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他的是罗萨达牧师闪烁着魔法光芒的箭矢,精灵们在离开的时候,将所有随身携带的箭矢都交给了凯瑞本,而凯瑞本又转给了丑鸡十二支,都是有着秘银箭头的魔法箭矢,即便用来对付巫妖也够了,遑论刺客只是一个被术士改造过的人类,箭矢贯穿了他的肩膀,还有折叠的膜翼,他痛得大声嘶叫,然后猛地振动翅膀,想要从原先的道路退回,但那道像是婴儿也能打开的上翻门,突然沉重就连一个巨人也无法打开了。当他拔出匕首想要一战的时候,耀眼的亮光和刺耳的声响让他的感官疼痛并且麻痹,他只能感觉到自己被一只暴怒的公牛撞击到了,从空中一直撞到墙上,皮甲没能给他可信任的防护,他坠落在不过三尺见方的转角处,手和脚都弯曲着,当一个牧师前来收割他的性命时,“这不公平!”他大声叫道,事实上,他的声音轻如蚊虫振翅,不过那个牧师还能听见,这确实不是罗萨达的骑士们会做的事情,对牧师们来说,也足够陌生,“但我们觉得这并不是很坏。”牧师轻声回答,然后割断了他的喉咙。
就像丑鸡所说,对待一个人当然也有最基本的尊重,但对一只野兽来说,宽宏忍让只会让它得寸进尺,咄咄逼人罢了。
只是既然这个刺客可以想到这一点,其他人当然也是如此,希瑞克的信徒们数量是罗萨达牧师们的五倍还要多,而且丑鸡的地元素生物所能做到的事情之中,驱逐的成分显然要多过杀戮,在暗日牧师的帮助下,有不下十二个的盗贼与刺客试图潜入到方塔之中,只是他们刚一进入方塔,在陡峭狭窄的阶梯上行进的时候,一个刺客无意间触碰到的符文就猛烈地爆炸了,之后,就像是得到了某个命令那样,魔法的光亮不断地在方塔中亮起——等到一切平息下来,黑暗中只留下了血和内脏的肮脏气味。
但这并不是说,罗萨达牧师与信徒们的危机终于解除了,暗日王子的追随者终于开始移动他们的双脚,因为希瑞克的神职所有的特殊性,他们不但是牧师,也是盗贼与刺客中的佼佼者,并且生性嗜血残忍,不仅玩弄人们的性命,还会无情地嘲弄他们的灵魂——如果可能,人们更愿意面对银指公会的盗贼与刺客,而不是这些身着深紫色丝绒长袍的暗日牧师。
“接下来,”丑鸡看向罗萨达的牧师们,因为希瑞克与塔洛娜的阴谋已经被挫败过一次的关系,还有对于暗日王子的憎恨,罗萨达的牧师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这里大半的牧师都是学徒和弟子,骑士们只有原先的三分之一,“我们需要真正地面对敌人了。”她举起手,将连续两个祈祷而来的神术投掷在这些年轻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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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戴尔首先看到的就是一片焦土,罗萨达白色的圣所与神殿已经完全被火焰摧毁,树木与人类的尸体相互倾轧遮掩,最高的建筑,也就是方塔似乎是战斗最为激烈的地方,在这里逝去的生命比其他地方更多,他匆匆从鹰首狮身兽的背脊上跃下,当经过圣水流动的水渠时,可以看到那里的流水已经干涸了,可能是端头被破坏了的关系,还有罗萨达的圣花,月桂树可以说是十不存一,即便有些还勉强支持着,青翠的树叶也已经在热浪中卷曲焦黄,在他们离开之前,它们还是生机盎然,现在却像是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随时可能死去。
罗萨达的牧师再也无心继续仔细观察那些被有意亵渎与毁灭的地方,它们让他想起了曾经的白塔,他曾经度过了少年与半个青年时代的罗萨达圣所。当他从蒙昧的混沌中醒来,看到的就是如同现今一般残酷的景象,还有兄长的躯体,他隐藏在长袖下的双手紧紧地捏成了拳头,嘴唇微微颤动——当他听到一声喜悦的呼唤时,他甚至没有意识到那是幸存者在叫着他的名字。
出乎意料的,罗萨达牧师与信徒们的损失甚至要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少一些,丑鸡的存在成为了扭转了整个战局的强力砝码,这也许是希瑞克的牧师们也未曾想到的,正如之前所说的,她不但是个牧师,还是一个将领,即便是在塔拉,在这个她完全陌生的地方,她仍然做到了最好——不单单是对于战斗局面的细微把握,还有她对于人性的熟悉与深刻理解——在她提出之前,罗萨达的牧师甚至没有想到,他们身边的信徒也能够举起武器与危险的希瑞克牧师对抗。
他们不是凡人吗,他们不是没有经过任何战斗训练的平民吗?他们不是又饿又冷,充满恐惧,几近于昏厥吗?
但就像是丑鸡所说的,他们即便不做反抗,也无法从这些希瑞克牧师们手下得回自己的性命与自由,这些暗日王子的追随者已经将自己的态度放在了桌面上,今天他们可以选择战斗至死,或是被凌虐至死——当然,有人不相信。
然后人们就都看到了他们最不想看到的结局。
“暗日是为了毁灭与死亡而来的。”丑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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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您愿意的话,”亚戴尔在倾听了罗萨达牧师们的述说后看向了丑鸡:“您是可以避免这种局面的是吗?”
“是啊,”丑鸡承认说:“如果我愿意,他们也可以像是蜷缩在母羊肚子下的羊仔那样安然地度过危险的一日。”她笑了笑,让那张丑陋的面孔变得狰狞:“但我不愿意,亚戴尔,从很早之前开始,我就不再对那些连反抗的勇气也拿不出来的人们伸出援助之手了,因为这次你救了他们,下一次他们仍然会温顺地成为哺喂你敌人的食物,比起这种人,我更愿意将我神的恩惠赐予真正的战士。”
“但他们都只是一些凡人啊。”异界的灵魂说:“他们只是商人和平民,而不是战士。”
“若是以往,我或许会纵容的,”丑鸡说:“问题是,你们看不出吗?众神的战役已经开始了,在一千年前,人类已经遭受过了同样的苦难,虽然我们寿命短暂,但还是有问卷和记载的,既然如此,当我们做过的错误选择第二次放在身前的时候,我们还要重蹈覆辙?要知道,第一次的诸神之战的时候,众神对于信仰的渴求还没有那么强烈呢——诸神的战争,很快就会蔓延到凡俗之中,尤其是信徒——他们在今天拿起的刀剑弓弩很有可能就能在下一次拯救他们的信仰与生命。”
第715章 塔拉【13】
劳瑞站在王庭连接着外界的吊桥前。作为一个国土狭窄的小国,虽然有着肥沃的土地与丰饶的出产,但这也同样昭示着他们的国王与领主很难找寻到一个地势险峻之处构筑起他们的堡垒——塔拉的王庭也只能矗立在一个坡度缓和的巨大丘陵,被护城河环绕着。吊桥的两端都有着桥塔守卫,当看到他走向这里的时候,士兵们警惕地举起了长矛。
“我是劳瑞,”曾经抛弃了自己的父亲与王国的第一继承人疲倦地说:“塔拉国王的长子……我回来了。”
士兵们只是露出了迷惑的神色,他们都没有见过这位已经消失了近二十年的贵人,就算他们见过,他们也很难将那个虽然桀骜不驯但仍然俊美纤细的男孩和这个如同被施加了活化法术的酒桶一样的男子联系在一起,但他们很快就收敛起了自己的敌意,因为他们看见了这位不速之客身后跟随着的罗萨达牧师。
罗萨达的主任牧师以及首席弟子已死,但这里的每个士兵都曾经去圣所饮水和祈祷,牧师对他们并不陌生,他们也认得牧师们的脸,“让他进去吧,”一个牧师说:“我们为他作保。”有关于国王的一些推测,他们并不想让这些平凡的士兵知道,以免引起更大的慌乱。
士兵们犹豫着,但很快,更为强有力的保人来了,他们是距离这里最近的几位爵爷中的两位,也是国王的大臣,虽然近几年他们的家族已经不再受到国王的信任与青眼,但谁都知道,他们为人正直,性情刚烈,绝不会为了一个刺客或是盗贼说谎——亚戴尔看了一眼他们的马衣和斗篷,不那么意外地看见了都有着月桂花或是孔雀的纹样,这代表着他们也是罗萨达的虔诚信徒。他们在大约一百步远的地方就下了马——作为对于一个可能的王位继承人的尊重,然后快步走了过来,其中较为年长的一位聚精会神地打量着劳瑞的面孔,在迟疑了片刻之后,他粗重的双眉舒展开来,“您是被谁吹了蹄子吗?劳瑞,”他高兴地说:“我几乎都要认不出您了!不过我还是要说,欢迎您回来!”
“我只是胖了些,”劳瑞毫不客气地说,“而你,老朋友,看上去就像是被揉皱了的犊皮纸。”
来人哈哈大笑,他伸出手去,拍打了一下劳瑞的肩膀,牵引起一阵脂肪的波澜起伏,他一边夸张地咂着舌头,一边看向另一个同伴——比起这家伙,另外一个显然要沉稳的多,他向劳瑞鞠了一躬:“欢迎回来,殿下。”
“我已经不是殿下了,”劳瑞黯然地说,他扫视了一下周围:“德鲁呢?”
“他去问过了,”同伴中的年长者说:“他被国王紧急召唤了。”他停顿了一下,因为接下来他要说的事情也许劳瑞并不会喜欢听:“劳瑞,也许你应该知道一下——我是说,那么多年了,人总是会有些改变的……”
“我知道,”劳瑞平静地打断了他:“应该有七个人接到了我的信,但到来的只有你们。”
这次无论是年长者,还是相比起来较为年轻的那一位,都忍不住转过头去,遮掩自己的怜悯——虽然殿下被驱逐的时候,背负着沉重的罪名,并且被剥夺了姓氏和继承权,但他们曾经在罗萨达的圣像前发誓过要共同进退,他们甚至还曾经想要跟随着殿下一起远行,只是都被殿下拒绝了。
“别露出这种表情,”劳瑞说:“说真的,你们没有带着缉捕我的士兵与骑士一起来就相当值得安慰了……我们都已经不再是孩子了,记得吗,这句话早在二十年前我就对你们说过。”
守卫着吊桥的士兵虽然不能够任凭这些人踏上吊桥,但他们的分量至少足以让他们其中的一个前去禀报当值的骑士,询问国王是否愿意接受他们的觐见,只是那个士兵刚刚走上吊桥,一个骑士就出现在箭塔上,高叫道:“拉起吊桥!”而与此同时,护城河的彼端,最外的铁闸门也在迅速地落下,发出如同撞击在人们心上的巨响。
但在士兵们奔走到所在的位置转动机括之前,骑士的思想就突然紊乱了一瞬间,他的心中突然出现了另一个声音,而这个声音与他显然有着不同的想法,他听到自己再一次大声命令,“开门,放下吊桥!”士兵们顿时呆住了,不由得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应该执行那条命令。
“抱歉。”一个罗萨达牧师声音轻柔地说道,然后守卫在吊桥这端的士兵们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了,他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一行人脚步迅疾地掠过身边。
异界的灵魂做了一个手势,大约有上千磅的铁闸门以及后方厚重的橡木门就像是突然失去了重量那样地被两位牧师们轻轻抬起,他们在士兵们惊骇的目光与下意识抬起的矛尖中穿行,国王的守卫们想要警告与威吓,但在此之前,一股阴冷的力量席卷而过,无缘于魔法的凡人们顿时完全失去了反抗的力量与意志。
两位法师守在前往王庭大厅的道路上,当他们看见了罗萨达的牧师时露出了轻微的苦笑,而黑发龙裔身边的一位罗萨达牧师伸出了一只手,摇了摇头,这两个施法者并不是希瑞克的党徒,虽然他们属于国王:“愿晨光照耀你我,诸位。”罗萨达的牧师说,“我知道你们有着自己的职责,但我也有着必尽的义务——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们的导师,光辉的罗萨达的主任牧师被杀害了,不仅如此,还有人亵渎了他的尸体,企图将疫毒转播到整个圣所与神殿……而我们现在甚至无法得知,他的灵魂是否已经安然回返到我神的膝下。”
法师们对视了一眼:“那么,”一个法师怀着几分侥幸之心问道:“你们是想要向国王申诉吗?”当罗萨达的牧师沉默不语的时候,他的神色立刻变了:“你们……是认为,是国王……”
“我不想知道这些,”另一个法师说:“国王今天突然传召了数十位大臣——我们不能够允许任何人进去打搅他们。”这句话看似拒绝,事实上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他看向他认识的那位罗萨达牧师,要知道,罗萨达的牧师从来就是以整洁华丽的衣着,光洁的皮肤与典雅的容貌而著名的,但现在他只看到了一个堪堪只能说勉强过得去的可怜人——看看那双通红肿胀的眼睛,还有那双指甲中还镶嵌着焦土的手指,以及看得出只是用手指整理过的头发。而且对于国王诸多的怪异之处,他们也并非未曾丝毫察觉,如果他们只是被雇佣而来的法师或许不会在意其中的是非,但幸与不幸的,他们出身塔拉,比起国王,他们明显地要更为忠诚于自己的国家,而在长达数百年的光阴中,慷慨地予以塔拉庇护的神祗不是别的,正是光辉的晨光之神罗萨达。
所以说,当他们突然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击中的时候,他们就顺理成章地倒在了地上,当劳瑞一行人从他们身上跨越过去的时候,一个法师还很及时地抽回了他放的很不是地方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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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双门后,劳瑞甚至有些恍惚,因为他所看到的场景,几乎与他回忆中的一模一样,毫无二致——他被驱逐出去的时候,也是这样,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人头攒动,空中缭绕着朦胧的香料雾气,当他出现之后,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盯着他,就连在场的人都有着相似或是同样的面孔。
他名义上的母亲,也就是王后坐在她的座位上,而国王的座位空置着,但劳瑞马上就看到了摆放着在一侧的冠冕与权杖。
“谁让这个罪人进来的?”一个大臣冷冰冰地问道,“士兵呢?!”
劳瑞倒不奇怪他为什么会遭到责问,这个大臣是王后的主人,对于他的身世略有所知,对于这个并没有王后的血脉却曾经试图杀死王后的人十分不满,如果不是国王将他放逐了,他或许会要求国王将这个长子永远地囚禁在一座高塔上,将房间的门窗封堵,只留下一个传递食物和水的小窗口,所有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但因为血脉或是身份无法处死的贵人们总是就此终结一生的。
但国王不同意,王后也不同意,让大臣奇怪的是,王后甚至还有着一点怜悯与羞惭,或说是回避,她对于这个非婚生子实在是太宽容了,只是大臣并没有深究过,但在这个紧要时刻,劳瑞的出现实在是太过不受欢迎了。
“请问陛下呢?”劳瑞没有在意这些人奇特的目光:“我父亲呢?”
“国王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另外一个大臣说,“殿下,虽然说我或许不能继续这样称呼您,而您也遭受到了来自于他的惩罚,但我希望,您能够忍耐一下,无论是什么,我都希望您不要在这个时候……”
“我的父亲呢!?”劳瑞打断了他的话:“他在哪?”
“他安寝在侧庭。等等!”那位大臣喊道,然后劳瑞被一群大臣阻挡了去路:“您可以去见您的父亲,但我更希望您能够等到仪式结束。”
“仪式?”
“您弟弟,也是塔拉唯一的,正式的,血统高贵的王位继承人的登基仪式。”王后的族人说:“如果您真的认为,您还是塔拉王室的一员,那么就请站在一边,让这个神圣的仪式不至于因为您的无礼而变得滑稽。”而后他轻轻地卷了卷嘴唇:“还有您身后的那些人……罗萨达的牧师,您们为何而来?不要告诉我,光辉的晨光之神会认为一个非婚生子也能够占有一个正统的婚生子所有的地位。”
“国王已死?”亚戴尔反问道:“因何而死?”
“他受到了刺杀。”让他们有点惊讶的是,给出回答的竟然是坐在宝座上的王后,“非常突然。他在死去之前……”她神色哀戚地说道:“就是希望……我很抱歉,劳瑞,我不知道你会回来,但您的父亲希望继承塔拉的是你的弟弟……而我,我不想悖逆他,尤其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个愿望。”
“我们同样支持他,”王后的族人说,“虽然王子的身体较为孱弱,但最近已经有了好转,我相信他会成为一个好国王的。”
“我也那么认为……”劳瑞说,一边紧紧地盯着王后:“我对王位没有兴趣,但我并不认为,我的父亲是被刺杀的——在此时此刻。”
“你在说些什么啊!”一个大臣怒喝道。但王后立刻伸出手来阻止了他:“好吧,”她说:“如果你坚持这么认为,那么你可以去看看你的父亲……你也应该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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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父亲让劳瑞感到陌生,他的躯体躺在一张矮榻上,还穿着平时的长袍,胸口上的血已经凝结了起来,劳瑞只轻轻翻动一下,就知道是一柄细长锐利的匕首刺入了这个老人的胸膛,贯穿了他的心脏,这是他在近二十年的游荡生活中所学到的最有用的知识之一。国王的神色非常安详,安详的简直不像是一个被刺杀的人。
“一个刺客……”罗萨达的牧师看了一眼他,是希瑞克的信徒所为?但不可能啊,即便国王逃脱不了罗萨达神殿的追究,他也不会成为一枚普通的弃子——如果他真的自暴自弃,宣布自己改变了信仰,转而信奉希瑞克的话,那么罗萨达的牧师们除了撤离塔拉之外,也是无法对凡俗的统治者做些什么的——虽然说,也许数日之后,他就会被信奉罗萨达的民众以及爵爷放逐,但神祗的代言人不能直接操控凡俗的政权已经成为了一道无形的铁律。
但他确实是死了。难道是他悔悟了?虽然说,如果是罗萨达的主任牧师站在这里,是绝对不会这么想的,那位不幸的牧师很清楚他们的国王一直在追索什么,他没有从罗萨达这里得到,就要从希瑞克这里得到,他的信仰从来就是不坚定的。
第716章 塔拉【14】
劳瑞的头脑是混乱的,他甚至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父亲会如此匆忙地将他召唤回来,难道他的想法是错误的吗?但他身体的特殊性已经非常清楚地告诉了他所曾经探知到的一切都不是妄想或是臆测。
“他的灵魂不在他的躯体里,”罗萨达的牧师说,然后亚戴尔看了一眼克瑞玛尔,他眨了眨眼睛,而异界的灵魂伸出了双手,做出了一个复杂的手势——那些跟随着他们进入侧庭,虎视眈眈的骑士们的眼前顿时笼罩上了一层虚假的景象——亚戴尔随即上前一步,堪称无礼地将国王的长袍与长内衣一道除下,让他暴露出灰白僵冷的身躯,国王的躯体在去掉了华衣冠冕之后,和每一个死去的人那样,失去了原先的尊贵与荣光,臃肿的腹部与肌肉松软的四肢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正在腐坏的老鼠,劳瑞正要对这个行为说些什么,却被另外两个罗萨达牧师突然凝重起来的神情打断了。
“希瑞克的圣徽。”罗萨达牧师之一说,虽然他们几乎已经确认了国王对于罗萨达的亵渎与背叛,但看到这一掩蔽在肥硕的双ru之下的徽记时,他们还是不免感到一丝难堪的抽痛——这个徽记很小,但非常鲜明,不是普通的刺青,而是用细小的刀子割出希瑞克圣徽的轮廓,而后注入深紫色与灰白色的颜料——颜料已经有些褪色,想来不是一两天就能造成的效果,也就是说,当塔拉的国王看似虔诚地向罗萨达献祭的时候,他的信仰早就转移到了另一个神祗身上,而这个神祗还是晨光之神罗萨达的敌人。
不过让他们更为意外的是,亚戴尔不但推开层叠的皮肉,还低下头去仔细观察,以及嗅闻。“您在做什么?”劳瑞问道。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印记。”黑发的龙裔说:“这可能是一个非常邪恶的法术留下的标记。”他这么说的时候,看了一眼亚戴尔,作为晨光之神的选民,亚戴尔对他以往的身份可能也已经有所明悟,不过他就和凯瑞本一样,慨然地接纳了这个曾经邪恶而又危险的同伴,所以亚戴尔只是点了点头,“是的,告诉我们,你看到了什么,克瑞玛尔?”
异界的灵魂距离那道黑暗之门还有相当遥远的距离,不过既然识海中的巫妖可以通过它感知外界,塔拉国王身上残留着的痕迹仍然无法逃过他的探查——说真的,他几乎不愿意承认这会是一个七十七群岛的同僚所施放的法术,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太简陋,太粗糙了,不过想想看,那个在他被卷入星界风暴之前吞噬的倒霉鬼可能也不过如此——“我可以告诉您们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巫妖借着同居者的口说:“不过在此之前,我很想知道一下,殿下,您当初是为什么离开塔拉的?不要告诉我是因为国王放逐了你,你只是感到恐惧,或许还有肮脏与邪恶,对吗?”
劳瑞猛地抬起头来,他看向周围的人,骑士们面无表情,一点也看不出有听到他们对话的样子。
“……我大约是在十二岁的时候才表现出术士的天赋的。”劳瑞说:“而从婴儿起,到十二岁之前,我都像是一个凡人,所以他们可能没有想到,我会突然成为一个施法者——我是说,术士的天赋,如果你们知道的话,它们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虽然术士施放法术不需要学习,也不需要记忆,但他初一开始发现自己拥有与众不同的天赋时,他并不知道它是什么。”他看向窗外,窗外的景色是那样的熟悉,哪怕他离开这里已经有二十年了,但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过:“我首先奇怪的是,我为什么可以听到许多繁杂混乱的声音,当我发现即便有人在一百尺之外的地方说话,我仍然可能听见的时候,我……当然,作为一个少年,我的心中充满了雀跃与好奇,我尽可能地去倾听所有人的对话,也得到了不少笑料与私密……只是,我没有想到我竟然会听到那么可怕的事情。我……”他的声音突然消失了,而在场的每个人都平静地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在片刻沉寂之后,劳瑞的声音终于再次出现在这个房间里:“我不仅仅不是王后的孩子,不是一个婚生子,一个正统的继承人,我……我还是一个混杂着恶魔血脉的……杂种……我甚至不是自然娩出的——因为即便只有着那么一点恶魔的血脉,我也是贪婪以及不可饶恕的。”
亚戴尔身边的牧师眼睛微微睁大了:“所以你不敢向我们求援……”
“这只是一个原因,”劳瑞说:“更多的是因为父亲,”他看向死去的国王:“父亲不允许我说出这个秘密。”
“你应该告诉我们,”罗萨达的牧师说:“这就是你纵容邪恶的结果。”
“继续说下去,劳瑞,”黑发的龙裔冰冷无情地逼迫道:“我知道恶魔们的子嗣如何在这个位面上诞生,你的母亲只怕无法坚持到将你生出来,你是撕裂了死者的肚皮才得以见到世间的晨光……是王后在操纵这一切是吗?所以你才会试图攻击她,并且拒绝承认她就是你的母亲……”
“我母亲是她妹妹!有着相同血脉的妹妹!而王后却只是把她当做了一个祭品,不,或者说是试验用品——我十二岁得知了这一切,我发誓,当我的父亲要求我忍耐的时候,我确实忍耐了,直到她竟然又宣布有了身孕!难道有我这么一个怪物还不够吗?她还要多少?十个,还是一百个,我不能再任由她继续下去了……所以,我向她挥剑,”劳瑞的语气变得愈发紧迫:“我以为我可以终结这一切,但我父亲的法师阻止了我,而我的父亲雷霆大怒,但他终究只是放逐了我,而不是杀死我或是永远地囚禁我。”
“另一种囚禁方式罢了,”黑发的龙裔冷静地指出,“你的身上带着他的徽记,只要他想要找到你,他就能找到你,而你也很清楚,他对你并不保持善意,不然你就不会像对待敌人那样对待你父亲的使者。”
“我畏惧的是他因为爱着自己的妻子而想要献祭我。”劳瑞说:“我知道王后,或是她的下属制造了我和我的弟弟,但我们都是有着缺憾的,而有人说过,缺憾相互弥补,那就不会再有缺憾。”
也许。巫妖在识海中评论道。
“你们发现了什么?”这次改而由劳瑞提出疑问了,“我的父亲真的……与阴谋之神希瑞克有关?我不记得他曾经与盗贼往来——他身上附着了什么样的法术?你们是否可以召唤他的灵魂,我不相信这只是一次简单的刺杀。”
“我们发现了一些东西,”亚戴尔说:“但我们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劳瑞紧紧地抿着嘴唇,他的视线不断地从一个人身上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他承认自己不能说是一个纯粹的好人,但比起这些,这些人更让他忐忑不安,也许这就是一个有着恶魔血脉的人类在白袍之中的糟糕感受,他怀疑这些人是否根本就没有相信过他的话,或是认为他无法摆脱邪恶血脉的影响,正在考虑是否要处死或是把他囚禁起来……
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喜悦与兴奋的大喊,他们在呼喊着劳瑞的弟弟,也就是国王次子的名字,很显然,王后和大臣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了他的登基仪式,劳瑞神色复杂,毕竟在他生命的前十二年,他是国王的长子,每个人都告诉他他终将继承这个王宫,成为塔拉的新王,而现在,塔拉新王另有其人,而他只能站在死去的父亲身边,没有姓氏,也没有权位,而且他已经将自己最大的秘密,最丑陋的那面暴露了出来,只是同时,他也有着一丝释然与忧虑,释然来自于他心中的一丝阴暗念头终于被完全地扼杀了,忧虑则是因为新王的身后还伫立着一个王太后,她的家族在塔拉有着显赫的地位,悠长的历史,如果他们只是为了得到一个更易于操纵的国王。
侧庭的双门突然打开,一个陌生的骑士走了进来,他向劳瑞等人鞠躬,并且告诉他们,塔拉的新王希望他们能够略作停留——他要知道他的父亲对罗萨达的神殿与圣所做了什么,还有的就是劳瑞,这两者都将获得他的报偿与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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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会感到满意吗?”塔拉新王问。
“会的。”王太后柔声答道,“罪人已死,为了您不再倾向于另一方,他们也会尽可能的退让的,您是塔拉的国王。”
“劳瑞呢?”
“对于他来说,”王太后说:“你和他都是一样的,”她轻微地叹息了一声:“但你知道,他是我妹妹的孩子,虽然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她……会有一个恶魔的孩子,但无论要达成什么目的,总是要有牺牲的,只是我对她确实有着几分歉疚——您想怎么处置他呢?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不要太痛苦,当然,如果必须……那么做,我也会支持您的,我一直支持您,您知道的。”
“毫无疑问,”塔拉的新王说,“我知道你一直爱我,永远爱我。”
他转向全身镜,这面从边框伸出了孔雀的双爪的镜子将少年纤细的身姿完整地映射了出来,他的面孔上不再笼罩着象征死亡的灰白气息,眼睛闪闪发亮,就和其他的同龄孩子那样,四肢更是充满了弹性与生机,他身着国王的冕袍——因为事情过于仓促,所以他没有合身的冕袍,只能拿他父亲的暂时替用,不过这一点也不曾影响到他的情绪,他高高兴兴地旋转着身体,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那么年轻,那么健康,他对着镜子中的自己露出笑容。
“既然劳瑞回来了,”他听见自己用欢悦的声音说道:“就别让他离开了,就让他待在我身边吧,”他停顿了一下,用王太后无法听见的音量喃喃道:“也许我很快就能用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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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许很快就要用到你了。”
劳瑞猛地转过身去,火焰在他的双手中暴躁不安地跳跃着,就像是他现在的心情与思绪,“您应该从门口进来,”劳瑞说:“最好敲敲门,不然一次美好的拜访或许会变得非常地不友好。”
“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对方说:“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没有办法干掉我的样子*你能吗?不,你不能。”
劳瑞真不能,这家伙也是一个术士,但术士与术士之间的区别简直如同天空与大地,更别说这混蛋还和克瑞法有牵系,别以为他看不出来,在鳞片笔待了那么久,被雇佣的佣兵和忠诚的下属可是有着很大区别的。