这里是天鹅之塔,也就是他的三十三座象牙塔中最令人畏惧的一座,据说被他杀死的每一个情人的灵魂都在此徘徊不去,渴望着再次被他宠爱。
这是事实,也是谎言,当格拉兹特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没有一个幽魂敢于接近他,他仍然是他们畏惧以及不敢接近的存在。在格拉兹特想要独自待一会的时候,他就会来到这里,房间里总是安静的让他感到舒适,只在极少数的时候,他才会召唤一个情人,让她痛苦地哭泣,哀求,或是露出凄惨的形貌来让他放松心情。
但今天他有着自己的事情要做,整个象牙塔只有他,没有其他恶魔,也没有幽魂或是任何具有思想的东西。格拉兹特伸出他的右手,黝黑的六根手指打开了一个扁平的银盒,银盒里藏着一面镜子,镜子无法倒映出影像,因为它连接着另一个镜面。
在格拉兹特做出一个手势之后,镜面的彼端逐渐充满了柔和的灰色光线,之后是一个格拉兹特颇为熟悉的影像。
“早上好,中午好,或是晚上好,”埃戴尔那在镜子的彼端说:“尊敬而危险的,泽拉塔之主,三层位面的统治者乌黯主君格拉兹特。”
“你还是那么疯癫,”格拉兹特说:“数百年如一日——不过我挺喜欢这个的。”
“我们情投意合,”埃戴尔那像是歌唱一般地说:“我相信你,你相信我,所以我们的交易才能长久,并且愉快。”
“确实如此,”格拉兹特说:“你是我的朋友,埃戴尔那。”
“呃……”镜面中的半神巫妖突然停滞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地问道:“那么,”他问:“我的小弟子出了什么事?”
第667章 交易【2】
星移之年——第二十四年春末。
今天我拿到了一支白色的悬钩子花,在瑟里斯人的语言中,它被称之为“荼蘼”,有诗句描写说:“它是春天最后开放的花儿,等到它凋谢了,春天就要过去了。”在无底深渊中,在滚热喧嚣的血战战场上,在尔虞我诈,时刻变换不停的恶魔与魔鬼中,季节已经成为了一种相当模糊的映像——就连主物质位面,都开始变得陌生而遥远,我现在完全可以理解那些愿意被转化为恶魔或是魔鬼的人类、兽人或是其他主物质位面的居民——在这里,不作为一个深渊生物你是很难坚持到最后的,又或者说,即便你能够有着坚强的意志支撑到现在,你对于自我的认知也会变得混乱起来,在这个连一丝喘息之机也无法找寻到的死亡之地,你的思想中只能被魔法、武技或是任何一种能够将你的生命延续下去的东西所占据——其他的东西都不重要,是的,非常的不重要。
发自内心地说,我没有想到的是,这具身躯的另一个主人,能够在这种严酷的考验中走到今天而不崩溃。不过大概在它开始撰写无底深渊生物万种大食谱的时候我就隐约感觉到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它的确选择了一种智慧而又冷酷的应对方式——当然,我们不是被我们的导师埃戴尔那直接丢入恶魔怀抱的,我们甚至可以说是接受了一个邀请而非粗暴的诈骗或是轻蔑的强迫,我曾经设想过很多可能,因为无底深渊是不一样的,哪怕它已经在我的身体里见到了无数血腥与悲哀。但血战更是所有邪恶与黑暗的结晶,这里没有希望,没有温暖,没有爱意,没有一星半点值得宽慰的软弱之物。巴特祖杂种与塔那里杂种的争斗可以追溯到数万年之前,可能还能延续到数万年之后,每一个被迫或是自愿出现在这里的主物质位面巴佬都是炮灰或是食物,很难有人从这些昆虫与动物这里得到尊重,敬爱或是善意的对待——我必须承认我已经准备好重新捡拾起苛刻严厉的态度,就像是在混沌海里教导一个对魔法与星界一无所知的蠕虫那样命令它,巨细靡遗地指导它应该怎么样在血战中存活,我是说,我们的躯体。
最让我担心的是它作为人类的脆弱那一面,就像是它在格瑞纳达的三军团碾压过那些愚蠢的反抗者时所做的那样——无底深渊中有无辜之人吗?有的;有值得怜悯的人吗?有的;有需要帮助与救援的灵魂吗,太多了!而这里的恶魔与魔鬼们,可不会认为它的仁慈会是一个值得掌握的把柄或是可利用的弱点,他们憎恶这种柔软的感情仅次于彼此,如果是那样,我们的敌人就太多了……
我的导师埃戴尔那告诉我没问题,我一点也不相信他,他的疯癫病症已经越来越严重了,譬如说,他可以和我的同居者愉快地聊上一整天,请注意,与我以为的那种有关于魔法、位面或是灵魂的严肃话题毫无干系,他们讨论的是各种美味的食物,审美,稀奇古怪的仪俗,天马行空的八卦以及匪夷所思的鬼怪故事——而我被迫旁听,别问我他们究竟讲了些什么,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家伙就算了,我的导师,您几乎做了快一千年的骨头架子,食物的滋味对于不死者来说早就是空中楼阁,我们唯一能够尝得出味道的就是灵魂宝石,又或是寥寥几种根本不应该被分在食物类别中的奇怪东西;至于审美,我倒不奇怪你们可以在这方面成为朋友,您对于粉色的偏好已经广为人知,有些时候,人们即便不知道那个毁灭了一整个庞大帝国的巫妖埃戴尔那,也会知道那个拥有着两颗粉红色艾恩石的巫妖埃戴尔那,而另一个,嗯,您知道它居然会喜欢一只猴子吗;以及,我可以容忍你们对于一些罕为人知的仪俗的讨论,不管怎么说,有些时候,一些微小的细节或许会直接影响到你的命运,但那些八卦,我衷心的希望,我的导师,那都是一些胡言乱语,尤其是涉及到神祗的那部分……至于鬼怪故事,导师,我们通常会出现在别人的恐怖故事里,并且成功地将一个或是很多成年男人吓到蜷缩在毯子里,像个小孩子那样连头都不敢伸出来……
好吧,我似乎有点离题,让我们回归正题。
您应该知道了吧,导师,当我发现的时候,确实感到吃惊了,虽然说,对我来说,这不是什么坏事——不,我也不是想要关心你知道的那个,但无论如何,我的身躯有一半的时间是属于它的,它的崩溃将会导致非常,非常,非常严重的后果,这不是说笑,导师,直接点说——
在格瑞纳达的时候,格拉兹特之女,费瑞克希尔对于我的同居者来说,是一个生命,也许邪恶,也许卑鄙,也许令人厌恶,但它很清楚,那是一个生命。虽然它拿那对蹄子和我开过玩笑,但我知道这不是真的,在它的心里,它可以杀了费瑞克希尔,就像他会杀死尖颚港的盗贼,会杀死进犯灰岭的巨人,会杀死雷霆堡前的兽人那样,但它不会真的把他们的尸骸捡起来放到锅子里面煮,然后就像是嚼小鸡那样的把它们吃掉。
但它在血战的战场上这样做了——魔鬼是,恶魔也是,我曾经以为它只是想要借此奠定自己的权威,毕竟我们谁也不想被恶魔,或是魔鬼吞噬,又或是转化成另一种没有我们的记忆,也没有我们的思想的怪物,那样对于我们来说,是绝对的失败,以及死亡。但后来,导师,我发现我似乎错误地理解了它的行为,它修改了自己的认知,在进入无底深渊之前,也许会让巴特祖与塔那里发笑,但它的确没有把它们视作与自身相同的,有智慧的生物,它就像是……一个有着人类嗜好的恶魔或是魔鬼,它甚至要比后者更为残忍,因为人类对于食物就是这样,他们并不单单为了饱腹,为了变强,他们打造出品种繁多的器具,置配出数以百计的调料,钻研出如同酷刑一般的烹饪方式,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舌头,更正确地说,暂时的满足。
我想,恶魔们或许比我更早地发现了这一点,我不知道他们的真实想法,但是的,偶尔,深渊中的居民也会被在那些虚弱的族群身上找寻到的残暴与疯狂震慑。
那么,您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吗?
拜您所赐,我们还要在无底深渊,也就是血战的战场上搏杀二十年,导师,当它所建立起来的,虚假的认知因为无法承荷而碎裂的时候,我不知道我应该如何挽回这个注定毁灭的结局。
—————您的弟子,克瑞玛尔于迪斯
————
巫妖折叠起信纸,在魔鬼的城市中,没有脆弱的羊皮纸以及犊皮纸,只有人类的皮肤,巨人的皮肤,兽人的皮肤以及恶魔与魔鬼的皮肤制作而成的皮纸。当然,在迪斯帕特大公的钢铁之城里,魔鬼们更高兴看到有人愿意使用恶魔的皮肤做成的纸张,但一张恶魔的皮肤很难保证不会泄露写在上面的内容,所以曾经的不死者使用的只是兽人皮纸,写上去的感觉十分地……凹凸不平,制作的手艺着实有点欠佳,反面的脂肪没有弄干净,边角上还带着又硬又尖的毛发。
虽然身在无底深渊,但巫妖与外界,特别是主物质位面的联系并不是完全中断的,像是那支悬钩子花,就是阿芙拉委托一个泰扶林送到这里的,虽然付出的代价可以买下一整片盛开着悬钩子的原野,但巫妖不会因此而感到不高兴的——他在见到这支花瓣雪白,花蕊金黄的花朵的时候,也感到了一丝轻微的安慰——如果不是花梗上淬了剧毒,他也许会慷慨地赏赐那个使者,可惜不,他的法术让这个过于贪婪的泰扶林在几个心跳的时间里就被抽干了所有的液体,体液,唾液,胃液以及血液,最后她干瘪到几乎可以漂浮起来。
阿芙拉是个任性的孩子,在将这支花用法术保存起来的时候巫妖想到,虽然她是不会在花梗上淬毒的,但她应该可以想到,所有送到他手中的东西都不会是没有被动过手脚的,欣赏黑发龙裔的魔鬼很多,憎恶他的也不少,只是她应该十分坚持地认为,没有什么可以击倒她的监护人。
如果不是与阿芙拉,而是与他的导师埃戴尔那通信的话,巫妖有着一个非常便捷的方式,也就是为什么他们进入无底深渊之前,埃戴尔那会给他一个死灵骑士的原因——巫妖们的死灵骑士几乎都被放在他们开辟的半位面里,而埃戴尔那的半位面,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巫妖拒绝相信这是出于喜爱】与巫妖的半位面连接在一起,所以说,只要他的死灵骑士达诺斯回到半位面,就可以直接将信件交给埃戴尔那的死灵骑士。但巫妖只是思考了一会,就伸出手指,点燃了火焰,他念诵咒语,召唤出火元素生物——那位姿态曼妙的少女,将卷起来放进秘银圆筒里的信件交给她。
“把这个给我的导师好吗?”他温柔地询问道。
火元素少女摇了摇头,但这不能说是一个拒绝——她微微地侧着头,躲在火焰后面,白亮的眼睛中跳跃着金色与朱红色的星点。
“一个吻怎么样?”巫妖问。
少女讨价还价地伸出两个手指,曾经的不死者低下头,只有手臂那么长的火元素生物伸出手臂,轻柔地抱住了他的头,她已经将温度降到了最低,但最低的可见火焰温度仍然让巫妖感觉到逼人的灼热,如果他只是一个凡人,即便火焰的温度已经降低,但仍然会被烧伤头发与皮肤的吧——火元素少女吐出了更为滚烫的呼吸,樱桃红色的嘴唇碰触到巫妖的嘴唇,非常短促的一碰,然后是另一侧,也是又轻又急的一吻。
巫妖在第一吻的时候就垂下了眼睛,在第二吻结束的时候他睁开眼睛,火元素少女已经离开了,而桌面上的秘银圆筒也已经随之不见。曾经的不死者轻微地叹息了一声,能够以人类形态出现的火元素生物通常都是最为强大的,而且她们总是在火焰中来去,一转眼间或许就在千里之外,即便遭到阻截,她们也可以瞬间将秘银圆筒以及里面的信件一起焚化殆尽。
但所有的火元素生物都很讨厌不死者,除了负能量火焰所孕育出的那些。常年阴寒潮湿,还群居着一群以纯净的负能量为主体的不死生物的七十七群岛,可不是受火元素生物欢迎的落足点。
————
火元素的信使离开之后,巫妖来到窗前,虽然说,他现在的身份可以说是一个俘虏,又可以说是一个人质,但迪斯帕特大公还是颇为宽容地给了他一个有着窗户的房间,因为这里本身就是一座高大建筑的关系,从窗户看出去,可以看到非常遥远的地方,不过即便有着龙裔以及精灵血脉的加成,他也只能看到大约数百里之外的地方,仍然在这座城市的中心,而不是边缘。
迪斯帕特大公的城市,原本的九层地狱的第二层,是一个钢铁铸就的层面,在滚热的熔岩与赤黑色的岩石上,矗立着一座庞大到几乎占据了所有人视野的城市——这座城市通体都是金属的,钢铁的墙壁,黑铁的道路,以及白银,黄金与铜的镶嵌和点缀——火焰在这些金属的下方熊熊燃烧,将它们烧得通红,只有不畏惧灼热的魔鬼可以自如地在上面从容行走,而那些莽撞到毫无准备就进入这个城市的人,会因为被高温融化的脚趾而凄声惨嚎,而这个时候,城市的守卫会飞奔而来,在他们没有被小魔鬼以及劣魔拖去暗处吃掉之前抓住他们,将他们投入监狱——与格瑞纳达有着奇妙相似的是,迪斯的监狱也在路面下方,在不规则的铁块熔铸而成的板块的下方,所有被迪斯帕特大公认为不该在这座城市里出现的东西全都被拥挤在里面,像是形状模糊的祈并者,血战中的恶魔俘虏,胆敢与恶魔签订契约的凡人,被认为有罪的低阶恶魔等等……如果你走在街道上,低头往下看,就能从铁块的缝隙间看到他们扭曲而狰狞的面孔,蒸腾的恶臭与血肉烤焦的气味混杂在一起,不由得让人又是饥饿又是恶心。
不过比起从街道路面的缝隙中升起的肮脏烟雾,更多的烟雾还是产生于城市之中,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在永无止境地燃烧,黑色的烟雾从各个建筑中盘旋而起,就像是一只只巨大而又多变的黑龙,它们的双翼遮天蔽日,令得这个层面除了火焰的光亮之外别无其他的光线。唯一能够撕开这些烟雾的可能就只有迪斯帕特大公的铁塔了,它高耸入云,尖端隐藏在烟雾之中,无论你在迪斯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能轻而易举地找到它——哪怕上万年来,这座钢铁之城已经因为迪斯帕特大公的命令往外拓展了不知道多少里——街道上永远有装束华丽的魔鬼三三成群地走向那里,走向这里,他们的工作是负责抽打那些做工的灵魂,这些灵魂永远得不到安息,也无法获得赦免。
巫妖能够听见那些魔鬼们在轻声发笑,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悬挂在迪斯帕特大公的堡垒——铁塔上的两个装饰物,也就是巧言公爵佛格斯与雄辩公爵布涅。上一次是布涅被佛格斯陷害【也有可能不是】与第一层面的领主拜尔有私,所以作为惩罚,迪斯帕特大公用铁链穿过布涅的肩膀,把他吊在铁塔上一百年,他被放下来没多久,就有和他的死对头巧言公爵佛格斯一起被再次吊在了上面——真不知道,他当初为了显示对迪斯帕特大公的忠诚,而将贯穿肩膀的铁链留下来是好还是不好,也许这确实是个坏兆头,你看,它几乎立刻就被利用起来了。
两位公爵的罪名尚未被所有人知晓,不过魔鬼们总是会想办法尽快知道的——也有人试图来询问巫妖,这个被恶魔留在魔鬼的城市中的可怜虫,不过他们很难逾越大公设下的界限。迪斯帕特大公这次可能真的不想太早暴露出他的秘密——而且他对佛格斯与布涅的行为确实很生气,比上次还要生气一些,毕竟佛格斯与布涅与他之间的距离并不是非常遥远,可能一个费瑞克希尔就能予以他们不少帮助。
没有魔鬼不想晋升,迪斯帕特也是如此,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接受维茵提出的交易的原因——如果诱惑不够强烈的话,作为与维茵的主人,乌黯主君格拉兹特身份齐平的迪斯帕特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恶魔,就算他可以说是格拉兹特最为信任的一个下属,但那也只是一个魔将,而非领主,但当他的两个重要下属同时出现了异常的时候,他很难继续放任下去,也幸而他没有放任下去,他得到了维茵付出的诚意,单独的。
维茵给予恶魔们的诚意则是一张描绘在蛇魔皮肤上的作战计划,来自于塔那里。
第668章 交易【3】
维茵给了恶魔们塔那里的作战计划,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他将会借助着魔鬼的手,给予自己的主人,乌黯主君格拉兹特一个致命的打击。
现在,导致了恶魔们在血战战场上第一次严重受挫的不是维茵,而是费瑞克希尔,但其中的奥妙并没有人知道,维茵仍然潜藏在恶魔之中,预备着发动最后的攻击,在他的计谋之中,无底深渊三层层面之主格拉兹特将会因为费瑞克希尔的叛逃行为而亲临血战战场——即便他并不爱费瑞克希尔这个女儿,他也必须承担这个错误的指派带来的损失,更不用说,费瑞克希本身的价值【神力】。所以维茵如此建议,当然,更多的是出于一个近似于魔鬼的恶魔的谨慎,费瑞克希尔化身的短剑并未被他轻易地交给他人,他很清楚,任何一个魔鬼拿到它都会迫不及待地汲取其中的力量,让自己变得更为强大,坚不可摧,这不是一个空洞的承诺或是微小的代价就能获得的。
维茵回到了血战战场,为之后的背叛做准备,而他与费瑞克希尔麾下的一部分恶魔,被巧言公爵佛格斯与雄辩公爵布涅带回了钢铁要塞,一些高阶恶魔在宣誓了忠诚之后获得了平民之上的待遇,之后等待着他们的将会是转化,而巫妖,以及葛兰也是如此,他们被允许住在要塞中较高位置的建筑中,这几乎可以说的上是一种高等待遇,因为在这座要塞中,正如之前描述过的,越是往下,就越是灼热,而高处的建筑就会略微温和一些,是的,温和,不是凉爽。凉爽这个词语在第二层面中是不存在的,房间中的空气温度要高过人体本身温度一半之多,而房间的墙壁与地面仍然可以用来煎烤肉排。
巫妖的隐形仆役为他打开了门,他们有着非常广阔的行动空间,甚至可以得到冰凉干净的水,面包与通常意义上的动物肉,都是经过处理并且十分可口的,事实上,在魔鬼的城市中这种待遇也不能说非常罕见,只要你有足够的灵魂宝石——这种唯一能够在无底深渊中通行无阻的货币,而且与恶魔的城市相比,魔鬼们更愿意用诡计与谎言来骗取你手中的灵魂宝石,而不是粗暴地抢夺——后者会让他们觉得不够优雅与混乱。
“您要出去吗?”一个魔鬼在看到黑发龙裔的时候问道。
“是的,我想要去集市。”巫妖说:“我想要准备一些施法材料,或许还需要一些抄写卷轴用的皮纸与墨水。”
一个小魔鬼很快就被召唤了过来,它比起阿斯摩代欧斯更符合人们对于小魔鬼的想象,它的躯体就像是一只皮包骨头的鬣狗,用两只脚直立行走,身后的膜翼覆盖着细小晶亮的鳞片,凸出的吻部上方镶嵌着两对眼睛,其中一对很有可能是它抢夺而来的,它在说话的时候也像是鬣狗在夜晚中吠叫,但相当不伦不类的,它居然穿着一身人类孩童穿着的奢华衣衫,也许是从某次召唤中意外得到的,这件原本应该属于七八岁孩子的袍子罩在它身上仍然显得异常宽大,没有靴子,它的爪子暴露在外面,但能够将皮革靴子在数息中烧融点燃的高温甚至无法伤害到看似柔软的肉垫。
巫妖对它已经很熟悉了,它当然不会蠢到就这么毫无价值地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一个法师,虽然很多魔鬼都在猜测他们很快就会死去——魔鬼与巫妖称它为“裂齿”,因为它的一颗裸露在嘴唇外面的牙齿明显地裂开了,用一颗镀金的钢钉钉在一起。
它看着黑发的龙裔,摇了摇头:“尊敬的法师,”它说,“也许您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发生了一点变化。”
“什么样的变化?”
“一些小小的暴动,”裂齿说,事实上,在钢铁要塞中,这种暴动随时可以出现,毕竟除了那些因为过于愚钝天真而被欺骗而来的凡人灵魂之外,无论是血战的俘虏,还是敢于到魔鬼的城市中旅行的冒险者,都不是那种会甘愿在千百年的苦役后沦落成为一只蛆虫的安分家伙,“你也许仍然可以去到集市,但我不保证您是否会付出更多的代价。”
“你的,还是其他的魔鬼?”巫妖问。
“两者皆有,”小魔鬼裂齿说,“您看,我必须承担更多的风险,而您可能需要给出更多的报偿。”说话的时候,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法师,似乎想要知道他是否一定要在今天出去——曾经的不死者心知肚明,这也是一种甄选奸细的方式,每次他要到街道上或是集市上都会被允许,但相对的,他所接触过的每一个魔鬼,泰扶林,乃至人类【如果有】都会在这之后受到严酷的审查,就像是其他恶魔那样,不过据说有几个恶魔因为与魔鬼产生冲突已经死了,其中的缘由很难得到深究,不过巫妖相信,这是因为魔鬼已经对他们失去了兴趣。
“但如果这样的话,”巫妖在片刻沉默后,说:“我也许有会得到一些寻常无法得到的好东西呢。”
小魔鬼裂齿发出喋喋的笑声,而他们身边的魔鬼守卫也是如此,“确实如此,”他们说:“你的判断非常正确,法师,一些新鲜的材料确实非常难得。”
————
魔鬼的集市距离他们的住所并不远,但小魔鬼裂齿提供了坐骑——一种魔鬼们用贱魔与火元素位面的生物融合而成的怪物,它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没有头,没有皮肤也没有尾巴的马匹,肌肉散发着灼热的气息,脊背上覆盖着沉重的背甲,背甲上的温度就和他们房间里的那样,属于人类也可以忍受的那种,但这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如果没有什么意外,魔鬼们在看到他们的时候几乎都是视而不见的,只是在接近集市的时候,他们遇到了需要贿赂的一队高阶魔鬼,付出了大约三十颗灵魂宝石的昂贵代价,但出于魔鬼对于契约的爱好与偏执,法师还是拿到了一张密封的卷轴。
而在集市上,正如施法者猜测的,他们有幸交易到了许多不那么常见的材料。或是因为新来的商人因为暴乱而心生恐惧,或是因为囊中的灵魂宝石即将告罄【同样是因为暴乱】,又或是更直接与不幸地成为了暴乱的牺牲品——他们自身也成为了货物的一种——这些外来者是一群倒霉鬼,但另外一些有幸得以避让甚至掌握着这场灾难的交易者们却从中获取了人们无法予以想象的高额利润。
交易出去的灵魂宝石,以及黄金,宝石,秘银精金都不是曾经的不死者会去在意的,巨龙的遗泽让他受益匪浅,而他的导师埃戴尔那也许疯癫,也许不负责任,也许时常让七十七群岛的居民们为之头痛不已【哪怕他们之中的一些已经没有脑袋了】,但也许是因为有着银龙的一半血脉的关系,他也是一个慷慨的令人嫉妒的导师,在他的塔里,几乎每隔一百年都会有一个灰袍转化为巫妖,而转化仪式中所需的金币可以让一个小公国陷入困顿,但他的弟子们从未堕落到要为了酬劳去做有失不死者身份的事情——想想看吧,其他导师的弟子为了筹集转化仪式所需的昂贵材料,甚至要受某个固执的贵族雇佣,召唤起一整个地区的亡者,为他的脚气病痊愈庆祝宴会增添一点与众不同的阴郁色彩——这种行为比掀起黑袍吓唬小孩子似乎也没能好到什么地方去,而且很容易让人产生误解,像是死灵法师并不像他们所以为的那样恐怖危险诸如此类什么的,但真的,不但那个弟子很穷,那个导师也同样地……穷,法师从来就是一个需要大量投入时间,注意力以及金币的职业,就算是死灵法师也是法师,所以埃戴尔那最终也只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虽然说起来的时候,确实有点让人伤心。
那么至少,埃戴尔那从不会允许他的弟子陷入到捉襟见肘的困窘境况里,巫妖根本不再去计算他究竟给出了多少灵魂宝石,他也同样深谙自己的导师,埃戴尔那从未做过失败的交易,他无需为此感激或是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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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触了什么人吗?”魔鬼守卫问。
小魔鬼裂齿点点头,当然啦,但那些商人都已经被控制起来了,还有那队高阶魔鬼,但后者也许可以在接受询问之后安然离开,那些商人就未必了,魔鬼有自己的律法,并且非常的严酷,他们或许是无辜的,但在拷问中,若是他们吐露出了任何违背了魔鬼法律的行为,就会受到惩罚,这些惩罚会让他们永远无法离开钢铁要塞。
施法材料,墨水,以及卷轴皮纸都经过了检查,那只卷轴尤其让魔鬼们注意,不过它对魔鬼来说就像是一根淡而无味的鸡肋——因为它是用于召唤失去的魔宠所用的,主物质位面的法师如果失去了自己的魔宠,倒是可以用这个把它再召唤回来,但魔鬼们会需要吗?高阶魔鬼甚至不会允许小魔鬼成为自己的仆役——它们太弱了,并且有着无法摆脱的低劣本质。
但施法者认为,他很需要这张卷轴,“我曾经有着一个魔宠,叫做阿斯摩代欧斯。”听到这里,裂齿轻轻地笑了起来,它倒是听说过这个名字,阿斯摩代欧斯,在主物质位面它或许很危险,但在九层地狱,它只能说是一个卑微的弱者。
魔鬼守卫把它拿走做了检查,然后拿回来一张一模一样的,施法者在魔鬼们兴致盎然的视线下撕开了这张卷轴,魔法的符文依次亮起,然后熄灭,最后出现在黑铁桌面上的是一只晕头转向的小魔鬼。
魔鬼们哈哈大笑,因为这只小魔鬼可能是他们见过最为弱小的一个了,它的外形不是鬣狗,也不是毒蛇,更不是鳄鱼或是秃鹫,它竟然是一只仓鼠,黑色的绒毛让它看上去就像是一口美味的点心,而不是一个魔鬼。
黑发的龙裔也在微笑:“很高兴我们可以在这样值得纪念的环境中重逢,阿斯摩代欧斯,”他说:“你呢?”
阿斯摩代欧斯一点也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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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芙拉从梦中惊醒。
不,那不是一个噩梦,甚至可以说是一个美梦,大概所有的女孩都会希望拥有的一个梦,但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的就像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又或者说,阿芙拉是一个例外。
她梦见自己行走在繁花与稻穗之中,温暖轻柔的风带来馥郁的香气,卷曲的秀发掠过她的肩膀,垂落在她的肩膀上,而璀璨的淡金色晨光照耀着她如同雪花石一般的皮肤,她看见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光辉与明丽的,没有任何缺损与污秽,她在丝绸上歇息,云雾为她遮挡过于耀眼的光线,而面容秀丽的少年少女们为她倾倒美酒清洗双足,又用金杯银盘送上美味珍馐,她的身边环绕着俊美的男性,或许还有女性,他们的目光是那样的专注,那样的火热,他们迷恋着她,她知道,但她只会给予他们短暂的垂怜。
他们只是凡人,而她……
第一次修改没成功……汗……幸好最后看了一眼……
第669章 交易【4】
维茵俯瞰着血战的战场,与他一同的还有无数的窥视之眼,这些恶魔们用最低级的怯魔与人类的眼睛糅合而出的监察工具就和魔鬼们投出的同类那样隐藏在云雾中,每时每刻地查看着战场上任何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以及,魔鬼与恶魔所得到的嘉奖与晋升几乎也是从这些眼睛反馈的情况所得的——但如果只是眼睛的话,魔鬼们或许还会不加理睬,但若是一个恶魔将军,那就不同了,欲魔们射出的火焰箭矢顿时覆盖了这个地方,窥视之眼发出人类无法听到的哀嚎声,带着火焰坠落下去,一下子就让这个地方陷入了空白。
一个弗洛魔冲上天空,他鹰隼一般的头颅灵活地转动着,寻找着那个毁掉了一大片窥视之眼的家伙,他的双爪上戴着黄金的脚环,可能是某个魅魔的下属,但维茵不想被什么人看见的话,也许只有他的主人格拉兹特可以找到他,他看了弗洛魔一眼,就向下飞去。
等候许久的魔鬼对他的回归投以怀疑的视线,而隐伏着的军团们也在骚动不安——维茵为他曾经的主人格拉兹特选择的是一个空洞的峡谷,一端细窄,一端广阔——传送的彩池位于颈口,当格拉兹特的军团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不会立刻怀疑到这将是一个陷阱——即便是恶魔,新的军团也不可能被立即投入血战之中,一样要经过整肃与调配,而广阔的那一端连接着血战的战场,也就是维茵的军团,因为维茵已经接受了费瑞克希尔的阵线的关系,只要看到他们,恶魔们自然而然地会认为,他们即将拿到费瑞克希尔丢弃的权柄。
魔鬼们屏息静气,他们看着维茵向乌黯主君格拉兹特走去,这位被无数深渊生物一致认为要比魔鬼更为狡猾的恶魔比维茵,这个巴洛魔还要高大上一倍,黝黑的皮肤外覆盖着华丽的人类服装,从袖口伸出的指头与脚趾确实都是六个,即便是在战场上,他仍然握着自己的权杖,只是在腰侧悬着用于近战的酸液巨剑,只是魔鬼也不知道它是否会被使用,格拉兹特身边环绕着不下一打魅魔,六臂蛇魔以及人形狮,而维茵走到他的身前,屈膝跪倒在地的时候距离他还有一百尺之多——但就在格拉兹特低下头,像是要询问什么的时候,他膝旁的一只六臂蛇魔突然一跃而起,刺向了格拉兹特的脊背,而她身边的另一只六臂蛇魔,挥舞着武器,像是要去阻止她,但在人形狮掠过她身边的时候,她的短剑毫不留情地刺入了前者的腹部——整个过程只在一霎那间,而在下一刻,格拉兹特身周数百尺的地方都陷入到了酸雾之中,这些酸雾比巨龙喷出的酸液还要可怕,几乎只有辐射边缘的几只弗洛魔得以侥幸逃出,但他们还未来得及呼吸上一口灼热但无害的空气,被腐蚀的部分就沿着皮肉骨骼向上,将整个身躯化为乌有。
等到迷雾散开,原先格拉兹特站立的地方就只剩下了一个凹陷的石头洞窟,里面沉积着散发着袅袅白烟的溶液,恶魔们在愤怒地咆哮,带着几分不安,但很快,就有人发现魔鬼们正在等待着他们,呼啸声变得更为鲜明起来,几只魅魔飞向天空,去寻找维茵的军团,但她们一落到她们以为的同伴之中,就立刻被绞杀了。
格拉兹特的恶魔们发现自己陷入到了一个非常不利的局面之中,魔鬼的军团就像是一个带着尖刺的圆球,隐藏在黑暗中,现在他们猛地爆裂开,拉开三重战线,他们最为擅长的战术之一,前方是劣魔与奥赛魔,链魔,它们就像是一个黏腻的泥沼那样用于消耗敌人的战意,之后是巴霸魔,还有恐纳魔,而哈玛魔紧随其后,地狱猫与小魔鬼穿插其中,用以狙击那些因为勇猛或是狡猾而格外凸出的个人,至于欲魔们,这些看上去犹如面容秀美的人类的魔鬼们,则展开双翼飞在军团上方,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投掷箭矢,魔鬼们完全不会惧怕火焰,火焰却会对恶魔们造成一定的伤害。
格拉兹特的下属们看到维茵的军团发生了变化,转而将一部分军力投向这里的时候,还感到了一丝安慰,但他们很快就发现,这些恶魔也是他们的敌人,他们大声嘶号,希望格拉兹特能够听见他们的声音:“维茵叛乱了,”他们叫嚷道:“维茵叛乱了。”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陷入到困境中的时候,乌黯主君格拉兹特也同时落入了魔鬼以及曾经最为忠诚的下属的罗网之中,他的身边环绕着巧言公爵佛格斯,以及迪斯帕特身边最为看重的两个深狱炼魔,还有维茵,格拉兹特的血不断地从他华美的服饰中滴落下来,他的面色甚至有了一丝苍白,“是费瑞克希尔的剑吗?”他问,而维茵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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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相信格拉兹特会这么简单地被我们抓住。”魔鬼大公迪斯帕特说,而雄辩公爵布涅低下头去表示心悦诚服,“但我们可以让这件事情变得简单。”迪斯帕特说,“首先,就如他们所期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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