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们只讨厌那些会摧毁他们所爱的存在,关于这一点,无论是火还是水,雷电或是风,都是一样的。
——如果你引起的火烧掉了剩下的半个灰岭,精灵们准会吃了你——别忘记辛格精灵是会烤肉的。
——我们可以从小小的,安全的开始。异界的灵魂说。
进入初秋后,灰岭干燥的叶子、树枝和苔藓就多了起来,克瑞玛尔毫不费力地捡拾了一小捧,带着它们来到那个曾经掩埋了一只肥水獭的滑坡处,那儿依然积累着灰色的岩石与沙子,幼苗尚未萌生——他点燃了苔藓,苔藓引燃了树叶,树叶里跳跃着的橙色火焰就像数之不尽的小蛇那样自四面八方蔓延到树枝上面,它们产生的少许烟和火星被来自于上方的风吹向奔流不息的星光河。
——来吧,巫妖说,既然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来自于异界的灵魂的记忆残破不堪,但它还记得自己曾被打火机灼伤,不是火焰,而是被火焰烧得滚烫的金属部分,那是个相当廉价的打火机,蓝色的火焰有一根手指那么长;它还被滚烫的开水、粥烫伤过,它们带来的痛苦也是灼热的,伴随着心脏一阵阵地搏动,一点点额外的热量和触碰都会带来又一波深入骨髓的钝痛,伤势痊愈后留下了几块深黑色的平滑疤痕,就像是胎记,要经过很长时间才会褪得干干净净。
它也曾在电视上、书上看到过有人从油锅里、滚水里取出钱币,或是脚踩木炭行走,但它知道这不是假的就是其中必有诀窍。
人类的身体是脆弱的。
克瑞玛尔慢慢地卷起袖子,伸出双手,比人类多出了整整十个指节的手,苍白而纤瘦,皮肤光洁的就像是一块被雕琢出来的雪花石,手腕上骨节凸起。
火焰缠绕着他的双手,烧灼着它,从指缝间伸出明亮的浅色舌头——不要惧怕它们,也不要厌恶它们,不要退缩也不要移开眼睛,它们将是你最锐利的矛,也是你最坚实的盾,它们将是你最忠实的朋友,最可爱的孩子,最亲爱的恋人——你选择了它们,它们选择了你,你们将为对方存在,直至一方毁灭殆尽。
——你有感觉到灼烫吗?巫妖放低了声音问道。
——我只感觉到了温暖,异界的灵魂同样以很小的声音回答道,虽然识海内的交谈永远不会被外界听闻,但他总觉得太大声会吓跑某个正在探头探脑跑过来的小家伙——瞧,他对巫妖说,向躯体内的另一个灵魂展示栖息在他手指头上的一个亮点。
——太小了,巫妖说,虽然我有我的顾虑,但这个选择也太小了,你打算用它来干什么?它连只麻雀都烤不熟。
——我觉得这个很适合我,异界的灵魂说,他用另一只手的食指碰了碰那个亮点,它变得大了点,然后从白亮的躯体里伸出漂移不定的数根触须,并用其中的一根卷住了克瑞玛尔的手指,似乎想要从原本栖身的那根手指上跳到触摸它的那根手指上去,却被它自己的触须绊倒,它掉了下去,与克瑞玛尔的关系仅限于那根被卷住了的手指,圆滚滚的身体悬挂在焦黑发着红光的树枝上方,它以一种元素生物才有的慌张姿态左右摇晃了几下,沿着那根触须爬了上来,没头没脑地四处游逛了一会儿,最后才决定克瑞玛尔的大拇指指甲盖是个再好不过的栖身地。
——从性格和能力上来看,和你还真是挺般配的,曾经的不死者挖苦道。
异界的灵魂装作没听到,从火里取回双手,小蜘蛛安安稳稳地从他的指甲盖上爬向他的掌心,它的温度,就克瑞玛尔所感觉到的,大概在五十度到六十度左右,有点烫,但还能忍受,他略微调低了一点光线,让这小家伙变得不再那么耀眼——才能真正地看清它的样子,白色的甲壳,紫色的八只圆球状眼睛,四对步足,和真正的蜘蛛一样,有一对锋利的螯肢,有螯牙、螯牙尖端。
它向新的主人和伙伴骄傲地抬了抬身体,敲打了几下坚硬的螯肢【克瑞玛尔能听见咔嚓咔嚓的声音】,弄出比火堆更多的火星。
克瑞玛尔举起手,他的原意不过是想要聚集起更多的风免得火星飘向密林,但那个有着八条腿的蠢货似乎误会了他的意思,它兴奋地摩擦螯肢,发出普通人完全无法听见的嘶嘶声——那些火星突然膨胀起来,变成了刺眼的火球,每个都有巨人的头颅那么大——它们燃烧时产生的热量几乎可以烤干一个池塘,身在其中的克瑞玛尔虽然能够免疫大部分能量伤害,呼吸之间却仍然觉得像是吐出和吞下了一团活生生的火焰。
黑发的施法者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将手指的方向转向了星光河,被投掷进平缓河水里的火球在响亮的噼啪声中创造出几乎湮没了一半河岸的浓郁雾气,幸好初秋时分星光河里鱼类稀少,不然他肯定能嗅闻到鱼汤的鲜美香味。
不,也不能说没有造成任何损失,在雾气快要散去的时候,一只胖乎乎的褐色水獭跳出水面,怒气冲冲地冲着克瑞玛尔叫嚷着——它的头顶到脊背的毛都被烤焦了,发黑,打着漂亮的小卷,爪子上还烫了两个泡,搞丢了它最喜欢的那块石头——为了安抚它,克瑞玛尔拿出了所有的槭树糖和一小瓶从凯瑞本那儿交换来的雪蜜,还承诺了三条不短于小臂的新鲜鲑鱼——不能是烤熟的。
——或许还不是那么糟糕,巫妖最后评论道。
第62章 狼心【上】
“给我拿把琴来,”安芮吩咐道,“还有我正在看的那本书。”
在她的贴身侍女之一去给她拿她的琴和书时,另一个侍女打开了窗,并在窗下的单扶手椅上铺上柔软厚实的白熊皮毛,再覆上一个挂坠着银珠的深红色提花绸薄坐垫和一个充填着天鹅绒毛的黑色绣金百合花坐垫——这把椅子很特别,它经过加高,带有两步阶梯,非常宽大,足够让身材娇小的少女领主提起双脚彻底地卷缩在里面——又不妨碍她观望窗外的景色。
屋舍被烧毁时的烟雾已然消散,血迹已经被雨水洗去,街道上人们匆匆往来不息,虽然他们依旧穿着黑色的衣服,悲戚也还未完全自眼中逝去,但死者已经被埋葬,而生者的生活还将继续下去。
微凉而清新的风抚过罗萨达的内圣所,带来了隐约可闻的祈祷与吟唱——掌堂牧师既是来参加审判的,也是来挽回荣誉与信任的,他带来了十二个强有力的牧师,他们已经为那些不幸的死者举行了三次悼念仪式,以及对于整个圣所、至圣所内外的净化仪式,他们将改换地方重建圣水池,并用能够鉴别毒与邪恶之物的银来做沟渠。
白塔的大部分民众依然不愿接近圣所,但也有一些不幸在那个可怕夜晚里遭到了伤害的人不得不去寻求牧师的帮助,除了一些原有的痼疾与缺少的肢体以外,他们的伤口都得到了很好的治疗与照顾,安芮虽然未曾在圣所门口观察他们,但她知道,随着时间流逝,记忆淡化,罗萨达的光辉必将重新回到人们的心里——或者说,它从未离去,德蒙曾怒气冲冲地来找她,要求她签署一叠拘捕令,因为那些愚蠢的贱民们居然忘记了罗萨达的罪人给他们带来的苦痛,无视领主与执政官的意旨,向他们赠送食物与衣服。
对此安芮倒是一点儿也不吃惊,罗萨达的圣所已经在白塔矗立了近千年,而在这漫长的岁月里,罗萨达的牧师救治过的白塔人根本无以计数,他们甚至还曾合力抵御了两场几乎席卷了鹧鸪山丘的瘟疫——如果那个最重要的罪名未曾被洗清,白塔人的怒火或许还会燃烧上一段时间,但在罗萨达曾经的侍奉者也成为了“受害者”之后,民众的憎恨就不再那么浓烈了——尤其是那些牧师被他们的神遗弃,被判处流放,烙印,并在黑夜的雨水中瑟瑟发抖的时候,一些承受过他们恩惠的人不免会产生些许怜悯之情,虽然他们不会因此而反对领主的判决,忘却失去家人和朋友的痛苦,但……
侍女的小声呼唤打断了安芮的思索,她拿来了琴和书,安芮只是看了一眼就叫她把琴拿下去换另一把。
“不要西塔拉,”那是精灵的琴:“换五弦琴或是索尔特利琴。”后两种是人类的琴——安芮环顾四周,又让她的侍女拿走了几样明显出于精灵之手的装饰品或丝毯:“再拿那串鲸角的项链来。”侍女犹疑了一下,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主人从不喜欢将动物尸体的一部分挂在自己的脖子或戴在自己的手腕上。
所以德蒙走进安芮的房间时,他没有看到任何碍眼的东西,他看到安芮坐在他特意为她定制的椅子里,正如他所幻想的,就像一只金色羽毛的小鸟温顺地伏在它华贵舒适的巢里,她的脖子上还挂着他昨天送来的鲸角项链,那是用独角鲸角的最光洁和雪白的一部分制作的,能够解毒和消解暑气。
他愉快地俯下身,吻了吻少女的手指,而后才是她的面颊,她的面颊就像玫瑰花儿那样柔嫩光洁:“我真希望今天就是我们结婚的日子。”他低声道。
“一个领主的婚礼可不能那么轻忽,”安芮说:“能赶在查缇的圣日之前做完所有的准备工作已经很了不起了。”
“但我真想早日让你孕育我们的孩子,”德蒙蛮横地说:“你要为我生下儿子,圣里格的血脉曾在五十年前分裂,现在它们终于可以再度合二为一。”
安芮希望德蒙没注意到她一瞬间的僵硬,她向他伸出手臂,拥抱着他的脖子,藏起她的脸:“我说的领主并不是我,”她用叹息般的声音说:“是你。我亲爱的堂兄。”
“我可不是领主。”
“有什么区别呢,”安芮说,她的声带以最小的幅度震动:“我是你的妻子,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的,你的。”她一边说着,一边眨动眼睛,因为她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东西。
“你说的很对。”德蒙对此毫无所觉,或者他的注意力全都被另一种*吸引过去了,他拉开安芮的手臂,狂热地亲吻她的嘴唇,他的嘴唇与舌头都不适合亲吻,嘴唇很薄,而舌头布满了厚重的舌苔与苦涩的粘液,但安芮的嘴唇就如同初成熟的樱桃,口中满是蜂蜜的芳香,他起初只是亲吻,但随着欲念高涨,他的吻逐渐变成野兽般的撕咬,他的牙齿深深地嵌入安芮的双唇,就像是要把它嚼碎吞掉,他的舌头就像是只野狗那样舔抿着她的喉咙,让她呼吸艰难。
安芮发现自己正在被推向那把椅子,她发出一声尖叫,她的侍女立刻冲了进来。
德蒙几乎可以说是狂暴地将安芮推了出去,让她跌在那把椅子上,转而怒视着那个竟然不遵他的命令的侍女,而那个侍女立即聪明地跪了下来,双手紧按地面。
安芮做了一个深呼吸:“出去吧,”她对侍女说:“没事儿,我只是不小心坐到了我的书。”
德蒙的手指轻轻地搓动着,他想要施放一个法术,一个有关于烧灼或是割裂的法术,但他随即改变了主意,为了便于工作,侍女的头发被高高地盘起,露出了她细长而雪白的脖颈,也许有更好一些的惩罚方式,法师想,他的视线重新转回到了安芮身上。
安芮露出了个天真无邪,楚楚可怜的微笑:“抱歉……德蒙,”她轻轻地咬了咬嘴唇,她的嘴唇被撕破了,鲜血让她的唇色更为艳丽,“但我想,你一定和我一样期待着一个完美无缺的新婚之夜。”
“说抱歉的应该是我,”德蒙说,“你的过错只在于你太美了,”他摇摇头:“我还是应该让他们设法提前婚期。”
安芮背在身后的双手抓住了椅垫,她的身体在不自觉地挪动中碰到了那本被她用来做借口的书,那本书从椅子的缝隙间掉了下去。
“你在看什么书?”德蒙问,上前捡起了那本书,在看到封面时他皱起眉,“我不想再看到这个,安芮,作为我的妻子,书籍,尤其是这种品质低劣的手抄本,与你的身份完全不相符,事实上,我觉得,你今后的生活应该更为实际和平实些。”
“这是本描述一个强大的法师的书,”安芮说,改抓着她的丝袍,露出羞涩的神色:“一个强大的,伟大的,无以伦比的法师,最终成了一个尊荣而富有的国王……德蒙,我觉得他——很像你。”
德蒙试图藏住他的笑容和得意,但失败了,他将这本书藏进自己的袖子里,“如果只是因为这个,我会原谅你的。”他骄傲地说,靠近安芮并亲吻了她的脖子。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他说:“我还要回我的官邸去处理文件,他们现在把鹧鸪山丘的事情都交给我来管了,”他故作烦恼地说:“你是不是要召集一下他们,告诉他们我只是白塔的执政官。”
“我会告诉他们你所拥有的权利。”安芮说。
就在德蒙即将离开房间的时候,安芮突然叫住了他:“有件事情要和你说一下。”她拍了拍脑袋:“差点忘记了。”她在膝盖上交叠双手,坐得端端正正的:“德蒙堂兄,我有一个关于亚戴尔的消息……”
德蒙匆匆忙忙地离开了,侍女们依然留在门外,而寂静的房间里突然想起了噼噼啪啪的鼓掌的声音。
“妙啊!妙啊!”一个声音说。
一个小魔鬼出现在了安芮的面前,悬浮在空中,它的翅膀向两侧伸出,就像蝙蝠那样飞快地拍打着。
安芮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像是没看到,也没听到。
“我知道你看到我了。”阿斯摩代欧斯说,它扇动双翼,旋转着重新回到与安芮两两相对的位置——毫无预警地,它的尾巴嘶叫着伸出身体,那根黑黝黝的尖刺,滴着毒液,以精灵也无从捕捉的速度刺向安芮的眼睛。
安芮一动不动。
毒刺在距离安芮的眼睛只有一张纸的厚度时停下,阿斯摩代欧斯注意到这个女性半精灵的瞳孔甚至没有收缩。
“值得夸奖的镇定,”小魔鬼说:“可惜有点晚了,你和我对视了!”它翻了个跟斗,发疯般地大笑起来:“亲爱的,我看到了你,你看到了我!”
“在你诱惑那个蠢货的时候,”小魔鬼说:“真是绝妙啊,你恨那个亚戴尔是吗,比德蒙更甚——虽然你身上有着一半精灵的臭烘烘的血,但你似乎什么好处也没能从他们那儿拿到,你想要点帮助都得用自己威胁他们——他们一点也不考虑作为一个领主的你双手空空地回去会被你的民众如何地厌恶与轻蔑,但亚戴尔呢!无尽深渊在上,他只是个人类,精灵们却爱他爱的就像是他是他们的私生子!”为了表示这是一个极其有趣的想法,它又翻了两个跟斗:“就算是他被剥夺了牧师的能力,权位和尊严,在脸上烙上渎神与弑亲的烙印,他们还是不愿意放弃他——你一定恨毒了这家伙,啊,”它感叹道:“而德蒙,德蒙这个傻瓜,他总是被人使用的那一个,一把发钝的小刀子,不是他,就是你——哈!等到那个罗萨达的牧师死了,谁干的!当然就是我们可怜的德蒙,还会有谁呢?安芮吗?不可能,她就是个天真的小羊羔——当然,她确实没动手,就连念头也没起过,她只是提醒亚戴尔的兄长别忘了给他一无所有的小弟弟送两条毛毯,多善良可敬的好人儿啊。”
“……你想要什么?”
“唔……”,阿斯摩代欧斯用前爪托着下巴:“一个智慧的主人?”
第63章 狼心【中】
“有点卑鄙,”克瑞玛尔认真地说:“我是说,你的行为……”
沐浴着阳光的胖水獭看了他一眼,扭过身体懒洋洋地舔了舔新长出来的绒毛。
“我给了你六块槭树糖,一瓶雪蜜,还有三条你要求的鱼,”克瑞玛尔屈着手指说道:“我本以为你会帮我保守这个小小的秘密。”
水獭朝他唧唧叫了两声,这还是克瑞玛尔第一次听到水獭叫,听起来就像是夜莺之类的小鸣禽在唱歌——它示威般地朝天躺在它最喜欢的那块平台状石块上,开始反复地来回抛掷一块带着银色条纹的卵石,从右边的前爪到左边的前爪,再从左边的前爪到右边的前爪。
“好吧,你还丢了一块很漂亮的石头,但你要石头干什么呢,你又不是海獭,这儿没牡蛎给你敲。”
那个毛茸茸的家伙停了下来,将它新的宝贝石头夹在腋窝下面,又朝克瑞玛尔唧了响亮的一声,翻身跳进水里。
“再也没有槭树糖了!小混蛋!”克瑞玛尔喊道。
水獭漂浮在水面上,肚皮朝上,露出头和两只脚掌,它向克瑞玛尔吐舌头。
——谈判不太顺利?嗯,巫妖嘲讽道,你有想过能得到怎样的赔偿吗?一条鱼?
——一个抱抱,或许,异界的灵魂说,他站起身,往属于自己的那棵裂缝槭树走去。
水獭新建了巢穴,但距离它原来的巢穴并不远,它记得克瑞玛尔,经常会跑过来向他索要槭树糖和雪蜜,但它最亲近的人并不是克瑞玛尔,而是佩兰特,它允许他抚摸它和抱它,异界的灵魂不知道这是否与佩兰特的职业有关,还是它记得伊尔妲,佩兰特是整个灰岭中容貌与伊尔妲最为相似的精灵——他觉得是后者,因为灰岭中的德鲁伊可不止佩兰特一个,但这个长着条铲子尾巴的混蛋不是立刻逃走就是在他们试图接近它的时候咬他们的手指。
它只信任佩兰特,愿意安安静静地卷起尾巴缩在他的手里,如果有哪个精灵或是半精灵有意无意地招惹到了它,它还会跑去和佩兰特告状,有着一股不得到结果和赔偿便誓不罢休的劲头。
正因为如此,克瑞玛尔得到了一个带有些许惩罚性的工作——协助侏儒们勘察星光河。
——精灵们准备放弃白塔,曾经的不死者一听完此项工作的详细内容后就确定地说,至少的,它将被剥夺掉独一无二的位置。
白塔之所以能够生存并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与灰岭以及银冠密林密不可分。
星光河,除了发源地的涓流细小地无法造成什么威慑,以及经过银冠密林进入灰岭之后因为树根的纠缠与河床的陡然拓宽而变得平缓之外,漫长的一路几乎都在高耸陡峭的山崖间行进,河道忽而狭窄忽而宽阔,其中的落差最大甚至可达数百尺,两岸回荡着充沛水量带来的巨大轰鸣声,漩涡暗流无所不在,水面下布满狰狞尖锐的礁石,即便是最为坚实巨大的五桅船也会被它们绞碎撕裂。
所以在精灵们想要选择一个中转点的时候,白塔自然成为了他们最好的选择,这里距离灰岭不远,星光河尚未变得过于狂暴不羁,而且支流足够宽阔,即便张开飞翼,精灵的船也能两两并行于此,支流与星光河的交界处是一片平缓的坡地,而不是在星光河流域中最常见的突屼嶙峋的峭壁。
那时白塔还只是个安谧的小村庄,靠着星光河唯一一条足够宽阔的支流捕鱼和种植谷物为生,是精灵们带来了他们的糖蜜、方铅丹红、精金秘银……消息灵通的商人们立时蜂拥而至,随着时间流逝,固定与不固定的市场被建立起来了,除了精灵的出产,他们也开始互相做起了买卖——但就像蜜糖总是能吸引蜂群那样,金币也总会引来统治者们的注意。
受大公的委托与派遣,他的兄弟之一带着他的士兵与部分民众迁移到这里,带着大公赐予他的新姓氏【即圣里格】以及管理这片土地【白塔与鹧鸪山丘】的权利,他重新统计了领地上的人数,依照职业和住所分类,向他们征收各种税金,并要求他们服兵役与劳役;与之相对的,他给予他们保护,免遭流匪与盗贼的侵扰,并给他们签署特许状与开设书面的身份证明,以便他们能够安全稳妥地行走在各个城市之间。
现在,精灵们想要建造三处,或是四处三级水闸【可调节水位】,以及水闸两侧的码头乃至城市,如果它们被建成了,那么商人们完全可以聚集到新的城市里来,他们的船可以在被水闸控制住的星光河上航行,当然,他们依然无法直达灰岭,但他们能够经过许多城镇与村庄——如果用人和马的腿长途跋涉可能需要好几个月的地方,现在却只需要二分之一或三分之一的时间,而且船只运载的货物可比马车多得多了。
路泽尔大公对此表示满意,更多的城市,更多的商人意味着更多的金币,还能降低白塔的重要性与隐约的被威胁感【他已经接到了圣里格最后两条血脉所递交的联姻要求,如有可能,他更愿意将它投入火炉】,他甚至拿出了一个极其廉宜的价格,将精灵们所需的土地卖给他们——虽然那些既不能用来种植也不能用来采矿的鬼地方原来也没什么人会要。
虽然水闸与城市都不会在一天之内被建造起来,但精灵们最多的就是时间,而白塔从一个村庄演化成一个城市也只用了五十年不到的时间。
五十年,对于一个人类来说,那几乎就是他们的一生,但对于半精灵,那只是他们生命的四分之一或是六分之一,白塔的变化将鲜明而完全地呈现在它的统治者眼前。
——精灵们是不是有点生气?异界的灵魂低声问道,虽然在识海内,他们尽管大喊大叫也不会有人察觉,但有些时候他还是会出于习惯的这么做。
——一点小惩戒罢了,如果那个傻瓜半精灵对白塔就像她表现出来那么不在意的话,巫妖不以为意地说,那么就连这点小作用也起不到。
——我觉得她会在乎的,那是她父亲留给她的东西,异界的灵魂说。
——那么精灵们就达到他们的目的了。
——她之前的行为可能是因为收到了德蒙的胁迫或是引诱。
——也许,巫妖尖刻地说,但精灵们可看不到这个——是的,也许你强壮、睿智而敏锐,善于博闻强记并具有相当的远见卓识,但你不会要求每个人都和你一样,你知道他们无法做到你能做到的事情,无法跟上你的脚步,也无法看到你看到的东西和估算到你能估算到的结果——他优雅地摊了摊手,可是精灵就会那么做,是的,他们相信你能和他们一样强大坚定,毫无畏惧,即便你所要面对的是有史以来最为锐利的刀剑、最为致命的魔法与最为险恶的阴谋,他们期待着你能够自行挣脱囹圄,擦干净身上的血和污泥,接上自己的骨头,缝补好自己的伤口,抹消掉那些被折磨与污辱的痕迹并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你的灵魂和身躯依然纯净无暇,完好无缺,哈!——你能做到,他们才会承认你,但如果你做不到,亲爱的,就像你看到的,他们就会毫不犹豫抛弃掉你,就像现在的安芮。
异界灵魂感觉他不单单是在描述安芮,不过他只是短促而沉默地想了想,这种闪电般的思想是很难被读取的。
巫妖似乎也发觉自己说的太多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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